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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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第10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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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西北两疆,耗费惊人,把朝廷推进了财赋危机,这是丞相大人连续改制的原因。”

“凡改制必有利弊,短期内我们很难从改制中得到好处,我们只能看到它的坏处。由于改制直接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朝野上下的矛盾骤然激化。这种矛盾肯定会影响大军南下平叛,只要任意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平叛之战就有可能失败,大军甚至还有可能全军覆没。如果败了,我们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恢复元气,恢复士气和信心,相比起来,我们不如稳扎稳打,等到改制之策全面实施并初见成效,等到朝野上下的矛盾逐步缓和,我们再集中力量南下平叛。”

“当年光武皇帝打巴蜀,前后用了十年时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难道我们非要选择这个并不合适的时机去打一场并没有把握的仗?”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西北两疆的稳定。西北两疆的问题很复杂,你们不能简单地把它看成是一种武力的征服。武力征服只是暂时的稳定,边疆不可能因为强制镇压而取得长时间的稳定。近百年来的西疆羌乱让大汉苦不堪言,这个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我们征服了大漠,但十几年之后,鲜卑人又卷土重来,这个教训难道还不能让你们清醒地认识到大汉中兴的关键所在?”

“大汉中兴的关键不在于我们何时平定南方叛逆,而在于西北两疆的稳定。”

“如果我们不能把西北两疆的外族问题解决了,就算我们平定了天下,就算我们暂时稳定了社稷,又能维持多少年?外族人口在不断地增长,外族实力在不断地增强,外族生存处境越来越艰难,如果我们不能乘着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迅速解决边疆外族的生存问题,边疆就不会稳定。边疆不能稳定,社稷就会陷入持久的动荡。试问在社稷持久动荡的情况下,大汉还能有中兴的一天吗?”

“光武皇帝之所以能中兴大汉,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得益于匈奴人的分裂,如果没有呼韩邪单于的归顺,没有北疆的持续稳定,当年的大汉很难在几十年时间内恢复元气,更不可能有实力远征西域。光武皇帝对外族的政策,光武皇帝与民休养,迅速恢复国力的政策,都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

李弘轻声苦叹,神情专注地望着火盆里炙热的炭火,脸上露出深重的忧色,“征战之余,要多看看书。尤其是史书,不但要看,更要去想,否则看了也是白看。”

“现在西北两疆基本平定了,只剩下南方的叛逆了,所以你们想打,因为只剩下南下作战还能捞取战功。门阀富豪、官僚士人、商贾富豪们也想打,因为只剩下南方州郡的土地和财富还可以掠夺。百姓们也想打,因为南方的州郡收复后,天下就没有仗打了,他们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可以不用年复一年的征服大量的徭役,可以安安心心地种地了。”

“但我不愿意打,为什么?因为我承受不起失败。我已经打了二十多年的仗了,几十万将士战死在沙场上,几百万上千万的百姓死在了战乱中。我不想因为一场失败再打二十多年的仗,再让几十万将士倒在战场上,再让几百万上千万的百姓埋骨荒野。要打,就要打赢,就要有绝对的把握,但我现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打赢这一战。”

“什么时候才有绝对的把握?朝堂稳定,边疆稳定,财赋充足,百姓能吃饱穿暖,几十万大军士气如虹。到了那个时候,我才有绝对的把握打赢这一战,我才会率军去打这一战,否则,我绝不会出兵,我绝不会置社稷的安危于不顾,带着盲目的自信和自大去打这一战。”

众将垂首不语。

“大将军变了……”雷子忽然小声说道,“你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大将军了。”

“对,我是变了。”李弘点头说道,“我现在背负着中兴社稷的责任,我要保护两千多万百姓的生命,我不能冒丝毫的风险去做任何一件可能导致中兴大业受损的事情。我是大汉的大将军,我做任何一个决定,首先要考虑社稷的安危,考虑百姓的存亡,即使这个决定可能违背了良心和道义,违背了用兵之道,但我都要去做。我不能不做,我也不敢不做。假如有一天你坐到了我这个位置上,或许你能理解我现在的想法和做法。”

鲜于辅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将军的话一语中的啊。目前对于大汉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南下平叛,而是稳定边疆。诸位大人可有什么良策?”

“我们都是北疆人,都曾在北疆征战多年,你们几个还在北疆戍守了十几年……”李弘指指鲜于银、卫峻和雷子,“你们说说,用什么办法,才能最大程度地稳定西北两疆,以便解决朝廷的后顾之忧,帮助朝廷把全部精力投到恢复国力和南下平叛这两件大事上去?”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阎柔身上。在几个幽州籍的将领中,除了徐荣和鲜于辅,就算阎柔最擅长处理对外族的关系了。李弘举荐他为镇北大将军,坐镇晋阳戍守北疆,并不是因为阎柔的赫赫战功,而是因为阎柔在处理外族关系上很有一套办法。前年汉军顺利收复河西,阎柔居功至伟。

“自高祖皇帝对匈奴实施‘和亲’政策以来,征伐和安抚就成为大汉处理外族关系的两种主要手段。”阎柔说道,“目前,征伐已经达到了重击和镇制外族的目的,接下来就要使用安抚的手段了。”

“如何安抚?”卫峻调侃道,“和亲?馈赠?封王?南迁?”

阎柔对卫峻的调侃一笑置之,“把胡族诸部大量迁入,的确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胡人入侵的首要目的是为了生存,但把胡族诸部大量迁入边郡会引发一系列问题,最严重的就是边疆安全问题。然而,几百年来,阻碍胡族迁徒边郡的最根本问题其实不是边疆的安全,而是汉人和各族胡人之间不能互融。”

“不能互融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双方之间的仇恨,更主要的是因为双方之间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等等差异太大。”

“举个最显而易见的例子。匈奴、乌丸、鲜卑、羌人和西域诸国都有收继婚或续嫁婚的婚俗,就是‘父死,子妻其后母,兄弟死,则尽取其妻妻之’,这种习俗和胡人以畜牧为生有关系。对胡人来说,牲畜作为活财产极易失散,为了确保本族的财产和血缘关系不出问题,本族的妇女随即成了族长的活财产,让子弟直接继承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在汉人看来,这是乱伦,是极度野蛮的习俗,没有人性和道德,所以他们极其鄙视胡人,坚决拒绝和胡人通婚。”

“朝廷在这件事上是如何处理的呢?我们来看看历代‘和亲’公主的命运就知道了。”

“本朝与匈奴和亲后,凡嫁给匈奴大单于为瘀氏(大单于之后)的宗室女子,大都无法逃脱这个厄运,即使主动要求远嫁呼韩邪单于的王昭君也不例外。呼韩邪单于死后,按照匈奴婚俗,昭君要被转房于大单于的儿子为妻,她认为这是乱伦,曾上书孝成皇帝要求返回故土,但孝成皇帝不许,逼令她遵从胡俗,她无奈只好嫁给了呼韩邪单于的长子为瘀氏。孝武皇帝时,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作为公主嫁给了西域乌孙王昆莫为夫人,后来昆莫要把细君嫁给自己的孙子岑陬。公主不从,上书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命令她遵从乌孙婚俗。细君只好委曲求全,嫁给了昆莫的孙子。”

“公主上面有皇帝,不听不行,但普通百姓就不管了,他们不愿意。山高皇帝远,皇帝管不着他们婚嫁的事。”阎柔摊开手,无奈地说道,“汉、胡通婚是各族互融的一个重要方面,如果不能通婚,各族之间的关系不能融洽,这内迁杂居就变成坏事了。”

“其次,朝廷的安抚政策有个很大的缺陷,这个缺陷也是因为汉人对胡族的极度鄙视造成的。在朝廷的眼里,把胡人迁徙到边郡居住,是一种怜悯,是一种施舍,所以朝廷对待胡人比对待乞丐还差,不要说平等、公平了,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过去太傅刘虞大人对胡人不错,把他们当人看,但公孙大人呢?公孙大人把他们当作了一群狗,只要心里不高兴就去烧杀掳掠。公孙大人高兴了,胡人就不高兴了,狗随即也就变成了狼。”

“因此,朝廷的安抚政策要做出重大调整。比如通婚,通婚可以,但胡族诸部首先要改变自己的习俗,要遵从汉人的婚嫁习俗。胡人现在也是大汉子民,必须无条件地遵从大汉律法,抛弃那些陈规陋习。现比如胡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如何改变?这个问题很复杂,但我认为,首先要提高胡人的地位。匈奴右贤王刘冥战功显赫,现在是大汉的度辽将军,将来可以到朝廷为卿,而穆斯塔法、祭锋将来都可以出任边郡太守,还有像楼麓、弧鼎、弃沉、射缨彤、鹿欢洋这些大小王,都可以做将军,可以统率大军为大汉戍守疆土。”

“安抚不是让他们吃饱肚子就行了,要充分信任他们,要公平对待他们,要给他们为大汉建功立业的机会,要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大汉人,只有这样汉、胡之间才能迅速融合,边疆才能真正走向稳定。”

 第六十一节

“说得好啊。”鲜于辅赞道,“一直以来,本朝都尊奉‘以夷制夷’之策,但在实际实施中,因为偏见和自大,大汉人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外族,把外族人当作异类,像对待畜牲一样对待他们,根本没有理解‘以夷制夷’之策的精髓。”

“过去班超将军在西域的时候,把西域诸国的人当作自己的兄弟,结果西域诸国人人臣服,西域稳若磐石。但等到班超将军死了,继任者任尚、段禧因为没有班超将军的胸怀和策略,严苛酷虐,施政不当,结果短短数年内,西域诸国便纷纷叛乱,导致朝廷不但和西域断绝了联系,更为再次征服西域耗费了上百亿的钱财。”

“西疆上百年的羌乱更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我们回头去看看这段百年历史,不难发现当年只有皇甫归、张奂等少数文武大吏能够在一段时间内稳定西疆,原因很简单,就是像段颎将军那样毫无节制地屠杀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朝廷的‘以夷制夷’之策并没有错误,关键在于执行的大臣能不能正确理解这个策略。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能认识到这个策略的本质,这种认识上的错误直接导致西疆百年来战乱不止,朝廷频频用兵,以致于数十万将士埋骨荒原,军资更是耗费了数百亿之巨,活活把大汉拖垮了。”

“我们再来看看匈奴。孝灵皇帝光和二年(公元179年),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因为和匈奴大单于呼征不和,擅自斩杀呼征,改立右贤王羌渠为大单于,此事埋下了隐患,继而直接导致了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的叛乱。匈奴人归顺朝廷快两百年了,为什么还不能融入大汉?张修为什么胆敢诛杀匈奴人的大单于?虽然张修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他一时的冲动给大汉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当年为了平叛,我们死了多少将士,耗费了多少钱财?”

“这就是错误理解和实施‘以夷制夷’之策的后果,归根到底,还是……”鲜于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因为我们自己没有正确认识到‘以夷制夷’的精髓,好心做了坏事。本来想稳定边疆,稳定社稷,但结果事与愿违,反而挑起了边疆战乱,祸害了社稷。”

鲜于辅有些激动,脸色苍白,咳嗽得更加厉害。

雷子坐到他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鲜于辅摇摇手,把雷子推开,继续说道:“以夷制夷之策的精髓是什么?本质是什么?班超将军、班勇将军、皇甫归将军、张奂将军……这些先辈们用他们一生的征伐,给我们做了完美的诠释,那就是平等。要像兄弟一样对待他们,要给他们做人的尊严,要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要让他们看到生存和发展的未来。”

“胡人也是人,他们有生存的需求,有做人的尊严,我们不能把他们当作牲畜,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拿出来用用,用完了就丢到一边不闻不问,甚至张口就骂,伸手就打,甚至肆无忌惮地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把他们逼到死亡的深渊。”鲜于辅用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些年,我们扪心自问,如果没有这些胡族铁骑,没有他们的忠诚和勇敢,没有他们的累累白骨,我们能走到今天吗?我们能为大汉打下中兴的基石吗?”

“但我们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我们曾承诺,让他们迁徙到边郡,但自从天子和朝廷到了晋阳后,朝廷的策略变了,我们至今还没有实现这个承诺。”

“他们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中原大战需要他们,他们去了,给了我们牲畜和草料;关中大战需要他们,他们也去了,还带去了牲畜和草料;河西大战需要他们,他们还是去了,几乎所有的牲畜和草料都是他们提供的;今天扶罗韩和射隆举兵叛乱了,大漠上的很多部落还是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边,没有背叛我们。开春后,他们还要再次聚集在一起,帮助我们平定叛乱,稳定大漠。”

“他们做到了一个兄弟应该做的事,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们是否有重霸大漠的念头,他们都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手。”

“我们呢?我们难道不应该感激他们的帮助?不应该回报他们的忠诚?不应该给予他们兄弟一般的信任?”

“但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何曾感激过他们?我们何曾回报过他们的忠诚?我们何曾给予过他们兄弟一般的信任?”

“没有,我们从来就没有,我们一直高高在上,我们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都是应该的。他们就是牲畜,就是奴仆,就是蛮夷,他们应该给我们做这一切。如果他们不做,如果他们有怨言,如果他们违背我们的意愿,他们就是叛逆,就是毫无人性背信弃义的野狼,就应该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这就是我们的大汉人对胡人的态度,对以夷制夷之策的理解。胡人只能无条件地给予,无条件地服从,我们则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所谓的以夷制夷,不过就是利用愚蠢、贪婪、野蛮的胡人去对付同样一群胡人。在大汉人的眼里,胡人没有尊严,没有地位,甚至没有生存的权力。我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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