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红梅唤春归》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血铸红梅唤春归-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岩本教授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从未真正踏出过象牙塔、貌似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有些意外,而这意外的表情对祝翼铖来说,却是一种鼓励。受到鼓励的祝翼铖忍不住语带讥刺:“贵军一边喊着共荣,一边却在研究反人道的生化武器。这不仅是自相矛盾,更是对人性的践踏和对科学的亵渎!”

祝翼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免带着些大义凛然的悲壮。他以为岩本中校一定会勃然大怒,将自己当做反日分子来对待。不过他猜错了,岩本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生气,只是面露遗憾,轻叹了一口气,道:“祝大少爷,您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一边说着,岩本久原一边慢慢站起身,做了个手势,送祝翼铖出门。祝翼铖倒有些诧异于岩本的和气,却也没有多问,没有说话便离开了这座洋房寓所。

从岩本那里出来回到医疗区的路上,祝翼铖脑子里一直还想着今天的这件事。他始终都在怀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日本人不可能这么通情达理地将他放出来。尤其他还以那样的一种态度,站到了岩本和中野的对立面。

直到走回了医疗区,祝翼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明明就是个普通的研究生而已,哪里犯得着让日本人给他这样一番虚伪的礼遇了?而这一番礼遇,却让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日本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跟踪他看他都和谁接触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祝翼铖就几乎笃定地相信,一定是这样。

医疗区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汤教授主动带着上海中央医学院的学生们组建医疗队为难民义务服务的时候,就已经赢得了国际上的赞誉。而四行仓库的守军,更不可能是在进行什么秘密的军事行动,他们的目的恰恰是想要全世界都看见中国人的骨气。至于已经撤出了上海,去南京备战的“闸北可恨之师”,更不可能和他一个学生有什么接触。

想来想去,祝翼铖还是想不通,究竟自己身边有什么人引起了日本鬼子的兴趣。总不至于是张柏亭参谋长吧?可是祝翼铖相信,如果日本人的目标是张柏亭的话,那么显然采取任何其它可能的办法,都要比跟踪自己更有效。

祝翼铖实在懒得继续猜下去了。既然找不出身边究竟有谁会是日本人的关注对象,他决定索性以后对身边所有人都疏远些,以免将麻烦引到任何人身上。

这样想着,祝翼铖在头脑中列出了一长串清单,上面都是他决定要疏远的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孟芸倩,之后是祝远诚,然后是杨惠敏、林晚她们那些童军,再然后是张柏亭参谋长,再排下去,还有他现在一起在医疗区工作的同学们。

他并不知道、也没有很在意自己为什么会将孟芸倩排到第一位。祝翼铖只是单纯地有种感觉,就是不希望这个年轻却有着相当成熟的思想的女童军受到任何伤害。至于他为什么会担心这个,祝翼铖头脑中的事情太多,反而无暇去细想。

这个热血青年唯独忘记要考虑到的,就是日本人的目标,也许恰恰是他自己。

如果是这样,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如临大敌。如果日本人想要关注他的话,还用得着悄悄跟踪吗。祝翼铖在租界的难民区和医疗区,已经活跃得足够让很多人都能从人群中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这样的“知名度”,一方面是由于祝翼铖写的那些如弹长铗慷慨高歌般,令闻者无不为之动容澎湃的宣传稿,另一方面却由于他那段时间在医疗区,身为手法最熟练、头脑最敏捷的医学生却动不动就讽刺怒骂甚至摔器械的暴烈脾气。

孟芸倩和她的童军伙伴们已经像每天一样开始在医疗区帮忙了。见到祝翼铖,孟芸倩热情地朝他笑着挥手打招呼,祝翼铖却只是淡淡地一点头,没多看她一眼便径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对于祝翼铖冷漠的反应,孟芸倩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她忍不住从旁边盯着祝翼铖看了半天,想要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祝翼铖却始终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孟芸倩不免有些担忧,她关切的目光在这个热血青年身上停留了许久,只想看出他究竟是有什么心事,有没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祝翼铖无意间抬头时,正好发觉孟芸倩在注视着自己,孟芸倩来不及转开目光,不由得尴尬了一瞬,赶紧移开视线,脸上却猛地飞红。祝翼铖却视若无睹地转过脸,低下头整理剪刀和绷带。

过了不一会儿,就有被流弹擦伤的伤者、或者因为吃到什么不干净东西而患上肠胃疾病的病人来求医。祝翼铖和同学们一起投入到了工作当中,除了偶尔会像陌生人一样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喊孟芸倩帮他递东西之外,就再没有看过她一眼。

孟芸倩心中,忍不住浮起一团莫名的失落。她长时间地盯着祝翼铖认真的侧影,却不由得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情来。她的记忆中恍然出现了那祝翼铖在租界门口替自己解围、却对自己的感谢毫不领情的场景。

这个热血青年脾气暴躁、思想偏激、愤世嫉俗,并且待人不够友好平和,而且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常常抱着一种先入为主的敌意。可孟芸倩就是忍不住对他怀着深切的崇仰。无论是他那些让愚民自愧赧然的犀利言论,还是令民众奋发鼓舞的演说词,都已经成为她精神上的一种指引和支撑。

孟芸倩还记得他们那天因为八百壮士的义举而握手的场景。祝翼铖热血沸腾的炙热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她手上,包住她整个的手心,通过血脉,一直熔到她心里。想起这些,孟芸倩就不由得看着祝翼铖出神,思绪也不知不觉地跑了很远。

可是祝翼铖却似乎毫不觉察,仍然自顾地工作。只是孟芸倩注意到,今天祝翼铖的脾气似乎是比以前好了很多,无论别人说什么话,他都平静地听着,神情有些漠然的样子。对那些话他既不反驳,也不再发表任何其他观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这种气氛之下,孟芸倩不禁感到有些窒息的压抑,却仍然毫无怨言地,和林晚、杨惠敏、吴子佳还有小楠她们一起为医疗队打下手。好容易到了傍晚,他们该撤回住处的时候,孟芸倩想要问问祝翼铖今天他究竟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可是还没等她问出来,祝翼铖却已经自顾自地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尽管祝翼铖的同学们都已经习惯他有些孤僻有些暴躁的怪异性格,可是今天的情况却实在有些意外。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有个男生转向了孟芸倩,不太确定地问:“小孟,前几天倒是常听他提到你,是不是你和他发生什么误会了?”

孟芸倩被问得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医学院的研究生们也没在多问什么,只是收拾了东西,跟孟芸倩打招呼道别,便也回了住处。孟芸倩却还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为何,她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却在听说祝翼铖经常提到自己时,突然又闪过了一瞬间充实的感觉。

祝翼铖却不知道这些。在医疗区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孟芸倩的异常,有好几次他也忍不住想要和她说说话,让她不要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可是一想到中野寿夫和岩本久原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让他将所有的想法都咽了回去。

走在回住处的路上,祝翼铖本想再写点东西,可是孟芸倩今天那不知所措的表情却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且,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因为怕日本人的监视,就故意不和孟芸倩她们接触了,那以后他写的东西,交给谁来拿去印成传单散发给民众呢?

日本鬼子是纸老虎。祝翼铖终于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对自己说。一般来说,拿传单去印去发,以及拿着他自己的稿子去演讲、鼓舞民众都是孟芸倩做的事情。如果日本人真的想对女童军孟芸倩下手,就必须先从他祝翼铖的血泊里踏过。

祝翼铖不知为何会冒出这个念头,他自己也懒得多想。只是决定,如果明天再看到孟芸倩,他不会像今天这样有意疏远她了,当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脱离同学们,一个人单独行动。

心里这样想着,祝翼铖的心里骤然轻松下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他今天没有遇到什么疑难杂症,这难民区其实也没有什么疑难杂症给他们来处理。不过有个病例倒是有一些不太典型的表现症状,大概是和病人自身体质有关。祝翼铖打算,回到医疗区和同学们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石井四郎就是搞731的那个家伙:维基百科:石井四郎
小祝和小孟的情感,应该还是表现出来了……吧…… 
  23、群众还是精英?
祝翼铖一边走一边想着,冷不防被身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祝兄?”祝翼铖抬头见是许诗虹,表情才轻松下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许诗虹却叫从后面叫住了他:“祝兄,陪我说说话好吗?”

许诗虹的声音当中,似乎有些茫然和惶恐,祝翼铖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见多了许诗虹活跃的一面。他听过她入学的时代表新生发言,也听祝远诚说过她在抗议华北“防共自治”时的积极表现,却还从来没有听过许诗虹用这种语气说话。祝翼铖不由得停住脚步,转身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来上海这段时间,以前的同学们都不在身边,这里我只认识你和远诚,而我又是寄住在姑姑家里,这种感觉,我真是很难形容。”许诗虹走到了祝翼铖的身边,祝翼铖便也放慢脚步,陪着她慢慢走。

两人就在租界当中漫无目的地随便散步,一边走着,许诗虹一边又回忆起大学时的很多事情来。看得出,她是真的有些怀念那时候学生运动的一呼百应,或者校园里、学生会的青春飞扬。说着说着,许诗虹又说到了北平学生的抗日救亡运动,还有些遗憾地感慨道:“祝兄,那时候你已经来了上海,真是可惜了。否则我们有你,一定可以更热烈些的。”

祝翼铖始终没有回应,许诗虹就自己一个人,不停地说下去,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吐露心情的自言自语。她说起对北平学生时代的怀念,说她自从到了上海之后,没有一刻不感到孤独。如果不是因为发现祝翼铖和祝远诚兄弟两也在这边,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这样的感觉,继续在上海呆多久。

许诗虹说着说着,突然紧走了两步赶到祝翼铖前面,之后侧过身来,几乎是紧贴着祝翼铖站到了他对面。祝翼铖却因为想着别的心事,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也没及时停住,差点撞在许诗虹身上。他急忙收住脚,退后了半步,有些歉意地问:“怎么了?”

“祝兄,今天其实我也在医疗区,一直在看着你和小孟。”许诗虹突然说,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表情在话出口的一瞬间突然坚定下来。祝翼铖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许诗虹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终于说:“祝兄,我喜欢你。”

祝翼铖完全没料到许诗虹会说出这句话来,不由得愣了几秒,不知如何回答。许诗虹似乎反而因为说出了心里话而放开了许多,没有停顿便继续说下去:“在燕大的时候,我就在喜欢你了,可是那时你太犀利,让我不知如何接近。”

许诗虹抬头看看祝翼铖那副似乎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又道:“在上海看到你的时候其实我很感到惊喜的。而且你的性格,比起大学的时候也变的更容易接近。可是那时候,我又以为你和小孟……所以我只能忍在心里。”

说到这里,许诗虹顿了顿,低头躲开祝翼铖的目光说下去:“今天在医疗区看到你疏远小孟,我以为你看出她对你的心意,因为不想在一起所以才故意疏远她。我才知道你们还没有……我才敢对你说这些的。”

祝翼铖原本有些愣神,连他自己都抓不住自己头脑中的想法。而当他突然听到许诗虹说到医疗区,便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也在医疗区?怎么整天都没见你露面?而且以前你不是说过,你姑姑不准你随便出来,所以都不和我们一起做事,怎么今天突然跑出来了?”

许诗虹将祝翼铖的这番话自动当成了对她的默许。她心里有些小小的悸动,忍不住又抬起头多看了祝翼铖几眼。可是祝翼铖却并有如她期待的那样在看着她,而是盯着她身后某个虚空的点,她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看到祝翼铖的表情,许诗虹不由得黯然了一下,看样子祝翼铖并不太关注她。不过她还是无声地笑了笑,沉默了半天,终于说:“祝兄,其实比起城市的市民,我更愿意和农民打交道。”捕捉到祝翼铖眼神中的疑问,许诗虹道:“因为农民更淳朴,也不会问一些可能显得尖锐的问题。”

“尖锐的问题?”祝翼铖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脱口反问。在这个热血青年的眼里似乎就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算作尖锐,因为他自己会提出的问题,远比他听过所有别人的问题都更加尖锐。

显然,这一点许诗虹也了解。她又忍不住一笑:“就是尖锐的问题啊,比如说,什么样的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或者说地主的地产是不是真的应该都分给佃农这些问题。”许诗虹说着,声音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当然祝兄大概不会认为这些问题尖锐吧,你大学时提过的问题比他们尖锐到不知多少倍呢!”

祝翼铖条件反射般地点点头,却并没有想笑。他本能地想要反驳几句,思维却还没有完全集中起来,甚至他的头脑才刚刚脱离刚才的空白状态,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考虑许诗虹对农民的赞许。

“祝兄,就像我之前也说过的,想要取得抗日的最后胜利,想要建立新中国,只靠军队和政府是不行的。”许诗虹讲起这番话,似乎又忘记了她刚刚才向祝翼铖告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换上了一种演说的语气:“只有深入到乡下,到农民当中去,靠着广大人民群众,才能争取到最后的胜利!”

对许诗虹的话,祝翼铖却并不认同。他也并非没有怀疑过国民政府,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他所听到和看到的那些事情,却不仅让他一点点成熟起来,也重建了他对国民政府、也包括对中华民族的信心。

等许诗虹的话音一落,祝翼铖突然从某个不确定的点收回了目光,盯着许诗虹的眼睛,一字一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