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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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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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乖女,去吧。”
李腾空满心不解,不过父亲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只能自己出来,请叶畅入内。叶畅进去之后,却看到李林甫低声喝令使女,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相公还是多躺一会儿为好。”叶畅心中微惊,从方才御医的口中,他已经得知,李林甫有轻微中风的症状,此时平躺静养才对他最好。
“再躺下去,就要抄家灭族了。”李林甫阴声说道:“不曾想,那杨郎竟然是只白眼狼,你虽是禁止内外出入,他却已将消息传了出去……我料想,他能传递的,定是咸宜公主驸公杨洄处!”
叶畅只觉得太阳穴处猛然一跳:又是这个杨洄!
李林甫言下之意,他也听出来了,与杨齐宣一起在李林甫面前编排他的不是的,定然就是这位驸马杨洄。想到杨洄还与王元宝勾结在一起,图谋所谓的傲来国,叶畅不禁想到自己与其人的最大怨仇。
兄长叶曙,便是亡于此人府中管事之手,虽然那管事已经被除去,但安知当初那管事是不是得了杨洄授意而为!从他这等行状来看,他已经知道自己与他的怨仇,并且试图斩草除根了。
“不长进的东西,枉我还对他寄予厚望……”李林甫在叶畅面前反而没有做什么掩饰,面色阴郁得可怕。
叶畅唯有苦笑。
事情的发展,在李林甫昏阙之刻起,便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他原本主是报复一下杨齐宣,恶心一下李林甫,结果弄成这模样……谁能想到,李林甫看似强壮的身体,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叶十一,我死之后,望你念在空娘的面上,多多照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李林甫又道。
此话李林甫说得情真意切,当真是真情流露,仿佛临终托孤寄予大事。叶畅听得之后,却没有半点感动,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他忙向李林甫一揖,低声说道:“相公何出此言!”
李林甫看了他好一会儿,叶畅弯着腰,只觉得仿佛有座山压在背上一般。此前叶畅并不在意李林甫的压力,凭借安东商会纠集起来的力量,叶畅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无视李林甫的意愿。但现在不同,李林甫若真是濒死,不管不顾的临终一击,全天下有谁能承受得住?
只怕连高力士都要退避!
“我知你心中有所顾忌,此前种种,老夫并非真心要对付你,若老夫真有此意,你以为靠着各家内宅里的几个妇人女子,可以挡得住老夫么?”
“晚辈心中明白。”叶畅道。
他确实心中明白,从一开始,得知李林甫变卦后的诸多举措,他心里就很清楚,李林甫并不是真的要与他翻脸。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回到长安——进长安容易,出长安城就难了。
在他判断之中,是他在辽东击契丹人击得太漂亮,收复建安州收复得太干脆,让李林甫感觉到了威胁。辽东之事,李林甫希望能抓到主导权,叶畅只是他派往辽东布局的人,而真正的大权应该控制在长安城中的李林甫手里。但是叶畅能力之强,超过他的意料,这让李林甫觉得,辽东情形可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叶畅用强硬的态度但相对柔和的方法,来回应李林甫。发动安东商会的影响,是表明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绝不让步的强硬立场,同时,叶畅亲自回长安,则是放出柔和的姿态,表示在一些非根本问题上自己愿意合作的诚意。虽然此后二人做出种种姿态讨价还价,但总体来说,李、叶之间的关系虽没有以往亲密,却比以往更稳固。
以往是建立在可能的亲缘之上的,现在则是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的。
“既是如此,你当知老夫之语是真心的……你直起身来吧,方才老夫昏倒,若不是你正好在此看热闹,也不知家里会乱成什么模样,甚至没准老夫的性命,都被那些人折腾掉了……”
这是李林甫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在死亡线上走一遭之后难得地说出真心话来,只不过李林甫口蜜腹剑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即使他说真心话,叶畅也不敢认为是真的,只是弯腰聆听。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听得杨齐宣的声音响起。
“丈人,丈人,小婿有错,小婿要见丈人!”
李林甫话说到一半,便又收了回去,他眼中再度闪动起阴森的光芒,和气地对叶畅道:“十一郎,你且在旁候着,让杨郎进来,我们一起看看,我这位……宝贝女婿,又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第317章 病虎遗言托心腹
杨齐宣在李林甫房间门前站着,额头上全是汗水,而外袍之下的内衫,也早就被汗渍浸透了。
李林甫这么快就醒转,而且醒转之后对他的神情,让他心里惴惴不安,他在外边思忖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来求见李林甫。
没一会儿,听得门吱一声被拉开,但开门的并不是使女,而是叶畅。杨齐宣看了叶畅一眼,从叶畅的神情上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杨齐宣暗暗有些恨,但却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向叶畅拱手道谢,叶畅也还了一礼。
迈步跨过门槛,杨齐宣便看到李林甫坐在榻上,只是用一个枕头垫着后背。杨齐宣无声无息地吸了口冷气,然后卟嗵一声跪倒在地。
“丈人,小婿一时糊涂,听了驸马杨洄的唆使……此前种种,都是小婿之过,丈人切莫再为小婿而气坏了身子!”
“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林甫和气地说道:“杨郎,你起身,起身说话。”
这倒有长辈教训晚辈的谆谆之意,不过杨齐宣却吓得两股战战,若是李林甫发怒训斥,他倒没有这么害怕,可是李林甫越是和气,他就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将印象翻转过来,自己便不是死路一条,今后也将面临着李林甫的全力打压。
勉强让自己定神,杨齐宣便又道:“小婿知错,又恨驸马杨洄唆使……故此小婿方才去见了驸马杨洄,却发觉这厮与杨侍郎杨慎矜勾结在一处,他们……他们想要去圣人面前进谗言,构谄大人!”
叶畅悚然一惊,看向李林甫,李林甫却神情不动,闻言一笑:“你且说说,他们如何构谄于我?”
“他们要以大人身体有恙为名……”
杨齐宣毫无保留地将杨洄、杨慎矜的密谋吐了出来,叶畅微微吸了口冷气,若他们真这般做成了,只怕李林甫的相位真会不保。
从李隆基的立场来看,只要有人能取代李林甫为他捞钱,那么李林甫的相位就该让一让。毕竟如叶畅上次对李林甫所言,他为相已经十余年,在李隆基一朝,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就算是姚崇、宋景两位名相,实际上担任宰相的时间也不过就是数年。
杨家兄弟都擅理财,而且又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与资历,若李林甫真的病倒,那杨慎矜取代他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李林甫思忖了片刻,然后出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要与我说,何不与他们做到底?”
“小婿终究是大人女婿,小婿前途为大人所赐,怎敢丧心病狂至此?此前一时糊涂,不得不与之虚以委蛇,此刻幡然悔悟,自然要向大人坦诚相告!”
“这么说来,那杨慎矜还在等你的消息?”
“是!”
“好,好……你去对他说,老夫病得快起不来了,刚才虽醒,却已经在交待后事。”李林甫道。
“这……”
“去吧,速去速还,莫令其起疑心。”
说到这里,李林甫看了叶畅一眼,叶畅却佯作不知。但李林甫却不放过他,直接点名道:“十一郎,你觉得如何?”
“相公所谋深远,非晚辈能及。”叶畅道。
“何必谦虚,你指点杨郎一下。”李林甫道。
“确实无所指点,唯有四字,随机应变罢了。”
听得“随机应变”,杨齐宣脸上微微一红,这可不只是指点他,更是讥讽他立场换来换去。他看了叶畅一眼,却见叶畅一脸正色,仿佛并无其余意思一般。
“还不谢过叶郎君?”李林甫道。
“是,是,多谢叶司马……”从齿缝里吐出这几个字之后,杨齐宣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这间屋子里呆了,当下道:“那边还等我消息……小婿这就告辞了。”
“去吧!”李林甫道。
杨齐宣出了门,脸上扭出的强笑顿时没有了,他阴沉着脸,快步离开这座院子,从侧门出了李府,便径直到了东市。入市之后,拐入一家酒楼,立刻有人引他走到后院,不一会儿,便见到了杨慎矜。
“为何耽搁这许久,府中情形如何?”杨慎矜问道。
“家岳他……醒了。”杨齐宣垂着眼低声道:“情形不是太好,御医口中没说什么,神情却极为凝重。家岳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拉着子女在交待一些事情。”
“何事?”
“家产分割,还有遗表之事。”
这些事情确实很繁冗,若是李林甫真的病入膏肓,这番交待之后,他的最后精力也只怕耗尽了。杨慎矜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又看了看杨齐宣:“尚有余事否?”
“未有。”
杨慎矜心中一动,杨齐宣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他琢磨了一下,遇到这等大事,若是杨齐宣完全不紧张,那才不正常,那证明他背后有所依仗。
不过出于慎重考虑,杨慎矜还是决定去一趟李府。
“杨大夫先请留在此处,我去一趟就回。”杨慎矜道。
“侍郎何去?”
“自然是令岳府邸。”
杨慎矜一边说一边起身,那边杨齐宣神情不禁微变,若是给杨慎矜在李府看出什么名堂来,岂不一切要糟?
此次能不能扳倒杨慎矜,可以说是杨齐宣能否挽回在李林甫面前形象的关键,但他想出去,却被杨慎矜的仆从拦住:“大夫请留步,待我家主人回来之后,尚有要事要与大夫商议。”
“让开!”
“小人不敢违背我家主人之命,还请大夫莫令小人为难……”
那仆人不肯让开,杨齐宣也不好强行闯出,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李府那边不会出什么纰漏。
而且,他也宁可呆在这里,至少不需要直接去面对李林甫。
杨慎矜到得李府大门前,令人上去敲门通禀,原本紧锁的大门敞开,出来的仆人神情有些紧张,待得知他的来意,那仆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进去禀报。
过了好一会儿,李林甫之子李屿慌慌张张出来相迎,杨慎矜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迎入李府,神情又是一动。
进了大门之后,杨慎矜道:“朝廷意欲往安西运送一批军资,需要从府库之中调动,此事关系重大,不得相公允许,下官不敢轻举妄动。少卿,请引我去见相公。”
李屿此时官职为太常少卿,闻言神情有些悲伤:“若是别人,屿定然是不说的,但是杨侍郎……家父今日忽得重病,如今卧病在榻,听闻侍郎来,我等虽是劝阻,但家父却执意要见……侍郎进去之后,切不可以冗务繁扰家父!”
杨慎矜作出大惊失色的模样:“相公身体不适,我定要探看……可请了太医,家中药物是否齐备?”
一边客套,一边便到了李林甫卧处,才近门便嗅得浓浓的药味,杨慎矜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太医在那力煽火煎药,见了他只是远远施礼。才走到门前,便听得剧烈的咳嗽之声,仿佛撕心裂肺一般,听声音却是李林甫的。
杨慎矜进了门,便看到四周阴暗,一群人跪在一张床榻之前。他迫不及待向床榻上望去,其上一人,依稀正是李林甫模样,只是极为憔悴,正在剧烈咳嗽,良久才平静下来。
杨慎矜上前施礼,眼中含泪:“相公,你如何这般情景!”
“杨钊,是你来了么?”榻上的李林甫循声望来,但目光涣散,看上去甚是糁人。
“大人,是户部侍郎杨慎矜。”在一旁服侍的李岫道。
“不是杨钊?”李林甫似乎有些失望,听得杨慎矜心中甚是不舒服。杨钊不过是裙带之臣,虽然这两年来升职甚快,也算是投入李林甫门下,甚得重用,但是杨慎矜依然有些瞧不起其人,只觉得这厮并无多大本领。
“原来是杨侍郎……杨侍郎来得好,来得好……”说到这里,李林甫又喘起气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算能继续说话,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杨慎矜:“我死之后,朝廷的事情,还有家中的子婿孙辈,便托付与你了。”
隐在闱幕之后的叶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李林甫这句话,倒是说得顺溜。
与叶畅初闻此语时一般,杨慎矜听到李林甫这样说后,同样是汗流浃背,弯腰下去施礼:“相公,吉人自有天相,相公必能痊愈,请相公安心养疾,切勿胡思乱想……”
“若是朝廷有使者来问我身后之事,我必举你代我。”李林甫喃喃说了一句,然后又咳了起来。
杨慎矜正待再说,却见那御医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周围人手忙脚乱开始服侍李林甫喝药。他在旁仔细观察,却见李林甫坐都坐不起来,只是将头部稍稍垫高了些,然后那药喂入他口中时,却无力吞咽,倒有大半都落在了胸前衣襟上。
看到这一幕,杨慎矜突然觉得有些轻松。
李林甫曾经象泰山石一般沉重,但再沉重的石头也经不住时间的风蚀,现在,这位权倾一时的宰相,终于露出了老态。哪怕他此次不死,只要这等情形传入天子李隆基的耳中,李隆基也不会让他继续在相位上呆着了。
李林甫去相之后,陈希烈为左相,却是个无能之辈,他身为户部侍郎,就是接替右相的当然人选。即使天子以陈希烈为右相,那么他也可以接替陈希烈的左相之职,以他的能力,掀翻陈希烈不过是旬月间的事情。
“相公服药,卑职便不再打扰。”杨慎矜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微弯腰行了礼:“卑职先告退,若有什么事情,请遣人通知下官一声。”
李林甫却没有回应,目光涣散,看上去奄奄一息。杨慎矜最后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并不是装出来的,当下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出了门,杨慎矜一言不发,李岫跟在身后送行,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他上车后,只是随意与李岫拱了拱手,便向御者示意开车,马车小跑着便向北行去。
到得春明门大街,杨慎矜突然忍不住,仰天大笑了一声,御者茫然回顾之时,他沉声道:“向东,去兴庆宫!”
兴庆宫中,李隆基有些闷闷不乐,便是杨玉环在旁巧笑倩兮,他面上也没有什么喜色。
高力士匆匆走了过来,旁人不敢问,他却敢问:“大家今日排戏莫非排得不称心,为何面有忧色?”
李隆基见他来了,总算展了展眉:“朕听闻李相身体有些不适,不免心忧,如今朝廷,还离不得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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