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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开去的目光，仿佛，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
蓝宁儿从他留出的那个豁口跑出去，像一只逃生的小鸟。跑开了一段距离，转过头来看了看仍在原地的高高的背影，顿了顿，张口想说谢谢，犹豫着还是没开口。终于还是扭过头跑开了。
上次跟踪萧易寒来“昨日重现”已经是两个月前了，当蓝宁儿慌慌张张地跑到这里一看，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以前流光溢彩、花里胡哨的装修全部换了下来，重新装饰上去的，是一种淡淡的文艺风。
深蓝色的主体背景下，有些中国传统的精致小碎花，“昨日重现”四个字被用毛笔写了一遍，潇洒豪迈，张扬又内敛。紧闭是玻璃窗后，挂着米黄色带流苏的门帘，将屋内遮得严严实实。蓝宁儿伸手去敲门，没人应，掰也掰不动。
蓝宁儿放弃了窥探，在门口找了个小凳子坐下。
百无聊赖，弯身拾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随意地刻画起来，胡乱的思维，随意的手指，密密麻麻地写着各式奇异的符号，像小时候初学写字一样，那些锐利或柔软的棱棱角角，拐来拐去竟然拼凑成了一个大大的“萧”字。
蓝宁儿盯着那个诡异得不像样的萧字，心想为什么自己会写出这个字呢？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潜在的思维，当你正常地生活和工作时，它就像一个监工一样，随时都在为自己心底那个潜在的影子运转？
一直等到黄昏，下班的人潮涌动，熙熙攘攘，才等来了一个人，蓝宁儿一看，正是上次在酒吧看到的那个老板。
那个老板打量了蓝宁儿一下，似乎还记得她。说，你不是上次那谁吗？来找你男朋友？
蓝宁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我是来找萧易寒的，不过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板长长地哦了一声，哈哈笑着说，这样啊，误会，误会！
他一笑起来，眼角的那条伤疤就像是蠕动的蜈蚣，不停伸缩着，似乎就要爬进那白里泛红的眼睛里。
蓝宁儿问，那他，在这儿吗？
不在。
老板拿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打燃火机，弓着背去蹭微弱的火苗。着了之后，直起腰板，猛地狠狠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浓辣的烟味便散布开来。
蓝宁儿被这浓得化不开的烟气笼罩着，呛得直咳嗽。
那，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蓝宁儿从朦胧中看着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下巴的胡渣被模糊成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老板又腆着肚子抽了几口，才缓缓说，过几天吧，过几天我这里就包给他了，这都是杰哥安排的，不过我倒不信他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说完把剩下的烟蒂狠狠往地上一掷，又踩了几下。他往下跺脚的时候，肚子上和脸上的抖动着，像是物理老师做实验用的弹簧。
蓝宁儿不明白他口中这个似乎很厉害的杰哥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生气。不过她知道了过几天可以到这里来找萧易寒，心想这一趟也没白跑了。
她谢过老板，便跑开了，将那团辣的呛人的气团连同气团里的老板扔在了脑后，宛若游戏里逃脱了老鬼魔阵的勇士。
二十一．两条爬虫
跑到天桥下的时候，她隐隐约约看见天桥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便停了下来。
尽管夜幕已经降了下来，但借着辉煌的街灯，还是勉强能看清楚，那人就是秦天朋。蓝宁儿不禁一惊，他怀里竟然搂了一个穿粉色吊带短裙的女生，手搭在女生的腰上。两人举止亲昵，正下着楼梯，秦天朋凑在那女生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女生就花枝乱颤地笑起来。似甜腻的雾气里乱颤的鲜艳玫瑰，散发着浓得让人反胃的艳丽和劣质香味。
蓝宁儿怔住了，气得嘴唇发抖，人生第一次，不可控制地愤怒了。秦天朋！赵馨对你一往情深，你竟然这样对待赵馨！蓝宁儿在心中呐喊着，只觉得眼前这两人像是两条恶心的爬虫，慢慢爬进自己心里，留下两行黏腻的液体，一点一点扭动着自以为高傲的身躯，爬进心里。让人忍不住想要尖起手指将它们捏死。
蓝宁儿在楼梯的尽头将二人拦住了，目光愤怒地盯着秦天朋。
秦天朋慌了一下，又很快定了定神。如果你将手指猛地横亘在爬虫的前方，它也会猛地吓一跳，想要往后退结果发现后面没有路，于是又镇定转过头来准备攻克眼前这一座大山。
他吞吞吐吐地说，蓝，蓝宁儿，你怎么在这里？
旁边的女生倒不以为然，依旧摇曳着她浓烈的娇艳。嚼着口香糖，血一样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食人花似乎也是这样的，蓝宁儿想，用粘稠甜腻的汁液吸引着各种小飞虫，然后猛地关上那鲜艳的花盘，全部吞没。
用那双画了浓重眼影的眼睛瞥着蓝宁儿，说，天朋，这人谁啊？
秦天朋站在原地，张张嘴却没说话。
你哑巴啦？黑色的魅影撩过一个白眼。口香糖依旧被嚼得啪啪响。
蓝宁儿冷笑着说，秦大情圣，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那女人转过脸来，沉着脸说，谁是新人？谁是旧人？
蓝宁儿感觉到一个爬虫向自己宣战，向上高高伸起触须，红彤彤的脸。不过她假装若无其事，表情复杂地笑着，目光转向秦天朋，幽幽地说，谁是新人谁是旧人，恐怕这位最清楚了吧？是吧，大情圣？
女生指着蓝宁儿愤怒地问秦天朋，她？是你以前的女人？！
秦天朋张张嘴，像缺水的鱼。
“啪~~”女人手臂一挥，秦天朋脸上顿时多了五个红红的掌印。
蓝宁儿心里有些暗自欣喜，不过她知道这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第一次见秦天朋时，蓝宁儿就觉得这个人城府很深，太精明于掩藏。他目光里含着一种游离的神色，不安定的，不安分的，永远没有归属的神色。
遇上秦天朋这样的禽shòu，蓝宁儿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放在赵馨面前。可是，即便这样呢，揭露了秦天朋的真面目，赵馨就会迷途知返吗？就会放弃对秦天朋的爱吗？
根本不可能，蓝宁儿依稀记得，赵馨曾伤感地说，如果这是一个骗局，就让他骗一辈子吧。苍白的语气，像落在黑夜里的一颗珠子，轻轻弹跳两声便被深沉的黑暗淹没吞噬，归于一种宁静，可怕的宁静。
或许赵馨早就发现了有些蛛丝马迹，只是假装欢笑着，假装不知道。自己把自己锁在囚笼里，笑着给自己带上手铐脚链，然后轻轻上了锁。闪着的泪光，是无奈还是自欺的幸福？
蓝宁儿心里酸酸的，赵馨啊，你怎么那么傻？
女人甩完耳光之后，转身走了，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蹬蹬蹬，似乎是一种特殊的计时器，蔓延开去，慢慢减弱。
只剩下秦天朋和蓝宁儿，一个正着身子，一个侧着身子，苍茫暮色里的两个影子，古龙小说里常出现的决斗场面。
以及嘈杂的声音，周围各色的眼神，黑暗里的闪光灯，用同样的焦距聚集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却都一副“我看你们怎么样”的样子。
诡异的人心。
她不说话，满眼怒火地看着天际，等着秦天朋先说。
磨蹭了许久，秦天朋低着头，一个大男人，站在那儿，满是狼狈。终于还是缓缓开了口，蓝宁儿，这件事是我的错，不过，我求你不要告诉赵馨，我……不希望她伤心。
蓝宁儿哈哈大笑起来，冷冽放肆的声音飘荡在整个街道上，蚀入骨髓。她笑着说，你不希望她受伤？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笑着迎着风，蓝宁儿觉得眼角湿湿的，仰着头，让这一份湿漉漉的哀伤流淌回心里吧。
许久之后，蓝宁儿停了下来，微微平复了情绪。迎着风，幽幽地说，你永远不知道赵馨有多爱你，为了你，她已经把自己都弄丢了……
风把蓝宁儿的声音吹散在空气里，飘渺的声音，飘向空中，又被淹没在空中。
秦天朋愣着不做声。
蓝宁儿终于还是抬起手臂，一巴掌摔在秦天朋的另一半脸上，“啪！”干脆有力的声音，比起刚刚那个耳光，更响亮。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整整空出了一圈。
这个是替赵馨打的！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要是你还不知悔改，后果自负！我蓝宁儿第一个不放过你！
蓝宁儿说完转身走了，迎着风，心里苦涩得发抖。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第一次恨一个人恨到骨髓，第一次挥人耳光。今天真是精彩啊！蓝宁儿自嘲着，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无数个第一次都撞在今天了。
不过，回去以后，还不能告诉赵馨，沉浸在幻想里的公主，美妙的梦。蓝宁儿咬牙切齿，想到赵馨沉溺在幸福里傻笑的样子，心里就痛恨交加，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顿。
二十二．陌生的你
踩着地上的影子，莫子扬默默往回走着。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街道上是形形色色的人，有打闹着四处乱窜的小孩，相互偎依着的情侣，角落有不停磕头乞讨的乞丐，街心有老婆婆欢快地跳着迪斯科，路边的老人悠闲地摇着蒲扇慢悠悠踱着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
莫子扬喜欢边走路边踩自己的影子，这是跟蓝宁儿学的。记得有一次和蓝宁儿散心的时候发现蓝宁儿总是低着头，便问她找什么。她说在踩自己的影子，因为只是走路太无趣了，总的自己找一点乐子。
那么美好那么纯净的脸，像空谷里盛开的百合花，印在晨曦第一抹阳光的痕迹里。
今天跟踪了一天蓝宁儿，莫子扬心里说不出的味道。
他发现蓝宁儿竟然和酒吧的老板早就认识，也听见天桥上那个女人指着蓝宁儿厉声问旁边的男人，“她是你以前的女人？”看见蓝宁儿失声地大笑，果断干脆地挥耳光。
这个蓝宁儿，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单纯美好的蓝宁儿吗？
为什么感觉好陌生。
莫子扬用手撑着头。小时候生过一次大病，头疼厉害，母亲就常常用食指指肚按压他的太阳穴。久而久之，每次遇到令人头疼的事，他就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按摩太阳穴。
上次三更半夜，蓝宁儿的母亲还打电话问自己有没有看见蓝宁儿。那天蓝宁儿应该彻夜未归吧，莫子扬想，第二天蓝宁儿迟到进教室，从自己旁边走过时，刺鼻的酒味。却笑得那么张扬放肆。
彻夜未归，还在外面喝酒！莫子扬记得第一天送蓝宁儿回家的时候，蓝宁儿还在车上不停催促着自己开快点，要不然回去肯定要挨骂。那天在KTV唱歌的时候，无论众人怎么推搡起哄，蓝宁儿都有礼貌地回绝了，滴酒不沾。
如今，蓝宁儿还是当初那个喜欢45°角背对阳光仰望天空的女孩吗？还是那个喜欢背着画板悠闲游走不问世事的女孩吗？还是那个会为季节的变换、花草的凋零而泪流满面的女孩吗？
莫子扬自己也不知道，他痛苦地摇着头。他在蓝宁儿生命里无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不痛不痒的角色。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她呢？到头来换回人家一句“你凭什么管我”。或者，问了又能如何呢？能改变什么吗？
回到家，客厅还亮着灯，沙发上，母亲穿着睡裙，头发蓬松地盘在脑后。
关上门，转身。
母亲问，扬扬，今天一天上哪儿去了？学校里都说你没去上课。
声音里，关切远多于责备。
莫子扬没回答，惫懒地走向楼梯，准备往卧室走去。
母亲慌忙赶过来，拽着莫子扬的手臂往客厅的沙发拖。来来，吃点水果，妈削了好久才削好的菠萝，你不是最喜欢菠萝的吗？
莫子扬被拉到沙发上坐下，母亲立刻就塞了一大块菠萝进他嘴里。
给妈说说，那个蓝宁儿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莫子扬惊讶地看看母亲，发现她一脸兴奋与好奇，像极了班上那些每天团聚在一起的聊着八卦的女生。
妈，谁告诉你有蓝宁儿这个人的啊？
哎哟~还瞒着你老妈啊！许心慧笑盈盈地推了莫子扬一下，又随手从果盘里拈了一片菠萝塞到莫子扬嘴里。凭你在学校的知名度，我随手拈一个小毛头一问，不就知道了吗？对了，你上次非要我向林家退婚，也是因为蓝宁儿吧？
莫子扬不可思议地看看老妈，发现她一脸带着八卦记者的求知欲。
妈！莫子扬些不耐烦地说，你什么都打听到了还问我干嘛啊？
老妈这不是想知道当事人的感觉吗？嘿嘿，乖乖，给老妈说说嘛。要不，过段时间咱们请人家吃顿饭？
再说吧。
嘿！你这孩子，还男子汉呢！追女孩儿都不会，还要老妈手把手教？
我的事情我知道处理的，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莫子扬不耐烦地说着说着，一大盘菠萝都被自己吃光了。觉得心里也好受多了，看来伤心的时候靠吃东西来缓解情绪这一说也是有根据的吧，用食物把内心的那片空白填满了，也就没有空间来盛放泪水了，也没有多余的地方来让自己空虚和诚惶诚恐。
二十三．如何让我遇见你
赵馨举着镜子，拿着一颗小巧的蓝色夹子比划着往头发上别。
边把头转来转去地看边问，宁儿，这夹子好看么？是这样好还是这样好啊？以前都没别过。
蓝宁儿趴在桌上，看着赵馨像个小女生一样半羞半喜地打扮自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脑海里又浮现出秦天朋和那个女生搂搂抱抱的亲昵样子。真是又恨又恶心。沾着粘液的恶臭顺着血液流向全身，最终汇集在心脏，便转化成一股怒气。
她问赵馨，打扮成这样，干嘛去？又去约会？
恩啊，天朋说今天有一部特别好看的电影上映，约我一起去。
别去了！
蓝宁儿脱口而出这句话。赵馨讶异地看着她，连她自己也奇怪于自己这么大的反应。
无论理智上还是情感上，她都不希望赵馨再和秦天朋交往下去。
可是以赵馨的性子，在爱情上和自己是一样的，一旦爱上一个人，便义无反顾了。
转念一想，安慰自己，自己已经拆穿了秦天朋的面具，也警告过他了，他应该会好好爱赵馨了吧。
顿了顿，又扯过嘴角打着圆场笑着说，我是说，就看个电影啊？那多无聊。
哪能只看个电影呢，看了之后还要去吃夜宵呢！很久没吃烧烤了，嘴都馋了。
她瞥了一眼蓝宁儿，怎么样，羡慕了吧？赶紧找一个去，省得到时候嫁不出去，还砸在我手上，我可养不起你~
蓝宁儿满教室追着她打，赵馨嬉笑着四处乱躲。被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