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要读的60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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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要读的60篇小说-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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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笑了。一个和气的,年轻的银行职员对她微笑着,并且对她看着。他是多么可亲啊!假如在冠生园的话,他一定会坐下在她对面的。但现在,在银行底保管库里,他会怎样呢?    
    她被他看着。她期待着。她有点窘,但是欢喜。他会怎样呢?他亲切地说:    
    ——放心罢,即使不锁,也不要紧的,太太。    
    什么?太太?太太!他称她为太太!愤怒和被侮辱了的感情奔涌在她眼睛里,她要哭了。她装着苦笑。当然,他是不会发觉的,他也许以为她是羞赧。她一扭身,走了。    
    在库门外,她看见一个艳服的女人。    
    ——啊,密司陈,开保管箱吗?钥匙拿了没有?    
    她听见他在背后问,更亲切地。    
    她正走在这女人身旁。她看了她一眼。密司陈,密司!    
    于是她走出了上海银行大门。一阵冷。眼前阴沉沉地,天色又变坏了。西北风。好像还要下雨。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披上了围巾:    
    ——黄包车,北站!    
    在车上,她掏出时表来看。两点十分,还赶得上三点钟的快车。在藏起那时表的时候,她从衣袋里带出了冠生园的发票。她困难地,但是专心地核算着:菜,茶,白饭,堂彩,付两块钱,找出六角,还有几个铜元呢?    
    作品赏析    
    《春阳》是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的佳作。小说细致描写了中产阶级妇女隐秘的内心活动,塑造了一个在封建道德和资本主义金钱双重奴役下的不幸女性形象。十二三年前,婵阿姨在未婚夫病亡之后,抱着牌位成亲,从而继承了大宗财产。但她却孤苦一人在族中人虎视眈眈的窥视中生活,时刻担心财产被人瓜分,丧失了挣脱旧生活的勇气。她去上海的某日,明媚的春阳诱发了她潜意识中的爱欲,她渴望得到男女之间的幸福,然而她钟意的年轻行员却称她为“太太”,这使她愤怒,旋即离开上海,只有在保存产业中寻求精神寄托,沿着为资产殉葬的道路走完自己的人生旅途。小说用重笔描写婵阿姨的苦闷和变态的心理,逼真细腻地表现出她潜意识的流动,但不扑朔迷离,其爱心与财权的交战、感情的起落十分清晰。景物描写与人物心理谐调一致,明媚的阳光映衬着婵阿姨渴望爱情与幸福的热切,而阴沉沉的天色则是她灰暗、冷却了的心态的写照。


中国卷第25节 海角的孤星

    ‖作者简介‖    
    许地山(1893~1941),原籍福建龙溪,生于台湾,中国现代作家。1917年入燕京大学学习。1921年与茅盾等人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1923年先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国牛津大学研究宗教学。1927年回国后先后在燕京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香港大学执教。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缀网劳蛛》、《解放者》,散文集《空山灵雨》等。    
    一走近舷边看浪花怒放的时候,便想起我有一个朋友曾从这样的花丛中隐藏他的形骸。这个印象,就是到世界的末日,我也忘不掉。     
    这桩事情离现在已经十年了。然而他在我的记忆里却不像那么久远。他是和我一同出海的。新婚的妻子和他同行,他很穷,自己买不起头等舱位。但因新人不惯行旅的缘故,他乐意把平生的蓄积尽量地倾泻出来,为他妻子定了一间头等舱。他在那头等船票的佣人格上填了自己的名字,为的要省些资财。     
    他在船上哪里像个新郎,简直是妻的奴隶!旁人的议论,他总是不理会的。他没有什么朋友,也不愿意在船上认识什么朋友,因为他觉得同舟中只有一个人配和他说话。这冷僻的情形,凡是带着妻子出门的人都是如此,何况他是个新婚者?     
    船向着赤道走,他们的热爱,也随着增长了。东方人的恋爱本带着几分爆发性,纵然遇着冷气,也不容易收缩。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槟榔屿附近一个新辟的小埠。下了海船,改乘小舟进去,小河边满是椰子、棕枣和树胶林。轻舟载着一对新人在这神秘的绿阴底下经过,赤道下的阳光又送了他们许多热情、热觉、热血汗。他们更觉得身外无人。     
    他对新娘说:“这样深茂的林中,正合我们幸运的居处。我愿意和你永远住在这里。”     
    新娘说:“这绿得不见天日的林中,只作浪人的坟墓罢了……”     
    他赶快截住说:“你老是要说不吉利的话!然而在新婚期间,所有不吉利的语言都要变成吉利的。你没念过书,哪里知道这林中的树木所代表的意思。书里说:‘椰子是得子息的徽识树’,因为椰子就是‘伢子’。棕枣是表明爱与和平。树胶要把我们的身体黏得非常牢固,至于分不开。你看我们在这林中,好像双星悬在鸿的穹苍下一般。双星有时被雷电吓得躲藏起来,而我们常要闻见许多歌禽的妙音和无量野花的香味。算来我们比双星快活多了。”    
    新娘笑说:“你们念书人的能干只会在女人面前搬唇弄舌罢。好听极了!听你的话语,也可以不用那发妙音的鸟儿了。有了别的声音,倒嫌嘈杂咧!……可是,我的人哪,设使我一旦死掉,你要怎办呢?”     
    这一问,真个是平地起雷咧!但不晓得新婚的人何以常要发出这样的问?不错的,死的恐怖,本是和快乐的愿望一齐来的呀。他的眉不由得不皱起来了,酸楚的心却拥出一副笑脸说:“那么,我也可以做个孤星。”     
    “咦,恐怕孤不了罢。”     
    “那么,我随着你去,如何?”他不忍看着他的新娘,掉头出去向着流水,两行热泪滴下来,正和船头激成的水珠结合起来。新娘见他如此,自然要后悔,但也不能对她丈夫忏悔,因为这种悲哀的霉菌,众生都曾由母亲的胎里传染下来,谁也没法医治的。她只能说:“得啦,又伤心什么?你不是说我们在这时间里,凡有不吉利的话语,都是吉利的么?你何不当作一种吉利话听?”她笑着,举起丈夫的手,用他的袖口,帮助他擦眼泪。     
    他急得把妻子的手摔开说:“我自己会擦。我的悲哀不是你所能擦,更不是你用我的手所能灭掉的,你容我哭一会罢。我自己知道很穷,将要养不起你,所以你……”     
    妻子忙杀了,急掩着他的口说:“你又来了。谁有这样的心思?你要哭,哭你的,不许再往下说了。”     
    这对相对无言的新夫妇,在沉默中,随着流水湾行,一直驶入林阴深处。自然他们此后定要享受些安泰的生活。然而在那邮件难通的林中,我们何从知道他们的光景?     
    三年的工夫,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以为他们已在林中做了人外的人,也就渐渐把他们忘了。这时,我的旅期已到,买舟从槟榔屿回来。在二等舱上,我遇见一位很熟的旅客。我左右思量,总想不起他的名姓,幸而他还认识我,他一见我便叫我说:“落君,我又和你同船回国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想我病得这样难看,你决不能想起我是谁。”他说我想不起,我倒想起来了。     
    我很惊讶,因为他实在是病得很厉害了。我看见他妻子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咿哑学舌的小婴孩躺在床上。不用问,也可断定那是他的子息。     
    他倒把别来的情形给我说了。他说:“自从我们到那里,她就病起来。第二年,她生下这个女孩,就病得更厉害了。唉,幸运只许你空想的!你看她没有和我一同回来,就知道我现在确是成为孤星了。”     
    我看他憔悴的病容。委实不敢往下动问,但他好像很有精神,愿意把一切的情节都说给我听似的。他说话时,小孩子老不容他畅快地说。没有母亲的孩子,格外爱哭,他又不得不抚慰她。因此,我也不愿意扰他,只说:“另日你精神清爽的时候,我再来和你谈罢。”我说完,就走出来。     
    那晚上,经过马来海峡,船震荡得很。满船的人,多犯了“海病”。第二天,浪平了。我见管舱的侍者,手忙脚乱地拿着一个麻袋,往他的舱里进去。一问,才知道他已经死了。侍者把他的尸洗净,用细台布裹好,拿了些废铁,几块煤炭,一同放入袋里,缝起来。他的小女儿还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咿哑地说了一两句不相干的话。她会叫“爸爸”、“我要你抱”、“我要那个”等等简单的话。在这时,人们也没工夫理会她、调戏她了,她只独自说自己的。     
    黄昏一到,他的丧礼,也要预备举行了。侍者把麻袋拿到船后的舷边。烧了些楷钱,口中不晓得念了些什么,念完就把麻袋推入水里。那时船的推进机停了一会,隆隆之声一时也静默了。船中知道这事的人都远远站着看,虽和他没有什么情谊,然而在那时候却不免起敬的。这不是从友谊来的恭敬,本是非常难得,他竟然承受了!     
    他的海葬礼行过以后,就有许多人谈到他生平的历史和境遇。我也钻入队里去听人家怎样说他。有些人说他妻子怎样好,怎样可爱。他的病完全是因为他妻子的死,积哀所致的。照他的话,他妻子葬在万绿丛中,他却葬在不可测量的碧晶岩里了。     
    旁边有个印度人,捻着他那一大缕红胡子,笑着说:“女人就是悲哀的萌蘖,谁叫他如此?我们要避掉悲哀,非先避掉女人的纠缠不可。我们常要把小女儿献给迦河神,一来可以得着神惠,二来省得她长大了,又成为一个使人悲哀的恶魔。”     
    我摇头说:“这只有你们印度人办得到罢了。我们可不愿意这样办。诚然,女人是悲哀的萌蘖,可是我们宁愿悲哀和她同来,也不能不要她。我们宁愿她嫁了才死,虽然使她丈夫悲哀至于死亡,也是好的。要知道丧妻的悲哀是极神圣的悲哀。”     
    日落了,蔚蓝的天多半被淡薄的晚云涂成灰白色。在云缝中,隐约露出一两颗星星。金星从东边的海涯升起来,由薄云里射出它的光辉。小女孩还和平时一样,不懂得什么是可悲的事。她只顾抱住一个客人的腿,绵软的小手指着空外的金星,说:“星!我要那个!”她那副嬉笑的面庞,迥不像个孤儿。    
    作品赏析    
    这篇小说是许地山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之一。小说以倒叙的手法、凄美的笔触,通过第三者“我”的见闻,叙述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故事中,一对新婚夫妇乘船去马来西亚的一个小岛上度蜜月。途中新娘说了些不吉利的话,引得新郎热泪横流。不幸3年后戏言成了现实,新娘病死在小岛上,新郎也在返家的途中死于船上,只丢下一个不懂人世的小女儿。小说生动塑造了一对相亲相爱的贫贱青年夫妇形象,赞美了他们之间纯洁无瑕的感情,表达了作者对生活于苦难之中的贫困家庭夫妇的无限同情。小说构思精巧,情节生动,人物形象塑造鲜明,语言质朴优美,富于散文化的抒情色调,读来感人至深。大量口语的运用,也是小说的一个特色,使小说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


中国卷第26节 牛车上(1)

    ‖作者简介‖    
    萧红(1911~1942),原名张乃莹,黑龙江呼兰人,中国现代女作家。幼年丧母。1929年入哈尔滨第一女子中学学习,接触五四新文学。1930年反对家庭包办婚姻,离家出走,几经颠沛。1932年与萧军同居。1936年赴日本。1940年与端木蕻良同抵香港。1942年在香港病逝。主要作品有小说《生死场》、《呼兰河传》,散文《鲁迅先生记》、《回忆鲁迅先生》等。    
    金花菜在三月的末梢就开遍了溪边。我们的车子在朝阳里轧着山下的红绿颜色的小草,走出了外祖父的村梢。     
    车夫是远族上的舅父,他打着鞭子,但那不是打在牛的背上,只是鞭梢在空中绕来绕去。     
    “想睡了吗?车刚走出村子呢!喝点梅子汤吧!等过了前面的那道溪水再睡。”外祖父家的女佣人,是到城里去看她的儿子的。     
    “什么溪水,刚才不是过的吗?”从外祖父家带回来的黄猫,也好像要在我的膝头上睡觉了。     
    “后塘溪。”她说。     
    “什么后塘溪?”我并没有注意她,因为外祖父家留在我们的后面,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村梢上庙堂前的红旗杆还露着两个金顶。     
    “喝一碗梅子汤吧,提一提精神。”她已经端了一杯深黄色的梅子汤在手里,一边又去盖着瓶口。     
    “我不提,提什么精神,你自己提吧!”     
    他们都笑了起来,车夫立刻把鞭子抽响了一下。     
    “你这姑娘……顽皮……巧舌头……我……我……”他从车辕转过身来,伸手要抓我的头发。     
    我缩着肩头跑到车尾上去。村里的孩子没有不怕他的,说他当过兵,说他捏人的耳朵也很痛。     
    五云嫂下车去给我采了这样的花,又采了那样的花,旷野上的风吹得更强些,所以她的头巾好像是在飘着。因为乡村留给我尚没有忘却的记忆,我时时把她的头巾看成乌鸦或是鹊雀。她几乎是跳着,几乎和孩子一样。回到车上,她就唱着各种花朵的名字,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像这样放肆一般的欢喜。     
    车夫也在前面哼着低粗的声音,但那分不清是什么词句。那短小的烟管顺着风时时送着烟氛,我们的路途刚一开始,希望和期待都还离得很远。     
    我终于睡了,不知是过了后塘溪,或是什么地方,我醒过一次,模模糊糊的好像那管鸭的孩子仍和我打着招呼,也看到了坐在牛背上的小根和我告别的情景……也好像外祖父拉我的手又在说:“回家告诉你爷爷,秋凉的时候让他来乡下走走……你就说你姥爷腌的鹌鹑和顶好的高粱酒,等着他来一块喝呢……你就说我动不了,若不然,这两年,我总也去……”     
    唤醒我的不是什么人,而是那空空响的车轮。我醒来,第一下看到的是那黄牛自己走在大道上,车夫并不坐在车辕上。在我寻找的时候,他被我发现在车尾上,手上的鞭子被他的烟管代替着,左手不住地在擦着下颏,他的眼睛顺着地平线望着辽阔的远方。     
    我寻找黄猫的时候,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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