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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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未冷-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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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不动声色地修改了文档,这才抬起头,“易漱瑜不在。”
贺冰绡想起自己的来意,说:“我不找她。就是顺路来问问你,过两个月James回来打算待几天?要不要给他准备办公室?”
耿清泽想了想,道:“这次大嫂没打算一起来,他住不了两天。不用费那个事了。”
她答应着离开,刚出门又撞见回来的易漱瑜。贺冰绡眼尖,一眼便认出她正拆着的包装盒,条件反射地说:“你也用这款眼霜啊。我正为它打饥荒呢,最近也身边也没什么人有机会出去。”
易漱瑜将玻璃罐重新装了回去,连盒子交到她手里,“先拿去用。”
“这怎么好意思!”贺冰绡惊喜之余也不扭捏推辞,忙说,“回头我买了再还你。”
易漱瑜点点头。
贺冰绡又笑道:“为了回报你的忍痛割爱,我说个笑话你听啊。”
她见四周无人,便将方才的一幕细细道来。她如说书先生一般,将平淡无奇的场面讲得有声有色,引得易漱瑜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笑归笑,她仍是有些思维上的惯性,“那要用到这个字的时候怎么办?”
“嘁!”贺冰绡微微一哂,“又不是你,谁会经常用到这么个生僻字。”
“总会碰上吧。‘漱口’、‘洗漱’……”
贺冰绡还没来得及答话,凉凉的声音响在她们上方,“我用五笔。”
耿清泽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傻傻地愣在原地。半晌,易漱瑜才讷讷地道:“我的电脑里从来不装五笔。”
贺冰绡终于忍不住,扶着墙笑出了声。

贺冰绡走后不多久,孟之遥又敲开了总经理室的门。
较之前一阵的紧张状态,孟之遥的神色也显然多了几分轻松。谈完正事,他翻开手机里的备忘,尽职地提醒:“这个周末黎总的双胞胎双满月,你会去吧?”
LM的黎总夫妇是耿清泽的中学同学,也都曾是他大嫂凌海若的学生,黎太太夏如风喊凌海若一声“姐姐”,又是他母亲的干女儿……多重关系叠加在一起,更注定了两家交情的非同一般。
孟之遥低头饮茶,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耿清泽的表情。
“有时间就去。”耿清泽的目光却并未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不经意地顺口吩咐,“让冰绡抓紧时间准备贺礼,记得两份。”
只听“砰”一声响,孟之遥手里的马克杯已轻轻磕到了木制台面。他放下水杯,抬起头,看着耿清泽,勉力克制的嗓音略微颤抖,“清泽……”
“对不起。”耿清泽顿觉失言,却拙于转圜,抱歉之余也只能同孟之遥一样沉默无语。
随后,他拿起电话,拨了易漱瑜的内线,“你进来。”

易漱瑜默默地关上总经理室的门,心下不免有些为难。周围的亲朋好友屈指可数,她还不曾有过为才出生的小宝宝准备礼物的经验,何况LM算是致天国际项目的半个甲方,眼下的任务又必须考虑到两家的合作关系,教她还真有些无从入手。
耿清泽只交代了两句话,深沉得没什么道理;而素来乐于提供建议的孟助理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坐在对面的沙发里,只管喝茶出神。她也不便多问,只好先退了出来。
她站在门前思索对策,突然心念一闪,抬脚便往人事部而去。
对于她的造访,贺冰绡不是不意外的。待易漱瑜简述来意后,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快速作出反应。
“贺冰绡?”静候良久的易漱瑜忍不住唤她,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与午休间见到的时候大不相同,又没来由地想起耿清泽说过的话,不由得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贺冰绡回了神,朝她牵了牵嘴角,“没事。稍等一下。”随后拿起电话拨到行政部,让同事找些旧例供她参考。
易漱瑜由衷地道谢。贺冰绡却说:“真要想谢我,晚上没有安排的话,陪我吃饭。”
她不解又无奈,“成天见着我还不嫌烦的,晚饭也要一起吃,也不怕审美疲劳。”
“你懂什么叫审美疲劳?”仿佛只要一斗嘴,贺冰绡就恢复了几分生龙活虎的样子,“上班八小时不算,吃饭睡觉交际应酬……无一不在其中,那才叫审美疲劳。”
听了这不以为然的话,易漱瑜只忍不住替孟助理惋惜。贺冰绡显然不赞同办公室恋情,若她的心中已然设置了这样的隐形障碍,孟之遥的前景看来未必光明。
“叹什么气?我的话不对么?”贺冰绡不满地看着她。
心里的盘算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她只好装傻充愣,“我不明白你指的是谁,所以也不知道这话到底对不对。”
“我哪有资格说别人。”贺冰绡绕着鬈曲的发梢,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听你提到LM的黎总和他太太,有感而发罢了。”

吃过晚餐,兴致不减的贺冰绡没有任何要回家的意思,反倒说时间尚早,拣日不如撞日,正好可以兑现对易漱瑜的承诺。
易漱瑜跟着她推开原木色的大门,这家“MANSFILED”在第一时间打破了她对都市酒吧的固有印象。
室内的装潢以米白二色为主。橘黄的顶灯,米色的沙发,无不洋溢着居家温馨的气氛;大厅里没有设置表演的场所,四角环绕的音响中播放的也只是轻柔纾缓的轻音乐;上座率不算高,却也不让人觉得冷清。整个氛围不同于一般的酒吧,倒更像是一家不起眼的俱乐部。
沙发座仅余的几个空位都对着走道,贺冰绡吃不起风,便换到了相对喧嚣的吧台一侧。
易漱瑜从不饮酒,此时也不看酒水单,只要了杯苏打水慢慢喝着。贺冰绡倒不勉强她,自顾自跟吧台后的酒保逗闷子。
她将点的Tequila Pop一饮而尽,用纸巾拭了拭唇角,单手撑住头,看着那个帅气的酒保,笑盈盈地问:“你是新来的?”
那酒保抬眼看她,“你常来?”
“也不是啊。”她信手敲敲杯沿,“以前的那一个,笨手笨脚的。有一回炸不出气泡,气得把杯子都打了。”
“这个酒,手法上很有讲究。”酒保被她逗笑了,见她饶有兴致,又取出一个干净的阔口杯,在柠檬皮擦过的杯口沾上一圈盐霜,再倒入龙舌兰酒和七喜,只用一手同时抓住杯垫盖上杯口,猛地朝台面上一敲,迅速递到她唇边。
她一气喝干,愈发跃跃欲试,在酒保的默许下自己拿过余下的原料,像模像样地动手照做起来。尝试过几次之后,倒也学得有几分样子。兴尽之余,她还没忘了一边的易漱瑜,倚在她肩上柔声问:“要不要试试?”
易漱瑜摇了摇头。她虽不喝酒,只因陆归鸿在这上头能算半个行家,她长期耳濡目染,也懂些皮毛,深知龙舌兰酒的烈性。Tequila Pop的口感又好,这种颇为吸引人的喝法更是易醉。故而,她不得不扫贺小姐的兴:“你也别逞能,差不多就行了。”
“放心,我心中有数。”贺冰绡伸出手臂,将面前的东西往一旁一扫。清脆的撞击声引得易漱瑜转过头,见空杯已有三四个,一颗心往下一沉,赶忙伸手推她。
“干吗?”贺冰绡转过头,暖光下分辨不出她脸颊的色泽,眼神却已显然迷离,声音也有几分绵软,“你别催我,喝完了就走。”
虽然她还能认得人,可易漱瑜已看出她的目光失了焦点,唯恐夜长梦多,盘算着是该趁着她还有几分清醒赶紧把她弄走。
她将贺冰绡伏在吧台的身体扶直,在她耳边嘱咐:“看好你的包——”
“什么?”贺冰绡迷茫地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说:“把包看好。我去一下洗手间,回来我们就走。听见没有?”
“哦……好……”

“别碰我!”
心里记挂的易漱瑜以最快的速度从洗手间冲了出来,刚走到走廊便听得远处这一声惊叫,脑袋“轰”地一热,拔腿便朝不远处的座位跑去。
忽然,她腕上一痛,整个人被扯进走廊一侧的暗角。待意识回笼后,她才想到要开口,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先别过去。”
是耿清泽。
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松开,她吓得一身冷汗,惊怕的情绪还未过去,又觉骤然心安。百感交集中,杂乱的思绪如野草般纠结蔓延。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想问他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想问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想问……想要问的话好像有千千万万,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耿清泽将她的手袋递过,又紧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她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这才意识到,站在眼下的位置,恰好将吧台这一角一目了然——半醉的贺冰绡仍然半伏在桌上,身旁却多出了一个人。
另一侧的客人显然是在对他作着解释:“我看这位小姐像是喝醉了,所以才……”
“抱歉,惊扰你了。”那人侧过身向人致歉。变幻的光线回转中,易漱瑜看清他的脸,顷刻间,她那千百个未曾出口的疑问烟消云散。
孟之遥一手便将贺冰绡从转椅上抱下来。双脚才落地,未及站稳,她已在他怀里不安分起来,“之遥……你是之遥……”
“我是之遥。”
她倚着他只管笑,又伸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也在这里……”
“好了,冰绡,别闹了。”
孟之遥不顾引人侧目,只管哄着她,却被她一把搡在胸口,“之遥……孟之遥,你放开我!你放手!”说着,她不管不顾地朝后退去,一下子撞在吧台上。
孟之遥皱了皱眉,露出易漱瑜从未见过的忧色,“会放的……来,我们先回家。”不待她有任何反应,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拦腰抱住她出了大门。
与此同时,易漱瑜也被耿清泽拖着朝门口走。她略略使了点劲儿,还是没能将他的手挣开,只得边走边开口提醒:“还没结账。”
“结了。”







第12章 同衷(2)
来到室外,草坪上的贺冰绡越发挣扎,孟之遥任由她推搡捶打,手上的力道硬是不肯减少分毫。
“放手!”贺冰绡放开嗓子叫了一声,又突然苦了脸,“疼……”
她眼里的迷茫哀戚使得孟之遥想起方才的情形,立刻松了手抚上她的背,柔声问:“是不是撞疼了?”
“不是这里……”她皱眉摇头,在他肩上的手几落几起,最后慢慢指向自己的心口,“这里,这里疼……”
孟之遥胸口跟着一痛,平日里的他口若悬河,眼下却只会抱着她说:“冰绡,我们先回家……我们回家……”
“孟之遥!”贺冰绡突然瞪大了眼,冲口朝着他嚷,“我们离婚了!我们早就离婚了!你怎么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要我回家?回家……回家……”
孟之遥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冰绡,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一样……”
“怎么一样……怎么会一样……”大颗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至衣领,“……你会再找别人,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另一个家,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冰绡!”他语声哽咽,“我们重新开始,从头再来。我不要别人,只要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任泪水肆意掉落,只会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回家……我要回家……”

许是闹得累了,精力不济的贺冰绡终究还是被孟之遥带走了。
望着渐趋模糊的汽车尾灯,易漱瑜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等回了神,才发现不知不觉已随着耿清泽走到车边。
她迟疑地顿住脚步,看着自己仍在他掌心里的手腕,怕此刻开口有些唐突,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而耿清泽松了手,另一手从袋里取出车钥匙后又像是改了主意,“在外面再待一会儿?”
“好。”她感激他的体谅,却又忍不住追加了一句,“我没有喝酒,只是心里有些堵。”
“我知道。”
她想起那张未曾见过的账单,意识到方才的解释实属多余,也就不再开口,静静地靠在车旁。
他与她并排倚在车上,单手插在裤袋里,“因为之遥的过失,他们失去了孩子……是一个意外,是男是女还来不及知道。冰绡……可能不会再有做母亲的机会。”
她凝望着“MANSFIELD”落地窗纱里透出的光,许久之后才道:“既然孟助理对她的感情那么深,当初又怎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离婚是冰绡要求的。”他无声叹息,“之遥一直不肯同意,拖了一年多。后来冰绡走了极端,逼得之遥不能不松了口。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结婚时并没有公开。分手了自然公司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是这么吵吵闹闹,倒也没什么人怀疑。”他的叙述平静简练,不待再度发问便解开了她心头环环相扣的疑问,“你一定在想,既然冰绡那么坚决,又怎么会愿意在此之后留在GS——那是我大哥的主意。当时的GS人事部发生了重大变动,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再者,这个职位相对清闲,作这样的安排,也是出于对她身体状况的考虑。
“冰绡一直对我大哥敬爱有加,临危受命,更是却不过他的亲力挽留。但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个安排其实是大哥私下对之遥的承诺。”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将下一句话说出了口,“——我希望,冰绡以后也不会知道。”
他的犹豫落在眼底,易漱瑜心上有些说不出的异样。她能理解他的多虑,于是说:“她永远不会知道。”
得到了她守口如瓶的承诺,他欣慰地颌一颌首,“有些事,或许只能等待时间来改变。近一年来,他们之间已经缓和了不少。没想到,今天……”
“是我的错。”她突然轻声说,像是料定了他的疑惑,转头看向他时正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下午我去找她,问她准备贺礼的事。”
百密一疏。正是为了避免贺冰绡可能的触景伤情,他才将这件事交于易漱瑜处理,却不会想到最后误打误撞,还是绕回了原点。
“不关你的事。”他叹了口气,“防不胜防。”
她默默点头,“她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既然是‘心结’,必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他握了握手里的车钥匙,缓缓转回头,幽深目光落到“MANSFIELD”临窗的那个桌位,“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如此决绝。”
细想起来,似乎他身边的人,那些人身上的故事,无一例外。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微微一笑,“不是恨,便是爱。不爱不恨,不恨不爱。当爱到了极限,情势所迫无法两全,作一个对对方更好的决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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