冰机铸剑
作者：伏灵
一、云九镇
“……花非花，雾非雾，小鬼要过路，阎王要讨命……哈哈哈哈……”
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能够传得很远，等到那几个人影赶到那传出歌声的地方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人的踪影都没有了。
“都已经第五宗了。”
“可恶！还是一个人也找不到！”
“到底是谁？”
“第一种方法太消耗时间。改用第二种吧。”
“可是人选？”
“抽签。”
“抽签？”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又是我？”
“为什么是‘又’？”
“呃……”
“抽签决定，这是很公平的事。”
“……好吧。”
卦曰：君子利于南方。
从天京向下，最近的热闹小镇就是云九镇。
在这太平盛世当中，没有战乱，也没有多少山贼强盗。成为人们议论话题的，就剩下那些东家长西家短，而一件受害人众多的案件，当然就能在一月之间迅速地传播开来。
时醉阳来到云九镇的时候牵着马从街道上过的时候就发现不太对头了，街道上都是年青的或者年老的男人和孩子，女子怎么都不见了。
永福客栈坐落在凤梧街的正对面，从客栈的门口张望，能清楚地看到短小的凤梧街里的各色门牌和建筑。
时醉阳把马缰绳交给了客栈的伙计，走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里面还是很热闹的。他走到了柜台前，把一些碎银子放到了台面上，“老板，一间上房。”
客栈老板姓姜，看见这位出手大方的客人立时眉开眼笑，“好勒，上房一间。这位少侠上面请。”
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用布仔细包起来的长剑，身上穿的，是普通的布衣，但是那淡然的带着些许冷意的感觉都告诉了见多识广的客栈老板，这位，可是有点来头的主儿。
带着时醉阳上楼的店小二有着所有店小二都有的通病——爱说闲话，眼睛滴溜一转那话匣子就打开了。
“少侠也是冲着赏银来的？”
时醉阳不明所以地反问，“赏银？”
“是啊。少侠您该是看见了咱客栈这里可是住了不少的江湖人士，那些个江湖大爷们可都是为了赏银来的。”说罢看时醉阳有了兴趣，那嘴巴就张了张又闭上，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瞧着。
这样的暗示时醉阳一路上看了多了，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了小二手中。
店小二也立刻和先前的掌柜一样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那说出来的消息也详细了很多。
“少侠有所不知，我们这云九镇上马上就要进行一场选美比赛了，官府有言，前三名那可是要送进皇宫有可能成为贵妃的。”
说起来，时醉阳从京城南下，还是听说过这事的。起因是当今皇上到了双十年岁的时候仍旧拒绝大婚，似乎是被皇帝的态度惹怒的皇太后下旨要各郡均挑选三位美人送入宫来，一定要皇帝在这些美人中间挑选一位皇后出来。没想到，这云九镇也有选美。
“我们这镇子，可是蒙了皇恩特别进行的。听说是义济王他老人家特地讨来的名额呢。”
是了，义济王爷，那个传说中十二年前挂帅出征北夷，大破夷族大军的传奇人物。
店小二指着凤梧街上一处僻静的大门炫耀似地说道，“那就是义济王府的大门了，里面就是王府。”
时醉阳也笑了，“你们住在这里，一定见过王爷的真容吧。”
“那倒没有。”店小二送他慢慢走上了楼梯，“王爷的行踪向来隐秘，那些北夷来的杀手可是无孔不入的。这阵子京城里忙着接待各郡送来的未来皇妃，王爷被皇上招进宫了。这王府里就留了几个人。”
“几个人？”那么大的王府就留几个人。
“呵呵，王爷向来不喜欢人太多，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他们会找官府帮忙的。”店小二这般说道，“少侠要是想听，等有空的时候我慢慢说给您听，现在还是养好了精神准备打擂台吧。”
“擂台？”听了一些义济王府的事，倒把早先他们说的话题给忘记了。
“镇上选美是选美，可为了选出来的小姐们的安全，义济王特别嘱咐办了这个擂台赛呢。优胜者能担当小姐们的保镖得到一大笔赏银，要是能被京城的官员挑中，说不定还能当个大内侍卫什么的。”
原来如此，可是，“怎么要在江湖上招保镖呢？官府就不能担保她们的安全？”
“唉——少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最近一个月发生了好几起案子，这官府嘛，早就被案子给牵住了，不得不上江湖上找帮手啊。”
“嗯？有人命案子？”时醉阳和店小二都站到了房门口，还没有说完。
“是啊。”店小二说起这件事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啊，就那么被活活掐死了。”
一个月五起案子，难怪官府自顾不暇了。云九镇的街道上都看不到年轻的女子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明天早上选美就开始了，少侠要是不想参加晌午后的擂台赛，去看看美人也不错。就在义济王府对面的百花楼。”在店小二看来谁都不会放弃参加擂台赛的机会。
“多谢了。”时醉阳一拱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店小二帮他关上了门，让这位在他看来很有希望拿到擂主的客人休息去了。不知小店隔壁关于明天擂台赛的赌局结束了没有，他还想去押上一把呢。
上房就是上房，环境还不错，尽管比起京城差了一个档次，可在这热闹的云九镇的客栈，算是上等的了。打开房间的窗户就斜对着凤梧街，能够把那里的建筑看得一清二楚。
短小的凤梧街上总共就那么三处院落，左侧的是义济王府，右侧是店小二所说的选美的所在地百花楼，街底是一座年代古老的寺院，院门冷清，扁上写着“哲别寺”三个大字。
很奇怪的组合，时醉阳索性搬了椅子坐到窗口打量起那三个不同的地方。寺院里清冷简单。义济王府的建筑规格是严格按照朝廷的规制建造的，即便它的主人再怎么不喜奢华，王府的院落也是经过了专人精心设计的，只是看起来人声稀少。它对面则是花团锦绣的百花楼，那些装点在红墙绿瓦之间的花朵也不知是因为这一次的选美特地装饰的还是这百花楼原就是这样的名副其实。三种大相径庭的风格夹杂在这一条小小的巷子里，又莫名地协调。
时醉阳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就看明天那里是怎样的热闹了。
娇媚的舞态，柔软的身姿，百花楼的姑娘们和京城的相比毫不相让，在她们遮遮掩掩还掩盖不住的偷笑当中，衙门里的官差宣布此次选美比赛男女不限。台下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听说是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联名上书呢，说是只允许男人看美人，她们就没有份吗？”
“哈哈！漂亮的人我都喜欢。”
“哼！生冷不忌，也不怕出毛病。”
这么说着话的两位衣物鲜亮的人物还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其实身边的这个也算得上漂亮，不过那手里的剑——江湖人不要惹的比较好。
时醉阳懒散地站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貌似不在意，可还是把附近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隐约地听人提起过，百花楼的楼主和义济王白羽是有书信来往的朋友。他很想看看，这个百花楼的楼主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没有心思去参加擂台赛，但为了找个不让人怀疑的理由留在赛场之中，他也报了名。出乎他的意料，来报名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都可以看出是些个江湖上的三流人物，真正的高手要么是隐名前来参加要么就是清高到不屑来。
悠扬的琴声就在他不经意的思考间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舞台上的景象一变，一名用白纱蒙上了双眼的少女在台上翩然起舞。就百花楼所言，这第一，要最大化地体现出女子的才情，第二，又不能让单单只有容貌的女子误导人们的选择，所以要求这次参赛的女子在彻底地表演过自己的才情之后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
台下的喝彩是一声接着一声，时醉阳在琴声中却是有些坐立不住了。
还记得，自己也曾听到过这琴声，在那个他朦胧不已的记忆中。
现在在台后弹琴的，是谁呢？
时醉阳恨不得立刻上去看一看。
舞声歇，琴声也停了下来，戴着面纱的少女文静地站到了一边。从纱帘后面钻出来的，是一个穿得花里胡哨，要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品还能更加俊秀的年轻人，他往台上站定，好似对前来的人数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了另一边被纱帘完全盖住的地方，冲着台下的众人微笑，“各位，这两位就是这一次的第一和第二位参赛者了，依照夫人小姐们的要求，我们的规则为一组两人，一男一女。”
台上已经有了一位少女，那么白纱中弹琴的就是男的咯，台下的人都张大了眼睛等着。
百花楼的楼主就是要这种反应，他轻轻扯开白纱伸手进去，就像是去迎接很重要的人物。
搭着他的手从白纱里出来的，是一个素衣散发的美人，那种浑然天成的美丽和清新的气息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很难用笔墨去形容，时醉阳找得到的最接近的词汇就是仙灵。
用上这样的人物，百花楼看来是对这次的选美势在必得了。百花楼的楼主花百里在心里可是笑得合不拢嘴了，一手扶着美人的手，一边慢慢地引导从帷幔里走出来的人儿向前走。
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表示这位美人有什么心事。
“就当帮我的忙。”花百里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站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前面那是什么声音，他的眼睛不好，看不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先前和花百里讲好的只是在后面弹琴，可是现在……好像有很多人在。
“我保证送你十坛桂花蜜酒，玄翎。”花百里抛出了利诱。
被称为玄翎的琴师怔了怔，倒不是酒的问题，而是都到了这个台上，也不能太驳花百里的面子。只要站一会儿的话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时醉阳挤到了舞台边上，仰头看着距离很近的漂亮琴师，四周的声音在片刻的安静之后逐渐回来了，而且还更加的嘈杂，大家都在猜测这位人物的来历吧。
他好像没有看见自己。时醉阳刚想说话，花百里见差不多了，急忙把玄翎拉回了台后，一个转身之间急促了一点，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落到时醉阳身边，和铺有上好石料的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弯腰捡起，是一块小小的玉石挂件。正想好好打量打量，那边的擂台赛突然传来了大声叫唤的声音。
“有姓时的侠士吗？有时醉阳侠士吗？”
他险些忘了自己还有比赛呢。身形一掠，飞快地赶了过去——
二、佳人在侧
夜凉如水，自然是赏月的上好时光。
时醉阳在很大众化的擂台赛中并没有遇到什么值得他思量的对手，很顺利就晋级到了下一轮的比赛，不过让他很意外的是在比赛之后就满脸堆笑地跑来和他搭讪的百花楼楼主。
“这位公子，看你装扮似乎不是此地人士啊。”
他得承认，那双打量他如同打量猎物的表情让他很有“畏惧”的心理，表面上，还是得有礼貌的，他一拱手行礼，“在下来自北方，初到贵地……”
“好了好了。”花百里突然拉着他就走，“只要你不是本地的就好办了。”
什么叫不是本地的就好办？还有，时醉阳稍微挣了挣，没有能摆脱花百里拉着他的手。
这位百花楼的楼主有些深奥呀。
到了晚上，住进百花楼的时醉阳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花百里的功夫尚且不论，他的口才至少是一等一的，竟然在他还没有是明白怎么回事之前，就被骗住进了百花楼，并沦为了小姐们的免费保镖。
好吧，至少食宿是免费的。
到底是为什么会答应下来的呢？从昏头昏脑中渐渐清醒过来的时醉阳身边已经不见了花百里的身影，就他一个人独坐在小小院落的石桌边。石桌上，是还带着微微温度的酒盏。
花百里的酒那是没说的好味道。
时醉阳叹了口气，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他这个外乡人被本地人给骗了的典型案例呢？
月光洒在这里，白天还喧闹无比的街道这个时候该是夜深人静了。在百花楼的后院里，没有了女人身上胭脂水粉的味道，时醉阳感觉舒服很多，仔细地去打量这个地方，觉得百花楼里的院落设置还是很别致的，看起来秀气可爱。要是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地待上片刻也不错，只不过他这个免费的保镖似乎是享受不到安静的权利了。才坐下没多久，耳边立马传来犹豫的声音……
“请问……”
时醉阳抬头，看见了白天里被郑重介绍给大家，美其名曰是迫于小姐太太们的要求而参赛的漂亮琴师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呢。
“……”
见他没有说话，玄翎走近了一点，“请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时醉阳连忙站了起来，“请说。”
月色，好像有点太迷人了。照着花百里的说法，玄翎是能让人在白天的时候联想到晚上的夜色的人，而现在正处在夜晚，从时醉阳的眼睛里看出去，简直就像是月华在地面上凝聚了起来一般。
玄翎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那一身衣服，在比白天还要寒冷的晚上穿着这衣服——连身怀武艺的时醉阳都觉得需要添加一些衣服，更何况是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玄翎。
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确定这里是不是有人，玄翎的声音轻之又轻，“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房间？我……不认识路了……”
“……”再次的沉默大概是目前刚住进百花楼不到一天的时醉阳最好的回应。
感觉到了对方的为难，玄翎忍不住叹了口气，挪开了脚步，“我想我还是找其他人帮忙吧。”
“等等。”时醉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出声，“这么晚了，别人都睡了吧。”
“是啊。”玄翎同意他的看法，“我不知道房间的主人究竟是男是女，又不能大半夜的去敲门，所以才转了那么久。”
时醉阳忍不住自己的疑问了，“难道你从台上下来之后就一直在转吗？”
玄翎眨眨眼睛，“从台上下来我有到庙里去过，回来得有点晚，别人都睡了。”
原来是到哲别寺去了一下，但是在这个也算不上很大的百花楼里也能迷路，时醉阳实在是有点怀疑这个外表特别漂亮的人是不是有某方面的病证。
“那你的房间在哪里？”他是不是该做做好事，把他送回去比较好呢？
岂不知，回应他的竟然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时醉阳觉得不妙，“你该不是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