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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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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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再见,飞仙已成天神。
  「那天,你杀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吓呆了,根本不知道还手,可是你竟然只看了我一眼,就这样走开了……」夜伽直看进白帝眼眸深处,「这十年来,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多年的疑问就快有了答案,夜伽居然紧张得直冒汗。
  白帝淡淡一笑,「我不记得了!」
  如此残酷的回答,「哗啦」击碎了十年美梦。
  夜伽爆发地大叫:「不,你记得,白帝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冥教八天王你只在十年前见过六个,可你认出了夜摩,在千军万马中也叫出了我的名字,你根本没忘!」
  「好,换个答案,我没看见你。」
  夜伽倏然呆住,半晌,方惨然一笑,「白虎无情,我今天领教了。不错,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能妄想你天下无双的白帝记住我?就算记住,也不过是敌人,是我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白帝微叹,良久,冷淡的神色渐转为怜悯,「痴人,你既知是我的敌人,又何须了解那么多?对敌人有情就是对自己残忍……」
  夜伽耳边嗡嗡直响,他听见了什么?
  狂喜如巨浪滔天,不问了,白帝竟为他着想,这一生,死而无憾!
  帐帘一挑,萧远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双目熬得通红,粗豪的眉宇间满是疲惫。
  白帝立时明白,萧远肯定吃了败仗,身为主将,罪责不小,定然是为了紧急制定对策,以资补救,才弄成这样。堂堂武狂居然败在何昭宇手中,想想就禁不住要笑。
  萧远当然看出了白帝讥讽之意,喝命夜伽:「你出去。」
  夜伽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帐门,又回头深深看了白帝一眼,便退到帐外,静静地守候。
  那一眼充满了关切和忧虑,令萧远本来就沮丧的心情更加败坏。
  帐中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僵硬沉默。
  萧远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在白帝面前,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然后继续踱步。
  反复几次,白帝终于不耐烦了,「一国之将,何必如此拘束?要杀要砍,有话直说。」
  萧远长叹一声,「你烧我粮草,杀我士卒,毁我大计,若换了从前的萧远,早已狠下杀手,岂会这般优待于你?只因我敬你足英雄好汉,处处留情,你反不识我一番心意吗?」
  白帝冷冷一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才暂时不杀我的吧?」
  「我是想留你诱何昭宇等人,可也不必这样厚待你。」萧远轻轻摇头,神情颇为落寞,「自古英雄多寂寞,知己一个也难求。我纵有征服万里江山的雄心,无人共勉,也是枉然。看尽天下英雄,也只有你和我当得起。你我如能连手,势必无敌于天下。」
  说到激扬处,萧远全身散发出豪气干云,大仆睥睨天下,傲视群雄之势。
  「还有,你与黑帝之间的事我多少也听说过。虽然黑帝是大辽的玄武神使,受到皇帝和贵族的器重,不过,只要我一开口,必能将你的白帝宫封为辽国的护国神宫,地位势力远在黑帝之上,岂不遂了你战胜黑帝之意?」
  白帝双眉一轩,一种奇异的光渐渐笼罩上脸庞,忽然掀被下地,身体摇晃了几下,强自稳住,一步步走到帐外。
  萧远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伸手欲扶,却被白帝挡开了。
  一见白帝出帐,左右的辽兵全吓得向后退。
  此时残阳如血,雪原似困脂初染。天空碧蓝,彩云朵朵,霞光万道,景色如画。
  白帝向远方一指,「这就是你要的万里江山?」
  萧远一怔,「是又怎样?」
  一层霞光染红了白帝的脸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你打下万里江山,又能坐稳多久?自古至今,只有周朝坐了八百年,最后也不过被秦灭六国,改朝换代。你能保证你的大辽江山相传多少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萧远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辞,一时竟答不上话。
  「人生不过百年,离乱多,聚合少,百姓也只想过两天安稳日子,却被那些整天梦想万里江山的人弄得家破人亡……」
  白帝倏地回过头,「我和黑帝只是个人恩怨,岂能祸及苍生?」
  萧远茫然若失,「你是天下英雄,难道没有扬名天下的抱负?」
  白帝微微一笑,「我自认不是英雄,也无意扬名,只要能与平生所爱平淡相守,于愿足矣。」
  雪原寒风拂起白帝的衣衫,西山的落日红光渐淡,黄昏中只看见白帝的眼睛亮若晨星,一种悠远的思念在眸光中暗暗酝酿。
  这样的白帝,格外动人心魄,连萧远都迷惑了,只听见心脏「怦怦」的跳动声,越跳越响,几乎要冲出胸膛。驰骋疆场、纵横无敌的大将军平生第一次像青涩少年般感觉无措、慌张……
  站在远处的夜伽默默看着白帝修长的背影,早已痴了。
  白帝仰望天空,一丝淡淡的笑浮现,「今天,又是月圆之夜了……」
  解了毒的何昭宇仍然昏睡,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受伤,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
  月明小心地拔下了何昭宇胸口的银针,这一次,不但解了千情和万艳的毒,连心脉的伤也愈合了五、六分,假以时日,细加调养,还有治愈的可能。
  只是百日之期未满,何昭宇又接连受伤,元气大损,将来必会折寿,如今黑帝与何昭宇同命,这层忧虑便更深了。
  白慕飞守在旁边,紧握着何昭宇苍白无力的手,不时向黑帝投以杀人眼光。
  「你到底要赖在这里多久?猫儿根本不愿看见你,你最好早点滚出去为妙,免得猫儿醒过来对着你恶心。」
  「白慕飞,我看在沧海的分上不跟你计较,别以为我怕了你。如今我和何昭宇生死同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是应该的,你不服?」
  「卑鄙小人,是你下毒害猫儿在先,居然还自鸣得意,简直厚颜无耻!」白慕飞向来口齿伶俐,骂起黑帝来更是不留情。
  黑帝刚要还口,何昭宇口唇一动,皱起了眉,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他想喝水……」白慕飞和黑帝异口同声。
  月明诧异地看着两个人,端过水,两只手同时来接。
  被月明狠狠白了一眼,黑帝只好讪讪地缩回手。
  细心地喂猫儿一点一点喝下清水,本来辗转不宁的人果然安静下来。
  白慕飞越想越气,「你怎么知道猫儿要喝水?是不是又动了什么手脚?」
  黑帝嘿嘿一笑,「他有我命珠,又吸了我的血,血脉相通,感同身受啊。他感觉什么我都知道。反过来,我感觉什么他也知道。」
  白慕飞脸色铁青,难道猫儿和自己亲热,这个该死的黑帝也能感觉?真恨不得一剑杀了黑帝。
  「想杀我?我死了,你的猫儿也活不成了。」
  「别理他,白慕飞,你想想,从此以后,玄冰处处都得顾着何昭宇,同样受制于人。」
  白慕飞一想不错,「原来猫儿是多了一个长随啊,还是免费的。」
  「你说什么?」黑帝咆哮,一掌便挥来。
  「猫儿最关心的就是我,你不是和他感同身受吗?」白慕飞嘻嘻而笑。
  黑帝一呆,一种不安浮上心头,仿佛有什么阻止一样,这一掌怎么也挥不下去。
  白慕飞拖长了声音,「这才叫搬石头砸自己脚呢。」
  黑帝气得暴跳起来,碍着月明又不敢发作,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月明,这家伙真的什么时候都能感同身受?」白慕飞十分烦恼。
  明白他的想法,月明忍不住好笑,「放心好了,不过见面时才有感应,一旦分开,气息不通,什么都会消失的。」
  白慕飞一颗心方才落下,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
  「你好生看着何昭宇。」终究放不下黑帝,月明转身去找。
  夜寂静,寒声碎,冷月似璧,素华如练,清辉雪光,一时相映,天地一片清莹。
  远远的一个人矗立在月光下,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
  月明好奇地走过去,「金风,你瞪着月亮干什么?」
  「我恨十五的月亮……」金风突然醒悟,勉强一笑,「月明,这么晚了妳还不睡?外面太冷,妳回去吧。」
  月明轻叹,「我一直想知道皓铮这些年过得怎样,可是始终都没有机会。」
  金风低下头,「知道了也改变不了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
  「你们四个其实心里都在怨我吧?」
  金风苦笑,「我们怎会怨妳?妳是主人最心爱的妹妹。当年妳去了玄武宫,主人为此自闭于极乐园三年。极乐园除了主人谁都不能进,那三年主人是怎么过的,我们没一个知道……」
  月明霎时面白如纸,「你说皓铮自闭极乐园三年?」
  「对不起,主人不准我们跟妳说这些事,可我憋在心里太久,不说就快疯了。」
  月明失神地抓住金风,「一定还有其它的事,你快说。」
  金风一语出口,无法再改,只好全说了出来,「最糟糕的一件事,是主人入极乐园一个月后,青帝枫叶就被冥教所杀,我们没法通知主人,直到三年后主人出园才知道。」
  「妳最清楚主人和枫叶情同手足,主人痛苦得差点疯狂,要强行出江湖。我们四个拼命苦求,闹得白帝宫几乎全拆掉,才算阻止了主人。」
  月明再忍不住心头的悲伤,泪珠一颗颗滴在衣襟上,「都是我的错……」
  「这不能怪妳,只是命运弄人。」金风摇头,「主人虽然没出江湖,却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近一年。」
  「病好之后,人就全变了,沉默少言,冷酷无情,除了练白虎神功,什么都不关心,脾气也越来越乖戾。到了后来,连我们四个也不敢靠近他,如果不是遇上了何昭宇……」
  他虽然没明说,月明也明白,心中酸楚更甚,虽然何昭宇改变了白帝,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怕将来白帝更苦,到那时又该如何?
  「青帝枫林一定会利用皓铮对枫叶的歉疚大做文章……」月明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金风一哆嗦,不禁寒毛倒竖。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恨十五的月亮?」
  金风沉默,目光似乎要烧熔那一轮明月。
  似炼狱之火灼烧,肌肤仿佛焦裂开来,真气沿着经脉反噬,寸寸如割!
  如此高热中,骨髓里却透出无尽的寒气,游窜全身,与灼热的真气混和成一团,啮咬着身体,仿佛是火与冰狱的双重煎熬……
  大滴的汗如雨滚落,视线早已模糊,唯有死死攥着拳,方保持着神智的一丝清明。想嘶吼、咆哮、吶喊,心中的郁结之气翻滚,几乎胀裂胸膛。
  上天既然让我遇见你,爱上你,又为什么这样捉弄,让你已经爱了别人?我恨,可我不知道恨谁……
  也试着放下你,可是做不到,连一天、一时、一分、一秒也做不到……
  我已快疯了,就像随时爆发的火山,连金风也知道我的疯狂,拼命想拉我出漩涡……
  处处都是火,烧得我睁不开眼睛……
  你回答我,昭儿!
  心口喘不上气,呼吸艰难无比。
  我不后悔见到你,可我后悔你中千情和万艳时没杀了你,陪你上天堂下地狱都无所谓,只要不再这样痛苦……
  忍耐,非我本性。现在,我已忍不下去!
  压住了白帝不停翻滚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痉挛抽搐,却帮不上忙,萧远实在受不了,大吼:「夜伽,你到底会不会治?」
  夜伽声音都变了,「不知什么原因,他全身真气逆行,反噬经脉,药石无用。如果运真气相助,只会雪上加霜。最要命的是,他风寒入骨,在身体虚弱时趁机发作……」
  萧远不禁咬紧了牙,这风寒入骨,定是那天白帝冻僵在十丈高台时留下的病根,「针灸,用针灸啊……」
  「倘若用针强阻住真气,就会崩断经脉!」夜伽扑在了白帝身上,嘶声叫道:「为什么你要受这种苦……」
  饶是萧远惯经风浪,此时也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心头像是扎了刺,一点点刺入最深处。
  这是……痛!
  生来粗豪,活了三十几年,从不知情为何物,笑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总以为自己男儿到死心硬如铁。可是今天,面对白帝,却尝到了从前没尝过的种种滋味,酸楚、苦痛、伤感、不忍,生生搅乱了心。
  白帝的身体烫得惊人,剧烈颤抖,汗水湿透了衣衫,难以忍受的痛苦令他狂乱的挣扎,萧远和夜伽两个人都险些抱不住他。
  「再这样下去,他会弄伤自己的,拿绳子捆住他!」
  「不,不要捆他……」夜伽崩溃地叫了起来,「他是白帝,宁死不折,你忍心这样对他?」
  混乱纠缠中,白帝突然抓住了撑帐篷的一根木棍,萧远和夜伽大惊,用力去扳他的手。可是白帝抓得如此之紧,两个人都扳不开。
  「哢」的一声,木棍竟被捏断成两截。
  夜伽死死抱着白帝,「求你了,要叫要骂要喊都可以,只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求你……」
  巨大的浊气在白帝胸口聚结,好似火山底的岩浆,澎湃汹涌,奔腾不息,左冲右突,却苦无宣泄之处,越来越郁塞,几乎爆裂胸口。
  回答我,谁来回答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猛然间,白帝疯狂地一个翻滚,连带萧远和夜伽差点跌出去,两人动作极快,立刻压住了他。白帝动转不得,满腔积郁似火山爆发,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冲口而出,天地轰鸣,群马夜嘶,直在空旷的原野中迴响。
  「昭儿——」

  第四章

  何昭宇「呼」的一下坐起,茫然四顾,「谁在叫我?」
  守在一边的白慕飞吓一跳,「没有人叫你,你一直在休息啊,怎么了?不是发烧了吧?」赶忙摸摸他的额头。
  「不,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好像很悲伤……」
  「你一定是在做梦。」
  目光落在白慕飞脸上,柔和的微笑在唇边荡开。
  「大概是做梦吧……」何昭宇轻轻捏捏额角,太阳穴隐隐作痛。
  白慕飞帮他揉着额头,一股温暖的真气慢慢流入,「你失血过多,疲乏不安,本来就睡不好的人,又爱操心,不做梦才怪。」
  何昭宇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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