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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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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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石低声回道:“那两位学士中,有一位叫赵义之的,说是老爷在太学时的同窗,关系致厚。一位叫张飞卿的说是带了什么玉壶前来,说素闻老爷见识过人,想请给鉴别鉴别。小的拿不准主意,这才来回禀一声。”
青娘听得这话刚要命赭石回绝了,不想内室的季诚却听得分明。他卧床已久,身子刚好些便觉得百无聊赖,如今听得是赵仁辅登门,虽多年来不齿他的为人,却也是年少时的同窗,幼时的感情还在。又听得有人带了玉壶来请他鉴赏,心中更是难奈,便隔了隔扇道:“快请他们进来。”
青娘虽是不愿,可既然季诚发了话,也是无奈,便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白日正中叹机捷,坚城自堕怜悲深

白日正中叹机捷,坚城自堕怜悲深
季诚与仁辅是多年未见的,如今故人相见自是一番契阔,那张飞卿也是个识趣的,一会儿又道季诚的《金石录》集金石古器之大成,是前无古人之作,一会儿又道季诚收藏众多,与各家相比也能拔得头筹。
言辞极尽夸赞,听得季诚眉眼里俱是笑意。
仁辅见季诚兴致颇高,便笑道:“飞卿也是个好古器的,近来得了这么件玉壶,自己却也不知个年代出处。他素来仰慕德父的名声,闻得愚兄与弟同窗,又恰值贤弟与此停留,便央我带来以为引见。”
说罢示意飞卿将东西拿出来,又道:“或好或歹,德父品评一二才好,咱们也可长长见识。”
一番话说得面面俱到,十分得体。若不是季诚原就知晓这赵仁辅的为人,竟要以为他是至诚君子了。
季诚原在榻上靠着的,见那飞卿将东西拿了出来,便坐直了身子。他向几上望了一眼,拈须沉吟了片刻,又将那壶拿在手中仔细看了,这才重新放到几上。
那飞卿神色焦躁,问道:“赵大人,如何?”
季诚又是沉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张先生恕罪,弟病榻久卧,身子倦怠眼色昏花,先生所带之物弟竟不能辩其年代出处,惭愧惭愧。”
飞卿听得这话急道:“赵大人与这金石中的名声,哪个不知,若赵大人都辩不出的,想咱们大宋朝也没谁能分辩了。大人且再看看,好歹留一两句话来,小弟也好依仗。”说罢便以目示仁辅。
那赵仁辅也在一旁帮着劝,又说飞卿对金石如何痴迷,又说这件玉壶花费了多少银钱,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套。
季诚复又倚在枕上道:“义之兄,不是弟不肯品评,实在是辩不出什么。倒教兄长失望了。”
两人还要再说,却见青娘带了使女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青娘从前是见过仁辅的,如今又都上了年纪,便都不避讳。她笑盈盈地与仁辅、飞卿见了礼,又指挥使女将药端与季诚。这才道:“赵家兄长莫要怪罪,自我家老爷患病以来一时卧床不起,如今已快月余。如今天气正热,又值多事之秋,若是将病气过给两位那咱们心中就更不安了。不如等我家老家身子大好了,再与两位陪罪,如何?”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仁辅和飞卿自然听得出青娘话里的意思,见季诚精神确是不济,便也不再多说,只说了些宽心静养之类的话,就带着玉壶告辞了。
事后青娘问季诚:“既然他们太老远的来一回,老爷好歹也给句实话,如何看了那物件去一言不发?莫不是那东西有什么不妥当?”
季诚叹道:“说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依我看哪里是什么玉壶,不过是把石壶罢,空有玉的颜色却毫无玉的温润。只是你看他二人兴兴致致的来了,我又如何开口呢?
何况这鉴别古器,本就是见仁见智,为夫当着你的面自然敢说那壶确是把石壶无疑,可也难免有人便被唬弄了去。我若对他二人道那是把石壶,他二人又该如何?要么是疑我久病眼力不逮,要么便要到处再找人分辩,何苦来哉。”
青娘点头,又道:“只是老爷如此,怕他二人心里对老爷要生出怨愤。”
季诚道:“仁辅是何样人物,你也是清楚的。与他亲近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怪我病榻前久不见故人,这才一时动了这相见的念头。这样的人,以后咱们是不肯往来的,便是怨愤,又能如何?”
青娘见季诚话说得多,脸色极差,便扶了他躺下,这才道:“老爷说得有理,他们爱如何便如何罢。您只要把身子养好,便是最大的事了。”
青娘这话说完不久,就在她以为季诚的身子会渐好转后,季诚却一度不醒人世。
请来的郎中看季诚如此,皆是摇头,言道病危在膏肓,让准备后事。
青娘悲痛欲泣,却还强忍着,日夜衣不解带陪在季诚身边。
这一日,天阴得厉害,似欲雨。昏迷已久的季诚却醒了,他躺在床上,望着坐在床边的青娘,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青娘见他回转过来,忙道:“申时一刻。”
季诚又道:“怎么如此黑?”
青娘轻声道:“黑云罩顶,想是有雨。”青娘看了看季诚的神色,似比前几日好些,便又问:“可要些热汤吃?”
季诚摇手道:“热汤却不要,你且拿笔墨来。”
青娘不知季诚何意,却也不敢多问,忙叫人将笔墨放到床几上。
季诚以手触床,是要起身的意思,青娘忙上前将他扶住,又往身后倚了枕头。季诚这才坐住了,他又指了指床几,青娘忙又命人将床几挪致季诚跟前,自己上得床来以身体倚住季诚,在他耳边轻声道:“老爷可是要写字,妾身代劳罢。”
季诚却是不肯,他提了笔,手却抖得厉害。青娘便以手扶肘,季诚这才得以落笔。
青娘细看,却是首古风:
集古三十年,半数煨云烟。
此身逢乱世,何日现青天?
季诚写罢,将笔的掷,身子向后一仰,便又人事不知。
建炎三年,八月十八日,季诚卒于建康,葬于建康东郊的一处野岭之中。
青娘本想就与此地多陪伴季诚些日子,谁料形势日迫,金人又犯。此时朝廷为分散金人目标,已分遣六宫,由隆祐皇太后率领前往豫章,高宗则前往越州。
这隆祐皇太后便是曾被废出宫的孟皇后。靖康二年金人不只掳了徽钦二帝,更有后妃、皇子、皇女、皇孙、宗室、外戚、近臣共三千余人。当时只有被废出宫的孟皇后和出使在外的康王赵构幸免此难。
金人走后,虽立张邦昌为楚帝,然百姓并不听从。张亦自知其力,便听了谋士之言,去帝号,脱皇袍,迎孟皇后回延福宫,尊为宋元佑太后(后为避讳改为隆祐)以号召天下。
孟太后听政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济州迎康王赵构,并送去了玉玺、圭宝、乘舆、服御及请赵构即皇帝之位的手书。这才有了靖康二年五月的高宗即位,改元建炎。
建炎元年七月,赵构命孟忠厚到京都迎奉隆佑太后,并以母之礼待之。从此,孟太后便随着赵构辗转南下。
注:1、本章标题化自李清照《祭赵湖州文》;
2、季诚所写绝笔诗为作者原创。
作者有话要说:

、独生不胜死,古器亦何存?

独生不胜死,古器亦何存?
青娘立在季诚的墓前,直到暮□□临,栖鸦归巢,却还是不愿离开。
此时西风阵阵,桐叶飘落,香火随着西风忽明忽暗,远处又似有鼓号之声,青娘觉得她的心也如这秋叶般,飘飘荡荡不知归处。
陪在一旁的采蓝劝道:“姑娘节哀罢。老爷已去,如今却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有这许多事情等着姑娘呢,您千万当心身子。”
青娘叹了一声:“如今人都去了,我又要这身子做什么。”说罢立在碑前哭道:“老爷,妾身原想着从此在这建康城时时陪伴着,谁知金人又南下了,如今官家、太后各领人远走他处,妾身便是想与老爷生死在一处,却又念着老爷收集的古物需人照管,也不得不走。只是此一去,却不知何时再能回来。
老爷,咱们夫妻几十载,虽说时有分离,可妾身的心从未离开过老爷半步,便是时有怨恨时有哀怨,那也是因着别人从中纠缠,怨不得妾身,亦怨不得老爷。
您一生安泰,虽也有周折,却也未遭过大罪,谁想得到身后竟落得个葬身郊野。生无儿女承欢膝下,卒无儿女尽孝坟前。
老爷,妾身愧对老爷。世事无常,时过境迁,老爷心中悲苦味难与人言,妾身不能设身处地为老爷着想,却还常以一已之怨与老爷口角,是妾身太过矫情了,因着老爷的庇护,虽年纪渐长,心思都还总如不更事的女子般任情任性。”
青娘双手点燃了香烛,插在季诚墓前。她望了望远处,秋景萧瑟,她看了看近位,坟墓孤单。眼泪又止不住地住下落:“德父,若是别人不说,我还只道平常夫妻都似你我这般花前月下共同唱和,我还只道别人也是灯下猜书吃酒饮茶。德父,你此一去,我又与何人共校书稿,我又与何人共堪古器,我又与何人唱和应对,我又与何人鱼雁传书?
德父,便是我曾恨你怨你讽你笑你,那也是因着爱你念你想你盼你。德父,你却这样狠心,正值壮年便离我而去,是嫌我哀怨太甚还是怨我不曾为你生得一儿半女?
德父,我也想啊,我想得心都疼了。我也想,若我没有那么多的愁肠百结,便能换你快活欢喜?若我没那么多的哀怨情思,便能换你回心转意?若我真为你生得一儿半女,你是否就不再浪迹章台,若你有儿女承欢膝下,是否就没有这样多的愁情离绪?”
青娘哭得肝肠寸断,已瘫倒在地。采蓝来扶她,她却不肯起身,一把推开采蓝,趴到了碑上:“三郎,还记得有竹堂前偶遇,君是何等丰姿?还记得有竹堂内再遇君是何等气度?以致得闺中女子芳心暗许意动神思,以致得知与君定亲后满心欢喜心满意足。
三郎,还记得新婚之初是何等如意?便是那相如文君、梁鸿孟光也不过如此。纵是从明水回转后三郎身边有了旁人,我也不急,三郎那时眼晴里全是我的影儿,便是有旁人又能如何?
我最怀念的倒不是新婚时光,那日子太过得意,以致到没了真实之感。我最怀念的是青州屏居。好山好水,好书好茶。没有党争,没有是非,没有朝廷,更没有旁人。
只可叹十年屏居,日子还是太短了。三郎厌倦了与我朝夕相对,厌倦了与我花前月下,厌倦了青州与世无争的日子,三郎去别处攀花折柳,取别样鲜嫩了。
只是三郎,你却忘了,知你念你陪你助你的是我啊,你的细君啊。除了我,谁能明白你的心意,谁牵挂你的冷暖,谁与你同甘共苦,谁为你校勘金石?
三郎,怎么上元节的誓言你便都忘了吗?怎么曾经的恩情你都不在意吗?怎么如今的细君就让你如此不喜吗?
若是时光能倒流,我愿你便是从此日日在外流连也要换得你长命百岁,我便是夜夜孤灯残卷也好过如此孤苦伶仃孤身一人。
三郎,你可听见,可听见细君的话?
三郎在世时,不独属我一人,三郎离世后便是独属我一人又有何用?三郎在世时,我且怨且恨,可三郎从此离去,我又去哪找这个且怨且恨的人来?
三郎,你可听见,是细君啊,是细君啊,三郎,你莫若带我同去,奈何桥上也有人做伴,也好过在这世上独挨。你可知每日睹物思人,细君真是活不成了……”
一番哭诉,闻者无不落泪,青娘更是支撑不住,绝倒在地。
待她醒来时,已是回了店房。采蓝见青娘醒了,忙问:“姑娘,可好些了?”
青娘迟愣了片刻,想起是在坟前祭拜过的,便道:“不妨事。”想坐起身来,却觉得头痛欲裂,挣扎不能。便道:“原想明日便回池阳的,看我这身子,竟是支撑不得,那便后日吧。
家中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其它长物更是众多,你家老爷生前念念不忘的也就这些东西,如今战火将至,官家都已远走,何况咱们?
这些东西太多,路上多有不便,且收拾了。如今孙家大爷(孙士擢)从卫洪州,仰之(孙士奇的字)与楚娘亦在,咱们可将那收拾好的运到洪州存到楚娘处。孙家大爷镇守边关多年,想必那洪州应是安稳的。”
采蓝担心青娘的身子,想了想,终还是说了出来:“姑娘,这些东西要紧,可人更是要紧,自老爷病后您就没正经歇过一回,睡过一个踏实睡。如今您又病着,又要安置这些器物,也忒劳累了些。”
青娘摆摆手:“当时形势,让人松懈不得。我知你是心疼我,等把这些东西都安置了,我自然有许多时候歇着,若是因着我的原故让这些器物有失,我百年之后可有什么面目去见老爷呢?”
于是第三日青娘不待病情好转便回了池阳,待将运走的器物安置妥当派人送到洪州后已是九月。
青娘安置了这些器物,心中大定,便在池阳安心养病。
十月却传来金人连破建康等要地直逼杭州的消息。
池阳离杭州虽有些路程,可眼看却也是住不得了。博山便劝青娘到洪州投奔楚娘。
青娘心下却是犹豫,那楚娘夫妻在洪州得兄长庇护,自是好说,她一个失了丈夫的人再去,便是别人不说,她自己难免会有寄人篱下之感。便又想着,杭哥儿在官家身边随待,若是能投奔他去,倒是稳妥。
如此便又过了一月,不想到了十一月竟传来了金人攻克洪州的消息。
青娘听得此信,哭坐绝倒,以手拍地:“造化如何不公,连舻渡江之书、虎口夺来之器竟是遂尽委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渡偷安王气孤,黑白不分已全输

南渡偷安王气孤,黑白不分已全输
洪州失陷,青娘也只能去投奔李杭。
不想人还未动身,却听到了玉壶颁金的传言。青娘十分惶恐,她问博山:“可知是何人言讲?”
博山摇头道:“却是不知。小人也是从茶肆中听来的。只是小人不明白,老爷是八月亡故的,怎么事隔几月却突然传出这样的话来,还说什么有人暗中弹劾,也不知此人是何居心。”
青娘一时心烦意乱,她道:“那时你并未在建康,采蓝却是与我在一处的。当时也确有张飞卿者拿了壶来拜望老爷,只是老爷看出那不是玉,只是珉(像玉的石头),便不曾对那壶说过片言。那张飞卿见老爷不发一言,便携了壶走了。这颁金的话又从何说起?”
博山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夫人,如今天下大乱,人心便也乱了。定是那有心人说是非事,诬陷老爷的名声。如今老爷已去,已是无可应对,夫人乃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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