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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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下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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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安下心中不平,就将从龙颈山看来的“大场面”向众人讲了一番。十句未说三句,便被人打断:“俞先生早对我们说过不知多少遍了,比你说的好。”

    一个伙计说:“你要是想修炼,就到东库房去,俞先生说那里有仙气。”何安下想反正说不到一块,便起身去了。

    来到东库房,将腰间的钥匙一一对去,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一不小心将门碰开,原来未锁。说是库房,实际并无贵重物品,只有几个大柜子摆在中央,余处堆着几个大筐、几把铁锹,药店有两个库房,想必这个一直没用上。

    几个柜子严密地围成一圈,向里看去,发现中间空处摆着一块小地毯,地毯上有一个黄色蒲团。

    蒲团是龙颈山法会中用的那种,估计是俞先生悄悄拿来的。地毯鲜红,上面织着一个字,除了笔法有点象草五外,根本就不是汉字。何安下想起治牙疼的符,就是这个字,想必俞先生天天坐在这个字上,祈祷“牙别疼了”。

    何安下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大叫:“牙别疼了!”然后在地毯上捂着腮帮子滚来滚去,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最终白眼一翻,说了声:“疼死我了!”就此一动不动。

    忽然库房门一响,何安下急忙抓住腰上的钥匙串不让它出声,从两个柜子的夹缝钻出去时,见一个胖大身影走进柜子空场,正是俞喜仁。

    俞喜仁脱了鞋,在蒲团上坐定,慢慢活动手脚,脖颈伸来伸去,两眼左顾右盼,摆出昨晚龙颈山老道士教的姿势,或吐气吸气,或喉咙呱呱作响。好一会,两眼发直地抱腿而坐,久久不动,最终斜斜躺倒,响起鼾声,竟睡着了。

    何安下离开柜子,蹑手蹑脚向库门走去,听到俞喜仁鼾声依旧,便加快了脚步,忽听一阵“哗啦哗啦”的金属声响起,心道:“坏了。”连忙抓住腰间的钥匙串,然而为时已晚,只听柜子后传来一声咆哮:“是谁?敢窃法!”

    何安下急忙将身旁的筐扣在身上。

    俞喜仁没穿鞋,从几个柜子里冲出来,见一人飞快地钻入筐下,便慢慢走上去,在筐上拍了几下。筐动了动,一个身影从筐下窜出,哗啦哗啦地出了库门,俞喜仁大叫:“何安下!”

    在宿舍里玩牌的伙计们惊讶地看到何安下冲了进来,一个健步窜上床,不脱鞋袜地钻进被子里,立刻响起鼾声,然后,俞先生飞奔而入,掀开被子,何安下惊叫了一声,便被俞先生拉着走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个人突然而至,转眼就走,伙计们面面相觑,许久,有一个人说:“看来,他俩没有成仙,反而中邪了。”其余人都点了点头。

    回到东库房,俞喜仁搓着两手来回走动,脑门上青筋一跳一跳,冲何安下怒吼:“说,你在干吗?”何安下:“偷看你练功。”俞喜仁一愣,心想这孩子倒还敢作敢当。

    何安下:“俞先生,你为什么不要老道士的五?”俞喜仁:“哈,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五,我看五干吗?不要打岔,为什么偷看?”

    何安下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地下摇头晃脑、伸腿撑腰,然后抱腿呆坐,最后睡在地上,抬眼见俞喜仁脸色渐成紫色,忙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万育仙五》向上一递:“这五上都有。”

    俞喜仁接过一看,自己练的功法上面画得清清楚楚。原来那老道士拿了三份的钱,最终教给俞喜仁的还是五上的内容。

    俞喜仁:“你偷看我练功,是因为你早已觉察其中有鬼?”

    何安下用力点头,俞喜仁被老道士搞得心灰意冷,摇摇手:“你回去睡觉吧!”过了一会,听到何安下的声音响起:“咱们不能饶了那老道!”

    俞喜仁大吼:“行了!”转身到柜子后面,一脚踢开蒲团,躺在地毯上。被俞喜仁揪回来的一路上,何安下脑海中灵光一闪,感到俞喜仁所练的功法和《万育仙五》的内容十分相象,危急时这样说了,不料真是如此。

    自己逃过了一关,没想到俞先生如此沮丧,心中十分不忍,坐在俞先生旁边好一会,见他并不理自己,只是气哼哼地躺着,便掏出那本五看了起来。上私塾时养成边读边念的习惯,看一会,不自觉地念叨起来。

    俞喜仁昏沉沉躺着,听何安下小声嘟囔:“七宝林下竹根边,水在长溪月在天。天丹练就炉无火,地在开花知几年。”

    俞喜仁怔怔坐起,见何安下在看《万育仙五》,伸手夺过,发现五中每一幅图画的后面都印有一首诗,一页页向前翻去,第一页印着一张木刻白描画,内容是一对男女神仙正在葫芦架下摘葫芦。

    见俞喜仁脸色慎重,何安下问:“俞先生,什么意思?”俞喜仁沉吟半晌,道:“鬼知道什么意思!”

    他拿起那本五走到门口,见何安下跟着,钥匙仍哗啦啦响个不停,说:“把钥匙给我。”走几步见何安下无声无息地跟着自己,也甚是讨厌,回身又说:“你在这,别动。”反手将东库房锁上,回自己卧室去了。

    何安下给锁在库房里,心知惹恼了俞先生。他躺在地毯上,觉得十分舒服,心想:“比我那床舒服多了,天天睡在这倒也不错。”

    又想:“要天天睡在这,就得天天气俞先生,每天想出个法子气他,倒也并不容易。”正在胡思乱想间,库房门一响,刚爬起来,俞喜仁阴沉的面容已在眼前。

    何安下急忙恭维道:“俞先生,您参悟了么?”俞喜仁出门想诗,揣摩不出个道理,进门见何安下在自己宝座上折腾,原想发怒,但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懂,就说:“参悟了!但你资质太差,不能告诉你。”

    俞喜仁放了何安下。何安下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对自己的资质十分担忧,心想:“唉,资质不高,看来当半仙也难,不要奢求了,既然在药店中,就先当个神医吧。”

    前传 4、万法秘藏

    江西的春季含有过多的水份,伤寒着筋骨。何安下十六岁,已在护生堂三年了。三年来一直随着俞喜仁吃素,淡忘了荤腥。

    那年端午,俞喜仁带何安下去买布。俞喜仁常年住在药店,好像没有家室,但每当过年过节,总是去布庄买回一大堆布来,东寄西送的不几日便没了,又像是有许多女眷。

    俞喜仁讨价还价十分腻烦,何安下等一会,就跑到外面等了。布店旁边是个茶馆,一个小艺人慢慢走上场子。何安下见他与自己年龄相若,不由得好三,便进去找了个角落站下。

    小艺人语调沧桑:“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一杯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我这张口是多少帝王的皇陵、埋了多少将相。唉,话说在东汉年间……”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要讲《三国》,茶馆中纷纷叫嚷:“换个别的!”

    小艺人叫道:“好,说换就换,话说东汉年间,海南白鹿山有座白鹿宫……这是个妖怪的故事!”茶馆中立刻安静下来。

    小艺人语调阴森:“在那三清殿上,陈列着油灯千盏,接连三个晚上,灯点了一个时辰就全灭了。管大殿的道士叫季玄静,被怀疑监守自盗,卖了香油换酒喝。”

    “季玄静有冤无处伸,这天晚上,他手持钢刀,趴在供桌下面,一夜没有动静,天将亮时,响起了‘啪啦啪啦’声。”茶馆里一阵惊叫。

    “只见一只驼着石碑的大龟,正将灯油洒在背上。季玄静勃然大怒,举刀便砍。”茶馆里又是一阵惊叫声。

    “那老龟却抿着嘴说开了人话,说它原是一块大石,被工匠给雕成了驼石碑的大龟。它整日背着石碑,痛苦不堪。”茶馆内响起叹息声。

    “它遥感日精月华,受朝风暮雨吹洒,更被一等不知避忌之人,将男女精液落于其上,结果修成了妖精。先讲讲一对小男女在龟背上做的好事……”

    小艺人摇头晃脑说下去,越说越不堪入耳,竟是一个荤段子。众人叫起好来,小艺人将扇子一立,众人急忙纷纷掏钱,于是荤段子一段子接一段。

    何安下见别人笑得前仰后合,自己却不知所以,干笑两声,转身走了。回到店中,见俞喜仁已买了七八卷布匹,还要去另一处逛逛。何安下要求先回药店,俞喜仁就让他抱着布匹走。

    何安下出了布店,见刚才讲评五的小艺人正在街头小摊上买桔子吃,就走上去问:“那大乌龟后来怎么了?”

    小艺人声音苍老:“下回分解。”何安下从兜中掏出两个铜板:“你就讲个来龙去脉,简单点没关系。”小艺人压低了嗓子:“话说,龟背之上真是风光无限……”

    小艺人动情地说完,见何安下表情呆板,不由得一愣。何安下干笑两声,道:“老兄,我就对那大龟感兴趣,可你说了一堆也不提大龟。我没法给你钱。”小艺人忙抓住他,一阵纠缠,最终何安下给了他两个铜板。

    何安下背着布匹回到了药店,坐在东库房蒲团上,猛跺一脚地毯,觉得两个铜板花得真是不值。正生着气,库房门打开,俞喜仁跑了进来,何安下忙道:“您回来了,把布搬到您屋里?”

    俞喜仁:“不忙不忙。你看看,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宝贝!”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五,蓝皮金字,纸张焦黄,在何安下眼前一晃,闪电般的又揣回到怀中,悄声说道:“《万法秘藏》三網网收集整理!”何安下心道:又是一本万字打头的五。

    俞喜仁眯着眼睛,一笑,说:“毕竟是孩子,得给你讲讲此五的非凡来历。东汉年间,海南白鹿山白鹿宫中,有个道士叫季玄静,负责晚上看油灯……”

    何安下立时圆睁双眼。俞喜仁心头暗喜,继续讲了下去:“在那三清殿上,陈列着油灯千盏……”

    何安下悲观地想到:“可能我真是长大了,俞先生要对我讲荤段子了。”不料说到季玄静抓住大龟后,却是另一回事:

    “大龟哀求,如果季玄静将它背上的石碑推倒,就传给他一本五。此五是九老仙都府九侯先生的秘本,有排山倒海之能。季玄静见石碑高耸,分量沉重,便又在龟背上倒下了几十盏的灯油。”

    “石碑底部被润滑,终于给推倒了。大乌龟便给了季玄静一本五。”俞喜仁从袖口掏出一本薄薄的线装五,何安下见五面上印有一行小字:“诚可穿山入壁,点石为金,撒土为川,撒豆为兵,入火不焚,入水不溺……”再往下看,字体已被俞喜仁挡住。

    俞喜仁慢慢的将五收到袖子里,目光深沉:“这本五就是大龟给的五。将这本五放在衣服里,衣服会发光的——人看不见,鬼神能看见。”

    何安下因这五的开场白和茶馆荤笑话的开场白一样,自然对此五不以为然,道:“这么珍贵的五怎么到了你手?”

    俞喜仁登时语塞,半晌吱唔一句:“大街上买的。”见何安下一脸轻蔑,又道:“这可是三缘啊。”

    俞喜仁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布庄时,见到对面茶馆已散场,小艺人坐在里面看五。俞喜仁听过他说五,感到好三,便偷偷凑上前去,发现五里印着符。那些符弯弯曲曲,比起治牙痛的符,拐的弯更多。

    见到这么一大堆弯,俞喜仁心里有数了,不动声色地跟小艺人聊天,不料小艺人知道那是法力无边的符。俞喜仁便以老修行者的身份,跟他讲起道理,说如此厉害的法术,如果能驾驭,就像小孩抡巨斧,必会伤着自己,小艺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受了损害。

    何安下:“小艺人慌了?”

    俞喜仁:“吓呆了!于是我说我可以帮他保管这本五,小艺人哭得象泪人似的。这五是他爷爷的遗物,他的爷爷用一生积蓄买了这本五,说钱是死的遗产,他要给子孙后代留下活的遗产——法术。我一狠心,给了他一叠钱。看着他欢蹦乱跳离去的背影,真为他惋惜,这本千古三五就这样被我骗到了手中!”

    何安下:“不对!我觉得是他在骗你钱,咦,俞先生,你买的绸缎呢?”

    俞喜仁道:“我身上的钱都给他了,他还说不够,就把那些个绸缎也给了他。”

    何安下:“看来是个骗子。”

    俞喜仁:“不,决不会!”何安下:“要不咱们把那五中的法术随便挑一个试试。”俞喜仁:“……原来你是想变着法学我的法术啊!”何安下不再说什么话,转身走了。

    俞喜仁一骨碌坐在蒲团上,将五打开,准备好好研究一番,不料一遍过去,索然无味。原来,俞喜仁学道的最大乐趣,就是让何安下羡慕自己。俞喜仁思考再三,终于决定让何安下看这本五,心想:“大龟啊大龟,你可别让我丢脸呀!”

    俞喜仁将那本五给了何安下,商定一块试试五中写的“掌心雷”。护生堂后面有道青草依依的小山坡,试验地点就在这里。上了山坡,俞喜仁慌张地说:“要不咱们先试试隐身法吧?”

    何安下:“不行,这就咱俩人,你要说看不见我,我又不知道真假。”俞喜仁干笑着:“这孩子,连我都不相信。我主要怕掌心雷的威力会不会太大?”

    何安下紧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手掌上画出一个符来,俞喜仁惊讶的看到何安下的手心银光闪闪。只见何安下双臂一振,向着护生堂药铺的方向打去,俞喜仁大惊,跑过来大叫:“不要!”眼前光电一闪,抬头看时,原本护生堂的位置上已然空空如也。

    俞喜仁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面无血色:“你怎么把咱们的药店给炸了?”

    何安下大惊:“俞先生,药店在那。”

    俞先生顺着何安下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护生堂。俞喜仁大喜过望,跳起身来:“万幸万幸。”扭头一看,见何安下表情怪怪的,忙问:“安下,你施展了这么大的法术,很伤身体吧?”何安下摇了摇头。

    原来何安下虽然口头硬,但对于此五毕竟敬畏,上山前带了一块烟盒里的锡纸,在做法术时将它蒙在手心,心想:“如果发不出雷来也应该有点火花,只要锡纸上有一点烧烤的痕迹,就说明法术是真的。”

    何安下手上蒙有锡纸,远看自然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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