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糖果屋的路- 第9部分

我羞愧难当地端坐在韩可面前。他鼻孔里塞着两团面巾纸郁闷地瞪着我。
我两只手放在腿上不安地绞着，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你，”沉默了一会后，他终于哼着鼻音开口了。
“不用说了，”我歉疚地看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不用你说，我对自己也已经无语了。”
他惆怅地看着我，似乎很认同我的说法。
“所以才有今天的局面吧。”心底又涌起一股哀伤，我喃喃地说道。
他心疼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似乎还有些痛，这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我胆怯地望他一眼。
“算了，欠你的就算还完了吧？没有了吧？”他征求我意见似地看着我。
我赶紧点点头：“行了，够了。”
“这么说是故意的了？”他一下认真起来。
“不是，”我赶紧摆着手，“难道我说‘说不准’啊？真的很对不起你了，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让你流了鼻血。现在是我欠你的了。”
“别！”他紧张地直起身子，“我们不能再冤冤相报下去了。我们互不相欠。”
“哦。”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他看着我，突然又轻轻笑起来。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
“没什么，”他恢复了轻松的语气，“我朋友跟你们住一个小区，我常常在他那里玩，所以昨天才刚好遇到你。现在我要给他送东西过去，顺便一起吗？”
对他的内疚刚刚减轻，沉闷的忧郁重又笼罩上心头。是啊，现在的我还要面临感情的问题。不管敢不敢相信，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存在着，就得去面对吧。可是，该怎么面对呢？
“没准备好吗？”他看着我。
我想，昨天的言行可以被原谅，是因为当时受的刺激太大了，又喝了酒。现在就不能再随便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了吧，别人也不见得真的关心。
于是我轻轻摇摇头：“没事了，谢谢你，一起过去吧。”
他有些诧异地看看我，随即又笑起来：“走吧。”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的思绪全部沉浸在对沈威的回忆里。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时的紧张，他称赞我漂亮时的浅浅笑容，他将我介绍给朋友们时的兴奋，他低头吻我时的温柔眼神。就是这样一个我认为跟我相爱的男人，认为我会陪他到老不离不弃的男人，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理会我的感受了？语气也变得冷淡了，脸上的笑容也减少了，最后还只能借着醉意痛苦地请求我放开他。
想到这里，我微微低下了头。还有比这更难堪的分手吗？他早就在忍受挣扎，我却丝毫没有想到，非要等到他受不了了，终于说出口才明白过来。是真的笨，还是一直不愿意松手啊？我这样问自己。不管哪个答案，发展到眼下这个状况，都让我感到彻头彻尾的羞愧。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我感激地看一眼韩可，准备下车了：“谢谢你。”
“等等，”他叫住我。
我停止了开门的动作，疑惑地望着他。
他伸手将后视镜朝我掰了掰：“整理一下再回去吧。”
我不解地看着他，一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不管现在心情如何，不要显得太狼狈，”他朝我笑笑，“不要让男人小看你。”
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后，我强忍着因为对他的感激和对自己的心疼而涌起的酸楚，转头看向了后视镜里的自己。
因宿醉和激动而憔悴的脸，来不及梳理的头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茫然眼神，这，真的就是可怜的我吗？
什么也没带的我，只好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用手背擦了擦脸，没有任何的弥补工具，除了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谢谢，”我打开车门转身看着他，“再见。”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就那样开着车去停车场了。
我缓慢地走到沈威的门前站定，想着自己什么也没有，钥匙、手机都没有，就这样一直站到他下班回来吗？
也许这样也好，让我有更多时间慢慢想一些问题。我正要侧身靠在墙边时，门咣得一声被打开了。正要出门的沈威一抬眼就看见了我。他愣了一下，我也吓了一跳，我们就那样对望着。



“去哪里了？”沈威坐在沙发上，有些烦闷地挠挠头，“手机也不带。”
我想说话的，提起一口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要出去找你，”沈威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公司那边都还没去。”
我低着头，不想被他看见脸上难掩的落寞神情。在现在的他的眼里，我一直是不让他省心，给他带来困扰的吧。
“你，”见我不说话，他小心地看我一眼，“什么时候出去的？”
“沈威，”我喊出这个曾经以为会一辈子跟我联系在一起的名字时，心里突然轻轻绞疼了一下，这让我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正要张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好，知道了，马上就过来。”他挂了电话看着我，“公司催我了。”
“就给我说一个明确的理由吧，”我故意让自己视而不见他的着急，一直以来都只在意他的感受，这次我想为自己考虑一次，“我想知道真相。”
他微微一怔：“什么真相？”
“‘不能再忍受了，我们分手吧！’”我轻轻地说，心却狠狠地疼着，“就是在等我的这句话吧？”
他诧异地望着我，很快又垂下眼去。这样的默认让我心寒。原本在我眼里高大阳光、无所不能的他，此刻看起来竟显得畏缩没有勇气。
“我会照你的意思做，”我偷偷呼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稳，“但告诉我理由，好吗？”
“你觉得任何事都必须要有一个你认为合理的理由吗？”他苦笑了一下，似乎不理解我的执著，“这样追问我，我只能说没有，没有你想要的理由。你既然认定我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就这样吧，我要走了。”
没想到我们的谈话就这样简短地结束了。这场两个人的角力，我输得一败涂地。
不知道是没有勇气面对此刻的我，还是根本就不想再面对了，沈威很快起身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从心底渗透出来的凉意让我开始瑟瑟发抖。有时候，我们必须在一瞬间接受从来不敢置信的某个改变，就像被逼吞下一个大石头，从此沉甸甸地压迫在已经跳动得很艰难的心上。
带着仍旧不知所措的伤感，我打包好自己的东西，将房门钥匙放在电视机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后，狼狈地离开了这个让我深深眷念又给我深深伤痛的我曾以为的“家”。



相爱的时间已逾半年，分手却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像口里含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糖，还没品出最甜美的滋味，就那样掉到了地上。
我拖着行李，抬头望了望有些迷蒙的天空。原来老天的恶作剧根本就没有结束。此刻的它，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的仓皇而逃吧。
而现实总是要面对的，容不得我这样漫无目的地伤感下去。
坐在街边的长凳上，我拨通了刘洋的电话。很快，他的车缓缓在我面前停下。
“要另找一个住处，钱应该还够付房租。”我坐在副驾上不敢看他，觉得很丢脸。
“不吃饭吗？”他将脸靠在方向盘上，一脸波澜不惊地望着我，“付了房租，生活费就没有了吧？”
我郁闷又难堪地将脸扭开，他说得没错，我现在就是这样窘迫。
“啧啧，”他还舒服地将头枕在方向盘上，没有想动的意思，“郑乐颖，我真的佩服你，你还有没有更糟糕的情况啊？双失，真有你的。”
我的肚子这时候开始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早晨到中午再到现在，我什么也没有吃。
“你很郁闷吧？”他继续明知故问。
“你说呢！”我瞪他一眼。
“我真的很想了解一下你的心态，”他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我，“老是摊上倒霉的事，到底你会怎么想啊？我真的很好奇。会不会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啊？那是什么样的？”
“先吃饭吧，”我转向他，“比起饥饿，那些感觉暂时还能忍。”
他愣了一下，向我竖起大拇指：“你真的很让我敬佩！”
不管他是不是嘲笑，我已经没功夫跟他计较了。生活于我，突然变得如此现实，我必须想办法一个个应付了。而现在，温饱问题是首要的。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来时，我才反应过来他将车开回了他的家。
“喂，直接找个地方吃饭不行吗？你还有什么事？”我疑惑地看着他。
“就去我家吃，”他下了车，示意我也跟着下，“答应了他们今天回家吃饭的。”
“可是，”我为难地看着他，“这样不好吧？也没提前说一声。还是算了吧，要不我等你？”
“你能等吗？”他不相信地斜我一眼，“走吧，又不是没去过。”
“东西，怎么办？”我指指行李。
“先放那，吃了再说。”他边说边拖着我进了电梯。
电梯里，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他，再想想自己，突然觉得人的差距真的是很大。他是家人求着回去吃饭，我是不得已到他家去蹭饭。




坐在刘洋家算得上奢华的饭厅里，看着一桌子的美味，本来觉得饥饿难耐的我突然又有种吃不下的感觉。他的父母和哥哥嫂嫂都热情地招呼我吃菜，说着我很久没来，有空也要常来之类的客套话。
我一边礼貌地回应着，一边在心里埋怨三千五：不知道我此刻需要不顾形象大吃一顿吗？还带我回家，让我既不能放开吃，又必须压抑住心里悲哀的情绪应对长辈们的友好。
我夹了一些菜在嘴里，转头偷偷看了看旁边的他，这家伙简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把我的拘谨和不满放在眼里。
“刘洋老是跟你回老家玩，给你妈妈添了不少麻烦吧？”他妈妈边替我夹菜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我赶紧接过菜，“没什么的，他也帮着做了不少事。”
“他能做什么事？”刘妈妈爱怜地瞪自己儿子一眼，“从小就没让我少操心。”
“当然了，我本来就不是你们想要的，”三千五这时还优哉地挑了菜，“能不操心吗？”
他的家人都郁闷地看他一眼，没有理他。我也只好尴尬地笑笑。
“妈妈常来看你吗？”他妈妈又换了个话题。
我正要回答，三千五又开口了：“当然要看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不是超生的，不看她看谁啊？”
“你这孩子，还有完没完啊？”刘爸爸皱起眉头。
三千五瘪瘪嘴，继续开怀地吃着菜。他的哥哥嫂嫂倒是坦然自若的，已经习惯了的缘故吧。
“偶尔会来。家里人手不够，妈妈不敢随便离开。”我赶紧接过话。
“是啊，”刘妈妈理解地点点头，“哪个妈妈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啊。不过想要有出息，就得离开家。宁愿自己孤独一点，也希望孩子有个好一点的未来。”
我点点头，从小就听见妈妈这么说的。
“你是在暗示我离开吧？”三千五又抬起头来。
“哪里是这个意思啊！我说的是像乐颖这样从小在小地方长大的孩子，是应该到外面闯一闯啊！”刘妈妈赶紧辩解道，“你还想去哪里啊！这么大城市还不够你折腾啊！”
我看了看三千五的爸爸和哥哥嫂嫂，他们依旧波澜不惊地吃着饭，偶尔还交流一下味道的感觉，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你说的要有出息就得离开嘛，”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最近打算有出息一下了，所以我决定不住家里了。”
“什么？”刘妈妈惊异地看着他，“那，那你要住哪里？”
“住马路上吗？”刘爸爸瞪着他。
“三千五，”他哥哥哀怨地放下碗筷，“你也是在暗示我吧？”
“你又不是超生的，没你什么事，”他拍拍哥哥的肩膀，似在安慰他，又看向自己的父母，“不是还有一套房子没租出去吗？我要去那里住。”
“我那套，我那套，”刘妈妈着急地转向刘爸爸，“租出去的话一个月也要一千块呢！现在还没租，就是看看市场情况，合适的话，再涨两百也没问题啊。”
“对啊，家里住得好好的，你打它的主意干什么啊？”刘爸爸拿筷子指了指他。
“我就知道，”三千五垂下头，“你们不可能对我这么慷慨，比起我，你们更在意那每个月一千二。”
一桌子的人都面面相觑，猜不到这家伙到底想干吗。
“以后也不用叫我三千五，”他郁闷地看看我，又看看他的哥哥嫂嫂，“连一千二都不值了。”
“他又来了，”他哥哥无奈地摇摇头，“妈，你们看着办吧。”
“刘，”刘妈妈有些激动地看着他，“三千五！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你不是也知道我经常去乐颖家添麻烦吗？觉得亏欠的话，就表示一下诚意吧，”三千五脸上堆笑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她现在无处可去了，房子先给她住吧！”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他的家人想必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请求，一个个张着嘴愣了半天。
“你，”我扯扯他的衣服，“胡说什么啊？”
“对啊，胡说什么啊，”刘爸爸看看我，又看看她，“就算我们同意让乐颖住一段时间，你去搅和什么，你干吗要搬出去啊？”
他的家人都点点头，看来也是这个疑问。
“那就是同意了？”他兴奋地站起来，“不能反悔啊？”
“等等，”刘妈妈看着我，“没地方住了？”
“阿姨，你们不用管，我会另找地方的，没关系。”我赶紧摆着手。
“不是这个意思，”刘妈妈看着我，温和地说道，“暂时找不到住处去那里住一段没问题，反正空着也空着。不过不能答应这小子跟着去，他本来就不爱回家，好说歹说才回来一起吃个饭。”
“对啊，直接说乐颖需要帮助不就行了，还拐弯抹角的。”他哥哥和嫂嫂对看一眼，轻轻笑起来。
三千五得意地瞟我一眼，又端起碗筷继续满足地吃起来。
我诧异又感动地看着他们一家人，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连同住宿问题一起解决了。


“这是钥匙。直接进去住就行拉，我请了人定期去打扫的，应该没什么好收拾的，”刘妈妈把钥匙交到我手上，“里面什么都有，觉得还差什么的话，自己添置一些就行了。”
“有什么不方便就跟我们说。”刘爸爸在旁边温和地对我说道。
“跟三千五说也行。”他的哥哥嫂嫂恩爱地靠在一起，边看电视，边插了句嘴。
三千五始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