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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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汉清浅-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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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平地惊雷ˇ 最新更新:20111213 15:18:05

初夏里的温暖晨光照在脸上,卢清吟发出一声梦呓,轻轻转了转头。意识一点点恢复,只觉得自己伏在一个□而温暖的肩头,轻微而惬意的起伏有种襁褓般的舒适。这种梦境一般的感觉让她有些贪婪,舍不得睁开眼来。

“吟吟。”

卢清吟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轻声回应:“七哥。”她发现自己正伏在苏浅尘背上,手中兀自还紧紧握着那副卷轴,半分也不肯放松。

“觉得怎样了?这是什么东西?”苏浅尘朝横在他面前的卷轴怒了努嘴。

“祖师爷留下来的宝贝。”卢清吟微微一笑,目光一转却看见苏浅尘身上都是斑斑血迹,惊道:“七哥……你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只是这一路上不要被人遇见才好。打开来看看。”苏浅尘眸子里也闪耀着异样的兴奋和期待,“吟吟,这次你真的立了大功,师父一定会好好犒赏你。”

卢清吟却只是低头查看他身上的伤:“赶紧回去我替你清洗包扎一下。”

“吟吟,”苏浅尘突然顿了顿,刚才语气中的轻松兴奋被一种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忧心忡忡取代,“妍清坊……昨天晚上遭人偷袭,我走得匆忙,我们还要赶紧回去把那些尸体处理掉。”

卢清吟心中咯噔一下:“是什么人?”

“看不出来。”苏浅尘蹙眉道。这句话他说得极不情愿,卢清吟当然也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种耻辱,就像自己三番四次被李乘风逼得四处逃窜一样。“他们本想一把火烧掉妍清坊。”

“要烧就让他们烧好了,值得你这样跟他们拼命?如今追杀我们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你何必要跟他们纠缠?”卢清吟的语气有些着急,像是全没把自己的妍清坊当成一回事。

苏浅尘轻笑一声,淡淡道:“怎能烧了就算了?妍清坊里都是你的心血,怎能让他们一把火就这样胡乱了结了?”

卢清吟叹了口气,苏浅尘的想法从来都这样让她无可奈何。周围平静安宁下来,她终于想起了一直在心中蠢蠢欲动的不安:“李乘风呢?”

“没来得及杀他,逃掉了。”苏浅尘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伏在他肩头的卢清吟。

“一定不能放过他。”卢清吟很果断地摇摇头,“七哥,李乘风……他……他是……他是契丹人。”

苏浅尘整个人连同脚步都有如被定格了一般:“你说什么?”

卢清吟没重复,只是看着苏浅尘,顿了顿才说起了她方才看到的那个纹身。契丹一族喜爱在男子身上纹身,大多是虎狼豹一类的图纹,几乎已经成为他们族人的一个标志。

苏浅尘惊骇之后很快脑海里思绪翻涌,沉吟道:“难怪……这样说起来他并不算通敌卖国了,”他冷冷哂笑一声,“这个人如今非除不可。”

“他的秘密被我发现,下一次也不知还能不能捉得到他。都怪我,若不是我没出息,方才咱俩联手一定能除掉他。又坐失一次良机。”可是卢清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有种奇怪的底气不足,远不像昨天之前她提到李乘风时那样咬牙切齿。苏浅尘还道是她伤后气虚体弱,笑道:“照你这样说,前几次都是因为我才错失良机,我才应该负荆请罪才是。”

眼看妍清坊在西湖晨雾中若隐若现,苏浅尘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曾被人发现。吟吟,你先休息一下,我替你把这里收拾干净……”苏浅尘推开妍清坊外面的大门,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妍清坊里外干干净净,屋外的花草方从暮夜苏醒,低垂着清癯的晨露;空气中还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芬芳,哪里有半点血腥,莫说是尸体,就连血污也不曾见到一滴。

“七哥,你真的是在这里杀了人?”话一出口卢清吟便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愚蠢,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还能怎样表达自己的惊骇。

苏浅尘将她放下来,自己上前查看,他屋里屋外都走了一圈,却没见到半点蛛丝马迹,就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仿佛都被洗得一干二净。他转过头来看着卢清吟,半晌说不出话来,眉宇间只有极度的惊诧。

“会是李乘风吗?”卢清吟抬头看着苏浅尘,她知道自己说出的也是他的怀疑。直觉告诉她,李乘风那句“我办案从不假手他人”并不是信口开河,事实上从杭州到汴京再到雷山,哪怕最后连皇上都亲自下旨,他仍是一个人事事躬亲。可是这个李乘风竟然是契丹人,他如何能够让六扇门对他委以重任?如若一路追杀的人不是他,莫非他背后还有更令人忌惮的敌人?

“銮锦堂这次果真是惹下不小的麻烦。”卢清吟脸色微微一沉。她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中仍握着的卷轴,注意力这才被拉了回来。銮锦堂如今真正已到了生死关头,这东西果真能救銮锦堂么?

她轻轻撕开了包裹住卷轴的油纸,微微踟蹰了一下,伸手解开缚绳,将卷轴在面前展开了。苏浅尘见她举动,也凑了上来,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这是一副很普通的画而已,因为年岁久远,纸张微微有些发黄,墨迹却依旧清晰,想来这许多年在西湖底下的地宫中保存得十分完好。画风疏静而沉稳,笔墨色调恰到好处,一看就知是名家之作。

卢清吟毕竟是从小受江雪霓宠溺,视如己出,专门为她延请名师悉心教导,于书画造诣上就连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只是一眼她便脱口惊道:“韩熙载夜宴图?”

这等名画自然也逃不过苏浅尘的眼睛。可是——这是名画不错,这画是价值连城不错,可是以一幅画的身价,就算再值钱,也不过是一幅画而已。这些钱只怕他们八人现在就能凑出来。

卢清吟脸上是深深的失望。“当年祖师爷生逢乱世,只怕当时这幅画所值的钱……并不是现在可以比拟的吧。”连她都知道自己这话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只能说或许这样能让她和苏浅尘的失望都小一些。

“也许……这幅画还有其他的深意?”苏浅尘仍是眉头紧锁,“我们不如先赶回去将它交给师父吧,祖师爷的意思,或许师父会比我们明白。”

卢清吟想站起身来,忍不住就是一阵胸闷眩晕,苏浅尘连忙扶她坐下来:“你要什么?”

“药箱,药箱拿来。”卢清吟向堂屋中一指。

苏浅尘还道她身上伤痛难忍,连忙将药箱取来,卢清吟却只是拉他坐在自己面前,小心地撕开他衣衫,仔细为他包扎伤口。

“七哥,昨天晚上来了多少人?”卢清吟四下里张望着,想从她自己无比熟稔的妍清坊里找出些痕迹来,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院子里的花完好无损,没有一株被压坏或是砸碎,这本应是苏浅尘的一力保全,可是偏偏正因如此,这整座院落里半点有人来过的迹象都不曾剩下。

“有二十七人。”苏浅尘略一沉吟,回想一番道。

卢清吟手上顿了顿,蹙眉道:“这些人同汴京城外追我们的会是一伙吗?”

“很难说。汴京城外那伙人是禁军精英,昨晚那些……我却认不出来。”

“这些人能找到妍清坊来,说明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更严重的是,我怕暴露身份的人不止我一个……”

“銮锦堂的人个个都早做好了暴露的准备,不过是一间遮风避雨的陋室而已,除了三哥的醉仙楼恐怕会损失大些。不过三哥交流武林,黑白两道都须得让他三分,一群乌合之众要动醉仙楼,也不是那么容易……”

苏浅尘的语调忽然一陡,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卢清吟,正发现卢清吟的脸色也刷地变了:“大哥……大哥家!”

她蓦地站起来,幸而苏浅尘赶紧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下去。她却神色大变,急得直跺脚:“大哥家里全是手无寸铁的家仆!大嫂一点功夫都不会,现今还……还怀有身孕……”

苏浅尘不再多言,将她身子一按,沉声道:“给大哥送信,我即刻赶去京城。”

卢清吟却一把抓住了他衣袖,沉着脸道:“我要去。”

“你的身子哪里还撑得住?听话,赶紧去找大夫……”

“我要去。”卢清吟简短而果断地打断他,并无赘言,却无比坚决。

苏浅尘看了一眼她的眸子,实在无可奈何,只得打个呼哨唤自己坐骑过来。他知道卢清吟脾气固执已极,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不过最重要的是,此事事关王亭羽。苏浅尘转过身,不让卢清吟看见自己嘴角无奈而自嘲的苦笑。

卢清吟纵马一路向北,一刻也不曾停下,只是马儿眼看撑不住,才在沿路城镇中换马,自己却不曾歇一口气。眼看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苏浅尘忍不住揪心,然而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却硬是挺了很久,硬是一路都不曾倒下。

眼看汴京城门已在眼前,两个人早已是风尘满面,卢清吟尤其憔悴不堪。午夜月色中城门紧闭,卢清吟也没半分迟疑停息,在城墙下弃了马便飞身掠上了城墙。

京城承平已久,守城将士数十年不识干戈,再加上城门里面便是不分昼夜的繁华鼎盛,城墙上这些心不在焉的守卫对于卢清吟苏浅尘来说实在有如无物。

“吟吟,城里看来并无异样,或许大哥收到我们消息,已经赶回来了。”其实苏浅尘一颗心也咚咚乱跳,似有种莫名的慌乱让他难以抑制,他清楚这话是在安慰卢清吟,也是在安慰自己。

卢清吟没有说话,心中不祥之感却已澎湃到了极致。果真是王亭羽已经回来了吗?她无暇顾及任何胡乱的想法,只是不敢停步,穿过沉寂的夜色,一路朝王亭羽家飞奔。

远远的,王府门口的灯笼高高地亮着,似是在迎接晚回的归人。卢清吟方来不及松口气,一颗心便直窜到了嗓子眼——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没有灯光,没有声音,甚至——都没有哪怕是一丝一缕的生气。

更可怕的是,一个人俯身趴在门槛上,一动也不动,这样颓败的姿势卢清吟实在见得太多。

她愣了一瞬间,拔脚飞跑进去,失声叫道:“大嫂!大嫂……”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宁愿自己此刻立时死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血,满目都是血,在月色中不是触目惊心的红,而是一种死灰般的黑,黑得让人连魂魄都要随之颤抖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偌大的院子里横七竖八都是尸首——王亭羽家家丁奴婢不多,幸而因此才没有成尸积如山的情景。

“大嫂……”卢清吟的声音变了调,颤抖得连她自己都把持不住。苏浅尘从她背后走上前来,脚步很轻,径直走进了正对面大门敞开的堂屋中。

屋里没有灯,但借着投射进来的月光,习惯了黑夜的眼睛能看得很清楚。地上只有一个人影,没有半点声息。

“小玉!”门口蓦然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惊雷般将苏浅尘和卢清吟都猛地一震。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生无可恋ˇ 最新更新:20111214 10:23:33

“大哥……”卢清吟话刚出口,便被直冲进来的王亭羽险些扫倒在一边。

王亭羽完全无视了苏浅尘和卢清吟,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去,甚至声音都同脚步一样带上了一种变调的陡峭:“小玉!小玉……”他扑倒在地上,颤抖着将那个俯卧在地的无助身子抱在怀里——这个柔软的身子尚有余温,可是以王亭羽身为医家的敏锐,一靠近便知道,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呼吸。

甚至已经没有半点救活的可能。

楚玉静静躺在王亭羽怀里,脸上的表情有些恐惧,有些愤怒,有些不甘,有些依恋和不舍,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交织成一个铺天盖地的漩涡,将王亭羽牢牢往黑暗沉重的深渊吸进去!她还是同卢清吟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妆容平淡,衣饰朴素,只是时日已过,她的腰身已渐渐有些粗大。

血浸透了她的衣衫,在地上铺洒开来。隔着王亭羽的背影还能看见,楚玉的一只手尚紧紧护住自己隆起的小腹。

王亭羽埋下头去,将自己的脸同楚玉贴在一起。他没有说话,没有哭号,连半点抽泣都没有,只是从背后能看见他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空气中肆虐着一股沉寂的压抑,同四下里弥漫的血腥味搅在一起,让人连五脏六腑都要随之翻江倒海。

卢清吟第一次觉得,王亭羽的背影在月色中有些孤独落寞,这种落寞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从小到大,在面对她的时候,王亭羽脸上从来都是和煦如春风的微笑,眼神中有些宠溺,还有些——她说不清楚的东西。

可是他枉为名冠京师的神医,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救不了,甚至因为自己,眼睁睁看她为自己而死。

他救了那样多的人,最终却救不了自己的亲人。这种无奈和惨痛,非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吧?他曾经对祖宗灵位祈求宽恕,祈求承担所有罪孽——却没有想到,所有的罪孽都报在了这个无辜女子身上,报在了她和她腹中骨肉的身上。

一阵风窸窣了屋外沉静的树叶,灌得这屋中竟莫名生出些微微的凉意。

卢清吟脚下的步子有千斤重,她觉得自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挪到王亭羽身边:“大哥……”可是她甫一将手放在王亭羽肩上,原本沉默不语的王亭羽却忽然有如雷击一般跳了起来。这股力道将全没防备的卢清吟重重一掀,她踉跄了一步靠住敞开的大门,才稳住自己没有向后摔下去。

王亭羽双目中有几分可怕的血红,表情是卢清吟从来没见过的狰狞,扭曲了他容颜中所有的温俊,这样的神情从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卢清吟也想象不出今生今世会在他脸上看到。王亭羽只是恶狠狠地指着她,沙哑着嗓音沉声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这几年你算计人心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我竟然早没看出来,你早就变了……你根本是故意的,只不过故意拖延一时半刻而已,便可以悄无声息地借刀杀人!我知道你早就看小玉不顺眼,嫌她碍了銮锦堂的事,”他一步步向卢清吟逼过来,“这回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你在胡说什么!”苏浅尘上前一步想拉王亭羽,他却蓦地加快了脚步朝卢清吟冲过去,幸而苏浅尘见他这状若疯狂的神色已有防备,猛地跨前一步挡住卢清吟,挥手便是重重一拳打在王亭羽脸上。

王亭羽一个踉跄,兀自却不停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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