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华绝代- 第11部分

“我从小就有哮喘，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出去唱小曲儿，坏的时候便躲起来不见人。”茉回忆起从前的日子，淡然了，“也因此，大家都觉得我的一支曲儿千金难求。这病反倒是给我带来了福气。”

“茉……”柳伊想说什么，却被茉摇手阻止了。

“原以为只是哮喘，咳咳……”说着茉又咳嗽起来。

“别急，慢慢说。”柳伊上前拍着茉的背，心里一阵酸楚。为何感觉她真要离去一般？

“原以为是哮喘，如今看来是那个江湖郎中骗我的。”茉的眼泪流了下来，“原来，竟是痨病。”

“茉，不要这样。”柳伊看着茉的眼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从小特别珍惜自己的嗓子，因为这嗓子，我才能活下来。”茉抬手轻轻地擦去了眼泪，“我绝不允许自己发病的时候出去唱曲儿，因为那样我的嗓子就不完美了。大家怜爱我，因为我的嗓子完美，如果听到我的那一面，那么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本。”茉说到这里时，满脸的坚定。

“所以你这几日都拒绝侯爷，即使他动怒，你也毫不退步。”柳伊此刻明白了为何茉宁可惹怒了侯爷也不愿开口唱曲了。一旦侯爷发现她的不完美，那么他就再也不会珍惜她了。

“我就知道你懂我，咳咳。”茉一边咳嗽一边流泪，脸上却挂着笑容，“柳伊，你是我这生唯一的朋友。”

柳伊紧紧抱住茉，泪水也不知是何时从眼中流了下来，“茉，你是我此生第一个朋友。”

今日的谈心，让柳伊更了解茉。离开小竹斋的时候，柳伊擦去了满脸的泪痕。如此孤高的一个女子，原来心中竟是这样的苦。

柳伊临走前，茉叮嘱她回去好好钻研书中的技艺，过五日了再去和她探讨。柳伊也没多想，五日都在阁楼内钻研技艺。

到了第六日，柳伊准备去看看茉，除了探讨技艺，也要看看她的身子如何了。

“灵眸，东西收拾好没有？”柳伊特意准备了一些祛痰止咳的药草，命灵眸包好，等下也好交给茉。

“姑娘，方才我看见侯爷又去小竹斋了，不如我们慢点再去，免得打扰到侯爷。”灵眸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拿着药草。

侯爷又去了？柳伊心里一惊，这侯爷都好几日没有去小竹斋了，今日怎么又有兴致了？

“也好，待侯爷走后再去看望茉好了。”柳伊想了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侯爷了吧。也不知道茉的病怎么样了，如果侯爷又要她唱小曲儿，她难道又是拒绝，惹得侯爷暴怒？

果不出意料，没多久侯爷便又是怒气冲冲地从竹林里出来，带着一群人走了。

“灵眸，走吧，去看看茉。”柳伊看着渐渐走远的侯爷，心里却觉得疑惑，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要带那么多侍从？

“姑娘，奴婢都准备好了。”灵眸带着大大小小的药包，跟在柳伊的身后。

走到竹林前，柳伊不知为何心里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转头嘱咐了灵眸几句，自己带着药包走了进去。

越进去就越是觉得大事不妙，最后一路小跑跑到了竹屋前。

“咚咚”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

“咚咚”再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柳伊不顾一切一脚踹开大门，却看见里面一片凌乱，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转头一看，茉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茉！”柳伊大叫一声丢开了药包飞扑过去，“茉你怎么了！”

将茉抱起后，伸手擦掉茉脸上的泪珠，柳伊更是泣不成声，“茉，你怎么了？”

“啊……啊啊……”茉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剩下无尽的一个音。

“茉！”柳伊顿时明白了侯爷对她做了什么，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怎么可以……”

正当柳伊抱着茉一阵痛哭时，茉头一歪，吐出一口鲜血。

“茉！”柳伊顿时惊慌起来，她原以为侯爷只是毒哑了她，没想到竟是要毒死她。

茉摇了摇头，伸手沾着血迹在地上留下了四个血字。

“无声宁死。”

柳伊看着那四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没错，嗓子是茉一生的依靠，她曾说过，没有嗓子，那么她便没有了生命。

“茉……”柳伊此刻除了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茉却只是淡然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仇恨，却有许多不甘。她伸手抚上柳伊的脸，泪水从茉的眼角流出，她就这样看着柳伊，然后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当茉的手坠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柳伊的眼泪便止住了。她哭不出声音，也哭不出眼泪了。她不明白，茉如此好的一个女孩，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柳伊轻轻将茉放下，不顾满身的血迹冲出了竹屋，冲出了竹林。

“姑娘！”当灵眸看见柳伊带着血迹冲出来样子时，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灵眸，带我去见侯爷！”此刻柳伊早已不顾什么恩情，七岁时被灭门的仇恨再次充斥了她的全身，她恨，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全身只剩下恨。

“姑娘……”灵眸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眼前的柳伊心里甚是害怕，只得带着她去见侯爷。

“锦康侯！”柳伊竟气到如此，不通传不通报，只凭着一股怒气冲进了宇文瑞的书房。

“柳姑娘？”宇文瑞看着眼前的柳伊心里有些疑惑，很快这疑惑便被怒气代替了，“看来是本侯平日里对你太好了，竟如此闯进本侯的书房，当本侯不存在么？！”

“侯爷，你为何要杀茉夫人！”柳伊声泪俱下的模样吓坏了眼前的宇文瑞。

“杀？本侯何时杀了她？”宇文瑞对柳伊话不明所以，自己只是一时气恼毒哑了她而已。

“你派人毒哑了她，她不堪受辱，服毒自尽了。”柳伊泪水练练，更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有多苦你知道么？！”

“哼！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也用得着你这样？”宇文瑞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柳伊心里一阵不痛快，“本侯买她回来就是给本侯唱曲的。谁知道她竟然侍宠生娇，自从进了府，次次都将本侯驱逐门外，你让本侯颜面何存？！”

“既然侯爷如此认为，那么柳伊无话可说。”柳伊看着眼前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侯爷，万念俱灰，“柳伊告退。”说着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离开。

“等等，”宇文瑞不知为何叫住了柳伊，“叫人好生厚葬她。”宇文瑞心中对于茉宁死抵抗的行为颇为震惊，也暗暗佩服茉的气节。但如今一切已经铸成，也只能好好安排后事来弥补她了。

“柳伊替茉夫人多谢侯爷。”柳伊听到此话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

“公主，听说柳姑娘为了茉夫人的事情闹到侯爷书房去了。”绿珠正贴着钟离妙菡的耳朵低声汇报。

“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钟离妙菡心里一阵得意，“本公主还以为她是个什么狠角儿，想不到死一个人就让她如此失态了。”

“公主艳冠侯府，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自然不敢与公主争了。”绿珠适时的奉承让钟离妙菡更是得意。

没错，一切都是钟离妙菡暗中算计的。只不过茉如此刚烈的性子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原先只是打算让茉失宠，不曾想茉竟以死相逼。绿珠每日观察柳伊和茉的行动，起初钟离妙菡劝宇文瑞多去去小竹斋是真心希望侯爷可以宠爱茉夫人，那么自己也多了一个帮手对付柳伊。岂料柳伊竟比她会做人，不知何时拉拢了茉夫人。好在侯爷每次都是怒气冲冲的回来，她钟离妙菡也就将计就计。终于，茉夫人死了。

“看以后谁还敢与本公主争！”钟离妙菡此刻心里满是得意，然而，她还觉得不够。因为柳伊还在，还好好地活在别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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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红楼梦》书中描写贾政等走到潇湘馆前：“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一朝选在君王侧　第七章　及笄不知福与祸

柳伊落寞地回到阁楼，满脸的悲伤难以言喻。她庆幸有了人生的第一个朋友，真心对她好的。但痛心居然这么快就失去了她，还是因为一个男人的无知。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啊。”灵眸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上来劝慰。

“我一直以为，像茉这么好的女孩，值得侯爷好好疼爱。可是没想到……”柳伊哽咽了，现如今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安葬茉。

毕竟是侯府的一个侍妾，宇文瑞也答应了要厚葬茉，因此丧事也开始让全府上下忙活起来。茉的死很突然，谁也没有准备，谁也没有料到。除了要选择一块好的墓地之外，还要寻找茉的家人等等事情。因为茉自小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根本找不到家人，为这事还拖延了好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总之，等茉真正下葬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茉的葬礼虽然筹备了很久，但毕竟是侍妾的身份，葬礼始终算不上风光。侯爷也算是愧对茉，虽然不能风光大葬，但还是履行了当初厚葬的诺言给了茉许多陪葬品。柳伊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希望茉能一路走好。

春天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当花枝上的梅花逐渐消失的时候，柳伊也迎来了她人生的第十五个年头。

柳伊静静梳着头，她还是双辫的模样。柳伊心里很是期待及笄的一刻，但是无亲无故的她也不知是何时、何人会为她行此大典。

“姑娘，元公子来了。”灵眸悄悄走进柳伊的房间，在柳伊身边轻声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柳伊随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条。

走到楼下时，元访枫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访枫，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柳伊对元访枫的感情很奇怪，似朋友却又比那多一层。

“柳伊，今儿个有件大事我要帮你做了。”元访枫面带笑容，那种笑容一直温暖着柳伊，如初次见面的时候一般，一直陪伴着柳伊走到最后。

“能有什么大事啊？访枫，你是不是又给我带来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柳伊看着元访枫，揶揄道。

“你这个小丫头，今年是不是该十五岁了？”元访枫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袱。

“十五岁了又如何？”柳伊倒是很好奇，元访枫关心她的年龄做什么？

“打开瞧瞧。”元访枫笑着将包袱递给了柳伊。

柳伊伸手接过包袱，感觉沉甸甸的。轻轻打开，里面放了一支白玉笄，笄下是一身宫裙。这玉笄，纤长如竹笋，细白似葱枝，温润有清香，莹洁无瑕眦。这不是及笄礼上才用得到的东西么……

“这是……”柳伊看得略有些不明所以，“访枫这是……要行及笄礼？”迟疑的问话更是惹得元访枫笑声连连。

“这个丫头还真是傻。”元访枫笑着伸手拿起摆在宫裙上的白玉笄，“来人，把你们姑娘梳妆的物什都拿下来。”

灵眸带着几个侍女去楼上将柳伊平时梳妆爱用的梳子和镜子端了下来，几个丫头倒也识相，乖乖地等在一边也不多说话。

“我帮你梳发髻，插上白玉笄后你就算是成人了。”元访枫温和地说着，示意柳伊坐下，伸手将柳伊的双辫解开，拿起桃木梳子缓缓梳着。

不知为何，柳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柳伊，怎么了这是？”元访枫见柳伊流泪也慌了起来，“我知道及笄不是件小事，可是我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我无法让你行三加之礼，你不要怪我。”

柳伊伸手拂去了脸上的泪珠，笑了笑，“我怎么会怪你。访枫你真是对我太好了。从小到大，我没有朋友，我也不知道和你算是什么。之前有茉和我陪伴，可是她死了。现在……你帮我行笄礼，我怎么会怪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趁着说话的间隙，元访枫已经为柳伊梳起了一个简单的垂髻。伸手将白玉笄轻轻插入发髻中，柳伊的稚气消去了不少，更添了几分女子的柔感。

“也道是女大十八变，你看，这样果然美多了。”元访枫对镜中的柳伊赞口不绝，“来，回房把这身衣服换上吧。”元访枫拿起包袱里的宫裙递给柳伊，“我在这里等你。”

柳伊笑了笑，接过宫裙一路飞奔至楼上。

不消一会儿，柳伊复又站立在元访枫的面前。一袭粉色的贴身宫裙更突出了女子身形的曲线，白玉笄更显清雅。虽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衣裳妆扮，却又散发着一股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的清新气质。

“美人如斯，夫复何求。”元访枫看着眼前的柳伊，心里痴恋，“柳伊，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柳伊爽快地答应了。

别院中，两个身影一高一低地走着。

“柳伊，其实今日来，我还有一事。”元访枫说着低头看着柳伊。柳伊是长大了不少，但却只到他胸前锁骨的位置。

“什么事？访枫你说吧。”柳伊今日心情大好，自茉死后，今日应当是最快乐的一日了。

“柳伊，”元访枫倏地抓起柳伊的双手，“伊儿，我今日来，只想告诉你，我想向你提亲，我要娶你为妻。”

“这……”柳伊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切给吓到了，“访枫，这……”她急切地挣脱开双手，转身背对着元访枫。

“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我愿意等。如果你有答案了，那么，三日后我还来侯府，来听你的答案。”元访枫对于柳伊的反应倒不觉得奇怪，定了性子告诉柳伊自己的期限，“那么，访枫就先走了。”话刚落，柳伊只听得身后的人迈开步子走了。一直到再也听不到那脚步声，柳伊才抚着胸口缓缓转过身。

不是她不愿意，并不是她不愿意……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