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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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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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在襄国监牢里,以一个挖错洞盗墓者形象,从地底钻泥而上,解了她体内毒性发作,替她抚平金丹燥性的黑衣人,是他。

那招亲擂台上,给了裴枢一个难忘教训的灰衣人,是他。

那在斩羽部追蹑而来,在热泽药池中,相伴她和战辛斗智斗勇的英白,是他。

那在七峰镇坟场地道下,拖她进棺材,陪她闯密室,助她得了许多江湖秘辛的白发僵尸,是他。

那忽温柔忽清淡,忽熟悉忽陌生,忽近忽远的穆先生,有一个,是他。

不,不止这么多个他。

襄国大户宅院中,放倒她,给她疗伤的,是他。

把她的戒指,生生变成领花的,是他。

斩羽部夜入她屋中,静静凝视她睡眠的,是他。

伴她一路马车同行论玳瑁江湖大势的,是他。

丹棱山一袭斗篷夺命雷生雨,第一次让她对穆先生产生混乱的,是他。

在九重天门追杀下以命相护的,是他。

乡村里娶了她这个假新娘的假新郎,是他。

曲江之上横槊赋诗,一路掠阵的韦隐,是他。

上元城戏台之上,道情“三万里天地一口钟,万物懵懂,犹在梦中”的,是他。

上元王宫地底吸出血痰的,是他。

凝雪阁隔间量体拥舞的,是他。

……

是他,是他,是他。

她抱着那些衣裳面具,立在簌簌泻落泥灰烟尘的大殿之中,仰天四望,身周来来去去,身影变幻,都是无数个他。

换了无数皮囊,掩了一身清凉,改了声音气息甚至身高体温……一人千面,密隐神踪,不做本来那个他,用无数个他,迷惑了她。

那些片段的怀疑,是零落在路上的珍珠,到今日倾毁的殿前,才被完全串起。

她想过或有一部分是他,却依旧不敢相信,所有,都是他。

天旋地转,光影颠倒,崩塌的洪流里是一路时光的倒影,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一层层叠加在那年玉照宫前的雪和血上。

那一夜他和她的鲜血落在雪上如桃花。

这一程她和他的记忆足迹纷繁伴天涯。

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将这一切解答?

她仰起的脸,接了一殿簌簌的尘,却无法洗去心上霾眼前雾,找回自己的魂。

“为!什!么!”

一声大喊惊落碎石,在另一半横梁轰然砸下之前,她身影一闪,上了殿顶。

刚刚立定,便有另一声轰鸣声响起,离王宫还远,声势却丝毫不逊于她脚底的动静。

她抬头,远远地看出去。

前方,越过广场,街道如血管纵横,人群流动似血液,从先前的向外流转向向内,城池的另一端,隐约有千军万马蹄声,将大地踏响。

似乎是城门的方向。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军队还在宫中,被纵横狭窄的宫道,和崩塌的宫墙,分割成一片一片。

而在更远处,隐约有数骑狂飙而来,马头插着翠羽,那是留在后队、负责掌控全城情况的斥候队。

斥候队这样狂猛地在街上狂奔,说明一定来了十万火急的军情。

不过不用猜测了,因为就在斥候队后方不远,她已经看见了几股洪流,滚滚而来。

有黄黑色的沉铁军队,还有一大片纯黑色的骑兵,虽然毫无标志,但那骑兵齐整彪悍的策马动作,狂奔时身子微微俯低的姿态,和经过街道时怒马入龙的熟悉气势,都告诉了她,这是亢龙。

在她孤军深入,将自己关入沉铁王宫之后,一直隐藏在一侧的亢龙军,果然和沉铁军联手,将她堵在了城内。

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的军队规模来看,这批人的人数加起来,应该有近五万之众。

五万对一万,包抄对孤军,有利地形对不利地形。外有强敌,内有抵抗。

天时地利人和,此刻全都不利于她。

绝地。

她终于把自己,陷入了绝地。

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底下士兵刚刚感觉到不对劲,就听见了大笑声,笑声狂放似又凄怆。一抬头正看见女王红衣如火,抱着一大堆衣物,立在半倾的殿顶,残破的大殿遮没夕阳,她似血的身影和晚霞相接,半幅衣角被风卷起,掠过她脸颊,伴黑发共舞。

美得肃杀。

众人却没来由地忽觉怆然。

平日里见她美玉琉璃光华,这一刻却似见古玉沁血,温润背后是沧桑。

景横波没有看底下惊呼的人群。

她遥望滔滔来敌,对着大地,对着晚霞和落日,对着这苍莽天下难解虚空,慢慢伸出双手。

那一大堆衣物从她肘间坠落。

她立在高处伸手的姿态,像要揽住这黄昏落日,唤停永夜,求一个明朗璀璨艳阳天。

……

宫胤。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回答。

我有很多爱恨想听回声。

我等待迷惑了太久,在曲折的道路上蹒跚,时时遇见搀扶的手,却总触不及真实的指尖。

我不想再在混沌中走下去,不想这一生的爱或恨,在虚无迷惑中幻化烟云。

我千里转移战场奔来异国。

我一步步封死自己的退路。

我愚蠢地奔入沉铁宫廷。

只为此刻,千军将我包围。

我将自己陷于绝地。

我将自己困在这四面高墙的宫廷。

宫胤。

如果相见,必须要等生死那一霎。

就让我自入死角,将手中刀架上自己咽喉。

宫胤。

生死就在这一刻。

再回避就是我的死亡。

你来不来?

女帝本色 第九十二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


沉铁的风,携了那般厉烈的气息,穿越玳瑁大地,掠过万千人的视野,同样拂动了上元宫廷的深帘。

深帘后有人在喁喁低语。

“女王已经在沉铁被包围……她一路过来时,亢龙军就尾随在后,等她入城后,亢龙军直接堵住了城门……”

“女王平素看来也不是笨人,如何这次大失水准,自寻死路?”

“她当然另有打算,可惜胆子太大。要知道打算得再好,也难免会有变数是不是?”

“变数何在?”

“大王您,不就是变数吗?”

“我?我还在和裴枢打仗,那家伙看似暴烈,其实用兵狡诈如狐,我哪有多余的精力,再远赴沉铁去攻打女王?”

“何须您远赴沉铁,您只需要坐镇此地,绊住女王的后援便好。”

“后援?她的后援便是裴枢,他已经被本王绊住了。”

“可在下说的后援,不是这个,女王真正依仗的,也不是裴枢。”

“哦?难道还有人在帮她?”

“影阁穆先生,最近发急令,点齐了属下所有分舵,大抵是要开拔沉铁。”

“呵呵,山野乌合之众也。”

“那宝田七峪两处骑兵如何?”

“……你的意思!”

“大王糊涂了。您既然觉得那两处骑兵,停在宝田七峪两处按兵不动,是为了监视您和女王公平竞争,又怎么猜不出,一旦女王真正有难,那两处骑兵便会出动呢?”

“如果真的那两处要出兵,女王所谓的死局就立刻可解。甚至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沉铁。但我身在上元城,四处有敌虎视眈眈,我无法跨越玳瑁大半疆域,去拦阻那两支速度极快的骑兵啊!”

“可不需要您去拦骑兵,岂不闻擒贼先擒王?”

“哦?先生可有教我?”

“您且附耳过来……”

声音渐低,嘈嘈切切,隐晦和暗昧,暗示和明指,无数关联天下大势的阴谋阳谋,没入深帘后,连风都听不见。

片刻后,帘子一掀,明晏安亲自送客,客人一身灰衣,戴着面具,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赫然便是之前去成孤漠那里,给他献计的那个。

他身影没在黑暗中,如一只狡黠的灰狐,明晏安看着他消失于幽幽宫道,心中盘算着等下的计划,正要回身,忽然眼眸一凝。

前方宫殿檐角上,似乎有个人影。

虽然离得还远,明晏安还是心中一紧,快步过去一看,赫然是锦衣人抱膝在殿顶看月亮。

看见锦衣人,明晏安脑袋就嗡地一声,他觉得刚才的密谈,可以给世上任何一个人听见,可千万不要是锦衣人。

明明这家伙托庇在他宫中,最近似乎很安分,可他就觉得,这人才是最大变数,是一只随时会亮出獠牙的黑水黑螭。

“殿顶风寒,先生在此做什么?”他仰头高声问。

锦衣人转头瞥他一眼,道:“晒月亮。”

明晏安觉得和这人实在很难对话,只得继续问:“小王不解,月亮有什么好晒的?”

锦衣人取下假发,摸摸头顶,慢条斯理地道:“晒月亮可以长头发,当然你是不懂的。”

明晏安决定不和这个人纠缠晒月亮长头发的问题,每次看他那种“你们愚蠢的人类”的眼神,他就觉得堵心。

他看着锦衣人,实在不能确定他到底听见那密谈没有,这么远,换别人一定听不见,换他,可不一定。

想了想,他还是试探地道:“殿顶太冷了,先生要么下来,和小王把酒论道御寒。真不巧,刚才小王有客,不然早就拉先生一起下来喝个痛快了。”

锦衣人对着月亮,抱着膝,淡淡道:“你有我帮忙还不够,又去找东找西?贪心不足,反受其害,你就自己折腾吧。”

明晏安表情一僵,心中烈马奔腾——他果然还是听见了!

怎么办?

锦衣人却已经不理他,摸摸已经长出发茬的头皮,似乎很满意这一轮晒月亮的成果,自顾自戴上假发,走了。

明晏安凝视他背影,脸上神情变幻不休,一忽儿犹豫一忽儿阴狠,半晌,终于狠狠咬咬牙。

事情重大,不能有所闪失,他既然已经听见,就不能再留!

他既然还在自己地盘上,那么,先下手为强!

……

锦衣人悠悠在道上走着,中文拿着他的披风,迎了上来。

锦衣人心情似乎不错,中文知道,每次有乐子了,主子心情都不错。

他怕烦又怕不烦,寂寞太久他会生锈。

锦衣人走了一阵,忽然道:“今晚可能会有杀手,好好招待。”

中文应了,想了想又问:“您真的听见了明晏安和客人的密谈了吗?”

他正想着主子武功似乎又进步了好高兴,就听见他家主子悠悠道:“那么远哪里听得见?”

中文默了默,想着果然!

这就是个爱故意找事的!

“听不见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锦衣人无所谓地道,“听说女王攻打沉铁,被堵在了王城,有人一定会去帮她,明晏安想做的,就是堵住帮她的人呗。”

明晏安此时若听见,一定会出一身冷汗,但现在出汗的是中文,“主子,您可别再和女王做对了……”

头发还没长出来呢!

“我什么时候和她做对了?”锦衣人奇怪地道,“我帮她救了人质,最后全部还给了她,还送了她一副我精心制作的男欢女爱双人棺,哪里对她不好?”

中文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

“将来如果小蛋糕知道了,你务必得把这事和她说清楚,就照这样说。”锦衣人忽然想起这件要紧的事,关照他的老实属下。

老实属下老实点头,觉得这样说也是没错的。

“那您再帮帮女王?”中文总觉得主子的逻辑不大对劲,有心想要帮他弥补,“文姑娘知道,会更欢喜的。”

锦衣人托着下巴,半晌道:“我又不喜欢景横波,为什么要帮她?要我帮她,看情况。”

中文眼睛里写满了“什么情况?”,锦衣人瞥了一眼愚蠢的人类,难得肯耐着性子解释道:“要我出手,得有理由。明晏安如果今晚老老实实,看在他对我供奉殷勤的份上,我不想坏他的事;如果他真的派人来灭口……”

他笑一笑,笑得充满期待。笑得中文又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在心中祈祷。

老明,赶紧派人来杀主子吧!

他就是欠砍!

……

夜半的时候,锦衣人暂住的宝月宫殿顶,忽然有嗖嗖的风掠过。

深夜里似乎有猫在叫,随即断绝,空气里弥漫淡淡的血腥气,将夜色侵染得越发迷离。

衣袂将风割裂,风将夜割裂,夜又将生死割裂。

隐约有噗通之声,也不知道谁堕落了谁的陷阱。

这样的声音循环了好几次,几乎贯穿了整夜,宝月宫的灯光始终没有亮起,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不过夜里搞出再多动静,似乎都没妨碍某人的睡眠,天亮的时候锦衣人打开门,迎着阳光,仰头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清气。

院子里有杂沓的脚印,有血迹,有一道道拖拽的痕迹,护卫们有老大的黑眼圈,他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踩着那些血迹去洗漱吃早饭,吃完之后道:“出门。”

他带着护卫出宫,特意绕道从明晏安门前经过,特意去和明晏安道了早安,对着明晏安惨白心虚的脸,说了一大堆关心的废话,还和周围如临大敌的侍卫们微笑点了点头,最后摸了一把门框,走了。

他一走,一直憋着气的明晏安就吁出一口长气——他生怕刚才那家伙恶性发作,一巴掌拍过来,或者一把毒粉先撒了。

好在没有。甚至看起来很正常。

真是谢天谢地。

因为憋气太久,胸肺欲炸,明晏安这一口气便吁得狂放,吸得深长。

然后他看见门框上忽然腾起一股淡淡的烟气。

门框上似乎原本有粉末,一遇上风就会散开,而明晏安吁气吸气,本身就会引动气流。

他一惊,下意识要屏住呼吸,但已经来不及。

一点点淡黄的灰,随他尽情的呼吸,没入他鼻中。

刹那间明晏安脸色一僵,砰地向后一倒。

侍卫们大惊,急忙来扶,眼看明晏安脸色发僵,啊啊地张着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惊恐的呼叫,瞬间传遍了上元宫。

“大王中风,速传太医!”

……

一队轻骑,疾驰在山间窄道上。

他的雪衣已经染上风尘,胯下骏马的速度却丝毫不减。

集结七峪和宝田两支骑兵的命令已下,他要立即赶去汇合,带领两支骑兵进入沉铁境。

一路疾行,报信的跟不上他的速度,他并不太清楚沉铁境内现在怎样了,但他却了解景横波看似好脾气表象下的疯狂决断,她如果真的要也来一场宫城相逼,那一定也会做得淋漓尽致,绝不会给她自己留退路。

她为了保证三县的安宁,只带走了一万人,不能不孤军深入,直入沉铁王城。而沉铁的军力和亢龙军的军力,最起码也有五万左右,何况她还是客场,这一场,他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她必死无疑。

她竟以死相逼。

她竟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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