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的非常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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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的非常情路-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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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说完大家全都笑翻了天,眼睛也全都变成了星星月亮,一个比一个亮,一叠声地赞“好”。
崔大明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就是闲着没事儿跟你们破‘闷儿’玩!”
下午雨下得最大最急的时候,别人家全都门窗紧闭,外面不见一个人影,唯独村西头一所独立房子前热闹非凡。
东山墙根站着男男女女二三十个年轻人,女的身上多还穿着雨衣,或是裹块塑料布,男的个个无遮无挡*条地裸着上身。
院前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的,一面探头探脑来回观察着西山墙和东山墙的情况,一面不时抹一把头脸上的水,回头向东山墙根的人挥手吆喝。东山墙根的人全都像在帮忙推一辆深陷进泥地里的大汽车,瓢泼大雨中一字排开了,满脸淌汤也不管,齐发力猛推那堵墙,一面大声喊着号子:“一——二——三——红军不怕远征难!”“二——三——四——打倒苏修和美帝!”“三——四——五——新社会甜来旧社会苦!”
知青们正干得热火朝天,忽听远处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全都停下来一回头,就见满世界白茫茫一片冒烟起雾的大雨中,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正挥着手从下坎儿的田间小路上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这边跑,嘴里还喊着什么,给大雨砸得“稀里哗啦”的,就像是半导体收音机里“呜里哇啦”沙沙乱响的噪音,内容一点儿也听不清。但是所有人立刻全都认出了来人——正是生产队长王大个子!都不禁有些傻眼,惊惶起来了。
崔大明一招手喊了声:“沟底儿!”李仁泽立马跑到了他跟前。
崔大明道:“知道吧——咱是在修房子呢!你去截住他告诉他,不要叫他过来。”
李仁泽使劲儿点了下头,立刻迎着王大个子跑了过去。
所有人全都紧盯着李仁泽,就见他很快到了王大个子跟前,王大个子朝远处指指画画也不知说了什么,李仁泽突然就像是一只野地里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猛一下直蹿起来,朝着王大个子指点的方向飞奔而去。王大个子又迎着知青们跑过来了。
李仁泽跌跌撞撞一直奔向了村南边的小河,随后便救起了小芳的弟弟根壮。李仁泽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勇救落水儿童,一时间在十里八村传为美谈,后来给江缘日报社和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听说了,先后赶来采访,更是把他渲染成了欧阳海、金训华一样的英雄,树立成了市里的知青典范。
不过别人却不知道这一年来农村生活的煎熬已经让李仁泽厌倦透了,眼见着集体户里总有人陆陆续续回城——招工的、当兵的、上学的都有,虽说这些事平常他连想都不敢想,可也未尝不羡慕,暗暗盼望着有朝一日也能有机会轮到自己。可是“英雄”的大高帽子一戴,又给人变相地宣传成了“扎根山村闹革命”的典型,立刻连丁点儿盼头也绝了,苦恼极了。
却想不到好事接二连三,没多久他就给村里调到村小学教书去了,转年刚一过夏,县里派下来一个东北师范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名额,竟是戴帽派到他们队上专给他的。
李仁泽简直难以置信,得信后一连两天过去也依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然后整个人才突然为之一震,感觉到热血青春重新附体,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和万丈豪情第一次以闪电般的穿透力击中了他,也照亮了他的前程。
其实岂止李仁泽,这样的好事一出,很多人都难以置信,尤其是知青们,全都羡慕不已,后悔不迭,巴不得自己才是那个勇救落水儿童的英雄。
然而三天后,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又发生了——李仁泽走不成了。并且比走不成更可怕的是,他惹火烧身出大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张揩屁股纸。
揩屁股纸这东西当然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这一点人所共知,不仅如此,就为了提到时舒服些,城里人都管它叫“卫生纸”。当然了,在一些偏远落后的农村大家就叫“揩屁股纸”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可是一张已经揩完了屁股的真正的“揩屁股纸”,被明晃晃地摆到了大队部的办公桌上——搁哪儿也是说不过去的。
但那天这样的事情就在三叉沟子大队发生了,并且围绕着那张粘着黄屎的揩屁股纸,桌子后面坐着紧绷着脸的老支书和大队长,下面长凳上坐满了知青和大队部的党员干部们,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张揩屁股纸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一个小学语文课本的首页,上面绘有放射着万丈金光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头像,下面可以看出“李仁泽”三个深蓝色的钢笔字——确是他的手写,龙飞凤舞,非常漂亮——说明了什么,任何人心里都明白,所以那时候没有任何人因为一张肮脏恶臭的揩屁股纸竟然受到了如此重视而发笑。
李仁泽是后被人找来的,进屋一看立刻急了,也差一点儿哭了,红着眼睛差了声地嚷起来,说书是他的他承认,可这本书刚巧头一天丢了,不排除别人拿了他的书就为了当揩屁股纸用的可能,也可能就是专为陷害他!
李仁泽的话大家听着也觉着挺有道理的——这当口,眼气他的人可多了去了。可话是这么说,他却拿不出半点儿证据为自己开脱,便也没有人敢吭声。
李仁泽接着又嚷了起来:“要不可以做化验呀——看上面的屎到底是我拉的,还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拉的!”
老支书孙庆生制止了李仁泽的无理取闹,率先发言,领导大家重温了毛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又讲了“阶级斗争新动向”之类的话,然后让大家发言表态。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谁都觉得这是一桩很奇怪的事情,像他们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小村子,就文化大革命最*的时候也没搞过这么激烈的斗争啊,一时间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集体户户长崔大明说还真就不能认定这事就是李仁泽干的,因为在集体户里揩屁股纸都是一人有,大家用。李仁泽的这张纸既是在小学校的茅坑里发现的,当然就不关别的知青的事,但也不能说就不关别的老师或者学生的事呀——万一是谁拿了李仁泽的书干的呢?
崔大明的话无疑对李仁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保护和挽救作用,李仁泽当时再也受不住,又委曲又感动地失声痛哭了起来。会议后来在不了了之的情况下结束了,李仁泽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安定。
两天后老支书重又组织开会,谁也想不到情形竟是急转直下,已经不仅仅是为揩屁股纸的事了,老支书开列出了李仁泽被揭发出来的许多事情,比如他不满意住漏雨的房子,发表反动言论说:“这哪儿是忆苦思甜呀……根本就是想让咱‘重遭二茬苦,再受二茬罪,一朝回到旧社会’!”后来还唆使大家“墙倒众人推”,又出主意“瞒天过海”。
李仁泽拼命替自己解释,又拉崔大明替他辩护,却想不到崔大明承认所有的揭发都是事实,又说自己当时确实是在给大家破闷儿玩,谜底本来也不是李仁泽说的那样。
“墙怎么能倒”的谜底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为了提醒大家不要不注意不起眼的小事,可以把大事给毁了——也是要让大家时刻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嘛!
“连老天爷也不知道,也不告诉,偷着就把事给办成了”谜底是“人定胜天”——这可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的话啊!
李仁泽从没想过这辈子他还会再次见到崔大明,并且是在酒店里,意味着马上就要把酒言欢了……惊诧伴着巨痛瞬间击中了他,感觉就像是遭了雷击。

第九章 阴差阳错

李仁泽当晚被关在了大队部,第二天正在接受进一步审查的时候,广播里突然播放哀乐,紧接着传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噩耗——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中国人民的伟大舵手、伟大导师、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了。
无比的震惊和哀恸中,有人义愤填膺,说很有可能就是李仁泽把毛主席给“妨”死的,应该立即把他送交市里严惩法办!好在事情被老支书以“证据不足”为由压下了,李仁泽继续被关押在大队部。
半个多月后,老支书的儿子孙华年顶替了李仁泽的名额,成了东北师范大学七六届的工农兵学员,崔大明也得到一个招工名额回城了,李仁泽才被放了出来。
又过了半个多月,北京传来了粉碎“四人帮”的特大喜讯,不久后老支书找李仁泽谈话,中心内容是从前他是受了“四人帮”推行的极“左”路线毒害,对他的处理有些过头,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一些言论和做法就是对的……之后又把他派到村小学教书去了。
李仁泽被关押在大队部的那段日子里,每到夜深人静,总会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和一条黑乎乎的狗影鬼鬼祟祟又异样敏捷地从北山坡上溜下来,径直扎进大队部的院子里,随即那人像只壁虎一样紧贴西山墙窜至房后,四下里看看,开始敲紧西边一扇窗子的玻璃,每三下一组:“邦邦邦”“邦邦邦”……
来人正是小芳。小芳知道李仁泽每天只有晌午才能吃上一顿饭,也不过就俩苞米面窝窝头,或是一块苞米面大饼子,有时有口刷锅水一样的白菜汤就算不错了,有时候就是一瓢井拔凉水,便每天半夜偷偷溜出家门,远兜远绕走山路给他送吃的来。
尽是些好吃的,有白面馒头煎鸡蛋、烙饼卷土豆丝,米饭炒菜,有一次竟是饺子,装好了,团团裹成一个小包袱,窗上有一块玻璃碎了,糊着窗纸,揭开窗纸递进来……
起初李仁泽坚决反对小芳给他送饭,说她天天送太费心了,又是大半夜的,太危险,而且最主要的,他担心她会跟着受牵连……
头两天小芳送来的吃的李仁泽一口没动,都是小芳一敲窗子,还没等往里递,他就先把她头天送来的塞出去。末一天小芳顺墙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嘤嘤嗡嗡”哭起来了,长久地哭,说什么也不肯离去,直到李仁泽终于收下东西,答应以后叫她送了。
李仁泽再回到村小学教书已是七六年岁末了,那一年冬天特别冷,雪也特别大,元旦前大雪封山,虽然学校提早放了寒假,路不通,李仁泽还是要等几天再走。
元旦那天晚饭后,李仁泽住处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了。李仁泽那时候正在灶台前烧火,转头就见小芳像是一股凛冽的寒风打着旋直扑进门来。他刚来得及站起身,小芳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紧紧搂定他的脖子,拉着几欲透不过气来的长音“嗷嗷”了几声,随即放声痛哭起来了。
李仁泽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小芳一块冰砣一样冷,滂沱的泪水马上把他也要浇注成冰砣了。可是迅速地小芳又通体火热了起来,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了,就连落到他脸上、灌进他脖子里的泪水也是滚烫的,烫得他生疼。
任凭李仁泽怎么问,小芳也不讲话,也讲不出来,因为她哭得就要背过气去了,打着晃往地上瘫,李仁泽慌忙抱起她,抱进了屋,把她放到了火炕上。
小芳后来告诉李仁泽,说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嫁给孙华年,因为都不要说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他,嫁给他也许她很快就会送命的啊……她说要不是她抵死抗拒,今天就是她跟孙华年成亲的日子。又说这一个多月她没来看他,是因为她在鬼门关里走个了来回……她说她喜欢他,这一辈子就只喜欢他一个人,说到底她是为了他才抵死抗婚的,不管他要不要她,反正她愿意把自己给他……
李仁泽被小芳讲述的一切惊呆了,先还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不知什么时候眼里涌出了泪水,浑身战栗起来了。
李仁泽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小芳,最终抱住的却是自己的头。
小芳马上翻身起来紧紧抱住了李仁泽,跟他哭作一团。
两个人很快就都觉着好像他们抱得还不够紧,还不够亲密,还无法宣泄他们多灾多难又无处释放的青春,翻倒在了炕上,打起了滚……
“——不,不,不——崔大明是不会知道这些的,那时候他已经回城了……”李仁泽这样想着,稍稍镇定了一些,一面下意识地跟崔大明打招呼,一面拿眼睛直瞟张纯良。
张纯良也不解释,只笑着说“难得老朋友相见”,张罗着开席。
喝着酒,李仁泽没别的话说,就问崔大明的腿是怎么回事。
崔大明唉声叹气,说也许这就是报应——一年前他所在的工厂倒闭了,他这个车间主任也下了岗,天天骑着破自行车满大街找工作,心情不好,一走神给一辆大卡车剐倒,从大腿上压了过去。司机根本就没停车,一溜烟逃跑了,是过路的“张总”把他送去医院救了他的命,后来还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在厂子里工作。
崔大明不停地向李仁泽道歉,解释说当年他也是被老支书逼得实在没办法……说若不是“张总”张罗着安排了这顿饭,他这辈子肯定无颜再见他。又说还是这样好,他终于有机会当面向他忏悔了。
李仁泽的心情复杂得很,他一直都认为就是崔大明害了他,不过这时候想想也真的不能全怪他,何况他已经付出了惨痛代价。
又拣些愉快的往事谈起来,酒桌上的气氛就越来越好了。不过李仁泽的心情不仅没能放松,反而越发地狐疑了,不明白张纯良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想着把崔大明找了来。
几杯酒下肚,崔大明忽然乐呵呵地道:“沟底儿,我那大舅子可是个老实人哪!”
李仁泽这时候正舀起一勺汤来,抬脸一头雾水地看着崔大明,以为他是喝多了——他都不知道崔大明的老婆是谁,又从何谈起他大舅子呢?
“我大舅子姓吴——你不知道吗——就邻村老吴家——娶了小芳的那个。”李仁泽差点儿把手中的勺子同着刚刚舀起的汤一起泼出去,脑袋里除了轰鸣声和滚滚的烟尘外一片空白,就好像刚刚崔大明不是说了句话,而是朝他投掷了颗手榴弹。硝烟过后叫他奇怪的是,满世界别的好像都消失了,却独独剩下了那只一直叫他讨厌的“大哥大”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那东西长了根黑色的犄角,样子很蠢,却耀武扬威得仿佛一只真正的独角兽一样,一会儿就被张纯良掐进手里了,一会儿又摆在了桌上。有时候说着话他也会自觉不自觉地伸过手去*,手上一水排开四个镶钻嵌宝的大金戒指,光芒闪耀,就好像是镶在“大哥大”上的一样……
张纯良忽然拿起“大哥大”站起来,笑呵呵道:“你们先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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