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造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比蝼蚁还要渺小。 托尔驱使金色龙兽行进在队伍的中端，依然低头不语，眼中的神采相较平时收敛了许多。他现在忧心忡忡，因为经过昨夜的观察，他认为龙骑士们攻入库莫佐夫可能会比较容易，但是步兵集团若想取得同样辉煌的战果，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外城倒是不在话下，然而仅仅是攻占内城那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地面部队就有可能付出伤亡上千人的惨重代价。作为最高指挥官，他素来将如何保证士兵们能够平安返乡作为头等大事来看待，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用自己同胞的生命作为下注的资本。
第十五章 林中卫士（三）
一旦踏上真正的战场，金发少年顿时显得成熟了许多，他很少让别人得到从言行之间洞察自己内心的机会。这种静默的状态保持了不到一个小时便被打破，原因是他忽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自然力量从军队前方的密林中折出，它们绝非源于凡人，倒更像是神灵发出的警告。 “莉可瑟丝！”托尔急忙回身呼喊战友的名字，同时立刻传令全军停止行进。 这时的精灵游侠正骑着独角兽，望着托尔的背影发呆，直到对方连续喊了三遍她的名字，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丑态。莉可瑟丝满脸羞红，但还是勇敢地策马疾驰到托尔面前：“什么事？” “我感受到一股古老而宁静的力量横挡在前方，可是我无法确定那究竟属于什么东西，所以想问问你。”托尔讲话的语速很快，这表明他心里十分焦急。 “我对这里并不了解……让我仔细想想。”莉可瑟丝闭上双目，紧皱眉头回忆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可以解释这种奇怪的魔力波动的说法，“我记起来了！这座广袤的森林曾是森林女神诞生的地方，她为了守护此地，特意播撒下无数守护者，它们就长眠在这片森林之中，每当家园遭遇浩劫便会苏醒。” “我明白了，你跟我来。”光芒之翼理解了这番话的含义，他点点头，随即驾驭龙兽奔向队伍的前列。他要求宾修斯约束战士们原地待命，同时收起任何可能用来砍伐树木的武器，然后他在莉可瑟丝的陪同下径直寻向魔力的源头。 二人绕过无数埃塔利亚巨树构成的天然屏障，顷刻间便消失于翠绿色的帷幕之间，唯有那清脆的铁蹄声断断续续地从林中传出，不过最后就连这点声音也逐渐平息了。 尽管身处陌生的环境之中，托尔却丝毫不感到寂寞和害怕，由于有莉可瑟丝相伴左右，他顿时胆气横生——白精灵们与大自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因此这座森林的守护者应该不会为难他们，至少托尔是这么认为的。 越来越近了！护国主在心中反复嘀咕，他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散发出勃勃生机的土地下面都潜藏着一个伟大的生命。不知为何，先前紧张的心态骤然得到缓解，宛若一曲恬淡的交响乐落入心间。 托尔和莉可瑟丝策马来到一处低洼的山坳里。林立于此地的埃塔利亚树明显比在别处生长得更加旺盛，这些古树强壮而又分叉的根茎深陷地底，上面附生出许多瘤状物和爬藤，当然，也少不了厚厚的苔藓的身影。 “就是这儿了，魔力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托尔勒紧缰绳，迫使龙兽停下脚步。他翻身跃下，踏着青荇，移步到附近最为高大的一株巨树底下。少年昂起头来，满怀敬意地仰视这棵年岁可能超过自己祖父的世界之树，他发现它的树冠酷似一把撑开的大伞，伞面投下的阴影足以覆盖方圆百米之内的土地。 莉可瑟丝也跟了过来，她轻轻抚摸枯老的树皮，随后用力拍打了几下，树干内部便传来“咚咚”的回声。游侠环视四周，发现阳光根本无法透过千层相叠的枝叶渗透下来，因此林中显得阴暗而沉郁。不过白精灵天生就不害怕孤身行走于深山老林之中，更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一位勇猛的龙族战士，对她而言，大自然的一切都值得敬仰，这就好比孩子们玩捉迷藏游戏的时候，愈是躲在黑暗的地方就愈是安全。 精灵游侠随意拾起一段从树上脱落下来的小树枝，将其插进潮湿松软的土壤之中，集中精力感知大自然力量的流向。姑娘开始施法，她用指间在竖立的树枝周围画出一个小巧的圆形结界，然后双手挤压在结界内部，同时絮絮叨叨地念完了一段咒语。 这时结界中涌起温馨的绿光，像是集中了林中魔力的精华。它的纹路开始向四面八方游走而去，每当触及一株大树的主干，那棵树木就骤然摇晃不已，他们最终纷纷拔出根部，从土中站立起来。大树们的枝干下方连同根部一分为二，变成两条粗壮的大腿，树冠上一些树枝缠绕在一起，形成两只结实的手臂。就在树冠与主干的连接处，两块瘤状物的树皮炯然掀开，露出里面晶莹圆润的眼珠，它们滴溜溜地乱转，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脚下的两个渺小的生物身上。 “咳咳！”最高大的那株埃塔利亚树发出几声雷霆般的干咳，他拔起双腿来到托尔面前，其迈出的每一步都令大地颤抖不已。守护者俯下身子分别抓起托尔和莉可瑟丝，并拖着慢条斯理的腔调说，“你们这些小精灵就喜欢背信弃义，不但砍光了东北边森林的树木，甚至还敢威胁这里！嗯，哦！对啦，老胡特可得好好教训你们一顿。” “请等一下！我们从未这么做过！”莉可瑟丝急忙用精灵语大声解释，她已经感受到那只由树杈交织而成的大手是多么地孔武有力，相信面前这位年迈的树人只要再稍微加把劲，自己和托尔就得粉身碎骨。 “喔喔，小东西，这么说你不肯承认你们的罪行喽？”老树人生气地张开自己那骇人的大嘴，一股散发着清香的狂风从口中呼啸而出。 托尔感觉自己的腰椎快要被捏断了，于是也赶紧用精灵语苦苦哀求道：“伟大的森林守护者，请听一听我们的解释好吗？” “我才不是啥伟大的守护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林精长老而已。”老树人的相貌看上去极其恐怖，但是他似乎脾气不坏，至少懂得通情达理。他瞧了瞧周围的其他树人，然后对托尔的恳求表示应允。
第十五章 林中卫士（四）
“我们昨夜刚从相反的方向来到这里，怎么可能砍光东北边森林里的树木呢？”托尔心平气和地讲道，他发现老树人稍微减轻了手中的力度，便明白自己的解释多少赢得了对方的信任，于是他再接再厉继续说，“东北方有一座原本属于精灵的城市，然而人类入侵这里并占领了它，砍伐森林一向是那些家伙的陋习，所以我猜这次也不会例外。” “人类？那是什么东西？老胡特的记忆里可没有关于这种生物的印象！啊呀！你休想骗我，你这个狡猾的小不点。”树人说完便突然加大手劲，这使得托尔顿时疼得大叫起来。 “不！我没有骗你！你们在此沉睡了多久！” “嗯，噢……我们林精从来不计算年代的变迁，因为它对于我们近乎永恒的生命而言毫无意义。”名叫胡特的树人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托尔拍着脑门大叫：“这就对了！人类出现只不过是最近两三万年的事情，那时候你们或许正在熟睡当中。” 胡特听后困惑地望向他的同类们，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而其他树人也纷纷抓耳挠腮，不知应当如何作答，当然，如果他们有耳朵和腮的话。 莉可瑟丝瞧见托尔的机智应变为他们带来了求生的希望，于是趁热打铁：“林精先生，那些人类和我们白精灵长得很相似，只是没有像我这样细长的耳朵。我的这位同伴虽然也没有长耳，但是他来自龙族，并带领龙族的勇士们专程前来解救那些陷入危机之中的森里，以及我的同胞。” “吼吼，你的意思是，你们要去惩罚那些肆意破坏森林的‘类人’？”胡特高兴地问道。 托尔连忙点头：“是人类，他们叫做人类，林精先生。” “啊哈，如果你没有撒谎，我们愿意帮助你们击退来犯之敌。”胡特将托尔和莉可瑟丝放至地面，他摸着自己那些由枝繁叶茂的树杈组成的绿“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您当真打算这么做？”托尔听后异常激动，他环视四周那些山岳一般的树人，语气甚至有些颤抖。 胡特眨着他那双遍布皱纹的大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我们林精从不撒谎！而且老福特要验证你们是否说了谎话。” “太棒了！”托尔差点高兴地欢呼雀跃，他竭力控制情绪，以至于脸色被瞬间涌入大脑的血液涨得通红。一旦得到这些身躯庞大的林精的帮助，对于龙族军队，尤其是地面兵团的影响力是不言而喻的，他们会使得攻城略地事半功倍。 “哼哼哼，可是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老福特的名字，那么出于礼貌，至少应该也报上自己的姓名吧。”林精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传遍四方，甚至在辽阔无垠的林海中不停地回荡。 “托尔&；#8226；爱华德尔。”托尔将右手贴于胸前，弯腰行礼说。 莉可瑟丝则紧跟着捏起裙角，双腿略微屈膝地行了个礼，她那优雅的姿势所带来的美感丝毫不亚于贝利卡王国的精灵公主兰蒂格瑞丝，甚至有一点魔族公主萤的影子：“我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白精灵莉可瑟丝&；#8226；雨露。” 等到二人自我介绍完毕之后，老树人胡特吹起口哨，这个声音听上去根本不像哨响，反而酷似雄鹰充满斗志的啸叫。很快，林中源源不绝地回荡起类似的尖啸，而且四周传来了隆隆轰响，地面随即便不停地颠簸起来。托尔和莉可瑟丝纷纷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于是好心的老林精就把他们捧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托尔坐在巨人的肩膀上，静静地关注着周围环境的变化。渐渐地，大量会移动的树木如同涨潮时的海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挤来，这些林精之中有的傲然挺拔，有的颓然佝偻。他们彼此推搡，互不相让，有些家伙甚至为此大打出手，折断的树枝和飘零的残叶顿时撒落一地。 “哟嗬！大家很久不见了吧，老伙计们！”老胡特热情洋溢地挥舞大手招呼道。 各式各样的树人纷纷安静下来，他们注视着老胡特的样子，就像晚辈遇见长辈一般毕恭毕敬。这时一个相较而言又矮又瘦的“小家伙”从众多高大的林精当中气喘吁吁地钻了出来，他身上的叶子被挤掉一大堆，胳膊表面的树皮也被蹭去不少。他跑到老胡特面前连蹦带跳，其叫声尖锐刺耳，像是武器划过玻璃的声音：“噢哟！老胡特，大家好几万年没有见面啦，今天却突然把我们叫醒，又发生了啥事儿？哎哟，这两个小不点是什么鬼东西？哟嗬！原来一个是精灵，那么另一个呢？啊，福拉布一点头绪也没有！嗯嗯，你把福拉布弄糊涂啦！” 望着这个快语连篇的家伙，托尔差点笑出声来。其他的树人大多性格沉稳而老练，这个矮个子却似乎有着永远说不完的话。龙族少年对着坐在老福特另一只肩膀上的莉可瑟丝悄悄说道：“这个家伙可真有趣，活似一个大话精。” 老胡特厌恶地摇了摇手，借着他拎住福拉布的枯瘦的脖子，将对方提溜起来。他不满意地哼哼道：“我们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但是老胡特一点都不想念你，这全都是因为你这张啰嗦起来就没完的嘴。” 说完林精长老便放下对方，然后冲着托尔和莉可瑟丝介绍说：“这个爱唠叨的家伙名叫福拉布，是一株白桦林精。刚才我们说什么来着？噢，对啦，老福特承诺要帮助你们驱逐敌人，所以老福特便唤来了他的朋友们。” 这时候又有几个强壮的林精从远方赶来，他们只需轻轻一跃便跨过山峦，奔至山坳。托尔被来者的弹跳力所震慑，这样的能力若是应用到实战当中，无论库莫佐夫的城墙多么雄伟，突破它也只是弹指之间的事。 “呵呵，巴尔德他们也赶来了！看来老福特并未因长期沉睡而丧失威信呢。”林精长老志得意满地宣布说。
第十五章 林中卫士（五）
那些远到来而的客人相隔很远便向老胡特招手示意，他们纷纷围拢上来，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用一种托尔根本无法解读的语言相互交流了好一阵子。这些话听上去就像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也许事实本就是如此。当他们谈话结束以后，老胡特斜着眼瞅着坐在他右侧肩膀上的托尔，娓娓道来：“大伙都同意跟你们合作，这值得庆贺。要知道，这群来自遥远绿谷的林精可是最讨厌与外族打交道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快些回到我的同伴们身边吧，我们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再得到你们的帮助，要打败敌人便指日可待。”托尔兴冲冲地叫道。 “那么你们两个小东西可得抓紧点，千万别掉下去。”老福特笑眯眯地提醒说。他的笑脸可以称得上是托尔目前为止所见过的最难看的表情，那些干枯的树皮全部堆积在眼角附近，甚至发出树皮剥落的清脆声响。 说罢老树人便带领众多同类迈开大步，赶往龙族军队停留的地方。他们有上百个之多，因此一块飞奔起来的时候像是引发了一场地震，使得整片森林都摇摇欲坠。托尔紧紧抓住老胡特腮边垂下的一撮胡须，那其实是一簇茂密的树枝，它们弯弯曲曲并且杂乱无章地散作一团，其中的间隙恰好可以为托尔提供落脚的地方。 老胡特奔跑起来的速度简直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托尔只感到耳边传来尖锐的风声，眼前的景象纷纷化作模糊不清的幻影闪向身后。他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梦境——先是与只有在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树人遭遇，然后和对方做了朋友，此刻又坐在林精长老的肩头享受狂风拂面的飞速急奔。 少年认为在如今这个年头，世上的事情已经没人能说得准了，神灵仿佛会把人的一生导演成一场结局不定的戏剧，而自己也仅仅就是其中一个小角色而已，只不过他现在还无法判断最终命运是否会呈现皆大欢喜的局面。不过想到神灵，他自然忘不了恩师易卜森和白魔神雪蕾，这两位都是曾经叱诧风云的主神，而自己有幸结识对方，这本身就可算作一个传奇。想到雪蕾，他又不禁惦记起了萤，毕竟那两个女人的相貌如出一辙。可是比起高不可攀的白魔神，托尔还是觉得萤更加容易亲近，也更有人情味，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