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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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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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诚忙深施了一礼,这才答道:“小婿有幸才能得遇泰山、泰水,敢不从命。”
文琪、王氏听了心中十分欢喜。
便忙命人扶着青娘上轿。
青娘上了轿,轿夫却并不起身。有人便唱道:高楼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王氏又打赏了轿夫“起担子”的喜钱。这一行人才吹吹打打离了李府。
青娘蒙着盖头坐在轿中,似在梦中,也不知行了多久,只听得又有许多人乱哄哄的讨要赏钱。
青娘暗想:莫不是到了赵家,不然怎么会有人拦门呢?
正想着,只听外头有人高声吟道: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钱五索莫轻抛。
这是拦门诗,是告诉本家,若是钱少了,咱们可不好说话。
正当此时,就又听得有人高声颂道:“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略,毋须介绍久劳心。”
是告诉前来贺喜的客人,大伙在一处深的是情意,乐乐就行了,何必要那许多的银钱。
待给了众人赏钱,就有人将轿帘掀开,掺着青娘下了轿。青娘只觉自已踩到了青毡之上,软软的,又很挺脚。这时便有人拿了满满一勺新做的稻米饭,说道:“小娘子,开口接饭”。这是新妇初入夫家,吃夫家饭,成夫家人的意思。
青娘并不扭捏,一口吃了。
便又听见有人口中念念有词,似有东西在门前抛洒。东西落地,又是一阵争先抢拾,又是一阵热闹。
青娘知道,这是在撒谷豆,为的是能镇住青羊等杀神。撒的也多是些谷子、黄豆、果子之类的,听适才人声如此喧闹,青娘猜想:定是里面夹了铜钱。
撒罢了谷豆便有人捧着镜子倒行,引青娘跨过马鞍、草垫、秤。
进了门,屋内当中设一账子,有人将青娘安置在帐里暂坐,这叫“坐虚账”。
坐了片刻,又有人扶青娘走身,这才径直进了新房,到了床上,开始“坐富贵”。
送青娘来的众人急急地饮了三杯酒,便都出了新房。
此时堂中置了一只马鞍,季诚坐到了鞍上,饮了三杯酒,送青娘来的姑母便请季诚下来,季诚不肯,青娘的婶娘又请,还是不肯,如此三番,季诚才下了马鞍。如此“坐鞍礼”便成了。
这时季诚便到了内室,用秤杆挑开了青娘头上的盖头。青娘只觉眼前一亮,却是有片刻的恍惚,定了定神,却见一身着红袍、头戴花胜的俊郎男子正在看她,神情欣喜又热烈。
青娘忙低下了头,不容细想,便有人将一条绾着同心结的红绸送到青娘手里,青娘紧紧握住。红绸的另一端在季诚手中。
季诚把这牵巾挂在笏板上,青娘把巾搭在手上,倒退着引着青娘走向祭案。
到了案前,便听得有人颂道:“请新人拜,天神地祇东王公西王母,再拜、又拜。”
青娘忙跪了,磕下头去。
随后便是拜本家禁忌龙神进灶门神、拜本家伏事香火一切神祇、拜高祖曾祖公婆祖父祖婆、拜在堂公姑内外诸亲尊长……
一会功夫竟磕了有几十个头,待到青娘起身,不由的头昏眼花,幸亏身旁有掺扶的,才不至出丑。
此时青娘由人扶着,身子倒退,手中握着红绸,将季诚引向内室。
到了内室,两人各分先后又相互拜了,便都坐到了床上。
青娘面朝左,季诚面朝右,妇人们将些金钱彩果在床上抛撒,边抛撒边唱着:
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葱笼长不散,画堂日日醉春风。
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低,龙虎榜中标第一,鸳鸯谱里稳双栖。
……
洒帐词青娘并不陌生,谁家娶妇都要唱的,只是今日听了不由得耳红心跳。
撒罢了帐子,便是合髻,喜娘各自取了季诚与青娘的一万般和缎带扎系在一起。随后拿了两盏用彩带连着的酒杯,季诚、青娘相对饮了交杯酒。饮罢,将手中的酒杯并青娘头上的花冠一同扔到床下。
竟是一仰一合的,大吉,众人忙又连声道喜。
各种礼都成了,这才将床账掩上。
早有亲随候着季诚,见礼成了,便陪着他去前头招待客人。
众人也都退了出去。
直到屋里没有一点声响后,青娘才敢抬起头,向四周打量起来。
床很宽大,挂着红罗的喜账。
青娘隔着帐子能看见床架上挂的镀金香毬和金帘钩。
香气袅袅,似有若无,让人神情也不由松泛了。
青娘将帐子掀开一条缝,对面是一张高脚条案,上头放着青釉的博山香炉和香盒子,双耳胆瓶里插着时令的鲜花。
墙上挂得是蛱蝶图。彩蝶翔舞、蚂蚱跳跃,到是让人有春光明媚的轻柔之感。青娘细看了一眼,似得赵昌的神韵,却也不敢肯定。
南面是窗。
窗下有一短脚长案,又配有宽凳。案上摆着花瓶、铜镜、油缸、奁具、首饰匣子,一看就知道是妆台。青娘见了不由暗想:临窗梳妆,倒也雅致。
屋中有一只小桌,桌上各种菜蔬果品、酒盏茶杯。
青娘再向北看,屋北面是从地到顶的雕花木屏墙,屏墙将内室和日常起居的东里间隔开。屏墙中间是个月亮门,挂着幔帐,月亮门里又是一架花鸟牡丹的绣屏。
青娘很想看看东里间的摆设,是不是像刘妈妈说得那样。可分放在内室四处的箱笼也确是多些,青娘穿得又隆重,行动起来十分不便。
这时确见屏风前人影一闪,是采蓝。
青娘忙道:“采蓝,快来帮我。这一身却是沉重。”
采蓝忙上前来说道:“姑娘再忍忍,若是一会子有人来看姑娘,或是姑爷回来了,若见姑娘衣冠不整齐却是不好。”
青娘道:“哪有那许多说道。”嘴上这样说,却不再要脱衣裳。
采蓝又问:“姑娘饿了吗,可要用些饭?”
青娘摇了摇头:“却也不觉得。你倒些茶来我吃。”
采蓝应了,便去桌上取了茶盏倒了一盏双手递给了青娘。
注:1、本章内容、诗文参考《东京梦华录》、《事林广记》。
2、归家:婚礼这天新娘被接到新郎家,称为归家,因为这一次她进入了“真正”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锦帐中新人如画,洞房里烛影摇红

四六回
锦帐中新人如画,洞房里烛影摇红
便在这时,只能得后头有人禀报:“三奶奶,两位奶奶来看望您了。”
青娘未出嫁时就将赵家的人、事记得烂熟了。翁舅赵正之共有三子四女,这三子都是郭夫人的嫡出。
长兄伯诚娶得是上蔡谢氏,谢氏出身望族,是季诚姨丈谢克家的亲侄女,二兄仲诚娶得是张氏,张氏祖籍曹州,是文定公张齐贤的后人。
她呢,礼部员外郎李大人的长女,李氏青娘,如今也是季诚之妻。
任是青娘再不惯,可这句“三奶奶”她也明白过来叫得就是她。她忙道了声:“快请”。
待那两位嫂嫂到了内室,青娘便要起身。
那着杏色褙子的妇人便将她按住,说道:“今日你最大,只需坐着便是。”
青娘见了这两位女子,知道定是嫂子,却是不知都是谁屋里的。
便有那身边的人指着穿杏色褙子的妇人圆润面孔的告诉青娘“这是大奶奶”,又指着那穿紫色褙子容长脸的妇人说“这是二奶奶”。
青娘忙以“嫂嫂”称之,又命采蓝搬椅子、上茶。
大奶奶笑道:“这是什么时候,咱们可不是来吃茶的。”说罢细看了青娘一回,又道:“不怪三弟欢喜,却是个出众的。比你二嫂嫂刚成亲时也不差。”
二奶奶听了便道:“嫂嫂就取笑咱们吧,这话也不知说了多少年,谁不曾有这样的好时候?您刚进门时不也是花朵般的年纪。如今三弟妹进了门,可有替换咱的了。”
大奶奶就对青娘说道:“你二嫂就这样,嘴上不饶人,心肠却是最热。”
青娘道:“是。多谢谢两位嫂嫂。咱刚进府,诸事不懂,今后还要两位嫂嫂多提点着,咱也少生些错处。”
二奶奶便笑道:“嫂嫂,怎样?不只样貌出众,还是个周全的,可不把咱们都比下去了?”
大奶奶就笑道:“你的哥儿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小娘子吗?”说罢又对青娘道:“咱家舅姑都是明理的,家中的几位,不是做嫂嫂的自夸,哪一位不是品貌俱佳。只要咱们一切以夫为重,依礼而行,日子很是好过。”
青娘感激地看了一眼大奶奶,说道:“多谢嫂嫂。”
二奶奶听了便笑道:“也不用谢咱们,只要你早早地给哥儿们带了弟弟来,就是最大的功劳。”
说得青娘脸上又是一阵滚烫。
大奶奶便笑道:“这话虽糙却是实实在在的好话,你也不用害臊。如今做了人妇,便不能再是做姑娘时的做派了,你慢慢揣摩便是。”
青娘又点头应了。
说是来看新妇,其实也有一半是想看新妇的妆奁,大奶奶谢氏眼睛扫了扫屋里的箱笼,心里就有了数,二奶奶张氏却是近前看了一回,倒也大大方方。
两人看了,觉得也颇说得过去,只稍坐了坐,便告辞了。
采蓝就上前收拾了茶盏,对青娘道:“姑娘快歇歇,只不定一会儿还来人呢。”
话音未落,又听得有人禀道:“三奶奶,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采蓝听了,忙又出去迎着。
翁舅正之有四个女儿,却只有最小的京娘是郭氏所出,余下的都是庶出。
大姑娘密娘、二姑娘夔娘都已适人,不在京都。四姑娘还未及笄。三姑娘楚娘已定给了当朝孙大夫的次子孙士奇。
这士奇就是当年孟府风亭赏荷时陆双清窗下所望之人。当时双清的那句“品貌果然都是出色的,倒是你二人还配得上”犹在耳畔,不想未过两年,青娘进了赵家,成了楚娘的嫂嫂,楚娘竟定给了士奇,成了他的未婚之妻!
姑嫂相见,少不得又是一番契阔,楚娘、京娘两个却也是识趣的,只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天渐暗了,就听得院里有人喊了一句:“三爷回来了。”
青娘一听,心里一紧,不由看向采蓝。采蓝忙与晴儿迎了出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季诚的酒量本不大,今日却也有八九份的醉意了。
虽是步履蹒跚,却并不让人扶着,进了院子,看见廊下挂的红灯、窗上贴的喜字、门口的陌生婢女,不由的加紧了脚步。
季诚进了正厅,并不停留,抬脚便进了东里间,东里间并没有人,他向里间望过,透过幔帐轻拂的雕花屏墙,依稀看到了一团红红的影子。
季诚绕过屏风,朝床前端坐的青娘走来。
透过醉眼,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人。
只见她双鬓如鸦,发黑如墨。高挽着的发髻上戴着珍珠四翚冠,两边各簪了一支金凤衔花结簪。花结上垂下的由花朵、珠环串成的金穗子微微轻颤,越发衬得眼前人芙蓉面、含情眼,眉比春山远。
季诚不由站直了身子,正了正衣冠。
又看眼前这位娇娘穿着大红的窄袖褙子,领抹儿处绣着万字不到头的金边。内着红袄,下穿百褶红罗裙,裙边又露出尖尖的红鞋。
床上的人知道有人在看她,大约是不很自在,便将脚稍稍向裙里挪了挪,却不想头上的钗环耳边的金钩叮叮琮琮也随着晃动。
她忙伸手去扶头上的发钗,便露出尖尖的十指和如藕般的半截手臂。
季诚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他来到床前,低低地唤了声:“娘子”。
适才季诚进来青娘已是知晓,怎奈新婚之人怎敢抬头去看?只能低着头枯坐。
却也知道季诚看了她半日。正手足无措之时便听季诚唤她,青娘轻轻答道:“是”。
季诚轻轻坐到青娘身边,又问:“可曾用过茶饭?”
青娘仍低头道:“是。”
季诚便道:“房中设置可还合意?”
青娘暗想:怎么问起这个,左右都是这些东西,可不都是如此吗?
心里是这样想的,却不能如此回答,只道:“都好。”
季诚见青娘如此惜字如金,知她羞怯,并不以为意。只是找了许多的话来问她。
青娘见季诚如此小心,也感激他的体谅,话便渐渐多了起来。
季诚见青娘眼中含波,笑靥浅浅,心中一热,便道:“娘子,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欢喜?适才从帐外望娘子端庄娴静,德父如在梦里。如今又与娘子并肩而坐闲话长短,便又似立在云端。真是不知此身所在了。”
青娘听了这话,心中也是烫贴,她抬眸一笑:“妾身本是寻常,蒙舅姑不弃这才有了今日之缘。夫君更是抬爱,书画碑帖、花木器具,哪样不是费了心思?青娘虽不曾私下里谢过,也全是因着闺阁之礼。如今即适了夫君,定当是夫唱妇随,不离不弃。”
季诚听得心动,一把握住青娘的手道:“娘子,你即不离不弃,我定不负卿卿。”
青娘让季诚这一握,不由得心慌意乱,也不敢抬头,也不敢抽回手,只那样坐着,只觉身子都僵了。
季诚却轻笑一声:“如今正是孟春,气候温和,娘子的手为何这样冷呢?”
青娘答道:“妾身自幼便手脚寒冷,只待入了夏方才好转”。
季诚听了笑道:“我却有个法儿,保证娘子从此不寒冷,娘子可想知晓吗?”
青娘见季诚的神情,不似调笑,便道:“若能如此,最好不过。”
季诚便凑到青娘耳边低声道:“娘子可听过红莲女计赚玉通的故事?”
若在平时,青娘听得这名子也能知道不是什么好故事,可今日是她的洞房花烛,身边自己的夫君紧紧挨着,紧握着她的手,嘴边的热气吹在她耳边,任她再是冰雪聪明也施展不了。
青娘只觉得耳热心跳,哪里还能想得了别的?只老实答道:“妾身并不知晓。”
季诚听了这话笑意愈深,他在青娘耳边轻声道:“玉通是神宗时的一位高僧,最是慈悲。某夜有一女子名红莲的借宿寺中,周身寒冷,肚疼难耐,玉通法师舍身相助,以法师之热肚皮去贴那红莲女的冷肚皮。红莲因此而不疼,法师因此而顾悟。娘子双手如此凉,咱们正好做那肚皮相贴、舍身相助之事,也好去去娘子身上的寒气。”
说罢只望着青娘,那眼中分明有两团烈烈的火苗。
若此时青娘再不懂季诚的意思,那便是笨的了。
只是还未及细想,便觉头上疼痛,原来是凤钗上垂下来的流苏挂住了头发。
季诚见了便为青娘摘了钗环、冠子,随手搁在床左边的条案上,青娘红着脸、垂着眼,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待头发披散下来,季诚便道:“以前听得人唱‘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只觉矫情,如今见了娘子这般容貌,方知古人不欺我。”
注:翚:古书中的雉。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七回云雨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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