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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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未冷-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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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声,门被大力弹开。房内巡查的护士吓了一跳,坐在里头的其余三人——习梓桑、陆归鸿、还有同样守了几天几夜的蓉姨同时站起,齐齐望着门口,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双脚像是生了根挪不开半步,手还抓在门框上,幽深的目光近乎贪婪,耿清泽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床上的易漱瑜。即便他只是站在一两米远的地方,都能清晰看到她平静温然的睡容。






第57章 烟花(2)
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秀丽的眉目,纤长的眼睫……她只是睡着了,就像躺在他身边,窝在他怀里,就像每一个等不及他回家却顾自睡去的夜晚,就像……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她没有离开,没有一走就是大半年,更没有说过那些永世不愿相见的绝情话。她还是他的易漱瑜,沉默冰冷,骄傲坚强,却给了他所有的温暖和安心……
她不常笑,可他心里烙刻的全是她的笑容。那个时候,她会先抿一抿嘴,唇角慢慢向上弯起,和唇线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乌黑的瞳仁随之熠熠发亮,最后,一个浅浅的梨涡出现在左边脸颊……
机场里,她对他说:“你确定要我打电话给自己?”
马路上,她坐在出租车里,反问他:“那有什么难的?”
归程中,她遮着额头,问他:“你呢,累不累?”
她望着他,笑着说:“耿总圣明。”
她望着他,微微笑道:“我真正想要的,也不会轻易放弃。”
她望着他,笑意盎然的眼底盛满柔情与慧黠,说:“老房子失火……”
……
每每这样的时候,他会仍不住捧着她的脸亲下去。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坚冰在他怀里化作春水,缓缓没过头顶。他无法自拔,明知万劫不复却甘之如饴,死也不肯放手。
她是他掌心里握住的一块玉,触手冰凉,逐渐沁渗肺腑,既而温润入心,最后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胶漆缠绵再难割舍……
“二哥……”
习梓桑带着哭音的低喊惊破了遐思。耿清泽松开手,一步一步走到床边,轻手轻脚的样子仿佛真怕惊扰到她。他俯下身,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漱漱,醒醒。”
易漱瑜仍是静静地躺着,连头发丝都纹丝不动。
“漱漱,”他将头凑过去,耐心地轻唤,“是我。”
她胸口起伏,呼吸平缓,细弱却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拂上他的脸。
他拖过身后的椅子坐下,伸出手贴上她的脸颊,“漱漱,是我,清泽。”
“她有反应!”含泪的习梓桑欣喜地叫。
众人定睛望去,果见易漱瑜眉心微蹙,羽扇般长睫的颤抖几不可见。
“嘘——”耿清泽竖起食指止住习梓桑的惊呼,却连头也不回,只顾看着床上的易漱瑜,用另一手握住她的手指,“你听得见,我知道。你只是累了,睡着了,又睡得太久,忘记了时间。好了,现在我在这里,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我,嗯?”他笑意晏晏,语气前所未见地温柔宠溺,“来,漱漱,不许再睡了,看看我,听话……”
习梓桑再无法自持,扭头扑进陆归鸿怀里,压抑不住地呜咽;一旁的蓉姨捂紧嘴唇,泪水不停往下掉。
终于,耿清泽看着她越拢越紧的眉头轻轻叹气,“漱漱,你不是不想醒,只是不想看到我,是不是?还在怪我,还是生我的气,还是真的恨到不想再见我一面?”
他的指尖抚上她的眉弯,指腹下的眼睑微微一颤。
“我一直在等,等着我们的孩子出世。我只想,到了那个时候,我总有办法让你回到我身边……”他喉头酸哽,半晌才笑着轻声道,“你果然还在恨我。那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才能让你解恨?”认真地想了想,他又笑了笑,“好,你不肯说,那我来说——那些事,无论是对是错,我们交给老天去解决。你只要睁开眼,等着看一看,GS欠你的,统统由我来还,行吗?”
“不!”他突然改口,“不够的。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你看,你填的词——都是方块字,我却看不明白,一直在等你告诉我里头的意思;你说要在海边看一场烟花,我一直记得;还有,你还没见过我们的女儿,还没抱过她,还没听她喊一声‘妈妈’;我给她准备了吃的,用的,堆了一屋子,你去看一看,就看一眼,好不好……”
平静安详的面容在支离破碎的话语中被渐渐打破,终有生动的表情浮上她的眉梢眼角,像是因别扭的睡姿而不适,又像是厌烦耳边的絮絮轻哄。
“怎么不说话?”他轻摇她的手,目光里满是浓浓的爱怜与期待,“要你说句话还真难。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等待许久,他还是感觉不到掌心里的反应。
“漱漱,”微浅笑容终于从他的唇角褪去,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固有的不耐和清冷,“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尤其是这一次,千万不要。你不醒,我是不会走的。”他握紧她的手,声音平静淡然,一个字一个字慢慢从齿间滚落,“不信?好,我们试试看。等我耐性耗尽,你还是不肯睁开眼睛,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信不信?”
话音未落,她眼睫剧颤,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眼角陡然滑落,如珠,似玉,像流星,更像一簇火苗,顺着脸颊没入发鬓,直直烫到耿清泽心头。
在原地默了片刻,他转过头,向护士示意易漱瑜另一手臂上的针头。
“这个……恐怕……”护士万分犹疑。
习梓桑拭了泪走过去,对护士说:“撤了吧。我是医生。有什么事我负责。”

易漱瑜落在耿清泽怀里,犹如一张薄纸,一片树叶,一缕轻烟……单薄得似乎没有一丝份量,惟有身体的温热昭示着尚存一线的生机。
他不由收拢手臂抱紧她,反身朝外走,却被双目通红的陆归鸿拦在门前。
“清泽,”陆归鸿出手按住他的肩,语带恳切,“你心里难受我能理解,可你不能犯糊涂,她还病着,你要带她上哪儿去?”
他只有淡淡的两个字:“让开。”
陆归鸿不禁提高了声量,“拜托你清醒一点!”
耿清泽果然退了两步,稳稳伸腿勾过方才坐过的椅子,倏忽飞起一脚,那把椅子便朝着门外直射出去。
一连串惊呼中,陆归鸿本能地侧到一边躲过这一袭。木椅撞到走廊对面的墙壁又以极速被弹开。“砰”声连响中,耿清泽已抱着易漱瑜扬长而去。

陆归鸿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停车场,再度挡住已放下一只手的耿清泽。
“鸿哥哥!”追着跑来的习梓桑在老远就开始大声叫。
陆归鸿充耳不闻,只抬眼看他,朝他伸出手,“我来开车。”
出了医院的大门,后座上的耿清泽一手抱着易漱瑜,一手拨通手机;与此同时,副驾上的习梓桑也开始打电话,“秦医生,我带病人出去一会儿,给你出难题了……麻烦你跟我说一下需要注意的事项……”
两人先后收了线,车已驶上人迹稀少的公路。陆归鸿这才静气开口:“半个月前,小鱼的奶奶走了。所有后事都是她自己操办的,直到发丧后的第三天,她被送到这里,等了一天一夜……生下你们的孩子。之后……就一直没有醒过来……”
把着方向盘的手越抓越紧,陆归鸿的视线始终没有落到后视镜上;习梓桑却在窒人的沉默中忍不住责备:“都是你!要是你早一点告诉我,我……”她下意识地收住后面的话。即便她知道了,除了束手无策地等待,又能如何?
“桑桑,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习梓桑转头看他,不经意地瞥过后视镜,目光一定,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陆归鸿目视前方,“——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多家妇婴医院我不送她去,偏偏要到这里来?”
习梓桑顿时呆坐原位,半晌,才懊恼地抚住额头,“如果我听主任的话,早几天销假……”
陆归鸿把易漱瑜送到这家综合性医院,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工作。倘若她自行发现,对于易漱瑜而言,便不算他违诺。
“不,不怪你。是我的错,是我抱了太大的侥幸心理。我一直觉得她那么坚强,能一个人撑到今天,一定不会允许自己有事,却没想到……”陆归鸿抓着头发,连苦笑都甚是艰难,“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说得对,硬充君子的结果只能是枉做小人。”
“鸿哥哥……”
“好了,不说这些了。秦医生怎么说?”
习梓桑叹了口气,“秦医生说,医院那头他会去解释。他要我保证小鱼的各项体征正常,我想我应该做得到。他还说,最好能持续不断地给病人一些刺激,只要她有反应,哪怕只是眨一眨眼,哼一两声,都是好的……”
她看着后视镜里的易漱瑜,小小的脑袋靠在耿清泽胸前,一脸恬静安然几乎教人错觉她一直睡在这里,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开过。耿清泽抱着她,神情淡然,不悲不喜,碰上突如其来的减速或刹车,也只是伸一伸手护住她的头,随后继续定睛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醒过来,除此之外,万事万物形同虚设,再没有什么能分去他一星半点的注意。
看了许久,习梓桑收回视线,不受控制地又掉了泪。
“又怎么了?”陆归鸿拍拍她的手。
她流着泪低声道:“小鱼睡着了,二哥也睡着了……”

车到目的地,耿清泽从后座取出备用的风衣,将易漱瑜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一部Volvo几乎同时抵达。下了车的孟之遥迎上耿清泽,“东西都准备好了。”
脚下并未停步,耿清泽只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孟之遥拉住想要跟过去的贺冰绡,“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怎么会弄成这样?”贺冰绡怔怔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迎着夕阳走去,半天回不了神。
“放心吧,”孟之遥安慰道,“有清泽在,不会让她有事的。”
一旁的习梓桑靠在车上,摇了摇头,忽然说:“我从没见过……没见过二哥说过那么多话……我真担心,担心……万一小鱼有什么事,二哥怕是也撑不下去了……”







第58章 烟花(3)
耿清泽静静地坐在礁石岸边的台阶上,整片浅橙色的夕照落在身上,瞬间柔和了沉冷孤寒的面色。
他略低头,笑着对怀里的易漱瑜道:“你不能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没有沙滩,但多了落日,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景?”
他看着她仍然静阖的双眼,“对着这么美的海,还是不肯醒吗?”又笑了笑,在轻柔温润的海风中抱紧她,“不醒也好。这样我就不会看到你横眉立目、誓不罢休的样子,也不用去想到底该拿GS、拿你怎么办……漱漱,你说过,人总是贪婪的,总想着两全,那时我还不以为然,到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也是这样自私,GS,我不能不管,你,我更放不下……”
见易漱瑜皱眉,耿清泽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一边仔细替她扯平衣服,一边温声道:“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也好,你想睡就睡吧,哪怕就这样睡一辈子,也没什么关系。一辈子能有多长?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跟你说说话,也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
他将她微凉的手渥在手心,“漱漱,是不是你已经醒了,只是因为生我的气才一声不吭?以前你也骗过我,而且不只一次,我不会忘记的。”
说着,他又敛去笑意,“怎么,你不记得还是不肯承认?药是你故意放在抽屉里的,我问过你的医生,你从没吃过那种药。那些话,也是为了跟我赌气,为了让我后悔才说的,是不是?其实你和我一样,也想要那个孩子——要只属于我们的孩子,是不是?”
见到她眼角新生的湿意,他努力抑住加快的心跳,贴着她的脸,却丝毫没有察觉掌心被刺得微微发疼,口里仍不紧不慢地说着:“还有,我去楚家的那天,你确实在那里,可就是不愿意出来见我,即便楚先生故意拿了你的字给我,你还是不愿意。”话语中渐生出几分无法掩饰的挫败与沧桑,“我不敢想,如果当时看到这幅字,你会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来不及后悔,来不及回去找你,只是不断问自己,这么久了,我们分开了这么久,你就一点也不想见到我么?我不指望你体谅我的处境,更不奢求你会原谅我,不过是想一想我,哪怕只是一点点,都没有?

始知尘世崎岖路,烟花冷,弦歌去,望断参商此生度。半轮寂月,孤影清照,天涯无归处。
千山踏尽共朝暮,瑜碎梦陨拾残句,裁忆解得恨几许。融冰成泽,枕流漱石,落尽伽蓝雨。

如果真像你所说,忘记这一切再容易不过的,那这首《青玉案•;烟花冷》又是什么意思,嗯?
“你看,你真的都听得见。可你就是不想看我,不想理我,不想跟我说一句话……”明知只是她无意识的条件反射,他却仍心酸不已,侧过头吻去她眼角渗出的泪珠,流连的唇角突然捕捉到眼睑颤抖的动静,淡然中乍生欣喜,“漱漱,看看我!”
纤长的眼睫如有神引,一点一点向上掀起,缓缓牵出一道缝隙,从里透出朦胧却莹润的微光,直至最后完全露出那双乌沉依旧的黑眸,安静虚弱地望着他……
耿清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抿紧唇线不敢出一丁点声,手掌随着她指尖的轻微划刻缓慢而又不情愿地逐寸松开,在她细微的暗示下扶住她的手贴上脸颊。
她的手无力地抚过他清瘦的脸,口唇微动。他即刻附耳过去,克制着颤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脸上沾着她的泪,他终于听清了她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地说:“想……你……”
他一把将她拥紧,压住喉头翻滚的热流,半晌才重重点头,“我知道。”
日尽西天的昏暗天色中,他清楚地见到她努力绽开的微笑,那道弧线,那个梨涡,那双清瞳,无一不美到极致,几乎令世上的一切事物在相形之下皆失了颜色。
一瞬间,他心头大恸,积压了数月之久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漱漱,对不起!是我,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如果我不在GS,如果你没有遇到我,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如果能预料到今天的局面,我宁可你根本不认识我,而是乖乖待在DA,待在TK,随便什么地方……我只要你过无忧无虑平安开心的日子,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过去,不用耗尽心力追查真相,不用把自己逼得毫无退路,不会一次又一次骗了我骗了你自己,更不会为了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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