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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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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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指后来说,堵车的时候他正在附近的商店里“干活”。外面响起一片刹车声后,就听见有人说:
  “是个疯子。”
  “女的。”
  “长得还蛮漂亮呢。”
  他就从店里走出来,想看看哪来个女疯子,竟漂亮得把交通都堵塞了?没想到就看到了黄妮娜。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天晚上在他家门口打架的那个女人。不知为什么,这女人当时给他的印像那么深。他觉得这女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他所不熟悉的东西。他说不清是什么,但能感觉到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他身边生活的那些女人身上所不具备的东西,他觉得很新鲜。后来,当黄妮娜被迫与人撕扯着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他清楚地感受到一种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遭受毁坏的痛心。不消多想,他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为她解了围。
  他看到黄妮娜正被交通警拉扯着向这边走过来,看到黄妮娜神情恍惚地站在路边发了一会儿呆,又看到她梦游般飘飘忽忽地向前走去。
  外面的阳光很充足,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黄妮娜显得格外地柔弱、苍白。这个女人不年轻了,他看着黄妮娜的背影想,但她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她是个疯子?不像,跟大刚妈打架的那天晚上她看着挺正常,可是……
  当六指胡思乱想着刚想折回店里的时候,黄妮娜无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就在这一刻,六指清楚地看见了黄妮娜脸上的神情:那张苍白的茫然失神的脸上,充满了无助的绝望。六指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步。
  一张纸片从黄妮娜的手中飘落下来。六指犹豫了一下,追上前去捡了起来。
  4
  周东进坐车经过那条路的时候,堵塞的路刚刚开始疏通。车速在这里变得很慢,他皱着眉头向窗外望去,看到了一长串慢慢爬行着的车和许多匆忙从车旁快步超过去的人。
  “车变慢了,人变快了。”这个变化中的城市每一次都会给他留下这样一些既令人兴奋又使人无奈的印象。
  车随着车流慢慢地向前蠕动着,周东进心里越来越不耐烦,从火车站到军区总医院一共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现在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没磨蹭到。家里新换的司机小邓蔫儿了吧叽的简直就是个打不响的臭子儿,无论前面的车开得多慢,他都一老本神儿地跟在后面爬,绝不着急,也绝不肯超过去。真不明白陆秘书怎么会给爸爸弄来这么个司机,一股三锥子攮不透的肉头劲儿。搁在团里,周东进早就急眼了。这也叫开车?周东进想,简直就是赶牛!
  从黑山口回来,周东进气还没等喘匀乎就被政委王耀文给塞进火车了。王耀文说:“老周,我估摸着老人家这次恐怕病得不轻,要不周部长也不会亲自打电话来。分区那边我已经替你请下假了,票也给你买好了。团里这边有我顶着,你就放心回去吧,有事来个电话就行。”王耀文这人办事从来都是这样有板有眼、滴水不漏。
  从知道爸爸住院抢救的那一刻起,周东进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无法把爸爸和医院联系在一起。在周东进的记忆中,爸爸是个永远不会生病而且坚决鄙视别人生病的家伙。
  记得小时候他常闹病,爸爸因此对他表示出强烈的不满,经常在他生病的时候皱着眉头捏起他的瘦胳膊瘦腿儿说:“你怎么给我长成这副熊样?”好像他是故意把自己长成这副细毛瘦筋的样子,有意跟爸爸过不去似的。弄得他心里一直很内疚,总觉得自己长得挺对不住别人的,总觉得生病是一件最让人瞧不起的事。后来,在一次大病痊愈之后,爸爸失望地摆弄了一阵他的麻秆胳膊柴禾腿儿,又嫌恶地捏了捏他的枣核腚后,终于下定决心,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从明天开始,早上起来跟我出操!
  那年,他还不到六岁。
  一开始,东进还以为出操很好玩。他早就暗暗羡慕南征能天天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出操,早就盼望着能跟爸爸、哥哥一起出操了。所以,当听到爸爸的决定时他乐得一蹦老高。但很快,他就知道出操不是好玩的了。
  有一次,东进感冒发烧,爸爸却照样让他起床出操。他头疼得要死,实在不想起来,就央求爸爸,说爸爸我头疼。
  爸爸看也不看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说,出去跑跑头就不疼了。
  南征在一旁帮东进求情,说爸爸,东进昨天晚上发高烧了。
  爸爸听后不仅仍旧不肯通融,反倒烦躁起来,恶狠狠地说,那就更应该起来,到外面活动活动出点汗就好了!
  没办法,东进只好硬撑着爬起来去出操,结果刚跑了一半就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东进醒来时,妈妈和保健医生都在他身边忙活着,爸爸则阴沉着脸子远远地站在一边。看到他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突然成了大家关注的中心,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医生说:“没事了,孩子发了一夜高烧,身体有点虚弱,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医生的话一下子把他心里的委屈全勾了出来,他瘪了瘪嘴刚想哭,就听见爸爸、妈妈吵了起来。
  妈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你听见了吧?这可是郑医生说的,孩子有病得好好休息,不能跑操!”
  爸爸显然不服气,说:“胡扯,头疼脑热也算个病?”
  “你……”妈妈气得声都岔音了,“周汉,你还是不是人?我告诉你,东进只要落下一丁点儿毛病,我都得找你算账!”
  “放屁!你找我算账?我还想找你算账呢!”爸爸勃然大怒,“你他妈的把老子的男娃都养成女娃了,别人打个喷嚏他就发烧,被苍蝇踢一脚也摔跟头,跑个步还能像个女娃似的晕倒。我看他就是短练,多跑跑操啥鸡巴毛病都没有了!”
  ……
  像被迎头风潲了似的,东进的眼泪一下子就全收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不等爸爸来叫,东进早早地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跟在爸爸和哥哥后面跑的时候,他赌气一步也没拉下。有那么一阵子,胸口憋得要死,他以为自己要跑死了,就很快乐地想:跑死就跑死吧,看自己跑死了爸爸还有什么可说的!看自己跑死了爸爸后不后悔?一想到自己死了爸爸会后悔,一想到爸爸再后悔自己也死了,爸爸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就兴奋不已。
  但他并没有跑死,甚至都没再晕倒,累是累得够呛,但他却活着跑下来了。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他遗憾了好一阵子。
  从那以后,东进早上出操就没让人叫过,也从没间断过。
  怪也就怪在这里,他从此真就没再闹过大病,身体也真就从此壮实起来了。
  路边突然闪出一个身影。那身影像慢镜头一样迈着飘忽不定地的步子,逆着人流悠然飘行。快速行走的人群与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像背景一样衬托着她,衬托出她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缓慢和飘然。周东进愣住了,怔怔地望着那个飘然而过的身影,一个名字突然脱口而出:黄妮娜!
  没错,是黄妮娜!周东进的心抑制不住地悸动起来,他扭着头久久地追望着黄妮娜那熟悉的背影,胸口竟像被揪住了一般,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喉头也如同塞进了东西似的一阵阵地发紧。
  车子突然拐了个弯,黄妮娜的身影从周东进的视野中消失了。周东进却仍旧呆呆地向后面望着,连车停下来都没发觉。直到司机打开后门,把圆溜溜的脑袋伸进来说:“医院到了。”周东进这才回过神儿来。
  5
  黄妮娜不知道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只懵懵懂懂地向前走着。
  那声响亮的耳光先是把黄妮娜吓了一跳,她这辈子第一次伸手打人,打过人的那只手立刻像触了电般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怎么也止不住。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但很快,她就体验到了一种激动的快感,当那快感随着手的颤抖迅速地传遍全身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其实早就想扇老刘那张胖脸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老刘那惊愕的表情。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完了,刚才那个痛快淋漓的耳光把自己的最后一线希望断送掉了,断送得彻底决绝。绝望情绪立刻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她突然感到很害怕,只想赶快逃离那里。
  被那个交通警送过马路之后,黄妮娜梦游般地走上了人行道,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喂,东西掉了!”她没回头。迎面过来的一个人很热情地叫住她说:“喊你呢,是你的东西掉了!”她这才木木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人手里扬着张纸片向她走来。
  “这东西是你的吧?”那人问。
  她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看也没看转身就想走,却被那人拦住了。
  那人说:“我看见从你手里掉下来的,这东西肯定是你的。”
  黄妮娜看了一眼,是单位发给她的那张生日贺卡,用这张贺卡可以在来喜糕饼屋领到一个双层的来喜生日蛋糕。她记起自己就是为了这个生日蛋糕才到公司来的,不由得有些心酸:自己高高兴兴地跑来领生日蛋糕,却怎么也不曾想到,这竟是她在公司这个大餐桌上分得的最后一块蛋糕!
  来喜,这个蛋糕居然叫“来喜”,黄妮娜突然发觉这两个字像恶作剧一样刺痛着她的双眼。她有些害怕地挪开目光,对那人说了一句:“送给你吧。”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那人却又追了上来,拦住她问道:“你叫黄妮娜?”
  黄妮娜看着他没吭声。名字在贺卡上写着。
  “你……”那人试探着问:“你今天过生日?”
  黄妮娜咧了咧嘴,似乎想努力笑一下,但结果只弄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凄惨表情。
  那人把贺卡递到她面前:“自己的生日蛋糕怎么好随便送人呢?”
  “无所谓。”黄妮娜说。见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又补充道:“我真的无所谓。再说,我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大个蛋糕。”
  那人狐疑地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一个人?”
  “就算是吧。”黄妮娜突然很想哭。
  停顿了一会儿,那人突然说:“我帮你吃这个蛋糕怎么样?”
  黄妮娜一惊,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慌乱地说:“我不认识你。”
  那人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可认识你。”
  黄妮娜愣了。她探寻地向那人望去,碰到了一双阴沉的眼睛。黄妮娜心里一动,这双眼睛的确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不由仔细打量起对方,这是一个几乎可以用丑陋这个词来形容的人。他个子低矮,体魄强壮,粗眉、高颧、厚唇,深陷的眼窝中嵌着一对冷嗖嗖的鹰眼,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粗俗武断的强硬做派。黄妮娜断定自己不可能认识这个人,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一类人。黄妮娜断然说:“不,我不认识你!”
  那人突然龇开牙笑了。黄妮娜发觉他笑得很僵硬,但牙齿却十分洁白。那人说:“你忘了?我还帮过你呢,就是你和大刚妈打架的那个晚上。”
  黄妮娜呆呆地看着他,终于想起了那个雪后的夜晚,想起了那个蓬头跣足的女人,想起了那个低沉的声音。“你是……六指?”黄妮娜问。
  六指满意地龇了龇牙。
  “哎呀,真不好意思。”黄妮娜说,““那天晚上天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六指再一龇牙。
  “你看,你帮了我,我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到现在还欠着你的打车钱呢……”
  六指还是一龇牙。
  “我这就还你。”黄妮娜赶紧掏钱包。
  六指拦住了她。六指说:“别,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你要是真心谢我,就请我帮你吃这个生日蛋糕吧。”
  六指把黄妮娜带到太阳城,要了一个包间,边吩咐服务员去来喜取生日蛋糕,边让黄妮娜点菜。
  黄妮娜翻过来调过去地翻弄着菜牌,那上面一串串陌生的菜名和高昂的标价,显然使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别看价钱,只管点菜就是了。今天就算是我给你过生日吧,我请客。”六指看出了她的尴尬,在旁边点了一句。
  黄妮娜的脸红了,她顺势把菜牌扔到六指面前:“还是你点吧,我随便。”
  六指说:“好,那就点个‘随便’吧。”
  黄妮娜以为六指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服务小姐竟爽快地应声记下了菜名,不禁好奇地问:“真有‘随便’这个菜?”
  “有。”服务小姐笑着答道:“这是我们太阳城的特色菜。很多不会点菜的客人都喜欢说‘随便’,因此总有人开玩笑地问我们有没有‘随便’这道菜。我们老板觉得这个玩笑里面有生意,就特别请人琢磨了一道新菜——牛髓烧牛鞭,取髓和鞭的谐音,就叫‘随便’。这是个男士菜,很补的。”
  黄妮娜的脸又红了,六指解围道:“谢谢你给我点了个好菜,看来我也得点个好菜给你。”说罢合上菜牌,对服务小姐吩咐道:“来一桌生日喜宴!”
  服务小姐惊讶道:“先生,一桌生日喜宴是八至十人份的,可你们只有两个人……”
  “我高兴!”六指断然打断服务小姐说,“你上菜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六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开始他说要帮黄妮娜吃生日蛋糕的时候,还只是因为担心。他觉得这女人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大对劲儿,如果一个女人连自己的生日也不在意了,连自己的生日蛋糕也能随便送人,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准备将一切都放弃了,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他想,劝她吃下这个生日蛋糕也许就能拉住她。但后来,他的想法变了。他一直在注意观察黄妮娜,黄妮娜眼下虽然神色暗淡,精神疲惫,但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特殊气质却再一次使他感到了新鲜。他从未接触过这种女人,他不明白这个穿戴打扮很不新潮,看上去并不阔绰的女人为什么会给人一种高贵感。直到看见黄妮娜脸红的时候,他心动了。他知道,现在市面上已经难得见到会脸红的女人了。女人们包括女孩儿都变得越来越豪放,越来越生猛了,而这个显然已经不年轻了的女人竟然还保留着一份难得的羞涩!也许就为了这,六指才突然决定要好好给黄妮娜过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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