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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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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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瓦,脚无立锥之地,姐弟们也是要守在一处的。只是这张大人实在是至诚,他道世间女子众多,然有如此才情又有如此情思的却并不多见,他愿洒扫厅堂候着姐姐,也只盼着能与姐姐共剪窗烛同话巴山……
兄弟实在没见过对姐姐如此用心的人物,这才前来说与姐姐,行或不行,姐姐好好思量思量,明日我再来听信儿。”
说罢便将那封信搁到几上,自己出了屋。
待李杭走了,青娘挣扎着叫采蓝,采蓝忙上前问:“姑娘?”
青娘喘匀了气这才问她:“你怎么看?”
采蓝道:“姑娘如今虽是与舅老爷住在一处,说起来却是赵湖州的遗孀,是两位赵大人的弟媳,便是日子并不如意,可走到哪人家也会尊称一声赵夫人。若是姑娘再嫁,那便彻底断了和赵家的联系,您觉得值得吗?”
青娘想了半晌,这才道:“杭弟亲与我说,我若不依,往后咱们可怎么在这里住?”
采蓝听得这话心中不忍,她道:“姑娘以前是怎样洒脱?如今却要时时在意这些个了。但凡姑娘身子好些,便是住不下去了,哪怕还像以前在越州那样单赁了房子住也是好的,可如今您这样,是万万离不了李府的……”
青娘已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坐船在江上行走,身子荡荡飘飘来回摇晃,她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周围一片混沌,似有人声,却辩不出是谁,似有光亮,却朦胧着不甚清楚。她想喊人,喉咙又似堵了棉絮般肿胀难耐,她想睁开眼,眼睛又重如千金,怎么也睁不开……
注:张渡的书信源于《李清照资料汇编》,稍有改动。
作者有话要说:

、妄增举数自取咎,不与小人同污流

妄增举数自取咎,不与小人同污流
虽是百般不愿,可青娘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此时的士子文人还并未以女子再嫁为非。范文正公(范仲淹)便是由再嫁的母亲抚养成人,其母照样受人尊敬,并未因其是再嫁之妇而引人诟病。
青娘呢,本就无奈,之所以嫁了张渡,无非是想有一容身之地,况且张氏又是如此至诚。
不得不说,张渡初时对青娘还好,他的样貌虽不像钱氏说得那样“仪表堂堂”,却也有着读书人的书卷之气,倒不招人厌烦。
青娘换了个所在,没有人因着柴米油盐处处叨扰,没有人因着些微小事处处为难,心境自畅快许多,这病竟是日复一日的好起来。
谁知青娘刚好些,张渡便向青娘问起她所收古器放置何处。青娘与别的事上都是可有可无的,可唯这古器,积她半生所得,又从战乱中辗转保存,又从窃贼处委屈收购,病榻之前,睡床之侧,也唯有这些可慰其心,这古器便是青娘的命啊。
听闻张渡如此一问,青娘心中大警,她虽感激张氏于她危难时收留,可短短几十日相处,还不足矣让她完全信任。青娘便摇头,说所集之物又遭青州兵火,又遭洪州战乱,又遭剡县一劫,又遭越州一盗,如此十已去了□□,便余下一二也或卖或当,抵了日常开销,哪里还有什么古器在手?
青娘说得俱是实情,她手中存留确是无几。然张渡满耳听的都是赵湖州所藏如何之丰、如何之巨的话,如今青娘寥寥几句毁于兵火他又如何肯信?
先是循循善诱、再三再四后不见成效,便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
青娘实实是惊住了,她活了几十年,虽不说养尊处优,可也从未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谁想到老了,却要受这人的拳打脚踢!
青娘这才明白,原来他所谓的“倾慕”不过是倾慕她手中的古器罢了,原来他所谓的“婚娶”也不过是用来图谋古器的法子!
认清了张渡的嘴脸,她心中倒踏实了。看来他们两人都是上了当的。那张氏以为她手中古器甚多,甚是觊觎,却苦于不能得手,便想了这个法子,趁她病着便行了婚嫁之礼,是想着若她撒手西去,这些东西便都归他所有。谁料到青娘竟是把持得严严的,丝毫不肯松动。
青娘原也只想找个安静的所在,再嫁张氏本属无奈之举,谁知他看着是读书人,心中竟行的是鸡鸣狗盗的勾当。别说她手上的东西是用性命保来的,不能轻易给人,便是能够给人,也不会给这样的奸诈小人。
看清了张渡,青娘自知张氏一日未得到古器,她便一日不能安生。若是他挺而走险,杀人越货,又编造些她久病而亡的借口,她岂不是要含冤而死?
青娘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忍气吞声,做那张氏脚下的屈死之鬼;二是与之和离,从此再无瓜葛。只是,这和离说得容易,可张氏并未得到好处,他又怎么会答应和离?
青娘苦思冥想,终是得了个法子:以张渡谎报举数骗取官职为由将之讼上公堂。那张渡妄增举数受了编管柳州的惩处自是咎由自取,可青娘虽是顺利和离,却是妻诉其夫,依着宋朝的律法却要有两年牢狱之灾。
不得已,只得辗转托人讲情,两年之期倒是免了,却也在狱中整整住了九日。
此间的牢狱之祸,多亏季诚的表兄纂崇礼从中设法。原来在京都时纂氏和季诚颇为亲近,后各为前程来往得便不甚频繁,却没想到几十年后青娘遭了此难,兄弟无能为力、表妹袖手旁观,倒是与她没有任何骨血关联的纂氏为她上下周旋左右打点。怎不教人感叹?
原以为得以安身的婚嫁却不过是一场不足百日的骗局,又怎么不教人齿冷?
出狱后青娘却并非萎靡,倒不是她值此一劫从此顿悟了,只是伪齐帝刘豫乞师于金,挞懒领五万人和齐兵一处共寇淮西。又分道进犯杭州等地,青娘逃往金华避难,择居陈氏宅。后依据战事松紧便往返于杭州、金华两地。
高宗情知战事无法调和,便从临安进幸平江,起用张浚视师,大有振作的气象。
绍兴五年,张浚屯兵盱眙,岳飞屯兵襄阳。高宗又诏谕三军,说要亲征。刘豫闻之,便向金告急。金人当初立刘,只想使刘豫牵制宋的兵力,使河北、河东之地不烦兵力守护。如今反要替刘豫出兵伐宋,却是不肯答应。刘豫无奈只能兵分三路入犯,不想皆败。金人知他无用,便将刘豫废掉,而在汴京立了个行台尚书省。
绍兴七年,宋金两国开始议和。而主持议和的便是青娘的表妹婿,秦从之。
这其中究竟是怎样的过程,莫说是青娘这样的妇人,便是朝中大臣,怕也不是人人都能详尽,不过骂其被俘变节、弄虚作假以致专权擅国、残害忠良的声音倒是不绝于耳。
青娘本就不与锦娘亲近了,这几年又有了这样的事,便更是不相往来。
这一日,青娘整理往日诗稿,其中也有出狱之后写于纂崇礼的答谢投启,也有为枢密院副长史韩肖胄出使金国而作的古风,也有《打马赋》也有钓台诗。至于诗词绝句更是许多。
其中一篇青娘观之颇久,却是她前两年做的《〈金石录〉后序》,当时所做,字字血泪。如今再看,亦是心酸不矣。
青娘自语道:“当日的心酸苦痛竟全不在了,只剩下这些诗稿。可留这些伤心东西又有何用呢?不明情由的人见了,难免评长论短,便是那知我的也要说东道西,便是我自己,每每见了,也觉得心酸,到底是这些句子误了我,还是我误了这些句?
好心要教人为诗,不想却招来一句‘才藻非女子是也’,莫不是世人也都这样想吗?”
也理不清,也不愿理,青娘干便将其中的诗稿投入火盆之中。
盆中的炭火本是要灭的,遇着纸便卷起无数的火舌。一霎时,盆中的诗稿便都化做了灰白,青娘看着有趣,便再往里投,却被从外头进来的采蓝一把攥住了腕子。
可能因着天气的缘故,采蓝的手凉凉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她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费心费力写出来的东西,便这样糟蹋吗?”说着,用力将青娘手中的稿子夺了出来,青娘面上一晒,也不以为意,只道:“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些事做。”
采蓝知她这些年心中就没痛快过,便道:“再过两日便是冬至,听说这杭州枫桥杨神庙的香火最圣,咱们也去烧香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青山何处慰才人,聊折冰枝寄梅君

青山何处慰才人,聊折冰枝寄梅君
枫桥杨神庙最引人的地方倒不是杂剧百戏、仙佛台阁,而是消病去灾的法子。
当地人每有小灾,便做一面小白旗,到庙里禳解,一年积聚起来往往白旗盈库。
到了冬至这天,人们用竹竿穿了白旗三四面,一人再持竿三四枝,从神前走过。蜿蜿蜒蜒摩肩接踵,队伍可长至七八里,倒似有百万只白蝴蝶回旋盘亘在山坳树隙。
以前战乱时,往来围观的人数还少些,这几年稍安定,前来禳解的更达几万人。
青娘原是爱到处走动的,只是因了这几年国事、家事心中愁苦才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如今采蓝这样一说,倒也觉得未尝不可,便也应了。
车辆还未到杨神庙,却是再也走不动了,做买卖的、做戏的、杂耍的、看热闹的,挤挤叉叉,拥了一路。不得已,青娘同采蓝下了车,两个相携着住前走。
到了杨神庙,采蓝将在家就备好了几面白旗拿了出来,两人一人分了几面,随着人流往神像前走。
来禳解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群行进得很是缓慢,青娘无趣,不免四下里看看。于是,她便在神像东侧的高阶上看到了钦娘和她身边的孩子们。
钦娘打扮得十分齐整,孩子们也都十分体面,青娘暗道:都说钦娘是个贤慧的,果然不错。她自己的三个儿子也罢了,便是以前大王氏留下的三个也是视如已出,不然一个个怎能如此样貌?
又道:不是说孟太后、李夫人亡故后那孟二爷便在家守孝吗,怎么倒在此地见着了,莫不是忠厚要起复了?
正想着便见一五旬开外长身花白胡须的男子从人丛中过来与钦娘说话。
青娘仔细辨认,虽是多年未见,虽是模样有了变化,可那不是孟忠厚又是谁?青娘忙转了身,低了头,装作去看远处树枝上挂着的符。
过了好半晌,觉得忠厚一家人定是走远了,青娘才转回头来再向那高阶上望去。
此时高阶上已空无一人。
青娘叹了口气:若是那年与忠厚定亲的是她,那是否如今站在高阶上托儿带女等着忠厚的便是她李青娘呢?若是她早知自己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是否还会选择这样的日子?
想到此,青娘连连苦笑,人这一生,有太多不可知了,就像当初只以为一生都是花好月圆的,谁能想到要过那夫妻分离的日子?青州屏居后本以为从此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谁又知道要忍受夫君章台问柳青楼寻花?便是此身倍受冷落倍感凄凉,以为此生也便这样渡过,谁又知金人入侵国土沦丧?
覆巢之下无完卵,以前虽幽怨,却还有平安日子可过,金人所到之所烧杀劫掠,却是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了。便是如此,若夫妻们患难与共倒也好些,谁能料到季诚偏又壮年早逝?古器相继失损、身子破败不堪,这倒也罢了,她傍着兄弟也能过活,谁又知其中又冒出个张渡来引发这样一场劫难?
如今她已是半百之人,心里记挂的无非是家国的存亡、自身的命运,可眼前的情景她又无法坦然面对。如今官家厚待孟家,封孟太后为昭慈圣献皇后,特赠福国夫人李氏(忠厚之母)为二国夫人,想必忠厚起复后也定有大封赏。
她实实地不想让故人看见她如今的样子。她怕,怕与他们相见,怕他们说上一句:所谓才女,也不过如此!
胡思乱想间,已到了神像前,青娘拿着手中的旗子于神像前拜了几拜,心中默默念道:愿大发慈悲,佑我大宋从此平安,佑我青娘从此平安……
嘱告罢了,采蓝又要随着众人去捡那散落到台阁上、地上的珠子、石子,说这些个是神物,有神仙依附在上头,是不能带走的,必要拾起后送归神前,如此才大为吉祥。
青娘却心不在焉,她道:“此处人多,我且到殿后小坐片刻,你到时来找我。”
采蓝见殿后确是清静,也容易找,便应了。青娘便一人绕到大殿后头。
大殿后面不同于前头的人声鼎沸,却是相当清静。又有古木参天,又有香烟袅袅,倒是个好所在。
青娘正欲找个地方坐了,却听得廊下有女人说话。
有人道:“如今老爷正得官家重用,夫人对他的儿子也莫要苛责,夫人将来也需仰仗他们的。”
又听得人道:“我已年近五十,子嗣上是定没什么作为了,不如此又能如何?便似今日,虽心中不情愿,却还要来给他们父子乞福消灾。若是我有一儿半女的,又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青娘听了心中一惊,听那声音,不是锦娘又是哪个?听到此处,青娘不愿多留,怕两人见面,彼此尴尬,刚想转回去,却又听得人道:“夫人凡事想开些。如今国中上下谁不知秦相公与夫人大名?老爷与金人和谈多有成效,夫人陪着老爷金地辗转,也传为佳话。”
青娘听得这话,心中不由讥道:她夫妻两人被金人掳了去,这样的事并不光彩,怎么放到这人嘴里却是一段佳话?
只听得锦娘道:“你也不用瞒我。世人对老爷的评论怕不只这些。我怎么听说许多人说他被俘变节又弄虚作假,以致专权擅国、残害忠良?”
“夫人莫听那起子小人胡吣,不过是老爷伤了他们的好处,他们不平罢。”
“这倒是,干大事的,哪有不担骂名的。什么被俘变节、残害忠良,真是一派胡言。我们从金地辗转回宋,就有人说是金人暗中放他回来,以图议和。真真可笑,这个时候,金人怕咱们什么,要讲和,与大宋而言是求之不得的,还怕不肯吗?
我们又跑回来做什么,况且当时之战局,毫无把握,老爷又怎知官家要用他做宰相?要我说,老爷之所以辗转回来,正是是爱国之处,始终坚持议和,是他有识力,有担当。能在金人手中毫发无损回转故国,是他有手段。能解了韩、岳的兵权,是他手段过人。
什么残害忠良,狗屁不通。如今乱世,哪个是奸臣,哪个是忠良?金人如何作战?不过是宗弼每每逢战,必亲临阵督战,矢石交集,而其免胄,指挥三军,意气自若。堂堂一国皇子,能亲冒锋镝进不避难,将士观之,敦敢爱死?
再看江南诸帅,材不能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在数百里外,谓之持重,持虚文论之,纸上谈兵,谓之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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