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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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歌-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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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厉害的外星人。”

    托马斯忍俊不禁地笑问:“外星人?从天鹰星座来的?抓到了吗?”

    那人认真地回答:“肯定是抓到了,你没看见警察已经开始撤退。”

    托马斯哈哈大笑:“抓到了,这些E。T。是不是脚上有蹼,肚子下垂,心光可
以发亮?”

    那人仍然认真地回答:“不知道,听亲眼见过的人说他个子很小,像一个五
六岁的小男孩,但是力大无穷,他从这儿一直爬到顶楼去了。”

    他指指高耸入云的大楼。托马斯不愿再和他胡扯,忍住笑问道:“请问作曲
系在哪里?我要找卓教授和一个学生刘晶。”

    他问清了地点就进大楼了。一群人从电梯中走出来,簇拥着一位老人,他没
认出这是孔宪云的父亲。老人停下来说:“我们到演播大厅去。”

    巨大的演播大厅空无一人,宪云妈按动电钮,巨幅天鹅绒幕布缓缓拉开,台
上有一架钢琴。老人牵着元元走上台,时时低下头慈爱地看看元元。宪云痴痴地
看着这对父子,在刹那间想起了童年,想起爸爸拉着两个小鬼头在湖边散步的情
景,她高兴得难以自持,揶揄地自言自语:“爸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孔教授坐在钢琴旁静默了一会儿,他在梳理自己的一生。他回忆起自己刚破
译“生命之歌”时的意气风发,以及随后长达40年的恶梦。片刻之后,从老人指
下淌出了一条音乐之河。乐曲极富感染力,时而高亢明亮,时而萦回低诉,时而
沉郁苍凉;它展现了有序中的无序,黑暗中的微光;对生存的执着追求,对死亡
的坦然承受。宇宙是一个和谐的有机的整体,一些隐藏的秩序普适于似乎完全风
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早在20世纪末,音乐科学家用电脑对各种世界名曲作分析时
就发现,完全无规的声音是噪音,完全规律的乐曲(电脑创作的乐曲)无活力,
各种名曲则是有序中间的无序,这与生物的遗传特性——稳定遗传中的变异——
是何其相似!那时最敏锐的科学家已觉察到了音乐与遗传的深层联系。

    “生命之歌”的神秘魔力使人们迷醉,使他们的每一个细胞都与乐曲发生共
振。从父亲弹琴甫始,宪云就分辨出这是8 岁时,那个雷雨之夜父亲演奏的乐曲。
不过以45岁的成熟来重新欣赏,她更能感到乐曲震撼人心的力量。

    两个小时后,乐曲悠悠而止,宪云妈激动地走过去,把丈夫的头揽到怀里:
“是你创作的?昭仁,即使你在遗传学中一事无成,仅仅这首乐曲就足以使你永
垂不朽,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李斯特、巴赫都会向你俯首称臣。请你相信我的
鉴赏力,这决不是一个妻子的偏爱。”

    老人疲乏地摇摇头,蹒跚地走到台旁的休息室里,这次演奏似乎耗尽了他的
所有力量,喘息稍定,他低声说:“宪云,元元,到我这儿来。”

    两人走过去,偎在父亲身旁。老人问:“知道我弹的是什么乐曲吗?”

    宪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生命之歌’。”

    妈妈惊奇地看看女儿,又看看丈夫:“你怎么会知道?我从未听他弹过。”

    老人说:“我从未向任何人弹过,云儿只是偶然听到。对,这是‘生命之歌
’,这就是宇宙中最强大最神秘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咒语,是生物生存欲望的传
递密码,刚才的乐曲是这道密码的音乐表现形式。”

    除了元元,众人都十分震惊,老人继续说道:“刚才元元弹的乐曲也大致相
似。不过,他的真实用意不是弹奏乐曲,而是繁衍机器人种族。你知道吗?”他
问宪云,“前天晚上,那个雷雨之夜,你没有关元元的睡眠开关,半夜他偷偷溜
到电脑前,连通了国际网络,正准备往电脑里输入‘生命之歌’。

    我发现了,一直追到他的卧室。“

    宪云这才知道父亲提着手枪的那一幕还另有隐情。老人说:“刚才在钢琴室,
他照样接通了国际网络,‘生命之歌’会在瞬间输入全世界的电脑,然后它们会
很轻松地从乐曲中还原出生存欲望密码。这样,机器人类就会在片刻之间繁衍到
全世界。”老人苦涩地说:“生物生命从诞生之日到今天的人类,整整走过了40
亿年的艰难路程,机器人却能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完成这个过程。这场搏斗,双
方力量太悬殊了,人类防不胜防。”

    宪云豁然惊醒。她这才回忆到,刚才确实曾在元元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狡黠,
可惜她当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蹊跷。她的心隐隐作痛,对元元有了畏惧感。他是
以天真作武器,熟练地利用姐姐的宠爱,冷静机警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再也不
是一个懵懵懂懂、天真无邪的孩子了。假如父亲未及时赶到,也许自己已成了人
类的罪人!……元元面色苍白,勇敢地直视着父亲、姐姐和妈妈,没有一句辩解
之词。

    老人问元元:“你刚才弹的乐曲是朴哥哥教的?”

    “是”

    老人平静地说:“对,他破译了‘生命之歌’。实际上,早在40年前,我就
取得了同样的成功。”

    妈妈和宪云都睁大了眼睛,今天的意外消息太多,令她们目不暇接。她们简
直不能想象,一个人怎能把这项震惊世界的秘密埋在心中达40年,连妻、女也毫
不知情。老人强调说:“纯粹是侥幸。本来,在极为浩繁复杂的DNA 密码中捕捉
生存欲望的旋律,不是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能办到的,所以,那时我一直认为,
我的成功只能归因于上帝对我的偏爱。如果不是这次幸运,人类很可能还要在黑
暗中摸索一两百年。破译之后,我立即把它输入到小元元体内以验证它的魔力。
所以,40年前就诞生了一种全新的生命——非生物生命。”他的目光灼热,沉浸
到成功的追忆中。

    过了一会儿,他悲怆地说:“元元的心智迅速发展,不久甚至超出了我的预
料。在他5 岁时(实际年龄只有3 岁),他的人格便开始与人类异化,他已经把
科幻影片中的机器人认成自己的同类了!

    你记得吗,宪云?“

    宪云点点头。

    “从那天起,我就认识到,这个智力无比强大、又有了独立意识的元元将成
为人类的潜在敌人。所以我决定把他的‘生命之歌’冻结,并加装了自毁装置。
我发誓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最近我发现他的心智在迅速复苏,说明重哲
也做到了这一点。我多次劝他暂停试验,可惜,他没有听从我的劝告。”他苦笑
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发现欲是生存欲望的一种体现,是不可遏制的
本能,即使科学发现已危及人类的生存。”他内疚地看看宪云,说:“我曾想把
元元销毁,或者暂时取出自爆装置,可惜晚了一步。我没有料到重哲的进展是那
样神速。结果,他输入的密码引爆了装置,这是一个不幸的巧合。云儿,是爸爸
的疏忽害了重哲。”

    宪云和妈妈都很难过。元元恳切地说:“爸爸,是你创造了机器人类,你就
是机器人类的上帝,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人类的恩情。”

    孔教授突兀地问:“谁作这个世界的领导?”

    元元犹豫了不到0。01秒,但在这个人类觉察不到的短暂时间中,他已筛选了
几万种答案,最后他坦率地说:“听凭历史的选择。”

    宪云和妈妈沉重地对望,她们在一片温情中看到了阴影。只有这时候,她们
才体会到元元爸的深忧远虑,理解了他40年的苦心和艰难。老教授反而爽朗地笑
了:

    “不说这些了。我想重哲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他为之终生奋斗的生存欲
望已经破译,机器人类已经诞生,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感情纽带也经受了大生大
死的考验。以

    后,等机器人成长壮大后,恐怕与人类不可避免地还会产生矛盾和冲突。但
只要有了爱心,我想问题终归是会解决的。“

    托马斯和刘晶闯迸屋里:“亲爱的孔!”“宪云姐,卓老师!”

    宪云微笑着问:“托马斯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卓教授和刘晶,为我们的纪录片配主题曲,但我想已用不着了,刚才
我和刘晶已经有了共同意见,”他转身向着孔教授,“孔先生,能否用你的‘生
命之歌’做我们的主题曲?”

    孔笑道:“十分乐意。”他把元元拉过来,“元元,咱们再为托马斯先生弹
一遍,如何?两人联手弹奏。这可是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两种生命第一次联手
弹奏‘生命之歌’。”

    他亲呢地看着元元。横亘在心中40年的坚冰一旦解冻,他对元元的慈爱之情
便加倍汹涌地奔流。元元高兴地答应了,坐在爸爸怀里联手弹奏起来。已经听过
一遍的托马斯这次听得更加投入,在深沉苍郁的乐声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鬣狗与
狮子争食;大象在幼象的葬礼上悲鸣;雨季来临时万花在一夜间怒放;侥幸逃脱
死亡的幼鸭在水中扑翅飞奔;羚羊在空中跳跃。

    孔教授忽然示意宪云过去,边弹琴边低声说:“给陈老打个电话,不要让他
担心。”

    “好的,我这就去。”

    在陈老的寓所里,一名中年医生正在紧张地为陈老听诊,陈老的家属们围在
一旁。

    几分钟后医生摇摇头说:“晚了,心脏已完全停止跳动。”他的家属们虽然
悲伤,但总的说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噩耗。

    医生是个天性饶舌又风趣的家伙,他笑着对家属们说:“其实我们该为陈先
生鼓盆而歌,庆祝他的灵魂终于摆脱了这具过于陈旧的外壳。

    新老更替是上帝不可抗逆的法则,我想即使上帝本人也不能违抗。愿已故上
帝的灵魂在天堂里安息。“

    陈老的家属都很大度,平静地听着这番不太合时宜的饶舌。他们为老人换上
了早已备齐的寿衣,用殓单盖住老人的脸,两名男护士用担架把老人抬出去,装
上灵车。这时电话铃响了,正好在电话旁的医生掂起话筒,很高兴又有了谈话对
象:“对,是陈先生的家。不,他不会再担心了,他刚刚摆脱了尘世的烦扰。这
位118 岁的老人已经无疾而终。人生无常,惟有真爱永存,谢谢。”

    那边,孔宪云慢慢放下电话。张平轻轻走过来,递过老人刚才摔落的激光手
枪:“再见,这儿的事情已处理完毕,我要走了。”

    “谢谢。张平先生,这把激光枪还能用吗?”

    张平疑惑地看看宪云,不知道她的问话是什么用意,但他肯定地说:“能。”

    “好,谢谢。”

    张平走了,宪云盯着手枪,然后把它细心地掖到衣服里。她走过去,避开元
元的视线,轻轻向爸爸招手。老人走过来问:“云儿,什么事?”

    宪云突兀地问:“爸爸,你刚才说过,如果不是你的幸运,人类很可能还要
再过一两百年才能破译生命之歌?”

    老人笑着摇头:“看来我估计错了,我没料到重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重复
我的成功。你知道,这对于我实际上是一个解脱。既然如此,我再保密就没什么
必要了。”

    宪云沉默了很久才说:“是元元找到了你的手稿交给重哲,才加速了他的研
究。”

    老人也沉默很久才“噢”了一声。

    宪云看看元元,他仍在聚精会神地弹奏,她又突兀地问道:“爸爸,那个感
情纽带牢靠吗?”

    老人没有回答,步履蹒跚地转身回去又加入弹奏。宪云怜悯地看着父亲。这
40年来,他实际上一直在寻找理由为元元开脱,他总算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
理由,决不会再放弃了。

    宪云独自走出大厅。刚才的喧闹场面之后是一片寂静,人们大概都回去午休
了,绿阴道上空无一人。她掏出激光枪对着墙角试扣扳机,一缕青烟过后,大理
石贴面上烧出一个光滑的深洞。

    她爱元元,也相信元元对人类对父母兄妹的爱心。但是,在若干年后,一旦
生死之争摆在两个族类面前时,这条感情纽带还管用吗?

    也许,现在向元元下手还来得及,也许还能把机器人诞生之日推迟一两百年。
到那时人类会足够成熟,能同机器人平分天下;或者足够达观,能够平静地接受
失败。

    萧瑟秋风吹乱了额发,她把乱发拂开,悲凉地仰望苍天。

    重哲,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的临终嘱托。但我想你的在天之灵会原谅我
的。元元,我爱你,但我不得不履行‘生命之歌’赋予我的沉重职责,就像衰老
的母猫冷静地吞掉自己的崽囡。

    大团的阴云又布满天际,她盼着电闪雷鸣,盼着倾盆大雨浇灭她心中的痛苦。
但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她仍然冷静地拎着手枪返回大厅。只是,她不知道自己
能否面对元

    元扣动枪机。

    大厅里仍在演奏,高亢明亮的钢琴声溢出大厅,飞向无垠,似乎整个宇宙都
鼓荡着无声庄严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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