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里出来，江缇去找沈留苏。
正巧赶上他寻房，她只得在屋外等着。
空气中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无端端生出一种让人心逐渐安静下来的力量，除去了所有杂念，唯一盘绕在脑子里的只剩下老杨就车祸提出的猜测。
她从不过问覃焕生意的事情，更不会知道他和哪些人有过节，以前听文景夏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只觉得既然覃焕已经做了连家的女婿，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不知好歹的人往枪杆子上撞才对。可眼下看来不论车祸是不是有人有意而为之，至少覃焕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她想的正出神，突地听到沈留苏的声音。
“江缇？”
声音略带疑问，大概是对她的造访感到不可思议。
她大方朝他笑了笑：“有个朋友住院，我来看他，顺道找你聊聊天。”
他打开办公室门，倒了杯水给她，才问：“什么朋友？住那个病房？需不需要特别关照一下？”
她摇头笑：“他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还是不用你特别关照比较好。”
他见她十分放得开，心中有种说不来的滋味，但最后还是笑了笑，说：“晚上请你吃饭？”
她摇头：“订了晚上的机票，和海伦去厦门旅游。”
他点了点头，突地想起什么来，问江缇：“她好像还不知道你结婚了吧？前阵子我们一起吃饭，她说起你的时候，只提了你有男朋友。”
她“嗯”了声，解释说：“不想把工作上的事搞得太复杂。”
先前文景夏稍稍向他提起过江缇的老公，只简单说是门当户对的人。其实他并太不清楚她家的情况，因为她不愿意多讲，更不喜欢有人深究，可文景夏用了‘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他大约猜到了一些。他了解江缇的行事风格，既然隐瞒了，肯定有自己得原因，便没有多问，只说： “海伦她一贯神经大条，就是每天和你一起，也不见得会察觉出什么。”
她笑了笑，对此表示赞同。
两人不咸不淡的聊了会儿。
沈留苏没有再提起覃焕，江缇猜着这两人是没有打过照面的，也就放了心。
谁知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来势汹汹的敲打在玻璃窗上，啪啦啪啦作响。
沈留苏得知江缇没开车来，便说要送她去机场。
江缇说不用。
沈留苏换下白大褂，不但没有理会她的反对，反而说：“江缇，你总是习惯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缇有些哑然。
沈留苏已经从抽屉里拿了钥匙串和手机，又说：“这会儿本来就是下班的高峰期，又赶上这么大的雨，不好拦车。反正我下班也是闲着，送你就当是看看夜景。”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哪里还好意思拒绝。
不过这雨下得确实挺大，要是沈留苏没有坚持送她到机场，估计她不迟到也得淋成落汤鸡。
结果就她从沈留苏车上下来的一幕还被莫海伦撞了个正着，不等她解释，就嚷嚷道：“你倒好，让我帮你拎行李，自己去会帅哥。”
江缇接过莫海伦手上的行李包，好心提醒她：“你没戴墨镜没上妆还敢这么大声嚷嚷，就不怕被人拍下来传到微博上？”
莫海伦连忙低了低头，赶上江缇的步子，继续追问：“怎么是沈留苏送你来的？”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下午去医院看个人，正好那个人住在沈留苏工作的医院。他见下了雨，我没带伞，不方便拦车，就送我来了。”
莫海伦不知足：“可问题是，你们不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吗？你们什么时候签署和平协议的？你怎么没告诉我？沈留苏也没告诉我！江缇，我发现你真的有很多秘密耶。不行，我一定得趁着这两天朝夕相处的机会把你的底摸清楚。”
江缇哭笑不得的睨了她一眼：“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要摸清‘别人’底的人自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目的说给那个‘别人’听的。”
莫海伦瞪眼：“你藐视我的手段！”
江缇连忙摇头：“我是在想，你不如期望能够有个艳遇之类的。”
第46章 想你是一个秘密（6）
上海大雨，厦门的天空却是繁星闪烁的美景。
刚过了旅游旺季，的士司机一听说是去码头的，直夸江缇和莫海伦思路清晰，知道不在人多的时候来凑热闹。
莫海伦向司机打听了一些必去的景点，可总结归纳起来，不是觉得路途太遥远，就是觉得不够吸引人，最后还是央着江缇：“咱还是在岛上逍遥两天吧。”
江缇认真点头：“我就没打算去那些景点折腾。”
坐轮渡到鼓浪屿，江缇订了旅店最好的房间，露天阳台面海，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游泳池和一架秋千，海风很柔软，吹在身上，吹进心里。
莫海伦直呼：“江缇，我以后都要和你一起旅行，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我连脑子都可以放在家里不用带了。”
江缇故意摇头：“那你的形象得有多吓人啊。”
莫海伦作势要掐她，她连忙闪开，说：“这儿一天一千二，你得跟我平摊。”
莫海伦鄙视她：“你开着那么好的车，还在乎这一两千块钱？”
江缇不理。
莫海伦又笑嘻嘻把一双手扒在她身上：“江缇，你男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别搞得那么神神秘秘好不好，你又不是娱乐明星，还怕被狗仔队跟踪了不成？难道你男朋友是明星？”
江缇弹开莫海伦的爪子，十分认真的表示：“我没有男朋友。”
莫海伦想也没想就反驳：“你骗谁啊！”
江缇顿了一笑，又扑哧笑道：“骗你呗。”
原以为把莫海伦逗了一下，谁知道江缇洗了澡出来，就见莫海伦坐在床上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她。
她十分配合的紧了紧睡衣，大笑道：“你想干吗？”
莫海伦把手里拿着的手机往床前一撂，换了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应该是你和陈白玖想干吗吧？从你进去洗澡到出来，短短十分钟，他打了四个电话。”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
还真是显示的陈白玖的名字。
莫海伦兴致高涨：“你看你看，第五个了。”
江缇瞪了莫海伦一眼，也没往再往前移步，直到手机没再响了，才拿了调成静音，然后放到桌上。
莫海伦一针见血的指出：“江缇，你心虚了。”
江缇不接莫海伦的话头，只说：“你可以去洗了。”
莫海伦欲言又止，见江缇这会儿也不像是能开玩笑的模样，只得乖乖去洗澡。可她最是不能憋着事在心里的人，等两人都躺在床上，熄灯准备睡觉了，她翻过来又翻过去，始终睡不着，最后还是刷的坐起来，说：“你过生日那天，陈白玖请吃饭，后来又去酒吧。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每次到他的时候他都选真心话，可我问到他女朋友是谁的时候，他却选了大冒险，一个人到台面上扭秧歌。其实我们谁也没见过他女朋友，他完全可以胡诌一个人，可是他没有。江缇，我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有些事情聪明的当局着不见得有我这个迷糊的旁观者清。无论你对他有没有感情，他对你的感情你都不可以否认，也不可以当做没有。”
夜很静，风很轻，当周遭都停顿下来的时候，只有心跳是唯一鲜活而又躁动的。
江缇有一瞬间的迷茫，可那些一幕一幕充斥着陈白玖的画面不断的在眼前闪过。她很不想去明白，也不想去探究，仿佛只要自己不动，他就不会往前移步。可往往这世上的事，不是树欲静，风就会止的。
那天在张家界的缆车上，他问她如果缆车下一秒就掉下去，她最想做的是什么。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覃焕，可抬眼的时候，突地发现他眼中的光芒，她不确定那代表着什么，只希望那什么也不能代表。
可这世上最愚蠢的就是自欺欺人。
她欺骗自己不爱覃焕，也欺骗自己不去正视陈白玖的感情。只是到头来，最最撑不下去的反而是自己。
莫海伦见她半晌没有回应，以为是自己说的太过了，正纠结着要不要说点别的来调节气氛，却听到江缇开腔说。
“我爱的那个人，他不爱我。”
原以为很难开口说出来的事情，等到脱口而出的一刹那却百般的松快，只是有泪从左边的眼眶里随之倾斜到右边的眼眶，然后一同滑落到枕头上，悄无声息，却渲染了一室的悲伤。
喳喳呼呼惯了的莫海伦这会儿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更别说任何轻微的动弹。
江缇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努力扬起嘴角，故作轻松的语气：“可我愿意成全他的爱情，也愿意成就他的梦想。别以为我有多伟大，我只是想着，等以后回想起来，也可以大声告诉自己，他这辈子都是欠我的。”
莫海伦眼眶一红，整个人趴在江缇身上，笑骂：“你可真是个傻瓜。”
江缇突地破涕而笑，十分艰难的告诉莫海伦：“莫主播，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这样压着我，我很难受。”
莫海伦再没有在江缇面前提过她男朋友，或是陈白玖的事，至少在鼓浪屿度假这两条没有。
两个奔三的女人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似的，白天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小店，写几张寄给未来的自己的明信片，到了晚上就跑到岛上的小咖啡屋听听音乐，聊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无拘无束的紧，偶尔有人把莫海伦认出来了，她竟然十分自如的反问道：“是吗？好多人都说我像她呢，没准我和她是有什么亲戚关系的。”
江缇总在一旁陪着笑，然后时不时插一句：“她可比你正经多了。”
莫海伦十分不屑的说：“正经有什么有？也没见她找着个好老公啊。”
又有人说：“她那么有名，追她的人肯定很多。”
莫海伦又急着对此表示赞同：“那是肯定的。”
江缇怕她再这么说下去，非穿帮了不可，于是拉着她回旅店。
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昨天到最后江缇也没回陈白玖电话，她原以为他今天会再打来，或是发短信，可打开手机一看，只有覃焕打了两个电话来。
她心里透着莫名的紧张，马上拨了回去。可覃焕那边没有接听。她有些焦急，又往家里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余管家，听了问了覃焕在不在家之后，马上告诉她：“太太，先生回西安了，好像是先生的外婆生病了。”
她先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担心起来。停了片刻之后，立马给航空公司打电话，询问最快一班飞往西安的飞机。
莫海伦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听到她订好了明天上午九点钟的机票，十分惊讶：“台里有事吗？要提前回去？”
她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行李：“我要去趟西安。”
第47章 想你是一个秘密（7）
江缇上飞机前又给覃焕打了两通电话，可这会儿覃焕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的状态。她只好编短信，反反复复写了一些话又一个一个删掉，最后只发了句简单的，告诉他，她中午到西安。
西安是个细雨天，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生机。
上次是刘汉西来机场接的江缇，这次没了熟人，她大概把覃焕家的地址给司机描述了一下，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她并不熟悉的道路，想从中寻找一些熟悉的痕迹。
好在司机是个熟路的，很快把江缇送到目的地。
大门关的实实的，江缇叩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她又唤了两声王阿姨，仍旧没有人回应。
刚巧有附近的住户提了菜篮子经过，好心告诉她：“别喊了，没人在。”
她连忙拦了大婶来询问：“大婶，他们都去哪儿了？”
大婶定睛看了江缇一会儿，拧眉问：“你是小焕的媳妇儿吧？”
她点头。
大婶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定了神说：“昨天上午来了辆救护车把小焕外婆给拉到西京医院去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又反过来问江缇：“你怎么没直接去医院啊？”
江缇顾不上答话，只说了谢谢，然后匆匆赶往医院。
她联系不到覃焕，也不清楚外婆的全名，到了医院的住院部，她随便逮了个护士大姐询问，描述说是昨天救护车送来的女病患，年纪在八十上下。
护士大姐瞄了她一眼，缓缓低头说了个房间号。
江缇正准备去找，护士大姐又把她叫住，问她：“你是她什么人？”
江缇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答了句：“孙媳妇。”
护士大姐停了片刻，说：“病人昨天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江缇还是怔住了。
护士大姐料到会有这效果，便说：“老人家上了年纪，身上病痛又多，总会有这么一天。你既然是她孙媳妇，就好好劝劝她孙子。医生都已经尽力了，救不回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难过我们可以理解，但他一直不让人把遗体抬走，总怎么呆在房间里也不是个事。”
江缇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然后匆匆往电梯方向跑。
结果一出电梯就和正在等电梯的何万品撞了个正着。
何万品一脸的愁云惨淡，见着江缇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又很快高兴起来，唤了声：“江小姐。”
江缇应了声，问他：“覃总在哪里？”
何万品领着她往走廊深处，又给她说起具体情况。
“昨天下午覃总正在开会，照顾外婆的王阿姨打电话过来说外婆被送到了医院。覃总马上回到西安。医生一直在尽力抢救，直到今天凌晨两点，还是没能救回来。覃总心情十分低落，把自己和外婆关在房间了，不让任何人进去。医院方面说再过一个小时，他还不肯出来，就要采取强硬措施了，毕竟遗体在病房里时间长了，也不好。我一直着急，本想联系您，可覃总以前交代过，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我打扰您，所以我十分犹豫。”
江缇边听着，已经走到病房门口。
何万品叩了叩门，告诉里边的覃焕：“覃总，江小姐来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江缇沉了口气，伸手拧开门锁。
屋里屋外的温度存在着明显的差别，江缇轻轻关上门，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抬眼发现墙角的空调开到了最低的温度。
覃焕是背对着她的，并不是静静坐着，而是对着外婆的遗体在忙碌着什么。
她心里没有底，慢慢走近他，又唤了声：“覃焕。”
他没有回身，声音听起来孤寂清冷，却还好在愿意跟她说话。他说：“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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