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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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未冷-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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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漱瑜重感冒鼻子不通气,故而并未十分在意;他却正处于恢复阶段,被花香一袭赶忙关起门,仍是不免打了几个喷嚏。再过去看时,这个让他一夜未曾阖眼的人跑来上班不算,居然还在满屋鲜花的包围中讲着私人电话,因病而生的鼻音无形中添了几分娇弱之气,笑得眉梢眼角好像染了一层淡粉色的薄晕。
他不由恼火,这才敲了门。原本以为她会叫保洁人员上来收拾或交由前台处理,不想她径自抱了花走人,往返两次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留给他一个瘦小单薄却倔强冷漠的背影。他像是一拳打在空气里,没着没落的感觉堵得胸口越发气闷。
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扰人至极。他几步上前接起。对方问也不问便笑道:“手机没电了——小鱼,你想不想我回来?”
“易漱瑜不在。”耿清泽沉声答。线那头的声音他听了足有二十多年,哪有分辨不出的道理,即便这声音在此刻甜腻得有些不像话。
“喂!清泽——”不等陆归鸿反应敏捷的招呼说完,他已“啪”地将听筒扣上。







第28章 凝弦(2)
无须易漱瑜再做行程,耿清泽本周的工作重心无疑将全数转移到致天国际工地的那桩意外上。
草草补吃了午餐,他带着孟之遥去了工地。直到黄昏时分,易漱瑜接到他的指示,让她按孙主任拟定的事故调查处理小组名单召集有关人员开会。
会上,工程部通报了事件始末,并表示经内部自查,基本得出了GS逃不掉赔偿损失的结果,只是具体的处理意见尚需等待职能部门的结论而定。接着,孟之遥又就与环保局及IS、LM两大投资方的联络汇报了最新进展。
早在今天上午,孙主任已将事故处理程序传达下发,现在参考着上述更新的信息,各部门负责人在简短的调整后,逐一对相关任务进行认领。这一议程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各方思考之周全效率之高让一旁记录的易漱瑜暗自感佩,GS对危机事务的处理能力可见一斑。
生平头一次,她有了这样的念头——对于某些事,她宁可是自己想错了。
最后照例是总结性讲话。通常情况下,耿清泽并不愿意揽这样的事,一般都由当日议题的主管人员承担。但今天确是一个众人意料之中的例外。
耿清泽从椅背上直起身,一室的人或多或少地随着他的动作调整了坐姿。他淡淡地抬眼一瞥,亦未漏掉四分诚惶诚恐的几位,“追究责任先不谈,来日方长。我只就刚才大家的讨论补充几点——”
他合上面前的文件夹,“检测报告最快也要一个礼拜,和环保部门联系的同时,法务部应该有的是时间作好赔偿的预算工作。既然早晚是个‘赔’字,债不能让人家追着要,主动拿出补偿方案——这一点请工程部配合。”
“管工,”他抬头看向管舟,“除了对排污设备进行改造之外,你再辛苦一下,带几个人,去业内的行家那里跑一跑,听听他们的建议。”
管舟点点头,“没问题。”
“媒体和舆论方面——”耿清泽曲指,敲了敲手边的一份报纸,“我要的不是平息事端,而是主动和他们联系,利用我们手里的资源,让事件处理的进度透明化公开化,让公众看到GS的努力。尺度上你们自己把握。”
接着,他又侧首看向孟之遥,“目前除了你,甲方还有谁在联络?”
“一线的主要是设计部,”孟之遥迅速回答,“还是由迟总具体负责。”
“上午已经和IS、LM通过气了,”迟皓插口道,“对于我们处理上的细节问题,他们暂时没有什么异议。”
“甲方这头,设计部多费心,”耿清泽顿了顿,“还有——迟皓,你让负责基建设计的同事去事发地点作个调研,听说那个鱼塘原本的设计就不规范。等调查结束后,考虑替他们进行翻修。”
此言一出,台下免不了多了些动静。一阵窃窃过后,管舟头一个表态:“我赞成这个提议。一分公司在三年前做过一个高标鱼塘的项目,阿迟可以拿去参考。”
迟皓正叼着笔在手提电脑上敲字,听了立即点点头。
同孙主任咬了一阵耳朵后,财务部廖经理举手,“耿总,我想问一问,这部分额外的预算出在哪里?”
全场静了一瞬,除了垂首不语的,所有的视线尽数集于一处。
耿清泽抬起头,两道凝冷目光直落在廖经理脸上,淡声说:“我不知道。”
任谁都不会相信耿清泽会真的心无成算,仅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已将他的不满表露无遗。
廖经理有些讪然,低了头不再作声。四分的薛总却开了口:“既然是事故出在我们四分头上,我看就从下季度的预算里扣。耿总,你看怎么样?”
耿清泽像是并未听见他的话,正把头转向另一边,在易漱瑜的手提上指点着什么。易漱瑜听得专注异常,频频点头,眼光随着他的手在屏幕上游走,还不时小声发问。整个会议室里十几号人就这么干等着,谁也没有出声。
廖经理的眼风扫过对面的孟之遥,见他一手握拳抵着唇,明亮的眼里是浅浅的笑,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便凉凉地道:“说得轻巧,羊毛还不是要出在羊身上。”
“廖姐,”迟皓懒懒地合上资料夹,不咸不淡地说,“人家有的是钱,你这是瞎操哪门子的心?”
薛总的脸色更难看了,“迟总,这话就有些过了。”
“怎么?我有哪个字没说对?”迟皓摘了眼镜,朝资料夹上一扔,“昨天现场闹成那样,也没见有谁敢作敢当地站出来,今天提了这个‘钱’字,倒是有人慷慨得很哪,活像手里抱着多大金山银山似的。老孙,老管,你们说是不是?”
管舟转着手中的笔,笑而不语。
孙主任“嘿嘿”一声,才想打个圆场,不防已有一个冷如冰魄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GS不是不缺钱,更不是钱多到无处可花。一分钱买得到一分货,但成百上千个一分钱也未必换得回一分信誉。”
耿清泽的目光冰冷坚卓,似乎哪一个人都没有看,但每一个人又都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我并不预备拿金钱和信用作交易,有价和无价,没法衡量。同样的道理,在致天国际这个事故上,GS的得失也无从比较。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不会分不清最基本的轻重和主次。请大家自行斟酌,尽快拟出具体的执行方案。”

“谁说耿总不知道?那小丫头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还不是早有人教好了来的。”尽管身后薛总压低的声音还有一段距离,耿清泽却已听得清楚分明。
“什么意思?”他并不回头,只边走边问着同他一起率先离开会议室的孟之遥。
“那天漱瑜当着村民们,也提到了行业信誉的问题。”孟之遥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笑道,“这一段,回头有时间我详细告诉你——不过你别说,刚才你和漱瑜配合得还真默契,把薛总给晾得……”
“我不是说这个。”耿清泽看着他,神情严正,“薛建国昨天在工地?”
“我去的时候没看见他啊……”孟之遥一愣,明白过来后脱口骂出句粗话,“什么东西!”

今日事今日毕。将当天的工作处理完毕已近九点,耿清泽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不料总秘室里依然亮着灯。
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桌面,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的易漱瑜缓缓睁眼抬头,声音里尚带着一丝酣睡方醒的含糊:“你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他合上她的手提电脑,“下班了。”
她用手揉揉脸,拿过手机和包便起身。许是睡姿保持得太久,发麻的一条腿才刚跨出去,人已软软地往一侧倒去。
耿清泽眼明手快接住她的同时眉头一拧,扶了她站稳后,反手迅疾扣住她的手腕就朝外走。
被他连拖带拽的易漱瑜只觉脖子上顶着的脑袋涨成两个大,直至跌跌撞撞进了电梯,她才来得及问:“要去哪儿?”
“你有没有点身为病人的自觉?”耿清泽沉下脸按了键,“烧成这样自己都不知道?”
她摸摸脸和额头,果然有些烫,看了看梯壁上镜子里的自己,颧骨处是淡淡的红,无奈地摇了摇头。
电梯很快下到大堂。出了大门,耿清泽吩咐:“等着。”
她忙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家。”
“回什么家!”他挑眉,“去医院。”
她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用,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皱眉,显然克制着情绪,“不吃药,只打点滴。”
略有一滞后,她仍是万般抗拒,“我不去。”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黑眸中利光一闪,身形一动已将她打横抱在手里。
意识昏然的易漱瑜吓得魂飞魄散,仿佛一股气堵在喉咙口,连开口惊呼都忘了,本能地死死抱住他的肩颈。待一颗心落回原位,她还是不敢放手,只涨红着脸,压着嗓子恨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我不介意留在这里被人参观。”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淡漠的语声比笑声更短促刺耳,随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去不去?”
她垂着眼睫,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四周,终于认命地咬牙道:“去就去。”







第29章 凝弦(3)
或许是前科太多,易漱瑜的信用早已在耿清泽心里打了折扣,哪怕是所谓的君子一诺也无济于事。他不再将她一个人留在门口,而是拖进车库里塞入车内,直接扯出副驾上的保险带将她扣住,整个过程秋风扫落叶一般,好像根本忘了她还是个病人。
他关了门便驱车上路,在并不十分通畅的主干道上左突右绕。瞥见她在门板上摸索的手心头又是一阵火,一把抓了回来,“你老实点,又想干什么?”
“车里闷,”她耐着性子解释,“麻烦你开下窗。”
他自知失态,迅速将两侧的车窗降出一道缝,又冷冷地道:“有事就吭声,省着力气还想干什么要紧事不成?”
她霍然抬头,“你什么意思?”一路上,她受够了他的冷言冷语冷眉冷眼,任是再好脾气也没法忍耐。
车已驶入支路,医院大门正在路对面。他索性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顺手解了保险带倾过身去,直直看着被笼在自己身影下的易漱瑜,声音冷得如严冬霜雪,“‘什么意思’,我在问你话——生病不在家待着,原来是有个非来公司不可的缘故,是不是?”
易漱瑜一愣,即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下午那一屋子的花,才要反驳,他的质问又如开弓箭一般追杀而来,“有病不肯去医院,又是在跟谁逞强任性?既然这么在意,更要早日康复长命百岁才好洗手做一辈子的羹汤不是吗?”
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心里砰然炸开,一通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非但没有让她晕头转向,反倒如醍醐灌顶般心头雪亮。这几天他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到了此刻她算是完全明白了。
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竟是如此不堪。如果说天台上的拥抱只是她的自作多情,那么昨天那个漫长的夜晚对他而言,又算是什么?
胸口疼得发麻,她咬着唇攥紧手指,身体发抖就是说不出一句话,只用乌黑的眼睛定定看住他。
易漱瑜无声的倔强落在耿清泽眼里,犹如无数芒刺扎在心头。这一刻,他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明知道她还发着烧她还是个病人,偏偏就是控制不住。
很多年前,陆归鸿曾笑言,说他要送一车的白色百合给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当时在座的人里有一大半表示不信,剩下的无不鄙夷鸿少哗众又矫情,只有一个不开口的耿清泽当他在借酒装疯。
未承想今天居然在自己眼前应验!满室鲜花,软言娇语,足以教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荡然无存,超乎寻常的定力和耐性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原来,她搬走那些花的时候,早已将自己的心搬得空空如也。
他始终没有移开目光,深深吸气后终究还是逼问:“回答我。”
她不避不闪凝视许久,突然朝着他绽出一个微弱的笑,轻声地不答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此后的怪异情势无法形容。
易漱瑜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抱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而耿清泽的风度和修养也不会容许他将一个病恹恹的女孩子丢在马路上,两人反倒一反之前的针锋相对,一前一后走进急诊楼,默契到没有人先开口说一句话。
替易漱瑜诊治的是一位已过中年的医生,想必是夜里坐诊有些无趣,话匣子一开便关不上了。可诙谐的调侃丝毫没有影响到身陷冷战的两个人。
医生的独角戏冷了场,只好敛了兴致按部就班地询问患者的身体状况,听后又行确认:“你没吃药,前一天靠物理降温退烧?”
易漱瑜想了想,不太确定,“应该是吧。”
医生又道:“什么时候退的烧?”
她茫然地正欲摇头,一旁的耿清泽已答:“大概是四点多。当时还有四五分热度。”
写着病历的医生乐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会说话啊?”只见陪同的这个男人冷着一张脸,病人亦垂着眼不吭声,医生又笑,“这里是医院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民政局呢。光看你们两个还真像是来办离婚的。”
“我们没结婚!”易漱瑜想也没想便冲口反驳。
“那有什么,没结过结就是了。”那医生毫不在意,反而极为耐心地劝慰起满面通红的易漱瑜来,“你看看,小伙子一表人才,关键是人家对你多上心。女孩子嘛,使使小性子无可厚非,可差不多就行了,不能老不理人不是?”
易漱瑜满心的火加上一肚子的不自在,换成平时听得这样的话早已翻了脸,可眼下医生正开着处方,她不得不一声不吭死死忍住,唯恐他一念之差下了什么狠手,自己才活了二十七年,尘缘未尽,心事未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医生见她沉默不语,自以为得计,停了笔,又笑眯眯地抬起头,看着一派漠然的耿清泽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哄哄女孩子都不会。交女朋友嘛,又不是放债追债,老板着个脸作什么。”
如坐针毡的易漱瑜忍无可忍,“我们不是……”
耿清泽不等她说完,一把拿过医生手里的处方单,拖起她就朝外走。
不知是输液的过程太过漫长,还是已不耐烦对着一张显然昭示着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的脸,他仅坐了几分钟便起身离开。
易漱瑜只作未见。一整天折腾到这个时候,精神已着实有些萎顿,她不敢打瞌睡,只好用另一只手支着头,强迫自己挑一首长诗来默背。不晓得是中了什么邪,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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