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空间寂静得不正常，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长棍。
凌晨四点，卓逸在梦中被手机铃声惊醒，他烦躁地抓过手机，来电显示是俞夏。
“搞什么啊……”卓逸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俞夏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难道是睡觉时不小心碰到手机屏幕了？他迷迷糊糊地按了接通：“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您好，我是XX区派出所的民警。请问您认识这个号码的机主吗？”
卓逸顿时困意全无，惊道：“认识，俞夏她怎么了？”
“她在XX宾馆前遭人袭击受了伤，现已被送到XX区人民医院。请问您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吗？”那边顿了顿，“她的手机里只有三个联系人，另外两个关了机。”
卓逸连夜赶到了XX区人民医院。在病房门口，卓逸见到了留守的两个民警。
“你和这个女孩是什么关系？”一个JC问。
“我们是朋友，但不是一个学校的。”
两个民警都有些惊讶：“只是朋友？不是恋爱关系？”
卓逸不自在地摇了摇头：“不是。她怎么样了？”
俞夏头部遭到击打，身上有多处踢打和抓挠的痕迹，好在并没危及生命，只是她现在仍然昏睡着。更多的信息，他们没有对卓逸透露。
两人盘问了卓逸半天，没提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卓逸不知道俞夏家人的联系方式，但提供了俞夏的学校和班级信息。
很快，班主任陶老师也赶来了。
“这也真出了奇。这姑娘手机里有名有姓的通讯人就三个，其中一个在这儿——”JC一脸不可置信，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卓逸，“连自己父母的号码都没有，你是班主任，也不知道学生家长的联系方式？”
陶老师有苦说不出：“JC同志，这个学生的家是G省的，她自己一人在这儿念书。我们只知道孩子家的地址，她登记家庭信息的时候也没电话。”
“她这里没有亲戚？”
“有个表叔，但是好像不常来往。”陶老师说，“我这也没有对方的电话。”
JC无奈道：“只能等她醒了再问了。”说着他拿出个装着手机的封口袋。卓逸一看：“这是俞夏的手机。”
JC看了看年轻的卓逸：“信息太少，可能还得麻烦您配合我们调查。”他拿出一张纸给陶老师和卓逸看，“这几个人你们有印象吗？”
纸上写着三个号码，其中一个没有名字。而另外两个，一个是吴曼，另一个则是滕紫婧。
☆、仇恨
卓逸和陶老师的脸色都变了变。
陶老师说：“这个吴曼我认识，是俞夏的舍友。我会联系她询问情况的。”
JC把目光转向卓逸，卓逸说：“滕紫婧是我的青梅竹马，她身体很弱，从不惹是生非，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
“吴曼，滕紫婧，加上你，她的三个联系人都齐了。”JC示意另一个人记下，“还有个号码，小姑娘保存了但没标注人名。昨天晚上这个号码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下楼去，存在重大作案嫌疑。”
“俞夏是在哪儿受伤的？”陶老师问。
“XX路XX宾馆。”JC说着突然想到个事儿，对身旁的同事说：“你去联系一下宾馆前台，问问有什么情况没有。”
同事躲到一旁去打电话了。陶老师若有所思，对卓逸和声道：“同学，你是俞夏的朋友吗？”
卓逸点点头，简单介绍了下自己。陶老师见他彬彬有礼，又是K大附中的，立刻抹去了不好的猜想，说：“俞夏这段时间表现很不好，成绩下滑得厉害，还经常逃课，学校里甚至有些不太好的传言。”她不动声色观察着卓逸的表情，“你知道不知道她最近有什么事？我是她的班主任，想帮帮她。”
卓逸一直以为俞夏是个安静老实的优等生，知道真相后有片刻的震惊。
“我和俞夏从初中就认识了。她不是个坏学生，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卓逸诚恳地看着陶老师。
“她的变化之大，你应该也看到了。”陶老师叹了口气，“俞夏用的那些东西，都不是她的家境能买得起的。班上还有学生看到她和中年男人交往亲密，收人家的礼物。上学期，她足有几个月的时候夜不归宿。”
卓逸刚想为俞夏说几句话，一旁的JC打完电话回来了：“宾馆前台说，开房的不是这姑娘，而是一个男生，叫魏晨。”
陶老师听到这个名字，有了印象：“这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美术班的，成绩很好。”
卓逸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病房里，俞夏醒过来了，映入眼帘的是病房朴素的白瓷墙面。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而更让她恐惧的是那晚发生的事情。她在暗巷里被人袭击，先是头上挨了一闷棍，她并未彻底失去神志，只知道有个人抓着她的头发狠狠朝地上掼去。她的衣服也被撕破了，那人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后，拍了她几张照片。
俞夏的手机不知在厮打中被甩到了什么地方。那人走时，她已经陷入了昏厥。
护士见她醒来，连忙把病房外的几人都叫了进来。陶老师哪怕恨俞夏不争气，看到她这样也红了眼圈。
卓逸看到一脸痛苦神色的俞夏，心里不由得难过，又觉得这个俞夏着实让他陌生。“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养伤。”他轻声说。
俞夏受到鼓励，眼睛里渐渐洇出了水光。
“你家里人电话呢？告诉老师。”陶老师小声说。
俞夏满眼都是拒绝，吃力道：“老师，我求求你……别告诉我爸妈……”
陶老师又气又急：“不行，这么大的事你瞒得住吗？你那个表叔呢？”
俞夏只是摇头，一边无助地流眼泪。
“陶老师，咱们先别激动。”JC示意同事把陶老师劝开，坐到床边，“俞夏，你感觉好些了吗？”
俞夏点点头。JC说：“为了抓到袭击你的人，我得询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你看清打你那人的模样了吗？”
俞夏止住眼泪，回忆了一会：“后巷很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是个女的。”
“女的？”
“嗯……那个人身材纤细，指甲也长。”
“她有没有说什么话？”
俞夏摇摇头。
JC在本子上记了几行字，又问：“你为什么会到宾馆后面去？”
俞夏说：“我收到一条短信，让我下去……我以为是魏晨叫我。”
两个JC对视一眼：“为什么觉得是他？”
俞夏说：“我没带身份证，他把我送到宾馆，用自己的身份证开的房间，然后他就走了。我接到短信，以为是他让我下去，这才……”
“是这条短信么？”JC把俞夏的手机取出来，调到短信那个页面。
手机屏幕已经碎掉了一半，俞夏吃力地辨认之后点了点头。JC问他同事：“联系上那个魏晨了吗？”同事说：“找到了，正在朝这里赶。”
“俞夏，关于昨天的事，我们还有很多疑点。请你把昨天下午一直到晚上发生的事都说一说，方便我们寻找线索。”JC看她犹犹豫豫的，劝道：“尤其是你和那个男生去宾馆的前因后果，希望你不要保留信息，这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
她该怎么说呢？昨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难以启齿。
在俞夏的沉默中，静立一旁的卓逸适时插了一句：“JC叔叔，如果没别的事，我可以先回家去吗？”
JC对他一点头：“好的，请你保持电话畅通。”
卓逸走出病房，心里涌上一股沉痛的失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俞夏变得漂亮了，也不再那么单纯。他曾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换了环境，肯定会影响到人。
然而刚才他听着JC的问话，对俞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失望。成绩退步和逃课就罢了，她本来是个那么乖的女孩，为什么会和男生开房？
她班主任口中那个夜不归宿、名声微妙的女孩，还是那个简单淳朴、坚强上进的俞夏吗？
他真的快不认识她了。
一个男生出现在楼梯口，向病房这边飞奔过来。卓逸皱了皱眉，认出了他身上敬德中学的校服。
他放缓了脚步，在那男生和他擦肩而过时低声问了一句：“在找俞夏吗？”
魏晨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是，她在哪？”
卓逸指了指俞夏的病房；“她班主任和JC也在里面。”
魏晨一点头：“谢了。”
卓逸一走，俞夏没了压力。从她在装裱店和表婶打架，到在后巷被人暗算，俞夏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JC把魏晨叫到了另一个地方，问出的东西和俞夏的话基本一致。末了JC问他：“你能想到有理由对她下手的人吗？”
魏晨冥思苦想：“您去查查她的表婶吧。”
俞夏能想到的人就很混乱，因为很多人都对她没有好感。
然而对她有如此深仇大恨的，实在想不到任何人。
俞夏出事的消息到底被郑波涛一家知道了。一方面是JC去调查了郑波涛的老婆，另一方面，教导主任那里也有郑波涛的来电记录。
俞夏的二姑奶奶听到消息急了，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郑波涛安置好老妈，这才带着他老婆来看俞夏，顺便偷偷把医药费垫了。
“你放心，叔不告诉你爸。”郑波涛陪笑道，“你婶子脾气暴，但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JC也已经把她排除了，希望你心里不要留下什么误会。”
表婶碍于情面不得不来，但是她一见到俞夏就心里冒火：“瞧这可怜见儿的，是招惹上哪路人了？”
她把水果随便放到墙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听你叔说，你那个小男朋友是魏局长的宝贝儿子，瞧瞧咱的侄女儿，多有出息！”
俞夏眼神冷了下来。郑波涛瞪了他老婆一眼：“瞎说什么呢。小夏，你姑奶奶很担心你，都急得住了院呢！等你病好了，可得去看看她。”
表婶一听这话，满腹都是牢骚：“这几天都是我在那照顾你妈，还要上班，都快累死了。俞夏，你姑奶奶这么疼你，你好了之后怎么着也得照顾她几天，尽尽孝心，你说是不是？”
你是不想照顾她才这么说的吧。俞夏心下冷笑：“那是自然，用不着您担心。”
郑波涛两口子走了之后就没再来。俞夏在病床上躺了一周，除了班主任之外，竟然是魏晨来看她最多。
“我昨天去了趟派出所，又做了一遍笔录。”魏晨不和她见外，顺手拿了个苹果啃了起来。
“对不起，把你卷了进来。”俞夏笑得酸楚，“好像和我走得近的人，都会被我传染坏运气呢，真是的。”
魏晨轻斥道：“别瞎说。哦对了，除了我之外，你手机里那三个联系人全到了。你舍友吴曼，一个挺高的男生，还有个漂亮姑娘。”
俞夏一愣。魏晨笑得有些古怪：“你受了这么多罪，只怕都是为了那个卓逸吧。”
俞夏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JC把你手机里的信息都提了出来，和他的短信好几百条。”魏晨面露不屑：“连我的手机号都没有。你要是早点把我的号码记下来，那天晚上就不会吃亏了。”
俞夏无奈地笑了。
魏晨从兜里掏出俞夏的手机。俞夏接过来一看，碎了的屏幕已被换新。
“JC交给了那个叫卓逸的，他掏钱给你换了个屏，让我转交给你。”
魏晨想到了什么，认真地对俞夏说：“俞夏，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他和那个叫滕紫婧的女生，关系绝对不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生日
魏晨知道自己的话太残忍，但作为俞夏的朋友和冷静的旁观者，他真心不认为俞夏这样下去是件好事。
“我知道啊……我都明白。”俞夏微微眯起眼睛，长而稀疏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簇阴影，像是在笑。
“我从初一就喜欢他，发了疯一样改变自己，离开家乡到K市念书，哪怕成绩都不要了，也想让自己漂亮起来，变成配得上他的人。我知道他喜欢滕紫婧，滕紫婧也爱他，可就算这样，我也真的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也许听起来很可笑。但是，如果不去爱他，我的人生真的就没有意义了。”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魏晨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眼前这个虚弱苍白的姑娘，为那个男人改变了太多，变得一无所有。
而这份感情，只怕永远得不到回应。
俞夏出院后，这个案子依然没有结果。民警让俞夏注意保护自己，有任何情况及时联系他们，并保证一定会给她一个结果。
结果不结果的，俞夏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因为她被打伤，倒在暗巷衣衫不整的照片，被人贴在了学校大门口的宣传栏上。
虽然很快就被教工发现拿了下来，可是上学时路过的人太多，不少人用手机拍了照，在学生中暗暗地传播着。
校方为了减轻影响，决定给俞夏免除全部的学杂费，希望她不要再度“扩大事态”。
一直以来对俞夏颇有成见的那个教导主任，大概是从陶老师那听到了俞夏身上的真相，对她少了几分恶感，代之以深深的同情和感慨。他曾对俞夏隐晦地表示过，可以帮她转学到另一个学校去。
“我们做老师的都知道你是受害者，但是学生们不懂事。”他说，“你每天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压力也很大吧。”
俞夏摇摇头：“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
教导主任也没坚持：“那你就尽量自我调整好心态，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你……底子好，老师们还是很看重你的。”
教导主任态度是真诚的，但在俞夏看来就有着深深的讽刺意味：为什么要等到她无辜受害，名誉扫地，这些老师才愿意了解她的难处？
看似热情、充满关爱，里子仍是凉薄的。
俞夏来K市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已然经历了不少磨难。以前的她遇到生活的不公和残忍时，还会为自己伤心地哭一哭；如今她过得不能更差，却早不会为自己叫屈了。
俞夏不再介意外界的攻击和排挤，这场风波也就渐渐消弭下去。
然而，她已经很久没收到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