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阿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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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阿蕊-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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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咙一紧,许久才哑声道,“不、不是,我、我……”
他低下头,目光却扫到对方死死攥着的纤手,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那一瞬间,他心中似是被针刺了一下一般。他迎上陶静姝的视线,见她脸上依旧是坚定又执着的神情,那些拒绝的话无论怎样都说不出来了。
“是不是因为你那位过世了的未过门妻子?”低低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猛然抬头,定定地望着她。自叶英梅过世后,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她。
“她能让你如此牵挂,可见她是位极好的女子。只是,她已经不在了,未来、未来可否让我陪你度过?我不敢说自己比她更好,但我会努力做到最好,你、你……不要拒绝我可好?”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却犹如蚊呐一般,细不可闻,可却依然顺着和煦的春风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才轻叹一声,温柔地道,“我曾经有位未过门的妻子,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怎样待自己的妻子,可是,我会慢慢学着敬她、爱她、照顾她,这样的我,你可愿嫁?”
这样的我,你可愿嫁?
陶静姝眼泪一下便流了下来,她捂着嘴呜咽着连连点头,那句‘愿意’却不知为何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柳耀江又是一声轻叹,从怀中掏出素净的帕子,轻柔地将她脸上泪水拭去,哑声道,“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
真的是太傻了,怎么能捧着真心视于人前呢?万一被辜负了,岂不是……
陶静姝脸上的眼泪越拭越多,慢慢地便将柳耀江手中的帕子染湿了一片,他叹息声更重,干脆将帕子收回来,右臂一展,轻轻地环在她的纤细的肩膀上,动作轻柔地拍着。
陶静姝身子先是一僵,片刻之后又软了下来,只是眼中的泪水却越来越多,眼前一切均是朦朦胧胧的,可男子脸上的怜惜却清晰地照入她心房。
原本是不苟言笑之人,突然露出这般温柔的神情,她觉得整个人越陷越深,陷入了那个名为‘柳耀江’的情感之网当中。
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偏偏瞧上了他呢?是因为他那铁面无私、正气凛然的耿直,还是因为他沉静独处时,身上萦绕着的那让她的心拧拧地痛的黯然神伤?
往事一幕幕飞快在柳耀江脑海中闪现,许久许久,他才轻叹出声,朝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小堂妹道,“去吧,娘与二婶她们都在等你!”
柳琇蕊轻咬下唇,望着他的身影越行越远,这才叹息一声,闷闷地往二房院落处去。
回到了正院的柳耀江,擦了擦身上汗渍,又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往正房里去。
“世子!”门外的小丫头见他过来,连忙行礼问安。
“世子夫人可歇下了?”
“方才歇下!”
柳耀江点点头,轻轻地推开了门,迈了进屋,直直便往里间陶静姝歇息的床上去。
正在里头侍候的婢女看见他的身影,行过礼后便知趣了退了出去。
柳耀江一撩衣袍,在床边的绣墩下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发出阵阵轻柔呼吸声的妻子,眼神幽深。
成婚至此,她确是像她当初所许诺的那般,尽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孝敬公婆长辈、善待弟妹妯娌,待他,也是尽心尽责,体贴入微。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薄待了她,否则她又怎会无缘无故差点小产。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怔怔地望着她仍是有几分苍白的脸庞,眼中愧意愈发浓厚。
睡梦中的陶静姝秀眉微蹙,让柳耀江的动作一下子便停了下来,见她那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的,片刻,犹带着几分迷朦的水润双眸便睁了开来。
“夫君?”
柳耀江收敛眼中情绪,伏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歉意地道,“吵醒你了?”
陶静姝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小小声地道,“不是。”
柳耀江含笑地扶着她靠坐在床头上,自己亦坐到床上,大手一伸,将她拢入怀中,低下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亲,爱怜地问,“今日身子可好了些?可有老老实实用膳?”
“感觉比昨日好了许多,娘得了闲便盯着我,我又哪敢不老老实实用膳?”陶静姝抿嘴一笑,往他怀里缩了缩。
就这样吧,过去的便过去了,他连叶家父女的身后事都料理得这般妥当,不正是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吗?当初的自己,喜欢的不也是这样的他吗?
如今公婆慈爱,又无不着调的妯娌叔子小姑,便是夫君,也如当初他说的那般,学着敬她、爱她、照顾她,如今还生了可爱的儿子,她又何必再执着已经不在了的人?活着的人自是无法与过世之人比,可是,她为何要与过世了的叶英梅比?她拥有的是柳耀江的现在及未来,而叶英梅,得到的却是柳耀江的过去,两者根本没有半分冲突。
“……静姝!”夫妻俩静静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耀江才沉声唤她。
“嗯?”陶静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她方才不过睡了一小会,如今还是觉得有些困倦。
“成婚之前,我回了一趟祈山村,花了一笔钱给叶氏一族修筑了祠堂、建了学堂,目的只是让族长从叶氏一族中挑一忠厚的小子过继到过世的叶老伯名下,也好,也好让他们父女俩不至于无人供奉。”当年的柳敬东等人已经花了不少精力与叶氏一族协商,使得叶英梅能葬在父母身边,一家三口九泉之下亦能团聚。
陶静姝身子一僵,睡意一下便消散了。
成婚至今,这是柳耀江第一回主动向她提起叶家,以及他为叶家父女所做之事。
柳耀江感觉她的僵硬,用力将她抱得更紧,声音愈发的低沉。
“静姝,我既娶了你,自然盼着与你白头偕老,你可信我?”
信,她自然是信的!他是那般有责任心之人,待妻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他给她的好,终是还欠缺了些什么,让她总觉意难平。
柳耀江等不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英梅是个很倔强,也很孝顺的女子,我也说不清当初怎么就对她上了心,只是,静姝,我的过去我无力改变,英梅去得那么突然,她父女二人的死,或多或少与柳家有一定的关联……”
听他提到曾经的未婚妻,陶静姝只觉得心里又苦又酸,纵是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到底还是介意的。
承认吧,陶静姝,你嫉妒得发狂!嫉妒那个女子率先便进驻了他的心房;嫉妒她纵是离去多年,却依然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过继,是我能为她父女二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之后,柳耀江,便仅是陶静姝的柳耀江……”
陶静姝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满满是不可置信,他、他这话是何意?什么叫仅是陶静姝的柳耀江?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柳耀江轻叹,托着她的下颌,薄唇覆上她柔软的唇瓣,辗转吸。吮,缠绵不休……
既决定娶她,他自然要埋葬过去,否则,对她是不公平的。她捧着赤诚的真心到他身边来,他无法回报同样的纯净已是配不上她了,又怎敢再让她为曾经的人伤神。是他的错,他应该早早便告诉她这些的……
曾经心悦叶英梅,他不悔,若是当年他们顺利成了亲,他自然亦会呵护她一生。可是,这一生,他的妻子是陶静姝,他不能负、亦不愿负。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个很怕孤独之人,他贪恋妻子的温柔,痴迷她泛着羞意却依然大胆固执的笑容。
阿蕊说得对,他们要好好的,只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否则她又怎会差点小产,如今又要卧床静养。
柳琇蕊一家三口在国公府内一住就是小半个月,纪淮的官职一直没有下来,他本人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每日闲了便与岳父柳敬南下下棋,又或是抱着儿子逗乐一会。
托柳耀河买的宅院已经订了下来,离国公府不算太远,坐马车的话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了,柳琇蕊清楚这样的宅子,凭她给兄长的那些银两肯定是买不起的,这当中家人不知添了多少,可她也只能当做不知,欢欢喜喜地与高淑容及李氏讨论着如何布置新家。亲人的一片真心好意,她不应拒绝,只要默默在记在心里便好。
“连续下了这么多天的雨,人都觉得闷闷的,易生那孩子倒好,稍一不注意便往雨中跑,我说过他不少次了,可他每回都是冲人直笑,见你神色稍一缓和便立即粘上来,这么鬼灵精,也不知像哪个!”这日,夫妻俩一个翻着书卷,一个坐着做绣活,柳琇蕊手中飞快地穿针引线,嘴里却絮絮叨叨地向纪淮无奈地告状。
纪淮失笑,将书卷放下,“孩子哪有不淘气,不爱玩水的?让人小心看着便是,如今这般火热的天气,玩玩倒也无妨。”
柳琇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就继续宠着他吧,将来宠出个纨绔子来,我看你怎么着!原本爹娘他们便恨不得将他当作眼珠子一般,你不好好管教他,反倒也跟着放任,真是、真是……”
纪淮大笑着上前,将她手中的小衫夺过来扔到桌上,用力一抱,直直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凑到她耳边暧昧地道,“你再多生几个,我便将宠爱分摊些出去,如此一来,便不怕易生被宠成纨绔子了!”
柳琇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下意识便抱着他的脖子,听得他这话,又羞又恼地往他胸膛捶了过去,“白日青天里的也没个正经!”
这场雨一下便是小半个月,紧接着便是接连数日的阴天,纪淮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眉头越拧越紧。柳琇蕊走到他身边,才听到他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耒坡县那边怎样了,如今都仍在下着,想来河里水位涨长了不少,只望着前不久修的河堤能挡得住吧……”
柳琇蕊一怔,“南边仍在下雨?”天气不好,她也懒得出门,这大半个月来多是呆在家中,对外头的消息并不太清楚。如今听他提起耒坡县,心中也有些担心,毕竟那是她生活了三年之久的地方。
纪淮点点头,片刻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仲仲地道,“南边有个县城垮堤了,水淹了下游不少的村庄,朝廷如今正商议着救灾一事。”
“垮堤?”柳琇蕊大吃一惊,猛地揪紧他的袖口问,“燕州那边怎样?”
“放心,燕州一带倒没事。”燕州是他的家乡,双亲仍在,他自然亦时时关心着。
柳琇蕊松了口气,又想起他方才提到耒坡县,便有几分不确定地问,“耒坡县那边,可是也有危险?”
纪淮沉重地点点头,“那边至今仍在下雨,虽说前不久曾修筑了河堤,沿线渠道亦修整过,可若再这般下下去,水位急剧上升,只怕不妙啊!”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一年的六月,大商国南边遭遇水灾,泷泊县河堤崩塌,水淹下游数条村庄,受灾民众上万人,这是同启帝自登基以来遭遇的最严重一次自然灾害。一时之间,朝堂上众大臣为如何赈灾、派何人前去赈灾而争论不休。
纪淮虽忧心仲仲,可他如今仍在候职,只得每日抽空往威国公府里跑,打算从柳敬东兄弟几个口中打探南边受灾情况一事。
淅淅沥沥的小雨又连绵不断地下了数日,阴雨绵绵,让人心情都烦躁几分。活泼好动的小易生乐呵了大半月也开始不依了,整日缠着柳琇蕊,让她带自己去找小弟弟们,他口中的小弟弟们,自然指的是威国公府那两位相差一个月的哥俩。
柳琇蕊原还耐心地哄他,只每日被缠得狠了,加上亦忧心这场丝毫不见停的雨,每每哄着哄着便走神了,让小易生好生不满,撅着小嘴不高兴地抓着她的手指可劲的摇晃,软软糯糯地唤着,“娘……”
柳琇蕊只得打起精神抱着他逗乐了一会,直把小家伙哄得高兴了,这才命奶娘将他抱下去歇息。
她怔怔地望着门外出神,用过午膳后,纪淮又去了国公府,这几日他都是这般,在家的时候反倒少了,儿子有时还会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问她要爹爹。
“宁亲王请命赈灾,皇上已经准了,如今户部调集钱粮,不日将赴泷泊县。”威国公府书房内,柳敬东脸色沉重地将今日上朝时同启帝的旨意告知纪淮。
“如今雨水渐少,河道水位亦逐渐下降,只要不再突降大雨,想来便能缓和下来了。除泷泊县外,相隔不远的锦城下亦有几个县出现渠道、堤坝受损的情况,虽不至于像泷泊县那般严重,可终究也是个隐患,皇上已经下令工部组织抢修,二哥这段日子想来亦要忙碌了。”柳敬西亦沉声道。
纪淮眉头紧皱,他当年打算修筑河堤,便是觉得这些堤坝修成时间已久,私下着人细细检查一番,亦认为需要重亲修筑以防万一。只不过自建国以来,大商国内均未出现强降雨,而自佑元帝、承德帝以来,大商先后与邻国打了几场仗,国库早就不堪重负,突然要拨出一大笔银两办此等不能立显效果之事,只怕同启帝未必那般容易应允。幸而白家自作聪明送上门来让他狠狠刮了一层皮,这才得以成事。
如今看来,他倒是暗暗庆幸自己提前办了此事,否则一旦缺堤,受苦的还不是穷苦百姓?
“国公爷,前头有小子来报,让姑爷赶紧家去,有圣旨到!”三人正忧虑万千,书房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柳敬东身边的小厮急急走进来禀报。
柳敬东与柳敬西对望一眼,不敢耽搁,连忙让纪淮速速归家接旨。
纪淮躬身告辞离去,大步流星地出了府门,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疾驰着往城西纪府而去,小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守在门外的下人见自家主子回来了,连忙撑着伞上前来迎接。
纪淮匆匆问明了传旨公公所在,得知柳琇蕊已经安排了人好生招呼着,他不由得稍稍放下心来,脚步飞快往正院去,早就等候在里头的柳琇蕊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替他换上礼服,再三确定衣着并无不妥后,他这才急匆匆地往正堂里去。
柳琇蕊坐立不安地屋里兜来转去,连儿子接连唤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小易生见娘亲不理自己,嘴巴一扁,便扯起嗓子嚎了起来,这一下,总算是将娘亲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柳琇蕊听得儿子哭声,连忙走到软榻前,却见小家伙是光打雷不下雨,嚎得是大声,可脸上却是干干爽爽,半点泪水都不见。见她过来,小家伙又仰着小脑袋扯了几声,便爱娇地向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臂,糯糯地唤,“娘,抱、抱抱。”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在他小脸蛋上拧了一把,笑骂道,“小坏蛋,又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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