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渠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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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渠月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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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办法他不得不承认,藤佑谨的确具有那样的品质。他虽然时时挂着笑,可是那笑比任何利器更冷冽,让人忍不住畏惧。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笑面阎王。

“藤佑谨,又摆出这幅死样子,真该让那位小姐跟在身边好好治治你。”方仲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叫他的全名,不过他虽然嘴上不饶人吐了个痛快。一抬头他马上后悔了,藤佑谨黝黑的眸中闪着骇人的寒光,似乎要生生吞了他。

方仲顿时住了嘴惴惴不敢直视他,“佑谨,干嘛这么凶啊,人家心脏可是很不好的。”方仲掩饰的捂着心口,语气委屈的开口。

藤佑谨看了他半晌,才重又懒懒的笑了。慢慢走进教室里去了。

方仲怔怔看着藤佑谨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过几个角落,每过之处必是大有收获。那些本来很嚣张的小子都乖乖低头供罪,老实交出作弊的证据。教室里一下子变得人心惶惶,战战兢兢,个个低眉顺眼。

方仲看着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罪恶感爬上心头。他可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一句话让藤大公子如此生气?果然惹到他是会很惨的。

苏绣走出征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苏绣环顾四周,晚风无声,残照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越发显得孤伶伶。身后近在咫尺的朴素的白色校门突然拉远了。她突然记起那句叮嘱——千万要在天黑以前赶回来!

是了,现在这个时候等她走过去恐怕早就没车了。她又走了几步,脚踝处刺骨的疼痛让她不由倒吸一口气,像是突然意识到她的脚受伤了苏绣出神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遥远的时空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传来,“如果你看不到了,我可以不要光明;如果你听不到了,我就不需要声音;如果你不能走路了,我们就一同坐轮椅……”

这句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莫名其妙,觉得不懂,可是他只对她说,她懂得。

风打着旋儿刮过来,撩起她耳边的发丝,苏绣缓缓抬头。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对她而言就已经不一样了,因为苏绣清楚的记得那种暖暖的轻轻蠕动的心悸。

苏绣走得很慢,夜幕四合,眼前的路几乎都看不清了。不过苏绣自幼就有很强的方向感,十岁那年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夜里走了十几里路,后来顾何和湘绣提起都唏嘘不已。


○四静夜无眠

 在漆黑的夜里一个人独自走着是一件寂寞的事情,或许只有寂寞的人总做寂寞的事情,只有这样才不会更孤独。

夜风徐徐拂过,苏绣走得很慢,脚伤就不是特别疼了。既然已经赶不回去了,苏绣也不想,不着急。对她而言还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呢?人生如戏,有早就写好的剧情,其间或许有些小插曲,可大剧情总会按部就班的发展,她的结局是早就注定的。

直到听到奇怪的响动,苏绣才停了下来。侧耳细细听,冷风轻轻呜咽盘旋,似乎没什么异常。难道是她的错觉?可是刚才那似于野兽奔跑的厚重的掷地声,明明不像是错觉。苏绣敏锐的嗅到空气里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马场在征远的后面,即使有脱缰的也不会跑到这里。排除这个可能,就只剩一种了。想到这里,苏绣不由生出寒意。军队里通常会喂养一批品种优良,体形健壮的军犬,它们机警凶猛,特别针对陌生的气息。

苏绣顿了顿依旧照原来的速度缓缓向前走,手指伸进发里取下簪子握紧在手心,长发散落一肩。虽然明白如果真的遇上了,这以卵击石的行为是毫无用处的。可是这方圆几里空旷没有遮蔽躲藏的地方,分明陷她于死地。

那声音由远及近,声声落在苏绣心上。虽然强作镇定的走,额上已经沁出丝丝冷汗。那感觉简直比有人拿枪抵着你的后背还让你毛骨悚然,你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它会不会突然扑上来把你撕个粉碎。

苏绣低着头走着,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陡然撞到树上。苏绣条件反射般的猛地回头,虽然已经判断出军犬恐怕逼近了。苏绣还是被眼前所见吓得呆了——

不远处闪电般窜出十几条黑色的影子,个个行动敏捷,姿态迅猛。恶狠狠直朝着她扑过来,她甚至忘记了要闪躲,或者无论怎样都已经毫无用处了。

苏绣愣愣立在那里,下意识向树身靠了靠,死死抵在上面,手上一松,簪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苏绣一惊,眼看着已经近在咫尺了,认命的闭上眼。却意外的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重重一扯,险些跌倒。苏绣一睁眼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愤怒的冷眸,下一刻,苏绣已经被藤佑谨护在身后。

藤佑谨无暇它顾,只听一声呜咽,手上木棒重重一挥已将为首的那只狗打落在地。只停了片刻,后面跟随的狗立刻扑了上来。藤佑谨一边挡着攻击,一边护着苏绣向后退去。

苏绣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伟岸挺拔的背影,笼在黑暗里,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心里柔软的地方有股暖流几欲破喉而出,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苏绣最终只是静静的躲在他身后。心里默念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眼泪就流了出来。

任凭泪水如打开了闸门般喷涌而出,苏绣依旧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近乎贪婪的想要永远记得,有这样一个可以为她赴汤蹈火的身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直到周围恢复了沉寂,苏绣才回过神来。泪眼朦胧中看见呆立在眼前的藤佑谨,他静静的看着她,晶莹的眸子神色莫辨。苏绣立刻抬手擦掉眼泪,使劲抽鼻子强忍住了眼泪。

一时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对方。只有夜风来回穿梭,轻而缓的,似乎也不忍打破这寂静。

最终藤佑谨移开目光,“你来的时候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要趁着天黑以前回去吗?”语气生冷,夹杂着责备。

苏绣垂下头,“是,有。”

“有?”藤佑谨语气森冷,突然欺近,含怒的眸子定在苏绣泪痕蜿蜒的脸上,“那你不知道听从?还是苏小姐觉得这些都不在话下?还是苏小姐觉得他跟我一样,都是好事者?”

他一连串的质问让苏绣哑口无言。只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那熟悉的气息一点也没有变。

藤佑谨也怔怔半晌,又似乎有些懊恼的别过头。低咒一声,用力一扔木棍脱手而出,跌得老远。

苏绣收起思绪,平静道:“不是,我只是脚疼。”

藤佑谨却似乎没有听到,没有回头看她,朝不远出吹一记响哨,沉声唤,“槟利!”

一条影子迅速跑了过来,苏绣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条体形十分漂亮的狗。那么刚才也多亏了它吧?

“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可能已经不能够去市区了。”藤佑谨声音恢复了平静。

苏绣默然,这个问题她可是没有想过。这是这些年她养成的另一个不好的习惯,很多事,稍嫌麻烦她都不会去想,宁愿发呆。“我,不知道。”

“前面不远有一处废弃的老房子,我带你过去,这里晚上会很冷。”他说完便径直朝前走过去。

苏绣顿了顿才跟上去,可能是站的太久不觉得,此时一动。脚踝处就锥心般的疼,苏绣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已经有些距离的身影脚步一滞,折身回来。

藤佑谨轻轻扶住苏绣的肩,“可以走了吗?”

苏绣点点头,那熟悉的宽阔的肩在她的发边,咫尺却天涯的距离,相近不相亲。她不能像以前那样靠上去寻找一份安然。是她自己亲手扼杀了那段感情。

这是一间残破的院子,地上是横七竖八躺着的木架子。藤佑谨放开她,率先走了进去。身上一凉,苏绣登时觉得冷了几分。

过了一会,藤佑谨走了出来。

苏绣进屋的时候里面已经被收拾了一下,本应有的蜘蛛网和杂乱的废弃物都被清理过了。屋子的角落里燃起了一小堆火,红光映着屋子里暖融融的。

两人围着火对坐着,半晌无语。藤佑谨低头抚着槟利身上柔顺的毛发,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红光把他的侧脸勾得明媚,额前的碎发落下来遮住眼窝。苏绣只得看着跳动的火焰兀自出神。

感觉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了上来,苏绣侧头愕然看见槟利正蹭着她的手臂,很亲昵的样子。苏绣一脸疑惑的看向藤佑谨。

“它很喜欢你。”藤佑谨只看了她一眼,便又看着槟利。

是吗?真是很奇怪。苏绣细细看它,有着中等浓密的黑色双层被毛。体形漂亮结实,眼神机警。似乎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以前姚郑钧的父亲曾经养过一只。他们应该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突然产生好感的。

苏绣琢磨不出,或许是他们有缘吧。“它很漂亮,也很友善。”苏绣轻轻抚摸它的头顶,槟利乖巧的蹲在她旁边。

“槟利很容易信任别人,一旦建立友谊就会特别忠诚,绝对不会背叛。比任何人都可靠。”藤佑谨说完定定看着苏绣。

苏绣闻言手上一顿。“是吗?它很厉害,刚才都没有受伤。”

“不是它厉害,只是那些军犬只对陌生人又敌意。那些大部分是日本狼青,由德国牧羊犬改良而来,性情凶猛。不过它们对主人和同伴却十分友善。刚才如果不是它们自己撤退,我也救不了你。”

“槟利!”藤佑谨叫了声,槟利立刻起身懒懒走了回去。苏绣视线随着它最终落在一双修长的手上,这时她才仔细打量藤佑谨。他依旧一身戎装,此时正身而坐仍然英姿不凡。领间第一颗扣子随意敞开,几分魅惑,几分风流。

“你睡吧,槟利在你旁边你恐怕睡不着。”藤佑谨抬眸看她,苏绣连忙移开视线。听到他的话不由愣了愣。

她突然记起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个人送了一只狗给她。她从没见过比它更可爱的狗了,雪白的卷毛柔软的覆盖在身上,乌溜溜的眸子总睁得大大的。不过苏绣却没想到那只狗是他特意在法国买回来的名贵的比熊犬。可苏绣喜欢是喜欢,抱着它她却失眠了。渐渐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藤佑谨知道了生气得立刻要把那只狗大卸八块,苏绣是又好笑又好气。苏绣是再三叮嘱要好好养着它,才让他带回家。或许是知道她很喜欢它,藤佑谨简直把它当一尊佛一般的供养着。餐食丰盛,事必躬亲,可他就是太疼它了,反而把它养死了。

每每想起这件事,苏绣都会又感动又伤感。他那样对什么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性子,却对她的每一句话铭记于心。苏绣想到这里便下意识看着他,他正专心的抚摸着槟利。

他这些年过得好吗?苏绣问不出口,她像一个犯人一样害怕面对自己的罪行。

一夜无言,两人各自揣着心思出神。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绣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只剩她一人了。缓缓站起来,浑身一阵酸痛,脚踝疼得更厉害了。

苏绣走到门槛边,一眼看见院子里藤佑谨的背影,隔得有些远。一咬牙,苏绣忍着痛自己走了出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仿佛骨头都要被刺穿了。

一不小心被一根残木绊倒,“啊!”眼看要摔倒,藤佑谨却准确的接住了她的身体。

苏绣被带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直立的尖木。转过视线,苏绣错愕的发现藤佑谨手臂内侧衣服上有血渍,他受伤了?

“你受伤了?”苏绣抬手指着那处血渍。“去医院看一下吧?”

藤佑谨突然松开手,嘲讽道:“原来苏小姐也会关心人。”

“可你是为了我才……”

“不要再用你那理智的愧疚心妄想来弥补我!”藤佑谨不待她说完就粗暴的打断。一手钳住她的下颚,“你是要以身相许,还是准备为我搭桥拉线?”他用力很大,似要将她揉碎。苏绣怔怔看着他,黑色俊眸中燃起跳动的火焰。

“真希望你什么时候能为我失去理智!”藤佑谨嘴角翘起,讥诮的丢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我够理智,就不会在靖平了。我早已经不能再从容保持一份理智了。五年,一切都会变,足够沧海变桑田,只是你不知道。苏绣静静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天光已经大亮了。清晨的空气有些微的寒意,苏绣收紧手臂,慢慢向外走去。

○五清明悼怀

 没想到这样也能住院,苏绣有些自嘲的想,真的老了吗?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脚上打了重重的石膏,行动有许多不便。苏绣努力挪动身体却够不着桌上那杯水,正当她要泄气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顾何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苏绣伸长的手臂,立刻走了过来把杯子递到她手上。

竖起枕头扶着苏绣靠上去,顾何仔细检查她脚部,看到石膏没有松动才扭头有些自责的看着她,“都怪我,这杯子该放得近一些才好。”

苏绣抿嘴笑着看他,“不说了不要老皱眉吗?真像个糟老头了。”

顾何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眼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板着脸语重心长,“还笑,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小心。”

苏绣看着顾何一本正经的端起了老师的架子,忍俊不禁,“是,先生,学生知错了。”

顾何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感觉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初见她的夏天。她像一个十足的野孩子,没大没小蛮横霸道,却毫无预兆的闯进了他沉静的世界,主宰了他。她从一个跋扈的丫头长成沉静少女,无论她变得怎样冷漠无情,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顾何?顾何?”苏绣用手指轻弹他的额角。

顾何如梦初醒般对她温柔的笑,苏绣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可不是傅晚晴。”

顾何也不回答,打开食盒,一样样摆出。“看,可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最近你又瘦了好多,是不是生活不太习惯?”

苏绣目光流连在那一碟碟色泽亮丽的小吃上,夹一小筷喂进嘴里,“顾何,你做的吧?真好吃,能嫁给你的人可真是有口福。”

顾何微笑不语。苏绣像突然想起什么,“晚晴呢?你也别老在这照顾我,有空就多陪陪她吧。”苏绣几乎吃得有些撑了才抬头,“唔?怎么不说话?”

“她去了绥北,过些日子才回来。她还写信要我好好照顾你养病呢。”顾何一边将菜碟收进盒子里一边说,“你也不要操心,先把伤养好才是正事。”

想起藤佑谨,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苏绣一阵沉默,低低开口,“我见到他了。”

顾何一愣,继续手上的动作。“我也有五年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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