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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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夫-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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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她的家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人率先下马,在院门外稳稳地立定,有礼但清晰地高声问道:“请问,屋里有人吗?”

她悄悄地放下掀起一角的暖帘,咬着唇缩在软杨上,自欺地希望着,她不回应他们就会走掉,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

“请问颜姑娘在家吗?”那人的声音提得更高。

他居然知道她的姓?她的唇咬得更紧,也是了,既然他们可以找到这里来,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出奇,那麽,他们肯定已经知晓所有的事;而阿力,很明显的,就是她一直在心里暗暗猜想的那个“他”!因为她认出了为首的那位,就是当初在京城,阿力无意中救下她之后,留下来处理善后的那个人。

原来她与阿力,竟真的是云与泥的差别……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心痛苦地抽紧,为什麽会来得这麽快,只要再给她一点点时间,再多给她一点快乐的时光就好,为什麽还是这麽迅速?

“颜姑娘,颜姑娘。”

她不能再不出声,不然肯定会把全伯引来的,她清了清嗓音,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我在,门没锁,你进来吧。”

她听到了脚步声,很稳很沉,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她的心上,每一步都带来巨大的痛苦;终于,拉开的房门让她与那人面对面了。

“颜姑娘,在下贺云飞。”拱了拱手行礼后,贺云飞直起身子打量着那个坐在软杨之上的娇小女人,一头乌溜溜的秀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来,她有一张清秀的五官,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还有红润的嘴唇,不算特别美丽,但分外温婉动人;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起,眼底一片哀伤之色。

就是她救了他的主子?这麽弱不禁风这麽柔软的女人,居然救了他的主子?

她有几分眼熟,他皱了皱眉,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什麽时候见过她,而她的肚子……贺云飞不自觉地望了望外面停放的那辆马车,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先问最重要的事:“请问颜小姐,十个月前你在山上救下来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她紧紧地咬着唇,咬得唇瓣都发白了,却还是不言不语。

他望着她那样的神情,不由得有些不忍心,可要问的话还是必须要问:“或者我换一种问法,颜小姐,你的丈夫阿力此时在何处?”

原来他们什麽都知道了!颜水柔脸蛋一片苍白,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感到了绝望,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阿力拎着重重的猎物满载而归,整整四个时辰在山上狩猎,他的收获让他还是感到非常满意的,那几只洁白的雪狐,刚好可以给柔儿做一袭大氅,而这几只野鸡野兔可以交给全伯,让他炖汤给她补身子。

在山脚下与任大哥分开后,阿力踩着越积越厚的冰雪,兴致勃勃地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路上四野茫茫,远方升起袅袅的炊烟,正好是晚饭时分;他的柔儿肯定在家里焦急地等他回去呢。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变得更轻更快。

穿过那片被积雪压弯的竹林时,想到他的家已经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见到温柔的妻子,他的唇边勾起愉悦的笑;可当他踏出竹林时,看见眼前的景象时,他的脚步猛然僵住。

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静静地停在他的家门口,马车旁立着一群神情严肃的黄衣人,他们肩上都积着雪,却没有伸手拍掉,脚下已经堆满了白雪,很明显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他警戒地往那边走去,没有试图躲藏,因为他的妻子在家里,他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麽样了?

他们都看到了他,在那一瞬间,他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惊喜,看到了激动,他疑惑地皱了皱眉,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好像隐隐知道,自己可能认识这些人,而他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那辆马车,然后看到车身上繁复的花纹,那是跟他身上的玉佩一模一样的花纹,他觉得很熟悉,非常非常地熟悉,脑中快速地闪过无数的画面……太快又太多,他抓不住。

马车的车门缓缓地打开,一张绝艳而精致的脸蛋出现在他的眼中,那名女子缓缓地朝他绽出美丽的笑容,红唇微启,轻轻地唤道:“泽儿。”

他紧抓猎物的手掌猛地松开,那种很熟悉、很强烈的晕眩感排山倒海地朝他涌来,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唉,颜丫头,你好歹吃点东西吧。”全伯端着一碗熬好的小米粥站在颜水柔的身旁,叹着气,轻声劝道。

颜水柔摇了摇头,“全伯,谢谢您,我吃不下。”

“你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饿,为了他,你也要吃呀。”

她沉默了会,伸手接过那碗温热的小米粥,一直到捧着碗,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是冰凉的;其实又何止是手,她整颗心都是凉的;微甜的粥喝入嘴里,居然感觉是苦的,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一颗一颗掉进粥里,心痛难当。

“唉,当初我就觉得那小子来历有问题,可没想到他居然出身富贵人家。”全伯今天一回来就看到颜丫头家门口站着一群陌生人,他当时还以为有人欺负颜丫头呢,立刻上前准备问个明白;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请”了进去,当他看到颜丫头安好地坐在家里,除了神情哀伤,倒也没有什麽不妥,他这才放心。

问了好久之后颜丫头才勉强说了几句,他才明白了大概,原来那些人是来找阿力的。

他们跟他借了房子,说有事要商谈,全伯满腹的疑问,就等着阿力回来好问个清楚;谁知道那小子回来后,居然跟着那群人进了房,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究竟那些人是什麽来头,为什麽来找阿力?看那辆马车还有那群人的穿着,全伯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富贵人家的人,阿力怎麽会跟这样的人有牵扯,真是奇怪。

看了看天色,都快二更了,阿力那臭小子居然还不回家,跟一群陌生人在那里有什麽好说的,他忘记自己还有老婆、孩子在等他了吗?

而颜丫头这个傻瓜居然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地坐在那里一直等他,全伯真是心疼得要命,劝她去休息也不听,劝她吃点东西没吃几口又在掉眼泪,这副模样,好像天塌下来了一般,

让他问也不敢问,事实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守在她的身边,生怕她有个什麽万一。

这一晚,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难熬的。

颜水柔反而宁静下来,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窗前,她在等,一直在等;鸡鸣破晓,第一缕阳光从山的那边升起时,天地终于挣开了黑暗的包围。天空已经放晴,明朗的太阳映照在厚厚的雪地上,泛起淡粉的色泽,一片夺目。

“颜姑娘,请你出来一下可好?”贺云飞在房门外有礼地敲门,轻声地说道。

一直坐在窗边的颜水柔在全伯的搀扶下慢慢地起身,她的全身冰冷而麻木,就算全伯用再多的棉被裹着她,她也温暖不起来;贺云飞为她拉开房门,外面的新鲜空气迎面扑来,她身子晃了晃,眼前是一片刺痛,那种沁冷的空气吸进去,连胸口都是闷闷发痛,她很快就稳住自己的身子,定了定神。

“颜姑娘,我家主子有请。”贺云飞做了个手势,她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清澈的瞳孔猛地一下缩紧,她看到他了,看到了那个她一直在等着的人。

一身淡淡的紫色裳袍,独自一人立在茫茫的白雪之上,精致而昂贵的衣物,衬得他越发眉目如玉、俊逸不凡,他倨傲地负手而立……那个冷漠清贵的少年王爷,回来了。

不意外的,他就是那种即便穿着最粗糙、最普通的衣物,也无法磨灭天生王者风范的人,而现在他不过是回归自己原本应该在的那个位置;果然,只有这样的装扮才最适合他,也只是这样的他,才是他,过去十个月的相处相知,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她小心地踩过松软的雪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远处的山峦是白色的,树林是白色的,就连房屋都变成了白色,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到处都是空旷而安静,在这个白色的世界中,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他与她;而她,正一步步地走向他。

他一直静静地望着她,纯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神情一片淡然与平静。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粉色的裙摆在雪地上拖曳,长长的青丝披散下来,虽然有几分憔悴,但清丽依旧,在离他五步远的距离时,她停了下来。

两人安静对视,竟然都是沉默。

时间的流逝与否在此时都已经失去意义,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与她,唯有相对无言;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清冷而平静:“我想起来了。”

她的唇边浮起很浅很浅的微笑,“我知道。”看到他那身穿着,还有他的表情,她就已经知道,她的阿力早就已经离她远去了,或者说,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我的名字叫龙承泽。”

她笑中更有几分酸楚,龙承泽,只要是紫旭国的臣民,谁都知道,龙乃国姓,只有天子和皇家子孙才可以姓龙;而他们紫旭国崇紫,也只有皇子皇孙才可以着紫色,她虽然身处山村野地,但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他果然就是那位宝硕王爷的爱子龙承泽,当今圣上的堂哥。

他望着她的笑脸,沉默了更久,才慢慢地再度开口:“我要回京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她的手用力地抓紧裙摆,拚尽全身所有的气力才勉强说出话来:“好。”话到这里,已经够了,他交代了最重要的事情,跟她告别了,她也应该满足了。

“主子。”贺云飞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该启程了。”

她咬着牙吞下涌到喉间的哽咽,微微地侧过头,看到那一队人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待他们的主子过去就可以出发;他要走了,在陪她度过了她生命中最美好最快乐的十个月后,他最终还是要走了,要回到那片属于他的天空去。

龙承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举步,头也没回地朝他们走去,一个飞身跨上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宝驹,低沉地说了一句:“走。”那一大队的人马安静而有秩序地开始前进,马匹踩着雪地的声音?听来异常的清晰。

她就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走过,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最爱的那个男人,一步步远离她,永远地走出她的生命。

他们经过她的身旁,都没有恻过头来朝她望一眼,只是继续前进;而她的眼眸,始终只是望着她想望的那个男人。看着他骑着马走过,看着他离开她。

突然,他勒住缰绳,坐在马背上遥遥地俯视她,时光似乎倒退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般坐在马背上望着她;那时的他与她都没有想到,命运会把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牵扯到一起,那时的他们都没有想过会相识相爱,再相离。

她抬头,仰望着他,两人还是无言。

半晌后,他策马接近,低下身子伸出他的手,她愣住了,过了好久才慢慢地反应过来,迟疑地伸出手;而他握住她,手掌温暖而坚定,“保重自己,知道吗?”

然后他松开手,策马而去。

她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纤细的手掌紧紧地握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到终于消失不见;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发狂般地向他追过去,泪流满面。

“颜丫头,颜丫头!”一直站在门边的全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追上去,“你不要跑,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颜丫头!”

她听不到,什麽都听不到了,她只想要追上他,只想要能够再看到他就好,不要离开她,不要就这样离开她,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她的泪水似乎怎麽都流不完,阿力,她的阿力,那个对她温柔,跟她说会保护她照顾她的阿力,那个别扭而孩子气的阿力,那个成熟而有担当的阿力,她要……

一双手伸过来拉住了濒临疯狂的她,“颜丫头,你不要命了,这是雪地里,你要是摔一跤,可怎麽是好?”

“我要找他,我要找阿力。”她哭得全身颤抖,“全伯,你帮我找阿力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她哭得他的眼睛都跟着发酸,无奈叹息,“颜丫头,你醒一醒吧,那个阿力根本就不是阿力啊,他……他很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们配不上人家,算了吧,颜丫头。”

算了,怎麽算了,如何算了?他说过爱她的,他说过要永远跟她生活在一起的,他明明说过的,为什麽现在要算了?

“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好孩子,坚强一点,你还有孩子,还有全伯。”

走了,他真的走了!颜水柔握紧手心,缓缓地举起来,摊开,是一枚碧绿的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崩溃地大哭起来,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刚刚在握住她的手时,他就把这枚玉佩放到了她的手中。

他在跟她告别,在跟之前那个失忆了而爱上她的阿力告别。

他是龙承泽,紫旭皇朝宝硕王爷的儿子,嫡亲的皇子皇孙。

他是她不可企及的。

第十章

没有他的日子,太阳依旧会升起,时间依旧一天一天地滑过,什麽都没有变,什麽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颜水柔在这段时间过得很平静,非常非常平静,自从那天她痛彻心扉地哭过之后,她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她,依旧会笑会说话,饮食起居就像往常一样;可就是这种正常,反而让全伯更担心。

除了那天她崩溃地大哭外,她再也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她似乎忘掉了自己曾经有过一个丈夫,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些一起共同度过的日子,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准备衣裳,偶尔会抚着肚子微笑,也会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时间就在这种宁静与平和中淡淡地流过;新年过了,春天也快要过完了,她即将在初夏生下她的孩子。

越是临近生产的日子,她的身子就越发沉重,不过身体状况还不错,村里的产婆每次来看过她后,都夸她是一个好娘亲,把孩子照顾得很好,把自己也照顾得很好。

三月末的一个温暖的夜晚,吃过晚饭后,她起身的瞬间觉得腰部又酸又胀,接着发现自己已经破水,看来她的孩子已经打算出来见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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