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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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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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希文走后,周汉回身向周东进命令道,你,给我向人家道歉!
  周东进愣了一下,梗着脖子没动。
  魏明坤也愣了,他万万没想到周汉会让周东进当场给自己道歉。
  听见没有?!周汉厉声道,你给我向人家道歉!
  周东进狠狠地剜了魏明坤一眼,仍旧梗着脖子没动。
  魏明坤倒先慌了,赶紧上前拦道,别,首长,别这样……
  周东进那充满了愤懑和鄙视的眼睛立刻像刀子一样刺向魏明坤,周东进说魏明坤你就别演戏了……
  话音未落,周汉突然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抡起胳膊就扇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周东进的脸上立刻印上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三个人一时间全怔住了。
  周东进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又撑住了。
  魏明坤抢上前想去拉周汉。
  周汉却甩开手,指着门低声喝道:
  走!全给我走!
  周东进当然没上步校,但魏明坤那年也没去上。不知为什么,下面对周汉司令员的指示只落实了一半,那个名额给了别人。
  有人捅咕魏明坤再去找,但魏明坤不肯去。魏明坤说他没想到会把事情闹成这样,说得到这个结果他已经很知足了,还说他打心眼儿里敬重周司令,再也不愿给周司令找任何麻烦了。
  周东进在沉默了一段日子后又恢复了常态。事后南征询问他时,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啥,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毛毛不是说我从小就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嘛?没错,反正我这个脸蛋子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爸爸的巴掌,习惯了。
  4
  扭结在一起的目光渐渐松开,慢慢走远,又从远处缓缓地收了回来。
  周东进终于平静下来了。其实,从得知魏明坤任命的那一刻起,周东进就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是个军人,只这一条就注定了自己必须面对无法回避的一切。在军人面前,上级就是上级,无论你与他亲疏远近,无论你对他好恶褒贬,无论你们之间曾有过多少是非恩怨,你都必须无条件地接受他,服从他。其实,在返回部队的火车上,周东进就开始无数次地腌制、蹂躏自己的自尊心了。他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准备接受魏明坤洋洋得意的表情,准备接受魏明坤居高临下的态度,准备接受魏明坤不屑一顾的鄙视,甚至准备接受魏明坤旁敲侧击的挖苦……
  但魏明坤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清雪,清雪在两个人之间轻盈地飘洒着,一点一滴地地融化在脸上,蔓延出一片凉津津的寒意。
  魏明坤突然醒悟过来,仰头向天道:“下雪了?”
  “下雪了。”周东进的声音很僵硬。
  魏明坤看了周东进一眼,和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说:“东进,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
  周东进却没伸手,脚跟一磕,“啪”地一个立正道:“二团团长周东进请魏司令员进入二团营区。”
  魏明坤微微一笑,并不收回晾在半空中的手,说:“东进,你历来是条汉子,怎么连我这只手都不敢接了?”
  周东进神情淡漠地回答:“魏司令,我是怕你吃不住我这把手劲儿。”
  “你是怕吃不住我这把手劲儿吧?”魏明坤在收回手的同时,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东进,不管你我是否愿意,毕竟我们从今往后得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了。我们这两只手就是硬拧也得把它拧在一起!”
  周东进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十分干脆地答道:“是,魏司令。你的话我听懂了,我服从命令!”说罢,向魏明坤伸出了右手。
  两只又凉又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们同时都感觉出对方的手劲儿使得很重。

 ·7·


 
 马晓丽 著


第七章
  1
  二团阴云密布,空气十分紧张。
  再有两个月,二团就是连续十年杜绝重大事故了。早在一年前,军区和省军区就开始频繁打招呼,让二团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一定要把安全工作放在第一位,全力抓安全,确保不发生重大事故。届时,两级机关要在二团召开全战区安全工作现场会,授予二团安全工作标兵团的锦旗,为二团荣立集体三等功,并准备上报中央军委,争取把二团树为全军的安全工作标兵团。
  谁都知道,一个团队能在十年的漫长时间里不出现重大事故,实在是太难了。谁都知道,把整个团队树为全战区甚至是全军的标兵,全团荣立集体功,真是太不容易了。一年来,二团从上到下简直是拼了,大会小会讲安全,大事小事抓安全,安全工作切切实实地成了全团的中心工作,所有工作都得为安全工作让路。为了保证安全,上级不仅减少了二团全年实弹演练的次数,还特批他们今年停止冬季防寒训练。为了保证安全,团里隔三差五就组织一次安全大检查,团长、政委亲自领着检查组四处查看。用周东进的话讲,真是恨不得把耗子洞都查遍。为了保证安全,他们尽量控制人员、车辆的外出,连冬季取暖煤都没敢派车去拉,硬是忍痛花钱雇地方车队拉回来的……
  周东进曾半开玩笑半发牢骚地对王耀文说:“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了。耀文,你看我们兢兢业业地耗费了十年时间,用安全这根丝线精心地缠住了自己。结果倒好,这根线越缠越紧,越缠越动弹不得,越缠留给自己的空间越小。我真担心到了把茧作成的那一天,我们已经被捆绑得手脚都不会动弹,连最基本的功能都丧失了。”
  王耀文不紧不慢地说:“老周,你这个比喻真是妙极了。只不过你老兄对蚕作茧的理解还太肤浅。我问你,蚕作茧是为了什么?蚕千辛万苦地用一根丝线捆死自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再当虫子!是为了能长出一对飞翔的翅膀!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从那个束缚自己的硬壳子里飞出来!”王耀文意味深长地说:“老周呀,我真希望我们二团能借这次机会飞起来,真希望你能借这次机会飞出去。”
  周东进很感动地看了王耀文一眼,他知道王耀文说的是真心话。王耀文当政委跟他搭班子快三年了,这期间他俩一直配合得十分默契。王耀文始终认为周东进是个难得的军事指挥人才,对周东进一直没提拔起来感到十分惋惜,所以,他总是利用一切机会向上级领导和干部部门力荐周东进。他是真心希望周东进能在最后关头胜出的。
  其实,无须王耀文明说周东进心里也很清楚,二团此次能否被树为安全标兵团,对自己能否在最后的冲刺时刻撞线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成了,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可以继续做他的军人,继续他的军旅生涯。败了,他周东进在军队中就算废掉了,他这身军装可就穿到头了。对后一种结局,周东进简直就不敢想,他不知道除了做军人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周东进之所以能忍着、压着,逼自己把“安全”这两个字贴在脑门子上,挂在嘴皮子上,就是因为他实在不愿面对后一种结局。
  但这样做的时候,周东进的心里并不舒服。看到部队整天如履薄冰地拿安全当日子过;看到部队连进行正常的军事训练都不敢抡开了搞;看到为了减少出事的几率团里拿出大把的钱去雇车拉煤,他就想骂自己。他真怀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真想一甩手大喊一声: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爱咋咋的!但他不敢让这种情绪滋长,更不敢让这种情绪流露出来,他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毕竟,这不仅仅是他周东进个人的事。好在只差两个月就到时间了,只需再加一把劲坚持两个月,一直悬在二团头上的那些荣誉便唾手可得。到那时候,他和他的二团就可以透出这口气自由呼吸了。
  谁知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令周东进不解的是,从黑山口事故现场下来的王耀文简直是春风满面,不仅毫无沮丧之意,反倒显得格外振奋。向魏司令汇报情况时,王耀文先目光炯炯地扫视了一遍在座的各位,一张口便使几日来一直笼罩在二团上空的阴霾一扫而光。
  王耀文说:“我首先要向大家说明的是,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黑山口哨所不是发生了一场事故,而是出现了一个英雄!”
  接着王耀文介绍说,黑山口哨所的两名战士在抢修线路时遇到了暴风雪,在返回哨所的途中,新战士鲁生不慎滑倒在悬崖边,就在他即将滚落下去的时候,班长朱志强冲上前拉住了他。朱志强不顾自己的安危,一边趴在悬崖边上牢牢地拉住鲁生的手,一边指挥鲁生用另一只手抓住崖边的树往上攀爬。他们几乎就要脱险了,但在鲁生只差一步就能攀到崖顶的时候,崖头的积雪突然大面积坍塌下来,朱志强和鲁生一起跌入雪谷。由于班长朱志强的右腿骨折,他们只能在那里等待援助。后来,军犬铁龙虽然找到了他们,但这时天已经黑了,只能等到天亮才能想办法离开雪谷。两个战士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中,凭着坚强的毅力,整整坚持了二十个小时。在此期间,班长朱志强充分表现出共产党员舍己为人的高尚品质。他忍受着骨折的巨大痛苦,鼓励战友一定要坚持下去。他自己虽然不能动,但却坚持让鲁生不停地做各种活动以保持体温。最令人感动的是,夜里他们本来是和铁龙搂在一起取暖的,但当鲁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后,朱志强却悄悄地把铁龙塞到了鲁生的怀里,把全部的温暖都给了鲁生,把全部的生存希望都给了鲁生。第二天,当战友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几乎被雪掩埋了。经抢救,鲁生已经苏醒过来,但目前还未脱离危险。朱志强由于身上带有重伤,找到时就已经牺牲了。
  说到最后,王耀文的眼圈红了。会议室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格外凝重,大家都被王耀文的讲述深深地打动了。稳定了一下情绪,王耀文突然提高嗓音说:“朱志强同志是英雄!是我们二团的英雄!是我们二团的骄傲!我想,我们应该尽快把朱志强同志的事迹整理上报,为朱志强同志请功!”
  掌声。
  热烈的掌声冲出会议室,冲走了人们心中的忧虑,冲散了南山沟上空的阴云。
  南山沟见亮了。
  2
  二团政委王耀文是个绵性子。淡眉下一双细眼总是弯弯的,不笑不说话。从没见他发过脾气上过火。用他老婆的话讲,这男人是个牛皮水囊子,打哪哪瘪,连手都打不疼。但有一样,只要一松手他立刻就能恢复原样,不管你费多少劲,连个坑都别想砸出来。
  王耀文的老婆人高马大,恨不能整个把他装进去,据说这女人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早年间,边境地区俄汉通婚的情况很多,弄得现在常有好好的一对黄皮肤黑眼睛的夫妻,突然生出个勾勾毛、眍眍眼的白孩子。回头细打听,准能在他家前几辈子的老人里追溯出个老毛子来。这里人们习惯把俄罗斯人叫做老毛子,把老毛子和汉人所生的第二代人叫二毛子,再往下就依次叫三毛子、四毛子了。王耀文的老婆就是个三毛子。
  三毛子没发胖之前肯定挺漂亮,深眼窝里栽着两只松果球般的大眼睛,乌拉草一样浓密的睫毛下半遮半掩着一对淡色的猫眼,绝对的异国风情。三毛子的性格也很异国风情,开放得吓人,整天穿得跟个花老豹子似的,挺着硕大的胸脯子在南山沟里扑腾来扑腾去。她是二团家属里随军时间最长,在南山沟住得最久的一个。他们结婚时王耀文还是团政治处的干事,他们的婚礼就是在南山沟操办的。听说结婚的当天晚上,大家还没热闹够呢,三毛子就耐不住了,轰小鸡似的把大家往外赶。有好事的逗三毛子说,嫂子,猴急了可不行啊,我们王干事这把小身子骨可不抗折腾呀。三毛子就忽闪着猫眼笑着说,那你们谁抗折腾谁就留下来。这么硬的茬口谁敢往下接呀,大家赶紧脚底抹油一哄而散了。
  周东进刚到二团的时候,怎么看这两口子怎么别扭。男的矮小黑瘦,女的高大白胖;男的轻言细语,女的粗声大气;男的温和沉静,女的急躁火爆,整个一个阴阳颠倒。但常了才发现,谁也没有人家的日子过得好。
  王耀文让周东进晚上去他家吃饭,说是想和周东进好好唠唠话。周东进今天本来没那份心情,但见王耀文的样子像是真有事,就答应了。
  一进门就见三毛子里里外外地忙活。菜已经摆上桌了:一碗小鸡炖松蘑,一碗猪肉血肠炖冻豆腐,一碗山蕨菜炒肉,一碗肉焖干豆角土豆,都是东北大炖菜。酒是团里农场自酿的号称“边防茅台”的散白酒,早已温在壶里了。王耀文心安理得地斜靠在那翻弄报纸,任三毛子一个人陀螺似的忙得满地转,连手都不伸一把。
  周东进进门就喊,耀文好福气呀,回家什么也不干。
  王耀文嘿嘿一笑,偶尔歇歇,这不是刚从黑山口下来有点累了嘛。
  得了吧,我哪次来不是人家三毛子一个人忙活?周东进故意大声嚷嚷,让厨房里的三毛子听见。
  王耀文赶紧朝周东进挤眼睛,说分工不同,革命工作分工不同嘛。
  周东进假装没看见,故作惊讶道,哎,耀文,你在机关介绍经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话音还没落,三毛子就从厨房冲出来了:好你个王耀文,你还跑到外面介绍经验去了?我倒要听听你都介绍些啥经验。
  王耀文说,哪有的事,你别听东进瞎说。
  周东进立刻正色道,耀文,咱共产党员讲话可得事实求是呀。不是你说对付老娘们儿要坚持两个基本原则:一是要“活儿”好,二是要嘴儿好。只要坚持这两项基本原则,就是什么家务活都不干,也能把老娘们儿糊弄住,让她心甘情愿地伺候你吗?
  三毛子咬牙切齿道,王耀文,你得了便宜还到处卖乖,这话真是你说的!
  王耀文赶紧分辩说,我哪能说这种没良心的话?东进,你可别乱讲啊,我家三毛子心眼儿实,听啥信啥。
  你到底说没说?三毛子又逼了一句。
  真没说。你别听东进的,他是看眼儿不怕乱子大,有意挑拨咱们夫妻关系。
  我不信!你要不拉这橛屎,人家凭什么乱讲?
  眼看王耀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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