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处处长白武消息足够灵通，他有几个战友都在市局或者分局，对上午发生的事情，几如亲见。几位厂领导自然也就知道，上午东方董事长那通电话闹出来不小的波澜，搞不好不只是政法系统，其他部门也要殃及池鱼了！
一路行来，吴永洲认真向东方怡三人介绍手扶拖拉机厂现状，如果说从84年开始，手扶拖拉机厂度过辉煌的八年。那么这两年则是步履维艰，国有企业拥有的弊端，手扶拖拉机厂一个不少。
手扶拖拉机厂本部有三千余名员工，另外在服务公司、销售公司和售后部还有着五百余名员工。这四千人不算，还有超过一千五百人的退休工人，靠手扶拖拉机厂开支。另外还有手扶拖拉机厂子弟小学、中学和幼儿园，还有医院、消防队、商场等等，几乎就是一个小社会的缩影！
如此沉重的负担，不要说已经陷入困境的手扶拖拉机厂，即便是巅峰时代的手扶拖拉机厂，创造的效益，也无法承受。手扶拖拉机厂的现状，邓公子曾经耳闻，几天听吴永洲亲口诉说，终于理解了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
不过五十出头，就满头白发，足见吴厂长对厂子付出的心血。东方怡注意到，吴永洲在和她汇报工作不假，只是那眼神一个劲往邓华身上飘。女人不禁有点气闷，如果不是她心胸足够开阔，还真要吃干醋了！
手扶拖拉机厂库房和产品展示厅面积足够大，其实所谓的库房，无非是钢骨架上面铺上一层石棉瓦。展示厅稍稍有点样子，四面用预制板围起来，地面铺上青石板，头顶是明晃晃的日光灯。
三十几个品种的手扶拖拉机，齐刷刷摆放在库房里面，每一台都色彩艳丽，上面一点灰尘没有，丝毫看不出在水田中一身泥水的样子。
轻轻抚摸崭新的手扶拖拉机，东方怡轻叹一声：“从机械制造厂到市手扶拖拉机厂，从为军工企业生产配套设备到生产手扶拖拉机，吴厂长，你们这一代建设者，的确是工人阶级的骄傲！”
女人给予如此高的评价，让正关注邓华表情的吴永洲一愣：“曾经的辉煌，难以掩盖病入膏肓的现实！”老吴幽幽一叹，“我很清楚，市里边也清楚，如果手扶拖拉机厂不加以改变，顶多五年，这家企业就会成为清远市市政府的沉重负担，没有任何侥幸！”
邓华暗暗钦佩，不愧是强人，眼光很独到很精准。如果手扶拖拉机厂不改制，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这家厂子在1999年底正式停产，只是因为某些政治上的原因，厂子留下一些人留守，依旧保持手扶拖拉机厂的编制。
后来，在2011年，手扶拖拉机厂爆出丑闻，有人贪占退休工人薪水，冒领死去员工的退休金，贪占下岗职工再就业补偿款。这一系列的丑闻，终于让市委市政府痛下决心，让手扶拖拉机厂走入破产程序。
“难得吴厂长的危机感和使命感会如此强！”东方怡搓搓手指，上面没有沾染一点灰尘，这里的样车显然时刻有人打扫清洁，“手扶拖拉机厂的困境，和绝大多数国有企业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些人还躺在过去的荣誉上，根本没有看到面临的危机！”
不愧是清远市利税大户，这里诸多的车间，几乎消耗大半个下午的时光。只是邓华注意到，如此巨大的厂子，居然没有能力生产柴油机！
难怪厂子会濒临倒闭，作为手扶拖拉机唯一具有技术含量的组成部份，却需要从外厂引进。也就是说，手扶拖拉机厂根本没有一点优势可言，那些乡镇企业完全可以和它竞争。
对此东方怡也是感慨颇深：“吴厂长，厂子没有核心技术，没有必要的技术支撑，仅仅是组装工厂，很难适应市场大潮。如果厂子引进柴油机生产技术，能不能让厂子起死回生？”
“柴油机生产线？”吴永洲嘴上和东方怡说话，眼睛却盯着邓华，“引进技术资金是一个问题，另外仅仅是最简单的柴油机，并不难为厂子带来多大竞争优势。不能形成批量生产，不能形成规模效益，柴油机的生产成本甚至比采购成本还高！”
几位厂领导脸上都是苦笑，吴厂长真是耿直的过份，如此说话，让眼前这位女领导的面子往哪里放！果然，东方怡尴尬至极，没想到自己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还是办公室主任卢久梅看看天色渐晚，走到近前给东方董事长一个台阶下，微笑着道：“事件已经很晚了，晚餐准备好了，厂长，是不是请贵宾就餐？”
第551章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哦！”吴永洲苦笑，“对不起东方董事长，年纪大了做事欠考虑，已经这么晚，就请三位一起到厂部食堂就餐，千万不要客气。说真的，我还希望，几位能够给厂里提出金点子，让手扶拖拉机厂起死回生！”
原本东方怡想要拒绝，只是吴厂长期盼的眼神，让她不忍拒绝，尽管心中没有一点打算。刚刚想起一个点子，却成了让自己出丑的话，东方董事长这顿饭有点难吃。
手扶拖拉机厂厂部食堂很敞亮，应该是在厂子最辉煌的时候建成的，很有气势很大气。餐厅里面的陈设，也彰显几年前手扶拖拉机厂的富足。
食堂是二层楼，下边是工人用餐的地方，楼上是来宾和中高层干部用餐所在。不过那些都是曾经的过往，眼下就连一楼餐厅都空空荡荡，饭点都有人在用餐。
吴永洲看着空无一人的餐厅，叹口气：“订单最多的时候，厂里三班倒，这里免费提供三餐，现在，嘿，中餐也只有百十人吃，每人一张桌都坐不满。”
餐厅里面没有单独包房，东方怡看着一尘不染的餐厅：“手扶拖拉机厂的管理水平很好，最难得工人有强烈的主人翁精神，如此有素质的工人，手扶拖拉机厂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再度崛起！”
“东方董事长，您您是说……”
东方怡的话让吴永洲眼前一亮，东方怡却把目光看向邓华：“邓副经理，你觉得手扶拖拉机厂的出路在哪里？”
“这个……”邓华还真被问住了，这一下午走下来，他很清楚手扶拖拉机厂最大的毛病在哪里。这里有最熟练的工人，有最负责任的管理者，只是没有适应市场的拳头产品。
重生一回，后世市场走向邓华的确清楚，只是就凭手扶拖拉机厂现有的条件，生产任何产品都不具备实力。只是东方董事长和吴永洲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邓某人身上。
不止两个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很多人都在纳闷，更是不屑一顾。如此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好点子？手扶拖拉机厂几十年的技术积累，人才库不可谓不充足，甚至厂子里硕士都不止一个。
谁也不会相信，就凭邓公子能有什么高招，解决手扶拖拉机厂的现实问题。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邓公子苦笑道：“吴厂长，看来这是一顿鸿门宴呐，如果没有办法，是不是这饭就吃不到嘴了？”
“哈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吴永洲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邓副经理，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是东方董事长在考你。我还真期待，国有资产管理公司能帮助手扶拖拉机厂解决实际问题，当然，饭还是要吃的，来来来，喝酒！”
五十多岁的老人敬酒，邓公子赶紧站起身，双手捧杯：“吴厂长，您这不折煞我么？我可不敢消受您的敬酒，来来来，这杯酒我敬您和东方董事长，敬各位领导，敬何秘书！”
吴永洲有点失望，在老吴看来，邓公子是借敬酒，转换话题，根本就没有想要提出什么好的建议。难道说自己的厂子，真的就病入膏肓了吗？
吴厂长很不甘心，手扶拖拉机厂倾注了他一生的心血，如果厂子就此走向落末，他真的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想起当年，没有那么多现代化设备，很多都是手工制作，有些机床都是第一代工人自己做出来的！
喝下杯中酒，舒艳云嘴角微微一哂：“东方董事长，听说您是经济管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不知道您对手扶拖拉机厂面临的现状有什么看法？”
东方怡一皱眉，女人很难理解，为什么舒艳云一直在针对自己。凭东方怡的敏感，自然感受到舒艳云对自己的敌意，可是她不过初来乍到，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敌人？
说起手扶拖拉机厂起死回生的路子，东方怡一筹莫展，第一次上门调研，很多事都是从资料上了解到的。一下子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让厂子摆脱困境，东方感觉自己难以做到。
面对女人的挑衅，还是邓华接过话茬：“东方董事长下来之前曾经说过，手扶拖拉机厂的关键是产品，没有适应市场的产品，没有核心技术作为企业竞争的杀手锏，任何厂家除了关门大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邓副经理，你说的是老生常谈，有没有更实际一点的？”
表面上和邓公子说话，眼睛却一个劲瞄东方怡，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清楚东方怡背景强大，她越是心中有一股火。凭什么？不就是生在好人家么？
虽然年轻五岁，可是长相不如自己，身材不如自己，凭什么小五岁却爬到那么高？想起自己这些年付出的代价，舒艳云的心像是在醋坛子里面浸泡一样。
特别是此次市委副秘书长的位子被人劫胡，更是让舒艳云恼羞成怒。为了让自己重新回到市委，女人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有时候她甚至有点怀疑，如此付出值得么？
越是这么想，舒艳云的心越是火大，如今一次次提出难题，让东方怡哑口无言，似乎心情舒畅很多。也许这样，就能显得东方董事长徒有虚名，就可以显示出，上级选人用人上面的弊端。
女人怎么可能有什么高招？东方怡也不是神人，也不是邓公子这样重生人士，对未来有着明确的认知。场面有点冷，大家都看出来，舒厂长就是在难为东方董事长。
可是谁也不明白，两个人怎么结下的仇，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呐！吴永洲想要帮东方怡解围，毕竟难题是他出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别人可以看笑话，邓公子不能，毕竟东方董事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东方出丑，丢人的可不只是女人。今天是国有资产管理公司第一枪，绝对不能丢人！
邓华轻咳一声道：“手扶拖拉机技术含量低，沿海沿边乡镇企业想要仿制很简单。纵然那些家庭作坊，想要拼凑一台也不是什么难事，所有这些，都是手扶拖拉机厂产品滞销的诱因。”
第552章 八卦
邓公子这话有点重，虽然说的是实情，可是把清远市骨干企业比同于乡镇企业，甚至和家庭作坊相比肩，让在场的厂领导情何以堪！邓副经理是被舒艳云刺激到，同时也对几位厂领导的麻木不仁不满意。
没错，像手扶拖拉机厂，还有清远市诸多的国有和集体企业，别看企业陷入困境，但是这些领导一个个都不会有损伤。就像他前世见过的，某些企业领导这边弄垮一个企业，转回身调动新单位，一样当他的领导。
还有的，更是在企业濒临绝境的时候，借助企业混乱的状况，借机发财。诸如内外勾结倒卖企业资产牟利，比如在改制过程中，贪占企业资源，改换门庭，变成自家的东西。
前边的做法，贪占利益有限，反而是后面的办法，常常会把企业资产大把大把“合理合法”转换成私人公司资产。就像前苏联解体后，骤然冒出来的诸多巨富，都是靠这种办法，从前苏联这个庞然大物身上挖下来的肉。
无论是哪一种做饭，无论是哪一种人，邓华都不抱有好感。邓公子不是什么圣人，他和这个时代的人比起来，甚至还要更加的没有底限，三观尽毁。但是邓公子行事自有主张，那些不该占的东西，邓华从来不想贪占。
吴永洲尴尬地叹口气：“厂子也做过调研，邓副经理说的都是实情，只是这种状况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改革开放的确让厂子焕发生机，同时也让很多乡镇企业、私营企业蓬勃发展。这些企业对手扶拖拉机厂的冲击很大，只是怎么样破解这样的迷局，还请邓副经理指点。”
“找到问题不难，难就难在解决问题！”舒艳云似笑非笑，一双媚眼瞄向东方怡，那眼神中，不只是挑衅，更有一丝藐视，“不知道东方董事长有什么样的高招？”
被舒艳云处处针对，东方怡一直压抑着怒火，如果是换一个场合，即便是市委领导，她也不会容忍。只是对方处处以请教的名义，偏偏自己挂着国有资产管理公司董市长的名头，还真就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邓华轻笑一声：“这种小儿科董市长不屑于处置，其实很简单，凭手扶拖拉机厂的底蕴，引进技术生产有着广阔市场前景的产品并不是什么难题。比方说生产中小型号的联合收割机，或者生产农用三轮车，农用四轮车。”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东方怡很感激邓华给自己解围，只是邓公子出的点子，真的适合手扶拖拉机厂吗？引进技术需要的不只是资金，还有技术渠道、技术壁垒，没有一定先进性的技术，引进回来又如何？还不是被淘汰的命运！
吴厂长摇摇头：“邓副经理，不瞒各位，手扶拖拉机厂摊子铺得大，账号上资金还不够下个月职工发薪水的。还有一部份钱，是留着给退休的老工人们的过河钱，动不得。”
“生产中小型号的联合收割机？会有市场吗？”办公室主任卢久梅没有考虑资金的问题，她对厂子里的积压产品心有余悸。如果生产中小联合收割机没有市场，岂不是再一次陷入产品积压的泥沼！
其他人也都怀疑，眼下农村耕地包产到户，常常是一户人家的耕地，却分散在诸多地块。这样的情景，想要使用联合收割机也不可能，根本不具备使用的条件。
“资金问题一直是制约厂子发展的瓶颈，”女人却没有在意产品是不是滞销，这个对她不是问题，舒艳云有点瞧不起东方怡，一直是小男人帮着挡驾，这位似乎徒有其名啊，“邓副经理，不知道你对资金问题怎么看？”
邓华忽然哈哈一笑：“不知道舒厂长给我多少咨询费？这顿饭还以为是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