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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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车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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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过去当陪练: 
  “你带带她吧。我越说,她越紧张。” 
  扎翅儿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至少对陈娇是这样。因为在这过程中,要不断地迅速打死方向和回正方向。几个回合下来,胳膊都酸了。陈娇那么娇小,方向盘一到了她手里,沉重得像磨盘。老是撞杆,对她的自信心打击很大。我上了车,见她眼睛红红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师哥,我可能学不会了。” 
  “学不会怕什么。叫你老公给你雇个专职司机就是。”我调侃道。“华总还在乎那几个小钱吗?” 
  她叹口气,把车开出右库,在右上角停下。“不,我一定要学会!我不要他的司机。”她低声说,语调坚决。我一时没吭声儿,想她话里的潜台词。 
  “你说我能学会吗?” 
  “一定能。”我再一次同情起她来。看她神经老是绷着,就给她讲了个笑话: 
  “一个裸男上了计程车。司机是个的姐,开着车老是瞅他。男人大怒:‘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光屁股?’的姐啐他:‘呸,小样!我就是不明白你待会儿从哪掏车钱!’” 
  陈娇扑哧笑了。我看她放松了,就指挥她倒车:“一定控制好离合,慢,再慢些。往右打一圈半方向。跟中杆保持四十公分宽度。好,打死方向……” 
  陈娇终于完成了第一个扎翅儿,兴奋地跳下车,捧给我一个马扎儿,又献水。我坐下正喝“激活”,她竟当着大伙儿的面,叭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猝不及防,水呛了,T恤衫湿了一片,忙去擦脸上的唇印,手都染成嫣红。大伙儿都笑翻了。胖子起哄:“再来一个!”我心虚地瞥一眼嘉园,她朝一旁扭着脸,装没看见。 
  387号车的小唐教练走过来,大声嚷:“真稀罕啊,居然你们也会笑!” 
  胖子应道:“再不笑,俺们全都要憋死了!”说完偷看一眼段教练,见他怒目而视,就调皮地吐一下舌头。 
  中午吃饭时,我发现段教练一个人在餐厅角落里吃,就端着托盘走过去。这几天,一直没有机会单独接触他。 
  我坐在他对面,他抽着烟。饭都不冒热气了。我搭讪:“教练,咱们什么时候练移库?” 
  “明天吧。再巩固巩固扎翅儿。”他把烟屁股丢地上,踩死,才动筷子。“你练得不错,当个排头兵吧。陈大小姐能有进步,也多亏了你。” 
  “她也不笨,就是紧张。一紧张,动作就变形了。你能不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教练拿起带茶锈的大塑料杯,喝了口水。“他们有没有背后议论我,说我坏脾气啦什么的?” 
  “我说过。他们没说。” 
  他一愣,无奈地一笑:“你真行,不愧是记者。”他从炒油菜里挑出一条肉乎乎的小虫子。 
  “你脾气好暴啊,干吗不换个方式?学员做得不对,你可以温和地说,你应该怎么样做,而不是开口训斥。”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我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性格很绵。我老婆整天说我不像个爷们儿。” 
  “是什么让你变得太‘爷们儿’了呢?” 
  “说来话长。”看样子他有点儿烦躁,没好气地扒了几口米饭,骂道:“真难吃!喂猪似的!”把饭盒扣在托盘里,去摸烟。烟盒是瘪的了,看来他打算买烟去,就起身走了。 
  “教练,”我冲着他的背影说,“找机会咱们好好聊聊吧。有些事闷在心里,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好。” 
  他一震,停住了,狐疑地扭脸瞅我。终于什么也没说,又垂着头走了。 
  整个下午,教练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大家倒桩,很少说话。幸好这阶段要领都掌握了,只是熟练过程,也用不着多指导。我知道,我的那句话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10练桩先练扎翅儿(2)   
  下午收车时,嘉园去卫生间,让我帮她拿包儿。等她洗完手,别人都走散了。两人往校外走的路上,我又想起陈娇吻我的事,忍不住说: 
  “陈娇真有意思,像个小孩子似的,尽干傻事!” 
  “我看得出,她有点儿喜欢你。” 
  我摇摇头:“我不喜欢她,只是看她可怜罢了。看样子,她并不快乐,虽说嫁了个大款。” 
  嘉园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问:“她说什么了?” 
  “她没说什么。我只是感觉着她不快乐。” 
  “你可以深入了解她。她的故事适合写小说。” 
  “是吗?你的呢?” 
  “我的嘛,只适合写散文。”她说。“有些小情趣,小悲伤。” 
  “读过康·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吗?那种优美隽永的散文,篇幅虽短,照样可以打动人。” 
  嘉园点点头,说她读过,的确很感人。还说她喜欢张爱玲的小说。我说我也喜欢,最欣赏她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她笑了: 
  “看来以后咱们有时间可以谈谈文学了。” 
  “是呀,光是谈房子啦车子啦,太物质。多点精神才好。” 
  “这世界太世俗了,尤其那些所谓成功的男人,几乎全是些经济动物。”嘉园感慨,大眼睛盯着我。“知道吗,我有一种找到知音的错觉。” 
  “干吗说错觉?” 
  “我怕你是恋爱老手,见了搞文学的谈经商,见了经商的谈文学,专骗漂亮女孩子。”她说着,咯咯笑起来。 
  “我年轻时谈过几场恋爱,最后都叫人家甩了。我真心爱过一个女孩,五年前又离开了我。此后我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嘉园看我脸色一下子变得忧郁,摇了摇我手臂,轻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不是不想爱人。正像你说的,这世界变得越来越世俗。哪儿找你心目中清纯的女孩子呢?” 
  她干咳了一声没答话。出了大门,要分手时,我说:“师妹,交换一下电话好吗?”她笑笑: 
  “干吗,打算晚上骚扰我吗?” 
  “不是晚上,下午六点怎么样?” 
  “想请我吃饭对吗?改天吧。”她神情有些无奈。“我父亲身体不好,我答应了去看他。” 
  “什么病,好治吗?” 
  “唉!”嘉园莫名地有点烦。我看她那样子,就没再问。目送她上的士远去。 
  回到家,晚饭后无聊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忽然想起也练了好几天桩了,该总结一下了,就打开笔记本电脑,记下练桩的一些体会: 
  A:如何正确倒进库,记住两点:一宽度,二角度。两者要配合好。 
  宽度:车出右库,在右边线停下,开始向左库倒,要先向右打一圈半方向盘,回头看,车厢左角跟中杆有一定的宽度。掌握这个宽度很重要。教练说是要三十公分。根据本人经验,应当再大一点,四十左右比较合适。要不时修正方向,保持这个宽度。 
  角度:先把三根前杆当一条直线,再把中杆和车厢左角联一条直线,这样就形成夹角了。随着车的后移,先是大钝角,而后直角,最后是45度锐角。OK,马上向右打死方向,车尾就摆进库了。 
  B:进库后何时调正车头?两种方法:一,继续关注车屁股,看中点摆过后两杆连线的右起三分之一处(注意:如果是往右库倒,看中点与角杆重合即可),回头把方向盘向左回三圈,车头基本正了。稳住方向,直接倒进库;二,不管车屁股的事儿,直接看前边沿线,感觉车头跟它平行了,向左回三圈方向就OK了。 
  C:车进库后,如果车身不正怎么调?一般人往后看车厢中点是否在两杆之间,其实很难掌握。陈娇原先怎么也调不正,车镜老是压线。我告诉她看两个点,即车厢两角对两杆,很容易比较出哪边多、哪边少。她一下子就学会了…… 
  11   
  11坐轮椅的父亲   
  嘉园打车来到省立医院宿舍大院。一个穿白隔离衣的中年妇女提着菜,满脸笑容地同她打招呼:“嘉园,好久不见你了。”她也笑道:“是啊,李姨,工作太忙了。”她是上初中时随父母搬到这院里来的,在这些灰楼之间度过纯真的少女时代。如今,常玩的小伙伴各自东西,曾有的欢乐也难以寻觅了。 
  7号楼。嘉园开了2单元的防盗门。天色已晚,楼道黑乎乎的,像她的心情。她跺了一下脚,声控灯亮了。借着昏黄的灯光上楼,302室房门虚掩。她推门进去,灯黑着。她站了一会儿,才看清父亲背对她坐在轮椅上,冲着洞开的阳台门,朝外张望。那一方天空有斜逸的树枝和橙紫色的落霞。他像一个灰色的剪影,镶在黄昏的画框中。 
  父亲是春季的一天傍晚出门散步时被车撞的。住了一段时间院,回家来坐上轮椅也有三个多月了。 
  “是嘉园吗?”父亲身子动了一下,轮椅慢慢转过来。他的脸整个沉在黑暗中。不过他花白的头发在暮色中像一丛经霜的草,倒能看清。 
  “是我。” 
  “是她打电话让你来的吗?” 
  她,指的是继母。昨天继母打电话给嘉园说,你爸最近情绪特别不稳定,老是发急。让她抽空来劝劝。她答应了。 
  嘉园没回答。下午六点多,正是忙晚饭的时候,可厨房里没有一点儿动静。她忍不住问:“赵姨呢?”继母姓赵,嘉园一直这么称呼她。 
  “哦,去买馄饨了。” 
  嘉园摇摇头。一个结婚五六年的女人,至今还没学会做一顿像样的饭菜。嘉园不明白,父亲当初怎么迷上她的。 
  她刚读研究生那年秋天,母亲因突患重病溘然离世。父亲只过了不到半年,就和同院的一个漂亮护士结了婚。有传言说,其实两个人早就好上了。她回忆妈妈去世前的一两年间,父母老是吵架,当时就很疑惑。随着年轻继母的快速登场,她想她应该找到了答案。父亲再婚后,她假期很少回家。工作后,她在外头租了公寓,有时好几个月不和父亲照面。不过,父亲出了车祸,她狠不下心来不看他。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啊!来是来,基本上只限于谈与身体恢复有关的话题,不交流别的。因此父亲现今既不了解她的工作状况,也不晓得她在学车。 
  “听阿姨说,你最近心情不好。” 
  “我很好啊!” 
  “你老得很快,瞧瞧你的头发……”嘉园说,去摸电灯开关。 
  “不,别拉灯!”父亲尖叫道。 
  嘉园缩回手,在灰暗中寻到沙发,坐下了。长久的沉默后,听到父亲说: 
  “我只是闷得慌。我有时趴到阳台上,往外看。我甚至羡慕街上的乞丐:他们还有一双健全的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嘉园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父亲。她走过去,拍拍父亲的肩。父亲按住了她的手。嘉园感觉到那只冰凉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想开点吧,烦恼有什么用呢?” 
  父亲被她温情的话语感动,喃喃道:“谢谢!” 
  嘉园开始有点儿后悔,看来父亲误以为她已经原谅了他。她当然不会那么快就忘记过去,那只是怜悯而已。昔日的怨恨又沉渣泛起,她僵在那儿,一时气氛有些凝重。 
  “你赵姨说,想给我找个保姆,做做饭什么的。中午时间太短,她也没法回家照顾我。” 
  “好啊,我没意见。” 
  手包里有音乐在响。嘉园趁机抽出手,去拿手机。是华总打来的。 
  “广州粤发公司梁总来了——你知道这事的。今晚七点请他吃饭。你抓紧时间过来吧。” 
  “我……”嘉园看了一眼父亲,犹豫着。 
  “今晚很重要。他们是来考察丰华、丰裕的,你不能缺席。” 
  “好吧,我马上到。”嘉园答应着,松了口气。房间里已令人窒息,她忽然很高兴找到了逃出去的理由。 
  门铃响了。应该是继母买馄饨回来了。她拿起手包,并随手亮了灯,向父亲告别。 
  12   
  12梁总归来   
  不等老侯去拉轿车门,一位皮肤白净清秀儒雅的年轻人就敏捷地下了车。华总忙迎上前握手寒暄:“是梁总吧?辛苦了,辛苦了!”年轻人道:“你好,华总。我是梁辉。”华总跟梁总多次通过电话,熟悉他的广东普通话。但见到人,这个前警察还是免不了一愣:梁总的眉目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孟小姐呢?” 
  “她马上到。” 
  华威引梁辉上了酒楼二层包间。房间很大,精致的西洋装饰在水晶大吊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咱们几个人? 
  “四五个人吧。” 
  “那何必用这么大的房间,标准多少?” 
  “起价三千。你是贵客嘛!” 
  “还是换个小房间吧,或者去大厅。我喜欢大厅,视野开阔。你去欧美看,老外吃饭哪有上小包间的?中国人不坦荡,芝麻大的事也要关起门来说。” 
  “好,好,换房间,马上换。不,去大厅。” 
  服务小姐领几个客人下楼在大厅占了一张桌子。大厅里布置得像热带雨林,有高大的乔木和小桥流水。琴台上,一支小乐队正弹奏古曲,为首的红裙女子模仿十二乐坊,站着拉二胡。 
  “时尚吧?”梁辉问华总,下巴朝红裙女孩扬了扬。 
  “是,是。这小妞身材不错,腰一掐掐细。”华总点头感叹。“妇女真是翻身解放了!” 
  “哦?” 
  “不瞒你说,一看到女孩子站着拉二胡,就感觉她去洗手间也会站着撒尿。” 
  梁总呵呵笑了几声,问:“华总什么学历?” 
  华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高中毕业。” 
  “经商是自学成才?” 
  “对,对!” 
  手机响了。华总接通,是嘉园打来的:“华总啊,路上塞车。你和梁总说一声,请他谅解。你说满大街都是车,怎么办呢?” 
  “那你还学车,赶这个热闹!”华总开了句玩笑。小姐递过来菜单。他扭脸说:“梁总,你来点菜吧?”才发觉梁辉刚才坐的座位空了。 
  梁辉一个人踱到近处的人工小溪畔,望一眼水中小岛上发出动听音乐的女子乐队。水里有几朵粉红的睡莲盛开着,与她们绰约的倒影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了。 
  华总把菜单丢给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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