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蓝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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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蓝花开-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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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医院


医院。
蓝宁儿睁开眼时,一个中年护士在给自己打吊针。
抬头看见锈迹斑斑的铁架上支起的小玻璃瓶,里面已经没液体了,护士正在给自己换药。
醒啦?护士瞥过来一眼,淡淡扔下这么一句话,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自杀?也得选个高点儿的地方啊?选个二楼,摔也摔不死,还惹下一身毛病!
薄薄的嘴皮飞快翻动着,说话间,眼皮也翻了几翻。
可是手里调制药的动作却很慢,像是在做甜点那样悠哉。
蓝宁儿看见针头那里已经有血倒吸进针管了,十厘米左右的血液,红得骇人。
蓝宁儿皱了皱眉,阿姨,那个,可不可以快一点,药瓶里的液体已经输完了。
我知道!我是医生还你是医生,还用你教?又死不了人。再说了,别张口闭口阿姨阿姨地瞎叫,谁是你阿姨!
护士不满地说着,用涂得鲜红的长指甲捏住胶带的一角,干净利落地撕下来。
疼!蓝宁儿不由得叫了一声,手上的青筋抖动着,尖细锐利的针在血管里高高向上顶起,仿佛要戳破血管。
死不了人!护士依旧这样说着,踮着脚,把新的玻璃瓶挂了上去。破旧的铁杆在妇女胖乎乎的身躯旁颤了颤,妇女把它扶住了。
刚刚那胶布发旧了,换了新的贴上,护士说着,把泛黄的衣袖上一截一截的胶带粘在蓝宁儿手上。
因刚刚有些用力,一行血从针扎进去的地方流出来,护士飞快地用手指抹去了。
那红渗渗的指甲真像血。
疼?护士抬起头看着咬着下唇的蓝宁儿,不耐烦的眼神。
蓝宁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知道疼的话,下次别动不动就寻死,你们这些个十多岁的男的女的,真不知道是哪里少根筋,最擅长的就是自杀!死又死不了,还得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敢情我们是没事人,天天等着救你们?
护士自顾自念叨着,推着药品车出了房门,真是怪了,自己想死,我们还要救?!说完这一句,护士重重关上了房门。
蓝宁儿别过头,看向窗户,许是因为在医院的缘故,怨气太重,本该繁茂的叶子,在这个生机盎然的夏天,竟然稀疏得可怜。一阵风刮过,树枝便乱颤着,怦怦击打玻璃窗,窗户上面一层灰尘便簌簌抖落下来。
夕阳照射进来,在旧得发黄的墙壁上映上一个个惨淡淡的光斑。
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妈妈和许心慧走进来。笑吟吟的两张脸,尖锐清脆的嗓音。
一大捧花,娇艳欲滴,衬着许心慧裙衫上的大朵绣花,春风满面的笑容,像个春姑娘。
宁儿,这是许阿姨啊,咋不懂事?还不快叫。母亲忙不迭地跑到床头,笑着说。
蓝宁儿张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说,把头偏向了一边。
嘿!我说你这孩子!母亲的口气突然转变了。
算了算了,宁儿身子还不舒服呐!许心慧把花放在床头,满意地看着蓝宁儿,询问她有没有舒服点,伤口还疼不疼,骨头有没有伤着。
眼前这张脸,满是笑容的脸,似一朵娇艳的玫瑰,俯在床头,在蓝宁儿的瞳孔中无限放大、逼近。
浓烈的香水味,虽然是名贵的香水,但蓝宁儿不喜欢这样浓重的味道。
蓝宁儿闭着眼睛,摇摇头,我想睡会儿。
人家许阿姨好不容易才抽空来看你,平时多忙呐!再说你不是睡了两天了吗?母亲在另一侧的床头责备地说到。
嗨!我忙啥啊,大闲人一个!得了,让宁儿休息一会儿吧,咱出去走走?许心慧顺过精巧的手提包,和母亲说笑着走了出去。
出门前,母亲转过头瞥了蓝宁儿一眼,责备的眼神。
轻轻掩上房门。
 
 
屋子很快又宁静了下来,并且随着夕阳的西下,墙上的光斑一点点下沉,黯淡,模糊……最终消失了,屋子也随之黑了下来。 
没有开灯,因为病房的灯早坏了,只有柜子上有一把手电,离床有些远。 
望着一屋子的黑暗,睁大瞳孔,蓝宁儿一点睡意都没有。 
只是感觉到一世界的黑暗,外边有些许人的吵闹和老人的咳嗽,以及小孩子的嬉笑声,传入耳朵里,听得分外明晰。 
一旦视力受阻,听力就会格外敏感,补足缺陷。 
视力受阻后,其他任何感官都会分外扩大化。 
所以,黑暗中的嗅觉很灵敏,听觉很灵敏,情感也格外珍贵。 
当避开了花花世界的纷繁和迷乱之后,一切便简单和清晰了许多。黑暗,有时候真是一剂清醒药。 
此时此刻,萧易寒又在哪里呢?会想到自己么?还是在“昨日重现”忘情地唱着哪一首首专门写给林紫瑶的情歌呢?仍旧在人山人海中放肆地接受并挥霍着大家的仰慕和崇拜吗?或者说,正和陆璃闲散地散着步呢?从一条街穿过另一条街,昏黄的路灯光,两条浅灰色的影子,一柔一刚地交织着。 
心里突然泛起一阵疼痛,像是碎了的玻璃,扎得生疼。 
他会知道他的这个妹妹为了追他摔坏了腿,正躺在医院黑暗的病房里么?他知道这个妹妹深深地爱着他,可是却被逼着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么? 
眼睛里有液体溢出,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 
蓝宁儿没有抹去它们,让它们放肆流着,流进发间,浸湿枕头,湿湿的霉臭味蒸起来,渐渐弥漫了屋子。 
是谁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简直就是为自己写的诗啊! 
蓝宁儿小声呜咽起来,为什么每一天的相遇都只是擦肩而过? 
如果这次能保全双腿成功出院,一定要站在萧易寒面前大声告诉他,我爱你,那么深爱着你,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梦里。从南坡的第一眼,从你不经意的一个侧影,到现在,到永远…… 





五十六.黑暗如果不再黑


忘记了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过了多久,只记得窗户渐渐有光射进来,屋子慢慢变亮了,窗户射进的光束里,细小的尘埃翻滚飞舞着,生动地跳跃着,像一群小生灵。
所有人都来了,看望自己,看望这个被关在屋子里憋得闷慌了跳窗户逃生的傻瓜。
窗户边坐着闷抽着烟的父亲,床边是正低着头削苹果的母亲,你看人家许阿姨买的苹果就是甜,又红又大,啧啧。
门边立着刚刚进来的萧易寒和陆璃,陆璃手里还把玩着不知从哪个路边摘采下来的野花,依旧是粉红色的蓬蓬裙,头上一只闪亮亮的黄色蝴蝶结,努力睁着小眼睛,恐慌地看着窗边怒容满面的父亲。
萧易寒在叫完叔叔阿姨之后发现根本没人理他,抽烟的照样抽,削苹果的照样削,于是尴尬地扯开嘴角笑了笑。陆璃扯了扯他的衬衣衣角,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因为待会儿还要去喝咖啡呢!
陆璃,这个一直以来粘着自己仿佛最好的朋友一般的陆璃,此刻站在蓝宁儿的病床前,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一脸嫌弃的样子,仿佛这个又小又潮湿的病房是对她一身干净漂亮衣裙的侮辱。
现在,她站在萧易寒旁边了,一直以来伪装出来的热情和套近乎的目的达到了了,现在,蓝宁儿没用了,因为自己已经接近了萧易寒,那蓝宁儿的腿摔没摔断又有什么关系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宁儿,腿怎么搞的?萧易寒终于还是嗫嚅着问这句话,轻轻从另一侧走到床头,把买的一些点心放下,低着眼静静地看着蓝宁儿。
我自己不小心,从窗户上跌了下来。蓝宁儿望着眼前的萧易寒,想说好多话,却在这样的情境下怎么也开不了口。透过眼帘湿湿的水雾,笑着对萧易寒说。
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会从窗户上摔下来?萧易寒俯下身子给蓝宁儿掖了掖被子,笑着说,白白的一排牙齿便露了出来。
咳咳,母亲在一旁干咳了两声,俯身将身子横过来,让一让,让一让,推开萧易寒握着被角的手,把削好的苹果放在萧易寒这一侧床头柜的果盘里。
萧易寒尴尬地退站在一边。
蓝宁儿气愤地看着母亲,却被母亲恶狠狠瞪了回来。两道目光交汇处,凌厉的眼神,尴尬的氛围。
父亲依旧在窗户边抽着烟,背对着大家。
一阵沉默。
那,宁儿,我和陆璃还有点事。你好好养腿,以后我再来看你。萧易寒打破沉闷,笑着说,绕过床走到陆璃身边。
以后来看?你这是咒我家宁儿出不了院是吧?!母亲又拿过一个苹果削起来,低着头冷不丁扔出这句话,然后便没了下文。
萧易寒愣了愣,随即又笑了,轻轻甩了一下头,很帅气的动作,将前面长长的头发舞到一边。陆璃向萧易寒伸过一只手,不过萧易寒没有接。打开门,走了出去,陆璃往后扫视了一眼屋子,也跟了出去。
蓝宁儿张着嘴,那一声哥还没喊出口,门已经掩上了。
妈!你刚刚是在做什么?蓝宁儿终于忍不住了,铁青着脸。
哎呀!我还没问你呢,那人是谁啊?还给你盖被子!母亲也转过头来问她。
那是……我朋友。
你怎么认识了这样的人啊?你没看见他的头发染得那个颜色吗?黑不黑黄不黄的,留了那么长还不剪!还有你看他穿个衬衣,一排的扣子扣了几个?袖子也挽起来,那脖子上戴的是什么铁链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说你怎么和这样的人就交上了朋友啊?什么类型的朋友啊?普通朋友还是……
妈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了吗?!蓝宁儿受不了母亲对萧易寒的攻击了,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连环炮。
哎呀哎呀!你是不知道现在社会的黑暗啊!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懂,妈看人很准的呐!以后像这样的人就别来往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社会上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吃亏的多了去了,就是不听劝不听劝,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嫌父母罗嗦了,结果呢,吃亏的还是自己。
蓝宁儿不想和她扯,忍着心中的气,翻身转向另一边。
由于过于用力,把点滴瓶连下来的管子扯得在空气中拼命晃动。
哎呀哎呀!你要死啊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刺破血管怎么办?真是的,说你几句就不耐烦!母亲惊叫道,像一只母鸡。
行了!父亲吼道,你打鸡血了还是咋的?嘴巴还缝不住了,噼里啪啦念个没完?!父亲把手里的烟往痰盂里一扔,站起来。
母亲怯怯地瞟了一眼父亲,嘟囔了一句,冲我发什么火。
一个小护士推门探进头,咋这么大烟味?病房里不准抽烟的哈。看着父亲怒气冲冲的样子,又知趣地把门掩上,走了。
蓝宁儿侧身躺着,背对着他们,闭上眼睛。
听见手机铃响了两声,父亲接了起来,语气突然间温柔了下来,嗯,嗯,我等会儿就过来。
谁啊这是?
父亲没有回答她,掐灭了烟。
又是那个小狐狸精是吧?
反正不是像你这样的鸡婆!
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门忘了合,半敞着,不停来回扇动着,像一只将被干死的蚌。
沉默。
吊扇在天花板上有气无力地转动,结着蛛网和黑滞,一圈又一圈,徐徐的,驱逐着热气。
母亲把手里的苹果往床头柜子上重重一放,赌气似的闷哼了一声。
 
 
蓝宁儿很烦躁地闭上眼睛,只是觉得眼前有些微弱模糊的光斑,微微泛红的,模糊成一片,阳光透过薄薄的眼帘,照得眼睛暖洋洋的。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已经又是黄昏了。 
是被渴醒的,蓝宁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在床头摸索了半天,居然一杯水都没有,顺手拿起母亲削好放在那儿忘了吃的苹果,虽然已经氧化变黄,蓝宁儿还是大口咬起来。 
门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粥,另一手提着一大堆水果,还有一瓶水。紫色的T恤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大半,发间也凝结着水珠。 
莫子扬。蓝宁儿几乎忘了啃苹果。 
宁儿,睡醒了?莫子扬欣喜地跑过来,刚刚我看你睡着了,就出去买了点东西。 
出去。 
啊?莫子扬被这毫不客气的声音怔了怔,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蓝宁儿扭过头,冷冰冰地说,你们一家人我都不想见。 
顿了许久,莫子扬缓缓走到门口,又皱着眉头哀伤地说,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总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吧? 
蓝宁儿冷笑了一声,你还装不知道? 
顺手把手里的苹果往莫子扬使劲一扔,偏了,砸在背后的墙上,一些碎屑和汁液飞溅了出来,在墙上砸下湿湿的一个印子,随后便顺着墙滑落下去,将水印拖长,像一个长长的尾巴。 
像一只巨大的蝌蚪。 
莫子扬望着蓝宁儿,许久,才轻轻地说,好好吃饭,我出去了。 
门掩上了。 
宁静。 
冷清。 
只有床头的食物还蒸着腾腾的热气,香味弥漫,蓝宁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大口喘着气,心里很烦躁,有一种将死的压抑感,一寸寸爬上心头,延伸向全身,像被大蟒蛇缠绕。 
最后抓起床头用瓷碗盛着的粥,往墙上扔去。 
啪。打破宁静。 
清脆的破碎声,以及,溅了一地的稀粥。 
重新回归的宁静,蓝宁儿扯过被子蒙住头。 





五十七.当伏在另一个人的肩头


住了几天院,又照了一次片,医生说骨头没伤到,才出了院。
出院那天,母亲帮自己收拾着行李,其实大多数都是送来的水果和礼品。
蓝宁儿在前面走着,母亲在后面拖着箱子,边尖声抱怨道,哦唷~吃人呐!住几天院就这么多钱,要不要人活呐!还边数落着蓝宁儿,你这丫头是神经搭错弦了还是咋的?非要寻死觅活把钱往外送!
蓝宁儿不想接话,只是拄着临时的拐杖,快步走着。
她在医院门口望了望,很冷清,也没有萧易寒的影子,梧桐下的石凳上,全是湿漉漉的雨水和残腐的叶子。她以为他会来的,因为前一天晚上发短信告诉了萧易寒出院的具体时间,萧易寒说他尽可能来。
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望到。
你在等谁啊?母亲狐疑地盯着蓝宁儿看。
没等谁。蓝宁儿从母亲手里接过一些东西,皱着眉头,我帮你拿。
哎呀!你这丫头是要死了还是咋的!自己走路都走不好,还要拿东西,待会又摔下去,医生可说了再摔下去的话就可能起不来了!你要把家里所有钱都拿出去花光才甘心是吧?!母亲一边翻着白眼抱怨着,头上顶着的烟花烫乱颤着。
一张一合的鲜红嘴巴,上面的劣质口红被蹭掉了些,像掉了油漆的墙。
妈!你不要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好不好?爸都说过你好多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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