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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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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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叶畅就觉得脚尖一痛,却是虫娘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而且一脸气鼓鼓模样。叶畅这时才觉得不对:“你也休闹,休闹……”
“哼,她叫什么名字,你打听过没?”
“哪顾得那么多,偶遇的闲人罢了,更何况……”叶畅正要解释,突然发觉周围喧哗声陡然降低。
然后,长安城炽热的风中,传来了那走上戏台的女子的声音。
“某姓李,小字亚仙,世居平康里,今日得王学士讳维新诗三曲,愿献技于诸君之前。”
她声音清脆,嗓子甜美,又带着一股英气,让人不觉一振,仿佛这样的酷暑之中传来的一股凉意。
“好了,现在你知道她的名字了。”虫娘见叶畅发愣,有些气鼓鼓地道。
“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叶畅心中琢磨了几回,“李亚仙”这个名字确实似乎听过,但是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来。
盛唐之时留名于后世的奇女子多了,这位,大约也是其中之一吧。
李亚仙唱的是王维的新曲,都是众人未曾听闻过的,三曲唱罢,周围尽是喝采之声,在喝采声里,一个鼓掌的声音带头响起,然后越来越多的人鼓起掌来,表示对这个李亚仙赞赏。
“啊哟,你又踩我做甚?”正在鼓掌的叶畅又呼了声痛,瞪着虫娘道。
“你第一个给她鼓掌啊,若不是你,别人都不会鼓掌。”虫娘用白眼翻他:“你究竟是帮哪一边的?”
叶畅也拿这个性格古怪的小女郎有些无奈:“我是帮西市这一边的,但是,东市这李亚仙曲子唱得也着实好,故此我鼓掌。”
“自古以来,首鼠两端者绝无好下场。”虫娘哼了一声:“你休想脚踩两只船。”
这话中似乎别有意思啊?
叶畅没有反应过来,虫娘便拉着他走:“我看厌了,西市这边的戏台,总也该搭好了吧?”
西市的戏台,仍然是一片空空,但是远方又传来了车轮之声。
车辚辚,马萧萧。
王元宝一直在关注着西市,见又是这一套,他冷笑了声。
上回彩楼上,移动的彩楼确实起到了引人瞩目的作用,但同样的伎俩用两次,以为还能有用?
果然,虽然这边诸人中不少分神去看西市,但大多数人还是围着戏台,看李亚仙之后会是什么人上台。
“没有多少人跟来啊?”虫娘穿过朝天街回到西市这边,望了望身后,发觉绝大多数人还是留在了东市那边,她眨着眼睛,有些困惑地道:“十一郎,这是为何?”
“东市那边早就放出风声,说是平康坊的诸位名伶都在他们这边,这等情形之下,西市那边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伶人来。”叶畅道:“方才东市上场的,还只是一些无名之辈,便已经得了满堂彩,大伙都是来看热闹的,都想看东市接下来还有什么。”
“那看来这一局,西市果然要输了。”
“却也未必。”叶畅再次否认。
旁边的和尚听得头昏脑涨,觉得叶畅说话遮遮掩掩,当真不痛快。不过他刚想插嘴,便张大了嘴巴,看着那边过来的彩车愣住了。
这彩车自然是没有戏台大,但也不小,足够伶人在上头表演了。彩车上有遮幕,在遮幕之上,则飘着一个个彩绸扎成的孔明灯!
这孔明灯被丝线系在彩车之上,随着彩车的移动在空中摇摆,仅此一项,就吸足了眼球。
原本呆在东市戏台前不过来的人群,顿时哗啦一声,分流了部分过来。王缙皱眉,王元宝也皱眉,但他二人倒还能保持镇定。
“王翁,人散去一些,该如何是好?”他们沉得住气,却有人沉不住气,上来向王元宝请示道。
王元宝一摆手:“无妨,这第二项比的是才艺,终究还是得伶人歌伎唱主角,别的花样,能逞一时,却不可能长久。”
王缙也点了点头,有他兄长的三首新曲,西市想要胜,除非能把李太白拉过来。只不过最近李太白被皇帝拉着,怕是脱不开身来参与这等热闹。
他也向充作戏台的西市彩车看去,隔着有些远,看得不是十分直切,但隐约看得到,彩车之上站着的,似乎是一个胡姬。
“胡姬?”王缙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平康坊的伶人歌伎虽然被王元宝说动,但散布在西市和其余坊市中的胡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但是大唐长安城中,各色胡人有不下十万,其中大多善音乐舞蹈,特别是从西域过来的诸归化胡人,许多世代便以歌舞为业。
若是把这些胡姬、胡人当中的侥侥者选来,倒是一个主意。就算不能和平康坊中诸伎相较,却也能别开生面。
这必定又是叶畅的诡计,扬长避短避实就虚!
王缙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他心中有些愤怒,这个叶十一,当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只是善舞却是没有用的,长安城,乃是诗之都乐之都,没有出色的诗曲,只靠着几个胡儿胡姬旋作舞,终究还是要输!
想到这里,王缙心中微微有些畅快,看了王元宝一眼,王元宝与他一般的念头,两人点了点头。
“去瞧瞧,看看西市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招数。”王缙道。
若是能在西市那边看到叶畅,再对他冷嘲热讽几句就更好了——但王缙知道,自己就是见着了叶畅,只怕也不敢冷嘲热讽。
到西市这边过来,看到的就不只是一辆花车,而是接二连三,一共是六辆花车。
每辆花车都不算太大,一个人在上面旋舞都显得有些挤,比起东市方搭起的大戏台,那是要差得远了。
花车之上,以各种鲜花、彩缎相饰,而花车之顶,则都挂着巨大的孔明灯。这些孔明灯,原本是叶畅模仿另一世中的汽球而制,只不过现在在其中点着的是蜡烛。蜡烛熄灭之后,它便会缓缓落下,到时再换新烛点燃,等它重新升空就是。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防火。
除了这些装饰,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每车之上,都是一位年方二八左右的胡姬少女。这些胡姬少女或羞怯或大方,或活泼或内敛,或妖媚或亲和,气质各不相同。但一个个明眸如珠肌肤胜雪,带着异域风情,都是难得的美女。
她们的衣裳,亦非寻常的大唐样式,而是夹杂着西域风格,华美艳丽,将人衬托得气质更显。
六辆花车列成两行,停于西市彩楼之下。
此时为那孔明灯吸引,已经有许多游人转到了西市这边来,看到这些艳美的胡姬,来的人就更多了。
毕竟,长安城中胡姬虽多,可象这六位一般水准的,也不多见。
然后就得听一声乐响,紧接着,丝竹声起,六彩车中一辆上,那个看似多情婉转的胡姬少女引吭而歌,唱的却是一曲老曲。
“有钱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来时常道贳,惭愧酒家胡……”
恰恰赶过来的王缙,听得这一曲,顿时停住脚步,笑道:“不过如此。”
王元宝跟着他,他乃是卑贱之人出身,是不大懂诗的,因此讶然道:“此诗不好?”
“倒不是不好,老调重弹。”王缙懒得多解释,只说了四字。
这诗乃是初唐时王绩所制,离今已是百年,王缙用老调重弹来评之,既点明此诗来历渊源,也显露出他的不屑。
第一个胡姬唱罢行礼,但乐声却未终,而是忽然一变,然后第二辆花车之上,那胡姬英气逼人,竟然拔剑而起,边舞边唱:“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这曲一唱,不待王缙解说,那边王元宝就扼腕道:“某听过,某听过,李太白之句也!”
这正是李太白的一曲《少年行》,王缙哼了一声,李白此诗虽好,不过他兄长王维亦有一曲《少年行》,潇洒或稍逊,但慷慨激昂却又胜出一筹。
连着两曲,所唱者都是胡姬,而且由胡姬唱胡姬,自有一股异域风情。王缙此时隐约猜出西市这边的准备,他心中琢磨着,唱胡姬的诗句虽多,可能拿得今日来唱的,却未必多。
第二位胡姬唱罢,依旧是施礼,然后再端坐入车上花丛之中,乐声却依然未绝,而是一变,紧接着,第三车上的胡姬又唱了起来。
“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香度传蕉扇,妆成上竹楼。数钱怜皓腕,非是不能愁……”
那胡姬绣眉轻颦,眼波横溢,竟是一副盈盈欲泣模样,当真是将相思之情,写于眉宇之间,唱于歌喉之内。若说前二曲,比起东市尚有不如,到得这一曲,便已经与东市诸伶人歌伎不相上下了。
乐声依旧未停再变,第四位胡姬又开口唱了:“为底胡姬酒,长来白鼻騧。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
这一曲又是婉啭动人,其意其境,让人不禁感叹。那胡姬又含情带意,眼波流转处,便有那无赖子忍不住大叫:“郎意在胡姬才是,郎意在胡姬才是!”
这声音中,那胡姬大方地行礼,然后亦是退入花车上的鲜花丛中。紧接着,第五位胡姬又开口唱了起来:“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临当上马时,我独与君言。风吹兰芳折,日没雀鸟喧。举手指飞鸿,此情难具论。同归无早晚,颖水有清源。”
又是一妙曲,又是一胡姬!
王缙听得眉眼直跳,那边王元宝咳了声,他虽不懂诗曲,却也略知好坏,至少这连接唱的三曲,并不比方才东市王维之曲差!
“这……这三首可也是老调重弹,亦或为李太白之作?”他颤声问道。
王缙无法回答,只能冷声道:“且听第六首……某就不信,还有第六首!”
第118章 君今不醉将安归
此时便是再迟钝之人,也意识到西市的用意了。
比起姿容颜色,西市寻来的胡姬,殊丽非凡,亦为一时之选,绝不在东市平康坊诸女伎之下。但是论及音乐,她们虽然别有风情,集体上来说,还是稍逊东市一筹。
这种情形下,西市便拿出了“以胡姬歌胡姬”的专题式演出,专攻一处,别出心裁,亦可获不少加分。
就在这五位胡姬连接唱曲的同时,聚于东市那边的游人士女,已经过来了大半。
即使是在常见胡姬的长安,这般专题表演,便是皇宫之中亦不多见。游人士女,来这里的尽皆是看新鲜好热闹的,方才为平康坊诸伎吸引,此刻便也能为胡姬们流连。
王缙死死盯着第六位胡姬,等着她歌唱。在弦乐声中,那胡姬起身,只见她眉目分明,神情活泼,风情无限。她所着衣裳,亦有不同,略近男子,然后一举手,手中竟然提有一枝毛笔。
“书秃千兔毫,诗裁两牛腰。笔纵起龙虎,舞曲拂云霄。双歌二胡姬,更奏远清朝。举酒挑朔雪,从君不相饶!”
一曲唱罢,王缙心咯登一下。
此诗必为李太白那酒疯子所作,此前诸诗中,有数首他未曾闻见者,本以怀疑乃李太白执笔,而今此首,再无疑问!
叶十一与李太白竟相勾结,当真是……麻烦至极啊。
若说此时长安诗人当中,有让王维亦不敢自矜者,非李白莫属。但是李白与叶畅,向来不闻有何交情,两人虽然同与贺知章交好,可现在贺知章早就离开了长安。
按理说这二人凑不到一块才是,以李太白那臭脾气臭性格,瞧得上叶十一?以叶十一那心胸度量,能容得下李太白?
他还在琢磨着究竟是谁写了这些诗,那边王元宝歪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多少有些责怪。
这六首诗,都不逊于王维的那三首新诗,有些甚至有过之。而且全部和胡姬有关,又是由胡姬所唱,这一来,这一场胜负,又不好说了。
此际王元宝对王缙的能力当真是失望透顶,他不用细想,便知道胡姬唱胡姬,定然又是叶畅的杰作。
只要叶畅在,那就是一个大麻烦,王缙说了要赶叶畅走的,可是到现在却还没有半点成果。
他懒得在对手的地盘再呆下去,更不愿意看到胡源祥得意洋洋的脸,因此转身便走。
王缙同样的想法,也是转身,然而一转身间,两人觉得不对。
丝竹音乐之声并未中止。
六位胡姬都已经唱完了,为何伴奏的丝竹音乐之声还不停,难道说……还有一曲?
他们正待回头,便听得六位胡姬齐齐开唱了。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此曲用调,乃是寻常,因此众胡姬歌罢一遍,周围游人士女便都能哼,歌罢二遍,游人士女中便有人应和。“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之声,从最初的六位女子和声,变成了数百上千人的齐唱。
这是盛唐。
诗的盛唐,歌唱的盛唐,醉狂与诗意交织的盛唐。
每个长安人胸中,都跳着一颗浪漫的心,每个长安人血管里,都流淌着豪迈与自信的血。
当然,少不得西市预先安排在人群之中的托儿带头。
但这千百人齐唱之下,声势已成,顿时狂欢的气氛便漫延开来。
西市摆来的摊点当中,便有不少卖美酒与零食的,顿时酒香齐溢,笑声连绵,饮胜的劝酒声,不绝于耳。
这声音如同浪潮一般,席卷周遭,越传越远,直到朱雀门上,连李隆基也听到了。
“咦……更热闹了啊,也不知是何事。”李隆基颇为羡慕地说道。
“奴婢派去的人,想来很快就会回来,到时便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高力士笑道:“不管是何事,都是天子与民同乐,方有这番热闹。”
不一会儿,果然有内监回来,飞报于李隆基面前。那内监将东市与西市歌伎对唱之事说完,李隆基听得神采飞扬,连连拍掌:“当如是,当如是!”
他恋恋地向着热闹的地方望去,真想起驾,也去凑这个热闹。
他旁边的高力士略有些犹豫:“陛下,要不……”
“罢了罢了,若是我也跑去,那就没这么热闹了,现在我在这儿,也能听得那边的热闹,挺好,挺好。”李隆基道:“西市方才的以车移楼,到现在胡姬唱胡姬,当真是用了一番心思。王元宝其人,我是见过,豪商机智,非常人能及,也不知西市这位胡源祥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连占其上风。”
“奴婢倒是知道这胡源祥,家中在西市经营琉璃铺,至今已是第三代。不过此前一直是被王元宝压着,从未曾见他占过上风呢。”
“若是如此,必有高人指点,也不知何人。”杨玉环有些好奇了。
“太真既好奇,那就着人去问问吧。”李隆基道。
这边六名胡姬齐唱,带得来游玩的士女亦跟着唱起来,王元宝已经是面色如土。
“输……输了……”
带动这么多人传唱,东市再怎么强,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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