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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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公主-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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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才说,你们男人只要想办的事,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吗?我看啊,那些难处不过是借口,其实是你心里觉得没有那个必要。”罗卿卿侍弄着一株流苏花,故作无心道,“你没有兴趣也没有什么。等我回去以后求爸爸筹建就是了。不过,要是那样,全国第一所遗族女校就不是在平京,而是在金陵了。”  
全国第一所遗族女校。罗卿卿说的无心,瞿东风却听进了心里去。由于父亲思想保守,作风老派,所以瞿家军一直得不到上层知识分子和年轻学生的广泛支持。如果,在平京筹建第一所遗族女校,倒莫不是一个向世人展现瞿家军思想开明的举措。  
他看向卿卿,表情里带出一分哭笑不得,道:“从来没有女人能影响我的决定,没想到你这个丫头竟破了我的先例。好吧。我去筹钱。宗旨章程由你拟定,如何?”  
接到罗卿卿的邀请之后,施如玉来到双溪别馆。走进罗卿卿的房间,率先看到地毯上揉成一团一团的废纸。  
“如玉,你可来了。”罗卿卿撂下毛笔,迎上来。  
施如玉扑哧笑了一声,在脸上作了个手势,示意罗卿卿去看看自己的脸。  
罗卿卿走到镜子前,看到右腮颊上不知何时摸了一痕墨迹,看上去甚是滑稽,忍不住也笑起来,一面擦拭着脸,一面道:“我只道拟个女校的章程是件小事,现在才知道原来才女不是人人当得起的。如玉,你是木兰女子同盟会的会长,又是《醒觉》杂志的主编。想来我求你帮我这个忙,你总不会拒绝。”  
施如玉笑道:“振兴女学是大好事。如果我能尽绵薄之力,自然荣幸之至。”  
“太好了。能有你参与,这所遗族女校一定会蒸蒸日上。”  
施如玉看着罗卿卿眼睛里跳耀的烁烁光亮,神情里露出赞赏,道:“瞿家一向作风保守。我想,能在平京筹建女校,定有你的功劳。”  
“功劳算不上。只是觉着这是件应该去做的事。”说到这里,罗卿卿的神色转成暗淡,“可惜,大多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心里有很多真切的渴望,可是,总觉着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让你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匍匐在地。”  
施如玉点了点头,看着罗卿卿,眼里多了一份惺惺相惜,道:“我听说,南总统想跟罗府联姻?”  
罗卿卿苦笑了一下,使她的神情看上去更加黯淡:“爸爸的意思,好象想把我嫁去南府。”  
“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自己的意思……瞿东风出征前,你是来过的。我的意思,想来你也明白。”  
这时,窗外起了一阵凉风。窗帘轻轻翻动起来,搁在窗台上的一盆茉莉花,落下几瓣残蕊,如同几点苍白无力的叹息。 
施如玉看了眼窗外,道:“要变天了。”  
“嗯。”罗卿卿也点了点头。  
施如玉一改快言快语,悠悠道:“七年前,我也是你这么大吧。那时候,我祖父还是锦官城的督军。我跟瞿府的三小姐是同窗好友,常来瞿府做客。那时瞿家想跟西南军交好,就向我父亲提亲,想把我嫁给大少爷瞿东山。可我跟浩笙已经交好。那时我是平京大学女子学生会的会长,浩笙是里面唯一的男性骨干。一个男子能超越自己,为女子争取权利,是让我由衷敬佩的。为了我们的爱情,我曾出走金陵,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我怕父亲或是瞿府迫害浩笙,所以不敢跟浩笙结婚,只是秘密同居。金陵政府率先在全国扶植女学,革新思想,颇让我感动,故此我主动请缨,效忠在罗总司令麾下……可惜,罗总司令虽然说着革新,到了自己的家务事上,还是脱不了老式婚姻的窠臼。”说到这里,施如玉歉然一笑,“我这个人心直口快,罗小姐莫要见怪。”  
施如玉起身告辞,同时,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杂志,“这是最新出的一期《醒觉》,有空时候,不妨读一读。”  
罗卿卿接过杂志,又叫住施如玉,道:“你这件短袖衫子真好看,不知在哪里买到的。”  
“是找裁缝做的。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我要是穿着这件短袖衫子走在平京城的大街上,马上就被拉去军法处置了。”  
一天的暑气褪去,入夜的风有些微凉。可是,罗卿卿还是穿了一件短袖齐膝的薄丝锻旗袍,走向瞿东风的书房。天上星光寥落,天井的风吹过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过,当她想到《醒觉》中开篇里的那句“以自由结婚为归着点,扫荡社会上种种风云”——浑身便涌动起一种令心振奋的暖意。又想到那篇《性的解放》中,那种超脱一切束缚奔放热烈的爱情,更忍不住一阵面热心跳。  
瞿东风的书房非常宽大,但是很少家具摆设,简单的近乎单调。一堂紫檀木硬木桌椅。两大排红木书架。黑绒沙发前面放着一张长方矮几,镶嵌着冷冰冰的大理石桌面。几上摆着一只两尺多高的彩瓷蟠龙花瓶,因为徒有花瓶没有鲜花反衬得整个屋子更加空荡清冷。只有放在书桌上的莲藕紫砂壶,因着才沏的一壶碧螺春,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罗卿卿穿着一身短旗袍款款的走进来。一大朵,一大朵湘绣的海棠花,艳艳地盛开在银白色的薄丝锻面上。立刻让整个房间好似一下子生出满室光辉。  
她身上的旗袍袖口很短,紫红色包缎镶边的小袖口下面露出雪白的玉臂。足下一双深紫色丝绒面高跟鞋,使她诱人的长腿看起来更加修长。丝绒鞋面上绣着一串白色的流苏花,她便带着这一路的香艳出现在瞿东风面前。   
罗卿卿忽闪着黑色猫眼石一样的眸子,看向瞿东风。她能感到他有一瞬息的窒息。他的眼神在陡然之间升温,如同暗夜里的野火在荒原里肆无忌惮地燃烧起来。 
在她的预谋里,她本是期望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可是真的见到,她竟生出一丝丝的骇然。好像直视着正午的骄阳,逼得她不得不低下头去。心中小鹿乱跳,惶惶的找着话题:“你……让我拟的章程……”  
“是不是拟不出来,找我曾援”  
她这才恍然原来他要她拟定章程本是有意刁难。刚才的羞赧和畏意立时一股脑抛到脑后,昂起脸,抽出背在身后的手,把施如玉写好的报告在瞿东风面前扬了扬,脸上带出浅浅的得意。  
瞿东风要过报告,大略地看了一遍,神情一变,道:“你写的?”  
“你不信?”  
瞿东风看了眼卿卿的一脸天真俏皮,又扫了眼那篇老道缜密的文字,重重摇头,道:“不信。”  
罗卿卿立时笑弯了腰:“算你聪明。是我请施如玉写的。”  
瞿东风脸上还是露出一丝刮目相看,道:“小丫头果然不能小瞧,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人。”  
“什么小丫头。以后不许你再这么叫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瞿东风一笑不答。抬起手,抚摸着卿卿的脸,曾经记忆里圆圆的小脸蛋儿已经变得容长,一双曾经只有澄澈的大眼睛也多了无限的风情和妩媚。而她裹在紧身旗袍里那曲线动人的身材,更是如同熟透了的樱桃,随时随地撩拨着他的情欲。  
想着当年胡同里,整天象“跟屁虫儿”一样依恋着他的小姑娘,他悠悠吐了口气,道:“我的卿卿是长大了。”  
罗卿卿本想反驳瞿东风,不许他说什么“我的卿卿”,听起来好像她是件私藏品。可是,他眼神里的灼热,他手掌温柔的抚摸,和他诚恳的口吻,都在告诉她,他已把她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而她,又何尝不是?  
他和她之间,虽然没有血缘之亲,却分明有一种近乎骨肉相连的紧密,不管缘深缘浅,是聚是散,都割不断这一根线似的。  
她由不得生出一股想哭的冲动,偎进他怀里,用手臂环住他。  
他抱住她,当触到她冰凉的胳膊,不由微蹙了下眉头,从门边的衣架上扯过他的一件外衣,裹在她身上,道:“穿这么一丁点儿,也不怕冻着。”  
她心中一暖,又暗自狡黠地一笑,想起刚才拟好的计划,还未开口便觉着连耳朵根子都热了起来。鼓起勇气,羞涩着,将声音放得滑腻而柔软,低声问道:“我穿这身,你喜欢莫?”  
他“嗯”了一声,又叹气似的一笑:“不过,不要在老爷子面前穿。他最不喜欢女人穿得露胳膊露腿的。还有,也不要在我大哥面前穿,他那个人……”  
她嗤地笑起来:“反正就是只能在你一个人面前穿就是了。”  
“我面前……最好也不要穿。”  
“为什么?”  
他俯下脸,嘴唇在她的耳边轻轻厮磨着,道:“会让我动坏心思。”  
她敛了笑,觉得脸上愈发地火烧火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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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间,罗卿卿从枕头下面抽出《醒觉》,翻到那篇《性的解放》,又从头到尾地研读了一遍,看完之后,她摇头叹息了一声,用杂志遮住滚烫的脸,一头倒在枕头上。  
一片黑暗里,刚才在瞿东风书房里的那一幕又鲜活地跃到眼前来——  
“风,为何我们的婚姻不能自己做主?”  
他不明她所指何意,贪恋地吻着她,呼吸有些急促,话音也跟着断断续续起来:“什么……自主?” 
“我是说,时下有些人,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是互相喜欢上了,便……”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他倒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故意惹逗着她,道:“便如何?”  
“你坏。我不睬你了。”  
他眯起灼热的眼睛看着她,倏然,把手伸向她旗袍的斜襟,捻起一颗玛瑙扣,指尖一动,轻轻解开,道:“便这样,对不对?”  
“别!”她下意识捂住松开的纽扣,拚上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一颗心怦怦乱跳地几欲迸出胸口。又是羞涩,又是怨恼,无奈事情由她挑起,又不好迁怒在他身上。只好,疾转过身,拉开门,落荒而逃。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瞿东风的两声轻笑。  
想到这里,罗卿卿拿起遮在脸上的杂志,朝自己的脑门狠狠砸了两下。  
一阵冷雨过后,双溪别馆天井里的古松树周围蒙了一层水汽。风一吹过,松针上洒落下一大片水珠子。在阴寒的水雾里,枝头的鸟鸣也显得凄凉起来。  
瞿东风走过天井,松针上的水滴打落在他身上。又一阵疼痛从伤口传上来,他不得不停住脚步,用手掌托住后背。抬头,看了眼惨白色的太阳。然后,看到崔炯明快步走上来。  
“参谋长,要不要叫医官?”  
瞿东风摆了下手:“医生不是说过,天气不好时候就会这样,不打紧。倒是,胡湘宜有消息了吗?”  
崔炯明呈上一封信件:“这是他刚从金陵捎来的信。”  
瞿东风接过来,不等进屋便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看了一遍,眉峰间渐渐蹙起几道深痕。  
他走进屋里,看到茶几上的彩瓷蟠龙花瓶里,冒出一大蓬雪白的栀子花。花瓣和叶子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从花园采来的。他知道一定是卿卿所为,由不住嘲笑她小女孩心思,又由不住捻起一枝,嗅了嗅花瓣上芬香。他本是不爱花的人,这一刻,却被栀子花的味道醉了一下,背部的疼痛似乎也因着花香稍稍减缓了一些。  
看着花瓣,便想起昨晚卿卿的种种娇羞诱人,他笑了笑,嘴角的微涡里,也同时带出两条疲倦的皱纹。他斜靠在沙发上,手指怜爱地抚过每一片花瓣。痛疼让疲倦从身体渗入内心深处:真的有些累了。可是,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哪一个都不想放弃。  
熬过这阵疼痛,他坐直身体,强打起精神,把崔炯明叫进屋里。  
瞿东风道:“你上次跟我说,金武彬跟人抢女人犯了事儿。”  
“是。他把对方打了个半死。治安局知道金满昌是总参谋长手底下的人,所以,抓还是不抓要等参谋长的意见。”  
瞿东风冷笑一声:“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金满昌的风流债欠的太多,也该让父债子还一下嘛。”  
崔炯明一愕,猜不透金满昌一向对瞿东风鞍前马后,出了这当子事,瞿东风为什么不出面相保:“参谋长的意思是抓起来?”  
瞿东风点了点头。崔炯明出去后,瞿东风又读了一遍胡湘宜从金陵捎回来的信。胡湘宜在信上透露说,罗臣刚认为瞿家执政过于保守,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憾。他冷哼了一声,心道:罗臣刚自诩为革新一派,可是,对待女儿还不是一样保守专制。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茶几的大理石面上敲了两下。看来,唯今之际,果真要把兴办女学当作一件要事来办,以让金陵政府看到华北军的新气象。  
平京城的大华饭店,这天热闹非凡。门口堆放着如山如海的花牌、花环、花篮子。连门前一对石狮子也披上了红花。远远就可以看到一张大红牌子上书写着“东主寿筵,暂停营业”。  
不同于一般客人的寿筵,卫队士兵密密麻麻地布满在饭店附近。瞿东风的卫队长黄正荣,亲自率领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卫队军官,站在门口值勤布防。  
几辆黝黑的汽车排成一队,在饭店门口停下。瞿东风从其中的一辆汽车上走出来。卫队的将官兵士立刻挺胸叠肚,以严整的军姿行起注目礼。他走进饭店正厅,前来贺寿的满堂宾客马上热烈地鼓起掌来。  
瞿东风眼风一扫,生日舞会布置得堂皇华丽,该请的人也都请到了。他朝负责筹备的崔炯明递了个满意的眼色,但是,当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赵京梅,他的眼神不由蒙上一层雾一样的暗色。  
宾客们纷纷过来向瞿东风道贺。馈赠的礼物自然都很名贵,有些更送上了巨额的礼券。  
瞿东风逐一答谢。藏在笑脸背后的却是自嘲和无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衣冠楚楚的无赖,在趋炎附势的人们面前横征暴敛。  
金满昌最后一个走到瞿东风面前,眼眶里冲着血丝,神色憔悴不堪。瞿东风明知故问道:“金部长,今个儿气色不大好。看来这阵子是情到深处自风流啊。”  
“参谋长切莫耻笑。犬儿不孝,我哪还有什么心思放在风流乐事上。”  
“令郎出了何事?怎么不来找我?”  
金满昌强挤出笑容:“这不是腆着老脸找您来了吗。”说罢,呈给瞿东风一张礼券,“犬子实在可恨,我定会狠狠教训。还望参谋长顾念我老来得子,给说句话。”  
瞿东风客气了几句,接过礼券,略微瞟了一眼,是比十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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