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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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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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慢慢涌进她本该没有感觉的双腿,那力量很清凉,又很霸道。
对崔钰的眉开眼笑,紫微大帝全当没看见。他站起来,一脸施恩地说:“还有你的法力不是不行吗?干脆别用了,我给你封起来,再送你点儿我的。”说完伸出一根指头,轻点崔钰额头,她刚觉得发热,他就收了手。
“行了。快去把我哥的腿搞断,我就不把你的那点破事说出去。”紫微大帝自认很有风度地甩甩袖子,抬脚要走,随手去了隔音符。
随着最后一张符纸的消失,热热闹闹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锣鼓唢呐小梆笛,像极了阳间里头娶亲送聘的曲子。那些动静太响亮,简直是贴在耳朵边发出来的,吵得紫微大帝心烦。
他迁怒崔钰:“你都住了个什么破地方?”
崔钰也纳闷呢,没听说这两日有鬼要结亲呀。她好歹也是判官爷,但凡谁有个喜事,都会来给她送请柬的。
没等她想明白,那喜乐就停在她的院子门前,院门也随即被扣响了。
就在崔钰和紫微大帝面面相觑的功夫,外面有鬼扯着嗓子起“上生星君来向崔判官求亲啦”,接着围过来的鬼越来越多,声势浩大起来。
“上生星君终于来求亲啦?”
“可算来了,都追了咱们崔判官有三百年了吧?”
“你说崔判官能答应吗?我记得她生前有个相好,她为了不把那个男的忘了,还自愿去受了火海油锅的刑罚呢。”
“这都五百年了,谁还记得谁啊。上生星君多好的归宿,怎么不比那个没露过脸的男人强?”
紫微大帝听到最后一句黑了脸。
他眯着眼问崔钰:“刚才那话是哪个不要命的小鬼说的?就是说上生那小子比我哥强的。”
说话的是红娘鬼,帮阴间的不少夫妻拉过线,除了话多点,真是个顶好的鬼。崔钰舍不得她再没次命,连忙摇头说不知道。
紫微大帝的气没地儿出,看着崔钰又不顺眼起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骂她:“你还敢嫁人?你怎么能嫁人?你都和我哥洞过房了,就算他不要你,你也不能再去找别的男人。你们凡人不是都爱讲什么守节吗?你怎么,不给我哥守着?”
“那个不叫洞房……”洞房说的是新婚夫妇,她和徐清明的那一晚,最多算露水鸳鸯。而且守节这词儿,也不是这么用的。
“胡说!你也不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全是我哥的精血气,我隔了老远就闻见了,”紫微大帝有些得意地说,“我跟我哥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你连想都想不到,别人闻不出来,可我一闻就知道。”
崔钰低头到处嗅,就是普通的皂角味,还是带着阴间特有的潮气,哪儿有什么徐清明的味道?不过她知道紫微大帝听不得别人不信他的话,也就不再问了。
正巧这会儿,外头该走的礼数也完了,上生星君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
开门的时候还算昂首挺胸,可见了崔钰,上生星君马上就羞答答地垂下头,跟个小媳妇一样,开始玩手指头。他面皮薄,脸颊上那两抹红云明显得很,看得不少小鬼都在旁边捂嘴笑。
“我……我来下聘礼。”
上生星君那动静只比针落地时候的大一点,越到后面,声音越小,要不是外面那阵势够明白,崔钰是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不过旁边紫微大帝的嗤笑声倒是足够大,把上生星君羞赧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但他还是握起拳,鼓足勇气对崔钰示爱。
“崔判官,我心悦你,从三百年前,你把差点被渡船先生扔进忘川的我救下来开始,我就心悦你了。”他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紧张得声音在发抖,但仍然十分认真地说:“你长得好看,心眼又好,我想把你娶回家,一直照顾你。”
不知是因为觉得上生星君认真的模样蠢,还是听见那句夸崔钰好看的话,紫微大帝的嗤笑更响亮了。
上生星君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他看看紫微大帝,愣是没认出是谁,对上他霸道凶狠的眼神更是不敢说什么,只好小羊羔似的又低下头,用脚尖碾着青石板缝里的小石头。接着又呆呆地抬头:“我叫了月老来牵线,月老呢?”
你问我,我问谁?崔钰心里直想叹气。
当初见到他,他就是因为弄丢了钱袋,坐船过了忘川却付不出渡费,差点被渡船先生扔进水里去。她看他可怜巴巴地在那儿抹眼泪挨骂,像只被主人丢掉的哈巴狗,心一软,就替他付了钱。谁知道就被缠上了,三百年了,隔三差五就往她家里跑,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送的数不过来,简直都要把她那小屋子堆满了。如今来求亲,居然把牵线的月老给弄丢了。
好在他话音刚落,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就从鬼群里挤出来。月老大把白胡子糊在一起,头发上还倒插着几根畜生毛,抹了一把脸边粘乎乎的灰,他费劲地把身子也扯进来。
接着崔钰就听见远处,屠夫鬼嘹亮地咒骂声:“哪个天杀的玩意儿砸了我家猪圈?!”
月老老脸一红,脚下一个踉跄,硕大的脑袋“砰”一声撞到上生星君背上,顿时眼冒金星。
等他眼前清亮了,朝崔钰看去的时候,老脸又变绿了。压根没给上生星君拉住他的时间,月老像见了鬼的凡人一样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哎哟我肚子疼,对不住啦星君,您这线我牵不了……”

  ☆、第3章 拇指大小的判官姑娘

酆都鬼集上的那碟炸响铃,崔钰到最后也没能吃成,还应下了一桩苦差,丢了一件婚事。一想起这些糟心事儿,她连着几下唉声叹气。
“那月老也真不是东西,上生星君请他过来牵线,那真是给他几千年都捞不到一次的好处,他倒好,说什么肚子疼,谁信呢?”姜小白正在用青灯笼草染指甲。青灯笼草虽然名字里头带着“青”字,颜色却是红的,比凤仙花的红更艳。
崔钰无力地倒在书案上,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不打算嫁给上生星君,婚事不成,倒也没觉得不高兴。但月老看见她撒腿就跑,又算怎么回事?
她想破了脑袋,也不记得哪里得罪了他。明明上一次见面,月老还很和蔼地送了她一条三股红线做礼物,这才五百年,居然就物是人非了。心塞。
姜小白正伸直双手,晾着指甲。见崔钰没精打采,她悄悄用指尖蘸了点青灯笼草汁,一下子按在崔钰额头,顿时便浮现出朵鲜红的荷花。
没等崔钰去摸,姜小白挑着手指,抬起崔钰的下巴,端详了两眼,满意地点头。
“这才有点姑娘家的样子。我听说你和阎王爷告了假,要去阳间转两天?既然不用装模作样地当判官,就把自己收拾得鲜亮点,成日里不是黑就是白的,我看着都觉得清冷。”
崔钰一向听姜小白的话,见铜镜里的那张脸添了红荷,竟显出俏丽娇媚的味道,再想到她是要去见徐清明,也就垂着眼睛点了头,还央着小白姐姐,把那条鹅黄色的新裙借她穿两日。
姜小白虽诧异,但对崔钰这个比亲妹子还让人疼的姑娘,她一向大方,把裙子拿出来还帮着穿上。等崔钰推着轮椅往阳间去后,她立马冲去森罗殿,严肃地问奋笔疾书的阎王:“老爷子,你说咱们崔判官,是不是想背着上生星君偷男人?”
阎王手里的笔一掉。
牛头马面捧着的生死簿砸了一地。
在门口晃悠的小鬼们更是直接炸了锅。
“我就说上生星君那小身板,满足不了崔大人。”
“也是呢,咱们崔判官可是徒手杀死八岐大蛇的人,那胃口,肯定大。”
“那原来得她欢心的那个男人,岂不是相当厉害?”
“难怪我听说,崔判官刚来的时候一直在找他,恐怕是那滋味太好,尝不够哇。”
……
刚到阳间的崔钰,在屋顶一落脚,就莫名奇妙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几乎是同时,她脚底下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也开始打起喷嚏。
崔钰低头一看。
青天大老爷。
宽肩窄腰大长腿,居然就是徐清明。
还没等她脑子想好接下来怎么办,身体已经退后几步,蹿进了远处的树林里。
崔钰在地府里不好用紫微大帝的小铃铛站起来,早就心痒难耐,一来阳间就把轮椅扔了一边。这会儿她连路都走不好,就想玩飞的?自然是生生撞到大树上,脑袋起了好大一个包。
你跑什么呢?崔钰懊恼地摸着肿包自责:徐清明他是喝过孟婆汤的,他已经不记得你了。现在的他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也不是他的小跟班,有什么害怕的?没事,别怕,搞断腿就好,搞断腿就好……
她一边吸着气自我安慰,一边想好了办法,变出两锭金灿灿的元宝,往城隍庙走。
姜小白曾经说过,现在城东的城隍庙里有一帮流民,只要给钱,哪怕杀人放火,他们都会做。崔钰想着,雇个人去把徐清明的腿打断不就完了,既不用她出手,还能圆满完成紫微大帝的任务,再没有比这好的法子了。
于是,隔天的傍晚,崔钰趴在墙头,盯着流民手里的铁棍,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世的徐清明虽是个丞相,但也就是个文弱书生,身形纤瘦,脸色发白,那流民壮得像头野熊,可别腿没打断就把人给弄死了。
……
这地方是崔钰挑的。是条窄巷。本来就偏僻,又临近入夜,四周静悄悄的,连麻雀的叽叫都不曾有,是以徐清明的脚步声格外鲜明。
就要来了。
崔钰咽下一口口水。
流民也听见了动静,等徐清明走近,那壮汉猛地冲出来,高举着那根铁棍,撸起袖子的胳膊上暴起青筋。他大喊着“狗官,偿命”,就要把铁棍往徐清明脑袋上砸。
什么情况?!
崔钰差点惊得掉下墙。
不是说好一锭金子一条腿,不伤性命不打脸?怎么对着脑袋下去啦!
眼见那铁棍带着风声,就要把徐清明砸个脑袋开花,崔钰顾不得其他,伸手掐了个诀,就要打向那个壮汉,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壮汉就被定住了。这时那铁棍离徐清明,不过两指远。
徐清明从头到尾都没变过神色。他连看都不看壮汉一眼,伸出一个指头把铁棍拨开,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开始仔仔细细擦拭那根手指。
崔钰顿感不妙。
她软着腿抖着胳膊往后爬,可刚动一下,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拎住衣领,提到半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神君,此人刚才想用法术暗算您,已被我擒获,该如何处置,请您吩咐。”
我呸。
我用法术是想救他好吗?你怎么能好坏不分、颠倒黑白!
不过崔钰没胆骂出来,因为她看见徐清明望向她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光,脸上还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大地,她是我的旧识,没胆子暗算我。”他慵懒地站着,笑更浓了,仿佛春日扑面暖风,如果不是崔钰太了解他,也会看不到他眼底的深意。
那双载满温柔多情的眼睛里分明写道:等回来,再跟你算账。
崔钰倒也忘了那些自我安慰的话,全然回到当年她在他手下当牛做马的日子,见他笑,她的心就开始抖。心抖完,手又开始抖,手抖着,脚也开始抖,很快就在大地战神手里浑身发颤。
大地战神听了徐清明的话,抓住崔钰的手一松,下一步就出现在地面,抗起了碍眼的壮汉。
崔钰腿还在发抖,落到砖瓦上时没站稳,脚底一滑,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那疼像一道闪电窜进脊骨,一直冲到崔钰的天灵盖,把她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徐清明就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她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等她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徐清明还嫌弃地倒退一步,眉毛都拧在一起。
崔钰见状更是悲从中来,甩开脸面,哇哇大哭,那动静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吵得徐清明又好气又好笑。
他蹲下来,隔着手帕抬住崔钰的下巴,见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头发还散了大半乱垂着,忍俊不禁道:“当年不准我去百花楼睡花姐儿,你就是这个架势,过了五百年,竟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崔钰哭得说不出话,抽了下鼻子,一滴米粒大的泪珠掉下去,看着委屈得不得了。
徐清明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儿,笑意不收却皱起眉,甩开手帕,两指捏住崔钰的腮帮子,迫使她仰面看她。这下崔钰的鼻涕眼泪全流不出来,脸颊还被他按得生疼。
“有什么想说的?”见她安静,徐清明捡起帕子给她擦脸,动作看着讲究优雅,但真蹭到脸上,那火辣辣的滋味也就崔钰能知道。
崔钰瘪嘴,细声细气地叫唤:“疼……”
徐清明松开指头,满意地打量着她脸上被他按出的红印,大度地抚摸了下她鸡窝般的脑袋,和气地笑:“我知道你疼,我想个法子,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崔钰觉得很不安心,但她现在扭一下腰,头皮都发麻,只好乖巧地点头,还殷切崇拜地看向徐清明。
徐清明心情很好,又摸了摸崔钰的头发,连缠在他指间的青丝,都解得很有耐心,解下来,还特意攥在手心里,彷佛舍不得丢掉的珍宝。
崔钰快被感动了。
接着她就被绳子给捆住了。
绳子是扛着壮汉的大地战神抛过来的。他抛绳子,是因为徐清明向他做了个手势。
崔钰那难得的感动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
那绳子黑不溜秋不起眼,却很结实,把崔钰捆得跟粽子一样,严严实实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崔钰不乐意。她含泪问徐清明:“这是做什么?”
徐清明不紧不慢地起身,手往后一伸,崔钰那油光发亮的头发,就被大地战神接了过去。
只见他拿着那根头发无声念了几句,发根就出现了火苗,随着火苗上蹿,及腰长的青丝被慢慢燃尽,崔钰眼前的世界也在不断变大。
变大。两人高的房屋眨眼成了雄伟城墙。
变大。比她高三个脑袋的徐清明已经头顶青天。
越来越大。石缝里冒出来的小绿芽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等那根头发全化成灰飘走,崔钰已经变成拇指大的小人,战战兢兢地抱住一颗石子,生怕徐清明走过来时脚底带的风,把她吹回阴曹地府。

  ☆、第4章 叶子舟上的拇指姑娘

徐清明见崔钰的神情惊慌又害怕,躲在石子后头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抖,他再硬的心也软了。蹲在地上,伸出左手,指尖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他柔声说:“上来,我带你回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崔钰被她现在是拇指姑娘的事实吓到了,瞪大杏圆的眼睛,又往石子后面躲了躲,一脸警惕。
“回家养伤呀,小钰儿,你不是刚点头答应了吗?”徐清明笑得面若桃花,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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