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路维特隧道的入口就在东南方的绿谷之中，那里常年鸟语花香，生机勃勃，谁都不会想到如此美丽的人间天堂下面居然存在着比地狱更加可怕的国度。寻着碧波粼粼的安纳罗因河一路东进，沿途飞过森林、高山，借着西北风畅行无阻。 黑龙奥丽莎确实非同寻常，这条雌龙比她的同类们更擅长飞行，她天生健壮有力，挥动翅膀所引发的鳞片摩擦声悦耳动听。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奥丽莎十分安静，而不像其他飞龙那样在滑翔的时候常常发出尖啸，她身上的鳞片黝黑铮亮，散射着迷人的光泽。就连那位起初对黑龙心生怯意的精灵族向导，在坐上龙背以后都开始表现出旺盛的好奇心，他时不时地抚摸着龙背上触感极佳的龙鳞，发出赞不绝口的感叹。 地面上的树木如同绿色闪电一般快速划过每个人的视线，随着构成森林的主要树种由高耸入云的埃塔利亚巨树逐渐过渡为相对低矮的山毛榉，托尔意识到绿谷已经近在眼前。远方地平线上渐渐显现出两道凸起的山脉，它们如两条巨蟒一般纵向延伸，铺展向更远的地方。 “我们到了！”精灵向导提醒说，他的话音微微颤抖，听上去有点紧张。 托尔控制黑龙慢慢降低飞行高度，驶入位于两座山脉之间的谷地之中。他们贴着西侧高山缓缓而行，越过几座矮小的土丘，在一处山坳中发现了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光芒之翼命令黑龙降落下去，众人依次跃下，望着那座依山而建的巨型石门瞠目结舌。石门呈拱形，门柱两侧是两座拄剑而立的高大石像，依据容貌判断，这些尖耳的巨人既非人类，又非精灵，应该是古代泰坦巨人的一支，手中所持的大剑象征着大地的力量，这也符合矮人们崇拜泰坦巨人的传统。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英雄们，祝你们好运。”向导坐在黑龙背上讲道，最后他用当地方言说了一句令托尔听不太懂的祝福之语。 护国主感激地点了点头，他趴在奥丽莎藏于鳞片底下的耳朵旁边悄悄地说了什么，那头雌性黑龙就优雅地低鸣一声，然后扇动翅膀载着向导返回库莫佐夫去了。 托尔目送向导远去，转而面向那座石门。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黑暗中刮出一阵阴风，虽然这时天寒地冻，但是所有人都意识到真正让他们感到战栗的正是这阵怪风。 “头儿，你确定我们要走这条道吗？我感觉穿越敌占区好像更安全。”慈郎吓得缩在众人身后，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是捷径，如果走地上路线，在我们抵达目的地以前，圣树城恐怕早就沦为一堆瓦砾了。”托尔叹了口气，遗憾地摇头解释道，他搞不明白身为不老不死的末日狂魔的慈郎为何总是如此胆小，起初他以为亚秦人是故意为之，好让敌人在战斗中因为轻视他而放松警惕，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好了，我们进去吧。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要提起精神，别给我惹麻烦！”托尔望着其他五个同伴，郑重警告说。尤其是最后那句话，明显是说给卡尔和希尔听的，只有那两个不知道什么是危险的笨蛋才让他放心不下。 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托尔走在前面，踏着大步走进石门，其他人则紧随其后。没过多久勇士们的轮廓就完全隐入无尽的阴影之中，最终连脚步声都逐渐消匿。
第二十四章 地窟恶战（一）
克莱门特最近感到焦虑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即将发生，这不是个好兆头，尤其是在死亡占卜师罗文知他自己的亲人即将遭遇危机的时候。 亲人？我失去了父母，又没有任何远亲，那么可能遇到麻烦的一定就是哥哥了。 想到这里，护国主更加六神无主，就连晚上跟天妮在床上缠绵悱恻的时候都变得心不在焉。他急于想知道罗文的预言究竟有何含义，但是死亡占卜师对此守口如瓶。没错，一位巫师如果预见到了别人的命运，是不能轻易告知第三者的，否则必将遭受天谴，但是很显然他已经违背了这个规则。 “大师，请你一定要讲清楚！”克莱门特整整一天都缠着罗文，甚至连午餐时间都不肯放过，他再三恳请对方解释清楚那个预言的真正寓意。 “言多必失。”罗文的回答十分简单，这符合他的一贯脾性，然而克莱门特的喋喋不休终究还是让巫师难以忍受，他在生吃一条鳟鱼的时候被鱼刺扎破了嘴唇。 罗文捏着那根带血的鱼刺，举到护国主面前晃来晃去，语气中明显带有怨愤和不满：“看吧，这就是报应。” “对不起，但是我……”想到罗文刚刚为自己改造完了全部军队，自己却连吃饭的时候都让人家片刻不得安宁，克莱门特顿时面带愧色，“我还是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如何才能化解哥哥的危难。” “真受不了你！既然如此，你就上前线确认一下吧，亲身体验血肉横飞的战场。”罗文悻悻地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刚刚撕剥下来的鱼肉填进嘴里。 “如果这样做能叫哥哥少受点苦，我当然愿意。”克莱门特立即起身走出餐厅，但在门外与正在偷听的天妮撞了个满怀。 天妮羞得面红耳赤，连忙道歉，原来她心系恋人，想弄清楚对方最近两天为何总是无精打采，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令一般人所不齿的行为。 护国主深爱着天妮，他当然不可能为此责备对方，反而深受感动。他拥着天妮来到客厅，轻轻吻着她的前额：“我要向陛下提出申请，恳求她派我去前线打仗。抱歉，我太担心哥哥了，以至于最近整日茶饭不思……在此期间你可能要忍受一段孤独的生活，真是万分抱歉。” “你要去贝利卡王国？那么我也要去！”这是白发少女的第一反应，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了面前这个英俊潇洒而且隐约散发着一丝神秘感的年轻人，她不堪承受没有克莱门特的日子，即使知道大国之间的交战往往结局难以预料，也要义无反顾地陪伴在心上人的身边。 护国主并未立即给予回答，如果考虑安全因素，他当然不想让恋人冒着生命危险踏上战场，但是考虑到对方曾经是一名龙战士，而且时至今日也仍然以这个身份自居，他没有权利剥夺一名战士寻求战斗的权利。龙族人尚武且崇拜荣耀，并且认为只有英勇地战斗才能无愧于自身流淌的祖先的光荣血脉。 “这个问题……等我回来再讨论。”克莱门特回到楼上的卧室里拿起外套，披在身上匆匆地走下楼来，这时他看见罗文已经吃完了早餐，坐在客厅里等着自己。那张阴沉的脸在阳光照耀下出奇得苍白，以至于克莱门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罗文手中托起一打纸牌，那些轻飘飘的东西浮在手心中央，反复交替穿插，像是在洗牌。罗文抬头仰视着从楼梯上逐步走下来的白发少年，脸上再次透露出令人难以琢磨的微笑，那双隐藏于兜帽阴影下方的眼睛则依旧绽放出神秘莫测的亮光。 克莱门特原本不想理会看上去有些无所事事的死亡占卜师，但是当他经过罗文身边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了：“随便抽一张吧。” “抱歉，我要赶时间……”这是克莱门特的推诿之词，其实他害怕占卜，害怕抽到一张更不吉利的纸牌。 “不必当真，玩玩而已。”罗文冷笑着说道，仿佛在考验克莱门特的胆量。 龙族少年听出对方的语气颇具讥讽的味道，他最讨厌别人把自己给看扁了，于是趁着怒气难消的时候，随便抽取了一张扑克牌。克莱门特望着这张与普通扑克牌看似无异的纸片，却不敢将其翻转过来，如果抽到了坏运气的纸牌，他简直不知应当如何面对。护国主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好像被毒剂麻醉了似的，他慢慢地掀开那张纸牌，光洁的牌面上赫然出现了肩抗镰刀的死神形象！ “噢，该死！”克莱门特气得将那张扑克牌撕得粉碎。 “没用的……你已经看到了未来，你们兄弟两人当中必有一人遭殃。”罗文也骤然变色，他没想到克莱门特居然抽到了最差的死神牌。虽然他同样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但是最终结果已经无人可以改变，他曾经预测过无数凡人的命运，凡是抽到这张牌的家伙没有一个可以逃脱死亡的缉捕。 克莱门特恼火万分，冲着罗文吼道：“我和哥哥绝不会任凭命运摆布，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分开我们两兄弟！” “亲爱的，罗文大师的占卜术一向很准，他曾经准确无误地猜中了我的身份。即便我们不必因此而感到灰心丧气，但是至少应该做好防范准备。”天妮从厨房里闻声而出，她似乎正在收拾餐具，手中还端着表面残留有面包渣的瓷盘。 克莱门特余怒未消，他狠狠地将攥在手里的那些碎纸屑摔在地毯上，然后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望着恋人冲动而去的身影，天妮一边拾取散落在地上的碎纸，一边满怀歉意地对罗文说：“对不起，大师。他就是这样一副臭脾气，其实他还是非常尊重您的。” 罗文点了点头，藏匿于黑暗中的双瞳投射出模糊而充满邪意的目光，尽管身为占卜仪式的发起者，但是自己没有能力改变既定的现实。巫师握紧拳头，用力捶打了一下自己那条骨瘦如柴的大腿。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后悔当年亲手放弃了主掌生死大权的冥王权杖，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被那个试图成为凡人的可笑理想所打动，如今就可以免除笼罩在爱华德尔兄弟身上的死亡阴影。 “我何尝不想促使你们兄弟团聚，可是死神降临的那一刻，又岂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阻挡的？”亡灵巫师凝望着客厅大门，久久没有动静，那道亮如闪光的白色身影仿佛依旧停留在他的视线之中，好像一颗即将燃烧殆尽的恒星，发出最后一线光与热。
第二十四章 地窟恶战（二）
托尔一行人进入了艾迪路维特隧道。自从十分钟以前，他们就无法估计自己到了何处，可能是地下五十米的位置，也可能是一百米，还可能更深些。宽阔的地道里面空气潮湿，但是并不沉闷，因为勤劳智慧的矮人们在开掘此地的时候早就预先挖好了用于通风的换气口。洞顶的石壁上倒垂下来数之不尽的钟乳石，看来此处曾经是一条地下暗河，这或许能够解释隧道里为何如此潮湿。 踩着脚下湿润黏软的泥土，卡尔经常可以看到脚边溜过三五成群的大老鼠，他本以为这会引起队伍里面两位女士的尖叫，然而事与愿违，莉可瑟丝和梅迪丝表现得异常冷静，貌似她们早已习惯了这些无害的小动物，这让一心想看笑话的弹簧怪大感无趣，他心想：精灵族的女人果然要比人类姑娘坚强许多…… “头儿，我们还是点起火把来吧，那样我还能安心点。”慈郎望着前方蜷曲而幽深的道路，以及那些时不时地出现在视野之中的四通八达的岔路和陷坑，抱怨道。他既害怕走在前面会最先遭到不明生物的袭击，又担心落在后方会突然被传说中的地穴怪物拖下深渊，因此便哆哆嗦嗦地夹在队伍中间畏缩不前。 “闭嘴，蠢蛋！即使我们原本不必遭遇那些穴居人，你的叫声也迟早会把他们引来。”托尔忍无可忍地低声吼道。 光芒之翼行进在队伍最前端，其实他同样感到惴惴不安，总是感觉有千万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虽然他已经用圣菲尔眼把大伙的视野相互串联，让每个人都能借助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清道路，但是这并不能令队员们高枕无忧。众所周知，如同其他常年生活于地下的动物一样，穴居人的视觉能力已经退化，他们依靠发达的听力辨别物体形状和方位，因此即使不点燃火炬，众人行走之时脚踩地面的踏步声还是可以惊动那些嗜血的怪物。另外，长时间保持圣菲尔眼对于托尔来说也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这种视界术需要消耗体内大量魔力，尽管此时光芒之翼拥有近乎用之不竭的魔力来源，但是长期维持高强度咒术还是会对施法者的精神造成严重负担。尤其是托尔这样极其依赖意念力的术士，脑力一旦受损，后果不堪设想。 在此之后，慈郎识趣地闭上了嘴，但是偶尔还会听到他用亚秦方话蹦出一两句闲言碎语，托尔听不太懂那些字正腔圆的发音，不过他可以肯定那小子正在抱怨着什么。不久以后，护国主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从后面伸过来，悄悄牵住了自己的左手，他回身望去，发现莉可瑟丝正向自己投来甜美的微笑。 意中人的笑容立即抚平了光芒之翼紧张无比的内心，它犹如宝贵的阳光，照亮了前方黑暗的道路。于是托尔就这样和对方手牵手并肩而行，双方都因此而备觉欣慰，心中的胆怯也就少了一分。 六个人当中就属希尔的眼神最犀利，身为一名吸血鬼（当然那是过去的事），公爵先生特别喜欢待在黑暗之中。他发觉团长和那位精灵游侠实在表现得过于亲昵，遂颇为惊讶地问道：“团长，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听到希尔发出感慨，慈郎也注意到了走在队伍前端的那两个人的奇怪举动，不禁失口叫道：“噢，太不可思议啦，头儿居然……居然恋爱了！是这样吧？” “嘘，别大惊小怪！难道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压低嗓门吗？亚秦猪！”还没等托尔开口提醒，走在慈郎身前的梅迪丝就抢先把这位来自东方大陆的少年训斥了一顿，句子末尾她还特意加上了“亚秦猪”一词，这是西方世界对东方人最具侮辱性的蔑称。 即使慈郎性情再温顺，遇到类似的挑衅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然而他并未直接破口大骂，因为指桑骂槐才是自己的长项：“高贵的黑暗精灵小姐，我见过一只不懂礼数的母猩猩，我猜如果把她搁在没有阳光的地道里，谁都认不出来，对吗？” “难道你希望今后一直生活在可怕的幻境之中？”梅迪丝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威胁道。 “够了，都给我安静点！”托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两个同伴是不是脑筋出了问题，居然敢在穴居人的地盘上大吵大闹。他曾经在许多书中读到过关于穴居人的介绍，据说那些身形佝偻的小怪物喜欢成群结队出没，尤其是在对抗入侵之敌和外出捕猎的时候，数量上的优势足以弥补他们智商方面的天生低劣。他们虽然视力低下，听觉却异常灵敏，属于杂食性人型生物，但是性情残暴，喜食人肉，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