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地抬起头，上下打量云锦，可瞧见她身后站的人，青衣男子两眼一翻竟晕死过去。
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云锦吃了一惊，忙蹲下身去查看那青衣男子的情况。感觉他心跳呼吸正常，只是吓晕了过去，她才暗中舒了口气。好端端的大男人说晕过去就晕过去了，万一出了事，她这狐仙的名声估计就要改成狐妖了！
突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仿佛有人暗中下了一道禁令，又像施了定身法，众人的动作都僵在那里。倒酒的举着酒壶任凭酒水满出杯子，傻愣愣地仍不知收回酒壶；说书的举着醒木，张大嘴几句吊人胃口的压场诗怎么也吐不出来；挟菜的举着筷子，筷子上的肉汤顺着筷子流到手腕子上；划拳的，伸着手掌弯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即不是五匹马，也不是六个六……
云锦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顺着众人的目光瞧去，正落在一张光影诡谲的面具上。
燕昭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面具戴到脸上。额头上还系了一条银紫相间绣着复杂古怪花纹的抹额。
笔直站在大厅中间，挺拔健硕的像一尊远古的神校㈨渚褂兄中凼犹煜碌钠啤？闪成系拿婢呷从兄忠趵湫镑鹊暮狻�
明知面具下的人是燕昭，可看他伸过来的手云锦还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瞥见他眼中那抹受伤的神情，才补救似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身子却莫名其妙的发颤。
燕昭虽然狂妄却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大庭广众之下装神弄鬼。他的目地肯定非同一般！难道他的复仇要从这一刻开始吗？
用力握住云锦的手，燕昭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站的久了有些冷！”明明是害怕却莫名说了违心的话，云锦垂下头，生怕燕昭看出她的异常。
转眸瞧了瞧云锦。燕昭无声地叹了口气，安慰她道：“我们上去喝口热茶！他们家的菜也很好吃！”
轻轻点了点头，跟在燕昭身边上了楼。听见楼下瞬间乱成一片的声音，云锦下意识地握紧了燕昭的手。
燕昭的掌心一如以往的温热，指间的薄茧略有些硬轻轻划着云锦的肌肤有些麻痒。云锦心头那一缕惊慌慢慢褪去，反手握紧燕昭的手，仰头朝他笑了笑，上楼的脚步轻快了起来。
不像一楼敞座那样鱼龙混杂，二楼的装饰华丽，各色饰物精致无比。整层楼隔成一间间雅坐包间，客人相对而言也安静许。可瞧着燕昭上来。许多客人仍探出房门，挤在过道中愣怔地瞧着他出神。
未在二楼耽搁。燕昭拉着云锦直接往三楼走。
三楼不知为何似乎没什么客人，也未像一楼二楼那样莹烛灿烂。乍从明亮的地方进来，云锦忽地视物不清，半晌才清楚三楼的布置。
三楼没有包间，也不像二楼那样涂金饰银，整层楼做成一个小桥流水的花园模样，竹篱茅舍古朴雅致。可看着四周娇艳欲滴的各色鲜花，还有许多不可能在冬天出现的植物，云锦就知道这三楼用的银子要比二楼多上几倍。
临街全是宽大的窗扇，此刻全都打开，窗外的喧哗人语传进来更显得室内寂静。御街上灯火辉煌的景致映进来，恍惚有种临近仙境的感觉。
云锦突然明白三楼不点灯火的原因，心中暗叹布置吉祥楼的人心思细腻。看着诺大的三层除了她跟燕昭外似乎并没有其它人，云锦心中疑惑禁不住凑近燕昭低声道：“不是说位子都卖光了吗？怎么都空着？”
揽着云锦挑了一处魏晋遗风的矮榻坐下，燕昭轻声笑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败家的人，他要赏灯当然要包下整屋楼。”
暗中皱了皱眉毛，不知燕昭口中更败家的人是谁。人家包了整层楼赏灯，她们闯进来算怎么回事？
本想抱怨几声，可瞧着燕昭自在随意的模样，云锦忽地想起俩人要面对的渺茫未来，心中忽地有种即来之则安之的坦然！
转脸吩咐跟上来的店小二道：“把你们店中所有的菜品都传一份上来，酒水茶品点心都要！”
撮了撮嘴，店小二好心提醒道：“小姐！咱们店里可有百十道菜……”
似乎这谱摆的有些大，云锦想了想道：“就要一桌上好的席面吧！”
瞄了燕昭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小二忙应了一声下去。燕昭轻声笑问道：“你这会怎么不想着省银子了？”
白了燕昭一眼，云锦低声道：“你在外面吃饭不都这个模样吗？我只是替你说出来而已！”
燕昭伸手揉了揉云锦的头发，笑道：“多谢你的心意！”一手支着身下的软榻，身子微微后仰，肩头长发披下来，配上他懒散的神情颇有种‘我本楚狂人’的洒脱。
痴痴地瞧着燕昭，云锦不知怎地竟想起在悬崖下的茅屋中替他治伤的情景，他也是这样披着头发，只是当时还裸着上身……
云锦突地脸面发烧，垂下头下敢看他。
“你是不是在想一路上占我便宜的事？”伸出手指抬起云锦的下颌，燕昭笑得分外暧昧。
“你……”瞪着燕昭，云锦几乎真的相信他是神仙或是鬼魂，怎么能如此知晓她的心思？
看他越笑越得意，云锦又羞又急，刚要出口反驳，却听楼梯口处有人击掌大笑，“银青光禄大夫好大的排场！”
、第153章 惊雷
对天元朝的官职等级并不是很熟悉，可因为关注卫尉府的缘故，银青光禄大夫这个官职云锦倒不陌生。
紫金光禄大夫掌管卫尉府，官居正二品。银青光禄大夫协理卫尉府，官居从三品。紫金光禄大夫的手下主要负责拘犯人并刑讯问供，银青光禄大夫的手下主要负责刺探**搜罗证据。
回头四外瞧瞧，除了燕昭和她之外三楼并无其它客人。看来银青光禄大夫正跟那些人一同上楼。
既然燕昭是卫尉府的人，按他的所为应该是银青光禄大夫的手下。虽然他打算离开卫尉府，可眼下必竟还在人家手底下听命，理应对上官有所尊敬。可看燕昭披散发丝，歪在靠枕上，端着酒杯欲饮不饮的懒散模样，云锦暗自替他担心，这模样别说见上官，就是见同僚都是大不敬。
遮挡楼梯的屏风外脚步声越来越响，云锦忙拉住燕昭的手低声道：“你的上官来了，你多少正经些，别大过年的招人不痛快……”
顺势一把将云锦从对面的软榻上扯到自已身边，燕昭手指缠住她的发梢，慢慢翻卷着轻声笑道：“不过一个银青光禄大夫，你就这般再意？若是见到皇亲，你又当如何？”
把发梢扯回来，云锦低声哄道：“县官不如现管！看刘化那模样就知道银青光禄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又老又丑心地狭窄。你都要走了，何苦招惹他？看到你怠慢他，他心生恼意日后存心报复，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就算心里不高兴，你好歹装装样子！”
燕昭眯着眼嬉笑道：“起身也行。可我要得些好处……”说着用手指了指他自已的唇，示意云锦亲他。
听着脚步声已到了屏风处，拗不过燕昭，云锦暗中恨恨地骂了一句‘冤家！’，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只觉得燕昭的唇柔软且略有些凉意，抬头瞧着他唇上的酒迹在窗外五彩烟花下闪闪发亮。淡淡的酒香萦绕在侧。空气中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暧昧，连带着窗子中吹进来的夜风都不那样冷了，暖暖的有些春风拂面的感觉……
“今天是元月十五，还有整整四个月！”瞧着满面霞光的云锦。燕昭握住她的手，语声沉醉似是感叹又似在偷笑。
五月十五是燕昭自已选的黄道吉日，虽然云锦心里也天天数日子盼着跟他成亲。可这会听他念叨这事，好像她的心事又被他瞧穿，云锦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等云锦把手从燕昭的大手中抽出来。已有几个人从屏风后转出来。为首之人沉声笑道：“美人在侧，佳酿在前，银青光禄大夫果然会享受！”
声音尖锐阴冷、一字一字似咬着牙吐出来似的。虽是寒暄客气话，可半点年节的喜气也没有，倒像是仇人见面时把出刀剑的声音。
“靖王世子谬赞了！若有心不如与在下同饮！”燕昭神情未变，懒散地拱了拱手，连身子都未曾站起。
相对于靖王世子阴冷的语气。燕昭的话更让云锦吃惊。瞪大眼睛瞧着燕昭，她实在无法氢这个懒散的家伙与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联系到一起！
直到萧青城缓步走过来坐在燕昭对面。云锦才慌乱地收敛神情，被萧青城冷眼打量，她差一点咬到自已的舌头。
“昭哥哥！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秋明月满含委屈的叫声，令云锦瞬间回神。瞧着萧青城身后的秋家兄妹，云锦暗自头疼。不是冤家不聚头！跟这几个人莫名其妙的凑在一起，怎么都觉得怪异！
萧青城闻声回头，瞧着满面嗔恨的秋明月眼中立时闪过一丝不屑，随即笑问道：“秋妹妹与燕大人相熟？”
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秋明月也不回话，直直地走到燕昭跟前，指着云锦怒问道：“昭哥哥你答应陪我赏灯的，为何把这……人带来？”
挑了挑眉毛，燕昭并未说话，反倒瞧着秋明月身后的秋明水弯起一丝冷笑。
秋明水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尴尬，忙上前一步拦住秋明月，“明月不得无礼！苏小姐是燕大人的表妹！”
甩开秋明水的手，秋明月瞪着燕昭与云锦缠在一处的手指，突然尖叫道：“什么表妹？明明是她赖上昭哥哥……”
“秋小姐慎言！”冷声打断秋明月，燕昭的眸光蓦地凛冽起来。
“昭哥哥！”吃惊地瞧着燕昭，秋明月似乎受了巨大打击突然间表情哀戚，“你说好陪我赏灯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萧青城矮身落座，伸手拿过一只酒杯边自行斟酒便笑道：“燕大人如今订了亲，怕是不能再陪你赏灯了！”
“你……你订亲了……是她……不会的……”
看着身形颤抖语无伦次的秋明月，云锦暗中叹了口气。秋明月对燕昭的心思，云锦何尝不知，只怕在坐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有人当着她的面戳穿这层窗户纸罢了。
云锦虽有些同情秋明月却又有种无奈，她自认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可有些东西她是绝不会拿出来与人分享。
发觉云锦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指，燕昭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反手扣住云锦的手，目光在众人脸上依次扫视过，“在下与苏小姐五月十五日成亲，还请诸位赏光来观礼！”
“不可能！”秋明水尖叫一声，身子竟瘫软下去，秋明水伸手去扶却被萧青城抢了先。
一把揽住秋明月，萧青城笑道：“即如此，我与你的亲事倒要提前些！免得跟燕大人撞在一起，不好带你去喝喜酒！”
萧青城面色平静语声也称得上柔和，可云锦却在他眼中瞥见一缕狠厉。感觉燕昭的手瞬间僵硬，云锦顿时心头狂跳，转瞬竟有种想哭的冲动。原来他心里还有秋明月的影子！
像中了邪似的，云锦缓缓松开燕昭的手，心中默默念道，只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手中一空，燕昭转眸瞧了瞧云锦，见她眸中晦暗不明极力忍着泪意。半垂的脸上却满是绝决。知道她又误会了。燕昭重新抓住她的手，瞧着她轻声笑道：“秋家妹子成亲，你打算送些什么样的贺礼？”
惊喜地抬头，瞧见燕昭眸中那抹促狭。云锦忽地脸面发烧，她实在太小心眼了！
两人相视而笑的神情落在秋明水眼中，只觉得分外刺眼。慢慢转头将眼神茫然空洞的秋明月从萧青城怀是拉起来，掩到身后。
云锦侧着头想了想道：“秋家妹子什么都不缺，靖亲王娶世子妃肯定也要大肆操办。我送什么才能讨秋家妹妹欢心呢？”
“本世子不是娶正妃，是纳侧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萧青城似乎对这个话题极感兴趣。
云锦闻言大惊，忙抬头去瞧一直未曾正眼看过的秋明水。秋明水面色惨白，眉眼间虽凄凉无比，可面上仍挂着那抹面具似的淡笑。她突然间恨意满胸。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肺？居然把唯一的嫡亲妹妹送去做妾！
在这些王孙公子的心目中，妾就是玩物甚至连匹上好的马都不如。秋明月这样的千金小姐到了那般境地，又有那样的旧疾。还有多少日子可活？难道家族责任，富贵荣华就那般重要？甚至比自已的终身幸福，比亲妹妹的性命还要重要？
发觉云锦眼中的惊诧慢慢变成恼恨，最后又变成鄙夷不屑，秋明水只觉得她的目光已变成把锋利的刀子，在他心中狠狠地戳了几个窟窿。脸上那抹淡笑再也撑不住了，垂下眼眸无言以对。
“妾恭喜两位爷好事将近！如此良辰美景，妾愿弹奏一曲为两位爷助兴！”温婉如三月鸟啼的声音打破僵局，秋明水背后闪出一个穿着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的窈窕女子，身姿曼妙地向众人施礼。
“多谢春喜姑娘！在下今日有耳福了！”燕昭狂笑一声，举杯致谢。掩在几案下的手却轻轻挠了挠云锦的手心，促狭之意不言而喻。
知道燕昭是怕她又吃飞醋故意提醒她春喜的身份，云锦暗中羞愧，手指却不甘心地在燕昭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以示报复。
春喜歌喉婉转，映着窗外辉煌的彩灯缥缈的有如仙乐，可在座的众人却没人把心思放在上面。
萧轻轻拿起燕昭放在桌上的面具，虚扣在脸上，笑问道“有人说这面具是李大将军戴的那具，燕大人以为如何？”
伸手拿回面具，燕昭冷声笑道：“不管是与不是，都是圣上赏的！若世子爷有心参详，不如亲到圣上跟前求一具来！”
“那倒不必！这面具并不精美，燕大人视如珍宝，本世子却不稀罕！不过本世子倒听过一句话，‘形似不如神似，神似不如本尊’，久思不得其意，还请燕大人指教！”
燕昭眸光突然深邃起来，“这句话倒有些意思！只是世子爷怎么知道不是本尊呢？若真是本尊显圣，世子爷又当如何？”
萧青城脸色微变，虽未应声可看着燕昭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审视。
只觉得这两人说的话都暗有所指，云锦听的一头雾水，可秋明水却听明白了。错愕地抬头盯着燕昭，看着他眸底那抹坚毅，秋明水惨白灰败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生机。
默默上前举起酒壶，给俩人面前的空杯都斟满，秋明水忽低声道：“世间事并无定数，皆看机缘！”
萧青城眸光突地阴冷下来，燕昭却举杯狂笑，“这话说的极妙、极好！”一饮而尽，顺势将酒杯扔到地上，“兴尽即归，方是雅士风流！燕某今日倒要学一学雅士……”说完拉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