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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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行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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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声音不大却浑然庄重,我们虽然听不懂,也为之肃然而立。他临分别前又特意嘱咐我们,在古寺周围当按顺时针方向前行,不可乱窜。众皆凛然,目送他身着赭衣,徒步离去,后面随从亦步亦趋。
  上明永冰川时,天有小雨,不得见圣山容颜。未至其地,便觉寒气飕飕。走出密林,眼前冰川顺山坳一泻而下,气势宏大。明永是世界海拔最低的永久冰川,厚约数十米,下俱是黑色碎石,想来是为冰川所磨碎的山体。向导一路嘱咐小心,冰川上裂口甚多,掉落下去恐是凶多吉少,而且缝隙隐蔽,我们只能顺着他的脚印挨步而上。冰川中部有一洞,颜色天蓝,晶莹剔透,美丽异常。向导说那是冰川极厚处,便呈宝石蓝色,时而可上,时而不可,但路途凶险。今天因为下雨,冰雪溶化,脚底又滑,便作罢了。我们只能将相机镜头拉至最大,远观喟叹一番。
  回来后就踏上回程之路。说来也怪,我们去的时候风朗天清,到了则云雨霏霏,离开的时候又是阳光普照。看来,圣山之所,喜怒不可测。回程大家不断回头,梅里依然在云雾缭绕之中,更加认定我辈未讨圣山欢心,福缘尚浅,俱怏怏而睡。在过了飞来寺不久,司机突然煞车,大家惊醒过来,见司机手指卡瓦格博峰,面有喜色,回头一看,纷纷拿起相机跳下车跑至树木不遮挡之处。
  在短暂的片刻,卡瓦格博主峰在云雾间一露全貌。其峰高出其他侧峰甚多,笔直朝上,山脊由缓而疾,近峰处几是垂直,威严不可名状。其山通体雪白,阳光下耀眼不可正视,光芒盖尽相邻侧峰。背后天蓝如洗,遥望之下,洁白无瑕的卡瓦格博峰孤傲冷峻,令人直欲拜服。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云雾又倏尔聚拢,太子峰仿佛只是目光垂视我等众生片刻,就隐入帷幕之后。我们已然心知即便这等相遇,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二)
  
金沙江拐弯(摄影/陆向前)
  去白水台的那天,我们起得很早,因为知道要走很远的路,前几天又不断下雨,都很担心从白水台到虎跳峡的公路是否仍然通行。据我所知,这段公路大概是滇西北最凶险和脆弱的了,一遇山雨,就有多处泥石流和塌方,每年翻落江中的车辆不可胜数。
  将近中午,我们就将白水台玩了个遍。人们都知道丽江是纳西古乐的中心,其实,白水台才是纳西族的发祥地,按照传说,这支富于艺术天赋的民族就是来源于此。而整理纳西古乐的时候,丽江的资料已经在十年浩劫中毁失殆尽,只好从白水台将年逾古稀的老艺人悉数请去,所以我们在大研古镇听到的那些奇异而悠远的音乐,看到的那些鹤发童颜的老人,实在是根在这里的。
  整个白水台其实是半面山坡或者峭壁,不是很大,上下不用骑马。为了保护水源的清洁,来回路线都已经用木桥和木径铺好,游人不用费什么力气。站在平坦的台顶,看如梯田一般的浅浅水潭,晶莹剔透,如一汪汪蓝宝石,非常心旷神怡。大约是游人尚少,或者还算爱惜的缘故,水质很好,一尘不染,说来也怪,在山涧中徜徉的无色的溪水,在浅红色的台上竟然呈现奇异的宝石蓝,平滑如镜。
  在山脚下的饭馆里,碰到刚从虎跳过来的几个旅行者,带着专业相机,脸色疲惫却愉快。闲谈中非常失望地得知,从白水台到虎跳的公路果然被泥石流冲断了,经过抢修,只剩一处较大的地方没有完全修好,水流依然很急,徒步没有问题,但只有越野车才能通过。
  这次中甸的朋友怕六个人太挤,特意为我们订了一辆崭新的金龙中巴,舒服是够舒服了,但走山路还是吃亏。问明了阻断的地方离我们预定住宿的中峡旅店仅30米,决定冒险一试,万一不行,我们也可以徒步过去,让车辆返回,第二天沿大路到虎跳峡镇等候即可。
  这个安排使得我们经历了一次难忘的徒步虎跳峡之旅。
  一路我们蜿蜒而行,司机开得很快,因为如果真的过不去,他赶回来天就黑透了。
  过了一个小小的集镇——那个集镇给我奇异深刻的印象,因为很多建到一半的青砖瓦房被遗弃在路边,整个小镇荒无一人,后来我才知道,村民都搬到对岸去住了——下虎跳出现在眼前。这以后,咆哮的金沙江一直伴随我们。它在地壳上深深切出的伤口内奔腾,轰鸣声甚至盖过了汽车引擎。两岸笔直陡峭,下陷数十米至数百米。有时候,伤口太深了,我们看不见汹涌的血液,但是能听见它的呼啸。
  在核桃镇附近,有很多路边旅店。贴公路的绝壁上,中英文书写的指引比比皆是。看得出,他们对于外国游客已经司空见惯了。我们选择的中峡旅店也是这样的一家。
  在转过一个弯口就是旅店的时候,被山洪冲垮的路段出现在眼前。青色的石头沿陡坡一路遍布,大的超过两米,小的不过指头,尖锐锋利。这本是虎跳段一条较大的山涧,因为山石堵死了桥洞,并且漫布路面,溪水就在公路上奔涌而下了。
  我们挽起裤腿脱下鞋子,和司机一道在路面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移开过于翘起的石头。一块两米见方的巨石占据了靠山边的大半路面,剩下的一小半,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趟过,稍有不慎,万丈之下的金沙江就是墓地。春末时节,溪水冰冷刺骨,临时出现的瀑布冲刷巨石,连风都沾染了寒气。其实我们能做的很少,石头太多太大,只能碰运气了。
  令人沮丧的是,五分钟后,车就卡在激流中间,两边回旋的地方太仄逼,车又太长,无法挪动,最后,请闻讯而来的村民,用两台手扶拖拉机才将车拖出陷阱,回到原地。我们非常歉然地和司机告别,约好了明日在上虎跳(虎跳峡镇)会合的时间,便打起背包上路了。
  此时已近日暮,经过刚才的折腾,我们到达中峡旅店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中峡旅店是中文名字,它的英文名称是“Tina'sGuesthouse”,规模不大,只是路边一排临江的平房而已。正中是间大堂,摆着几张饭桌,靠窗最好的座位上有两个来自以色列的游客嗑瓜子,神态悠闲。两边是住宿的房间,每个房间二三张床,床价很便宜,才十元一晚而已。菜谱都有中英文对照,价格公道,但选择不多,想是蛮荒闭塞的缘故。有意思的是,菜谱上有道西式点心,叫“巧克力粑耙”,我们都很好奇,加上饿得狠了,问过这道菜最快之后,立刻要了三张。原来是涂了巧克力的烙饼,热腾腾,香喷喷。大家顿时兴奋乱嚷,十几只手撕扯之下,转瞬踪影全无,旁边姿势优雅,用刀切着同样食物的英国游客看着目瞪口呆翘舌不已。
  等菜的功夫,随手翻着大堂留言簿,厚厚数大本,里面几乎包括了所有文字,中文不多,除了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日语,韩语之外,甚至有希伯莱文。这个不通班车,没有飞机铁路的中国云南偏远山沟,国际色彩之浓厚却远高于许多大都市。
  就我看得懂得来说,这些文字分成两类:一种是充满惊叹号的赞美,对于山水的倾倒几追天花乱坠;另一类是旅游指引,其内容之详细之认真让我们肃然起敬,不仅有景点介绍,更有路线说明,甚至有精确细致的绘图,我们这些本国的游客,都从中受益匪浅,不禁对这些负责认真的游客深表敬佩。
  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一眼灶,老板娘忙个不停,难怪东西上得慢。这个30多岁面容秀丽的女主人是个大拿,炒菜做饭,照顾小卖部都是她,只有两个小姑娘帮着。在我所游览过的地方当中,当属虎跳峡一带的民风最为淳朴。1999年去上虎跳,当地地陪对老人执礼之恭,对游客好客之亲令我终生难忘,这次在中峡也是如此。女主人并不善言辞,但热心周到,不是拿我们当赚钱的目标,而是来到的客人。
  旅店虽然简陋,但有一点绝对不逊色于星级酒店,那就是干净。本以为这样的地方,厕所一定奇臭无比,谁料想洁净得让人惊奇,虽然只是简单水泥砌成,却每天洗刷得没有一点污迹。我赞赏地向她提及,她睁着双妙目警惕地问:“你不是在笑话我罢?”待我忙不迭解释之后,她微笑着说她自己的习惯就是如此,简陋是没办法,但可以尽量干净些。难怪那些外国游客对这里推崇备至。更让我意外的是,晚上还有热水澡。当然,水是她用劈柴在厨房大锅里烧的,浴室简单得只有一个木桶,两根橡皮管,水泥地面,和天花板上吊着的白炽灯泡而已。但这对于风尘仆仆的游客来说,不啻奢侈享受了。
  用完晚饭,和英国游客聊天,他在湖南教英文,是在这里等同伴的,让我们奇怪的是他居然带了只京叭狗爬山!这些外国游客从不走大路,总是沿山上猎人的小径,我们开车用三四个小时的,他们要来回走上两三天,而且路途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滑落江中,但风景殊美,远非大路可比。我们质疑这狗是否累赘,他很认真地说:“No,It'samountaindog。”然后,他很有礼貌地和我们告别,趁着暮色遛狗去了。看着摇摇摆摆的长毛京叭,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等我们的菜上齐了,几个以色列姑娘已经回房休息,我们几个在沉沉暮霭中,临窗而坐,一边洗尽身上的疲乏,一边饱览壮观的天地。在我们下边,金沙江奔腾不息,对岸是玉龙雪山,而我们倚靠着哈巴雪山。两岸壁立千仞,高渺无极,看山间云雾缭绕,江风徐来,呼吸着清爽的空气,把酒临风,真的是要忘记今夕何夕了。
  说真的,旅途中在中峡这一晚最让我难忘,离护卫金沙江的两座雪山如此贴近,侧目,就可以看见如一道巨闸的中虎跳森然而立,抬眼,就可以望到云雾缭绕的两大雪山,江水咆哮激荡其间,除了赞叹自然鬼斧神工之宏伟,之神奇,之秀丽,我还能说什么呢。另外,能在这样国际化却又有家乡般亲切的旅店中歇息,真是喜出望外了。
  洗过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后,我在轰鸣的江水声中一觉香甜。
  (三)
  
卡瓦格博峰日出(摄影/huua)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中峡旅店下面不远,就是张老师的家。
  提起张老师,可是大名鼎鼎,走过虎跳峡或是想要来这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他只是当地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办教师,但是四五年前,他领着四个外国游客下到金沙江边到离中虎跳最近最惊心动魄处时,感叹这里山势险峻,无路可通,整个虎跳峡最壮观的景色被危险的地形吞噬了,于是从那时起,用做向导和教书的一点微薄收入,自费修建从公路旁到谷底江边的小径,虽然工程艰巨缓慢,但他从未间断过。很多外国游客都记载过他的事迹。说实话,这次重返滇西北,我是打定主意要见一见这个许多爱好旅游的友人提起就敬佩不已的人物。
  其实昨天下午就已经去拜访过他。张老师不在家,要很晚才回来。我们说明来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说,想清早动身,这样可以早些到上虎跳和司机会合。他妻子一口应承,说没关系,你们明天一早来,他肯定会早早起床带你们去的。
  这天清晨,到张老师家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炊烟就已经升起了。张老师身材略瘦,个子不高,脸庞宽宽的。他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堂屋。环顾四周,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除了一个搭着的灶,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椅子,没别的东西。就是在这片清寒中,他接待了数不清的国内外游客。说话间,他已经给我们端上了稀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随便吃点早饭吧,别见怪,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
  出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他转身招呼儿子给找些雨具,我们几个都是一身的旅游行头,连忙说不用了。他儿子还是从里屋拿了两件雨披,有些窘迫地说:“只有两件了,给小姐们用吧,路不好走,你们没法打伞。”在他推门的时候,我发现里屋的墙上,挂满了照片。
  于是,我们这些穿着NIKE、ADIDAS牌子尼龙防水夹克的青年人就跟着身着灰色旧中山装的张老师,朝中虎跳走去。
  从张老师的家后面,就上了小路,开始还铺了石子,后面就是只能容一脚的泥径了。因为赶上下雨,张老师特别小心,每个转弯和陡坡都站着帮我们一个个过去,然后自己才过。没走过这段是无法体会它的艰险的,几个地方都是直接从近乎90度的悬崖上下去。张老师在绝壁上凿出浅浅的洞,在旁边的泥土里打下桩子,扯上铁丝(不是铁链,是细细的铁丝),如果不紧紧攥住,一不小心就会滑进江里,真不知道当时张老师是如何独力完成这些工程的。每逢这样的时候,他都先下,然后一个个接我们下去。当然,一路也不全是惊心动魄,在走过一片灌木的时候,他会突然伸手,孩子气地抓几颗野果让我们品尝,我已经回忆不起它的名字了,只记得酸甜酸甜的滋味。
  谷底水声轰鸣震耳欲聋,刚汇入山雨的金沙江分外凶猛,雄伟的中虎跳就在眼前,浑黄的江水激起数丈的浪头,带着飕飕的冷风。我们在张老师的带领下,趁着岸边水起伏的间歇,慢慢接近江中的三块巨石。最后,在岸边悬崖下的一个凹洞里我们停下,张老师有些遗憾地说,今天水太大了,否则可以上到接近岸边那块巨石的顶部,逆流而望,正视咆哮而来的江水朝你扑来。那种情景想来必定动人心旌。依稀看见巨石上有张老师凿下的台阶,浅如小窝。
  一友人性格内向寡言,却常身犯奇险胆大异常,在滇藏公路朝江心扔碎石时,我们都小心走过去,趴在悬空巨石上胆战心惊朝外一丢;他却从公路上来一段助跑,奋臂一扔,看得女士掩口惊呼。这里,我们望石兴叹之际,二位女士见巨石寸草不生,唯顶旁开一白色硕大花朵,不免欣羡,啧啧有声。众男士恍若不闻,他却一声不吭,穿着布鞋就跳了过去。大家失声叫嚷,见他踩在石边水中,不算危险,才放下心来。这时张老师已经跟过去了。二位女士见他慢慢爬上石顶,奔花而去,皆感怀不已,不住口提醒小心,见他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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