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中拈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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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中拈花微笑-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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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却愿意被自己的同类捧若神明,人的灾难也大多开始于此吧。当神以人的心灵去揣度人心、体察世情时,盛世景象不是才会从此时升起吗?    
    次日,我再去隆兴寺。    
    此次进寺,是专程去看天王殿北面那座大觉六师殿。    
    实际大觉六师殿已无殿可看。殿宇早已坍毁,只有一方阔大的台基和几十尊柱础袒露在翠柏包围之下。台基正中兀自立着一只汉白玉莲座,莲座上的空香炉映衬着正北那绚烂华美的摩尼殿,更增添了这殿址的寂寥。    
    这大觉六师殿曾是寺内的主殿,创建于北宋元丰年间,寺志记载着殿内的规模,仅五彩石罗汉就有一百零八尊,还有高一丈六尺的金装佛三尊,高一丈六尺的金装菩萨四尊,还有其他各种五彩泥塑罗汉、菩萨……加起来约有八九十尊。可见这主殿确实颇具些规模的。    
    六师是指同释迦牟尼相对立的六派代表人物,与释迦牟尼同时代,因与佛教主张不同,被称为“六师外道”。    
    六师各有其论,如其中富兰那•;迦叶的“无因无缘论”;删阇夜•;毗罗尼子的“怀疑论”和“不可知论”以及“顺世论”,“无有今世、亦无后世论”……那么,大觉六师殿当是供奉这六位反释迦牟尼的代表人物了。而大觉六师殿又同供奉释迦牟尼的摩尼殿同在一寺,且仅几十米之遥。是谁为他们创造了这种“宽松、和谐”?原来当年的隆兴寺内也是这种宽松、和谐的范例。    
    据说大觉六师殿毁于民国初年。问及当地老者,都说只见过当年大殿塌陷过一角,却无人说得清大殿究竟是怎样片瓦无存。那丈余高的金装菩萨、金装佛呢?那百余尊五彩石罗汉呢?那嵌于四壁的宋代壁画呢?它们究竟在何时销声匿迹,如今连研究人员也无从回答。    
    这谜一样的殿,这毁殿的谜,它仿佛是应了一种神明的召引乘风而去;又仿佛是派系之争,使一方终无容膝之地,才拔地而起。莫非洞悉其中奥妙的只有摩尼殿中的倒坐观音,她那永远的微笑里,也蕴含了对释迦和六师的嘲讽么?    
    然而六师同释迦牟尼毕竟在这里共存过,那袒露着的台基便是证明。是那各派共享一寺的盛景丰富了正定的文化。    
    我又想起了那座曾作过革命者摇篮的教堂。原来它和隆兴寺仅一墙之隔。当年,寺内伴着朝霞而起的声声诵经,随着晚风而响的阵阵檐铃,是怎样与隔壁教堂的悠远钟声在空中交织、碰撞?正定给予神和人的宽容是那么宏博、广大。东西方文化滋润了这座古城镇,这古城又慷慨地包容了这一切。    
    正定的秋雨很细,如柳丝一般绿。    
    第三日,我本来决心去专访那教堂的,但教堂早就变成了一所部队医院。那两座高入云霄的塔楼也已不复存在。向门内望去,不见月季,只有三五成群的身着白衣白帽的医护人员。我忽然失去了进门的兴致,却仍然像个当年的革命者那样从门前走过,走上街头,去寻找正定制造的一千六百元一管的牙膏。    
    闲逛着,我进了一家很小的木器店。店里摆着精巧的折叠小木椅。问过价钱,竟是分外的便宜。我向售货员试探,能不能允许我挑两把?一位富态的中年女售货员不仅欣然应允,还说若是挑不好再去库里为我拿。我竟有些惶惑,之后便是受宠若惊——毕竟我还未能解除大城市的武装:大城市绝少这种宽待顾客的俞允。    
    我挑遍了铺面上的小木椅,售货员果无厌烦之色。我便得寸进尺起来,要求她从库房再拿些出来。谁知售货员更慷慨了,径直将我领进了库房。    
    许多年来,买东西的过程从未给过我乐趣,只在这秋雨中的小店,我才寻到了这本该有滋有味的买主和卖主矛盾中的和谐。    
    后来才知道,这种木椅是正定木器厂的出口产品。原来正定不仅拥有着厚重的文化古迹,那一千六百元一支的挤不出管的牙膏也早已无证可查,如今正定在经济上的腾飞和发展也是令邻县艳羡的。那漂亮的常山影剧院售票处前的盛况便是证明。    
    穿扮入时的青年男女们远离了寺钟和木鱼,讲经和布道,他们要坐在现代化的剧场里欣赏爵士乐演唱、电声乐队和新潮歌星。于是当隆兴寺的寺门紧闭时,正定的夜生活还在延长着。宽松、和谐仍然充盈着这古城。    
    怀着一点难言的惆怅,我和大山也朝常山影剧院走去,去欣赏一场外地来的青春歌舞。一路上大山谈的却是京剧。原来他是个京戏迷,能讲能唱,讲着讲着就唱了起来。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他的嗓音不高但格外够味儿,好像我们将要走进的并不是那电声变化莫测的现代剧场。    
    然而,那裸露着胳膊和腿的少女,那爵士鼓的狂躁还是包围了我们……    
    也许这是通往真正文明的必经阶段?也许正定青年现在热衷的正是有一天他们厌倦的?他们仍会返回自己赖以生存的文化中追寻生命的意义,伴着古老的寺钟,去寻找新鲜的一天,新鲜的开始。    
    回来的路上,大山谈论的是刚才眼前的一切。那谈论中很少满足,却充满着惆怅的疑虑。    
    在不变之中发现变化的该是智者吧?在万变之中窥见那不变之色的亦非愚公。    
    我不是智者,也不是愚公。我只是想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定悠久的历史文化陶冶了这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灾荒、战乱、文化浩劫都未能泯灭这儿人们内有的情趣。这其中的珍贵不亚于那大觉六师殿内的堂皇。    
    倘若人心荒漠,纵然寺院成群,这古郡的意义又何在?一台不算雅致的青春歌舞,难道真能包容正定人的好恶?    
    当我远离了正定,回首凝望它那宽厚雄浑的古城墙里,那错落有致的四塔,连同那片如大鹏展翅般的寺庙屋脊,携了历史的风尘安然屹立。它们灿烂了正定的历史,充盈了正定的今日。    
    正定毕竟是怀了希望朝前走的。是伴着钟磬的齐鸣,是伴着爵土鼓的骚乱,是伴着那教堂的月季花香,是伴着大山那字正腔圆的唱段?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能够回答的:终将是古老而又年轻的正定。


第五部分池莉:晒月亮

    池莉    
    常熟有一座山,叫做虞山。虞山有一座寺,叫做兴福寺。兴福寺有一把年纪了,大约一千五百来岁。寺内山坡上有一片竹林。竹林的特点是竹林里有一条曲径。曲径的特点是曲径被一个唐人写进了诗歌。诗歌的特点是到现在还非常动人和流行。我曾经好几次听见父母们教导幼儿背诵这首唐诗。有一次居然是在麦当劳快餐厅。这首诗歌我也记得,便是唐人常建的: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皆寂,惟闻钟磬音。字是宋人米芾写的。米芾湖北人,出了名的任性和疯狂。有洁癖,好奇装异服。性情渗透了笔墨,字是又诡异又憨厚,漂亮得出奇!    
    今年四月的一天,我就住在这首美丽的诗歌里面。清早起床,推开房门就是竹林。走在竹林的曲径上,梳着头发,根根发丝都飘向远方:唐朝和宋朝。忽然发现,美丽的东西是横截面,一旦美丽便永远美丽。真正的美丽决不随着时间线性移动。美丽是不老的。    
    兴福寺的茶是兴福寺的,茶树就生长在兴福寺后面的山坡上。沏茶的水也是兴福寺的,是一眼天然的泉水。水杯是最普通不过的玻璃杯。水瓶也是一般常见的塑料外壳的水瓶。水瓶上用油漆写了号码。油漆已经斑驳,暗中透着沧桑,不知沏了多少杯茶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喝了兴福寺的茶了!我成了其中的一个。我平日不怎么喝茶。为了睡眠,下午是尤其不喝茶的。来到兴福寺的下午,我破例喝茶了。一杯接着一杯。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茶香。无须精致茶具的烘托,没有礼仪仪式的引导,这是一种明明白白的清澈和香甜。能够享受一次这种清澈和香甜,还管睡眠做什么。    
    入夜,听慧云法师讲经。古老的寺庙,偏偏有年轻的小当家。二十来岁的慧云法师,相貌还没有彻底脱去男孩子的虎气,谈吐却已经非常圆熟老道,可以举重若轻地引领我们前行。很自然的,人在这种时候就有了要求进步的愿望,就能坦坦然然地说话。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进步了没有,这是需要时间才能够证明的。可以肯定的是,要求进步总比不思进取的好。努力了总比不努力的好。努力至少是一种健康的姿态。    
    夜深深,在寺内缓缓散步。看风中低语的古树,看树叶滑落潭水,看青苔暗侵石阶,看夜鸟梦呓巢穴,看回廊结构出种种复杂的故事,看老藤椅凝思深夜的含蓄,看时间失去滴答滴答的声音,看僧人们的睡眠呈现一种寺庙独有的静寂。    
    看细细的茸毛在皮肤上悄悄生长,皮肤的质感因此变得柔和而华丽;看身体的条条曲线向着灵魂蜿蜒,欲念因此变得清晰;看你的眼睛里面有我的眼睛;看你的笑意包含着我的笑意;看你心情覆盖了我的心情;什么都看得见。朋友们和我自己,在这一段时间里,都变得很透明和很简单。不思不想,无忧无虑。所有的牙齿,都曾经被烟垢污染,不记得何时有过今夜的灿烂。一笑,就有月光闪烁。这月光注定会温暖日后漫长的生活。这就是兴福寺的月亮!    
    兴福寺的月亮是世界上惟一的月亮。因为它有兴福寺。它有兴福寺生长了千年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还有兴福寺的院墙作为我们获得某种特定感受的保障。兴福寺的月亮不是单纯的月亮,是成了精的月亮。是我们的月亮。因为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    
    我在新疆遇见过又大又圆清澈如水的月亮,可它的背景是沙漠。那种月亮像假的。你就是无法把它当真。点了篝火,一夕狂欢。狼狈的是天明之后的灰烬和残酒。那种月亮更适合失恋少女,行吟诗人,偷香窃玉者,野外科技工作者和深受声名富贵所累的成功者。不是我。而我,真是喜欢兴福寺的月亮。从离开兴福寺的那一刻起,我的等待就已经在悄悄蔓延。我会耐心地等待再一次的缘分和机会,能够再去兴福寺住几日。到了晚上,就出来晒月亮。    
    一九九九年七月六日汉口


第五部分常书鸿:坚守敦煌

    常书鸿    
    1943年3月24日,我们6个人盘坐在千佛洞中寺破庙的土炕上进晚餐,我真有点不习惯盘腿而坐,而会计老辛却坐得非常自如。几乎没有什么生活用具,灯是从老喇嘛那里借来的,是用木头剜成的,灯苗很小,光线昏弱;筷子是刚从河滩上折来的红柳枝做成的;主食是河滩里咸水煮的半生不熟的厚面片;菜是一小碟咸辣子和韭菜。这是来敦煌的第一顿晚餐,也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我的秘书,原来是天水中学的校长老李,久患胃病,经过旅途的疲劳颠沛,终于病倒了,躺在土炕上呻吟。另一个同事提醒我,教育部临行给的那点经费因为另外请了3位摄影专家,他们从重庆乘飞机来就花了我们整个五万元筹备费的三分之一,加上我们来时一路上的开销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这里物资昂贵,甚至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更困难的是,千佛洞孤处沙漠戈壁之中,东面是三危山,西面是鸣沙山,北面最近的村舍也在30里戈壁滩以外,在千佛洞里除我们之外,惟一的人烟是上寺两个老喇嘛,下寺一个道人。因此,工作和生活用品都得到县城去买,来回路程有八九十里,走戈壁近路也要七八十里。而我们惟一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借来的木轮老牛车,往返至少一天一夜。    
    在万籁俱寂的戈壁之夜,这些牵肠挂肚的难题缠绕萦回,思前顾后,深夜难寐。半夜时分,忽然传来大佛殿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动的叮当响声,那声音有点像我们从西安来敦煌骑的骆驼铃,它的声音抑扬沉滞。但大佛殿的风铎叮当声却细脆而轻飘,由于不少风铃联起来就变得热闹了。渐渐,大佛殿的铃声变轻了,小了,我迷蒙蒙仿佛又骑上骆驼,在无垠的沙漠上茫然前行,忽而,又像长了翅膀,像壁画中的飞天在石窟群中翱翔飞舞……    
    忽然一块从头上落下来有飞天的壁画压在我身上,把我从梦中惊醒,窗外射来一缕晨曦,已是早晨7点多钟了。我起身沿着石窟走去,只见一夜风沙,好几处峭壁缺口处,细黄色的流沙像小瀑布一样快速的淌下来,把昨日44窟上层坍塌的一大块崖石淹没了,有几个窟顶已经破损的洞子,流沙灌入,堆积得人也进不去了。我计算一下,仅南区石窟群中段下层洞窟较密的一段,至少有上百个洞窟已遭到流沙淹埋。后来,我们曾请工程人员计算了一下,若要把全部堵塞的流沙清除,光雇民工就需要法币300万元。我一听,吓了一跳。教育部临行给我们的全部筹建资金只有5万元,何况已经所剩无几,叫我们怎么雇得起呢?    
    我和大家商量,沙是保护石窟的大敌,一定要首先制服它。眼前首先是这些积沙如何清理,但没有经费雇民工,怎么办?虽然生活工作条件异常艰苦,但大家的工作情绪都很高涨。大家想了不少主意。后来,我们从王道士那里听说他就用过流水冲沙的办法。于是我们便试着干起来。我们雇了少量民工,加上我们自己,用了两个春秋,从南到北,终于把下层窟洞的积沙用水推送到一里外的戈壁滩上,这些沙又在春天河水化冰季节被大水冲走。    
    因为这里原来是无人管理的废墟,三危山下和沙滩边的农民已习惯地把牛羊赶到千佛洞来放牧。当我们来到时,春草在戈壁上尚未出生,老乡们赶来的牛羊经过沙漠上的长途跋涉又渴又饥,又渴又饥的牲畜只有拼命地啃不多几棵杨树的皮。我再三向牧民交待,但他们没有办法使饥饿的牛羊不啃树皮。为了加强管理,保护树木以防风沙,我们建造了一堵长达2公里的土墙,把石窟群围在土墙里面。    
    仲夏的敦煌,白杨成荫,流水淙淙,景色宜人。在这美好的季节,我们的工作也紧张有序地开展起来。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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