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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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4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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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历练出的文牍本事来。每一箱案卷中是宁王哪一系列罪名,他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甚至其中状纸上那些泣血而书的内容,他说着更是潸然泪下,到了动情处,他竟是屈膝跪了下来,竟已是泪流满面。

“侯爷。早些年宁康王倒行逆施。江西百姓就已经受过一回苦,但现如今何止十倍百倍!各地都有将田宅投献王府期冀免税。但宁王一系素来名声不好,百姓不敢投献。可宁王索性一则是强取豪夺,二则是放高利贷使人以田宅抵押,一来二去侵夺官田民产不下万顷,百万亩!而江西原本田地丰饶,商贾众多,可宁王养巨盗,劫商旅,以至于行商不敢过境,百姓卖力耕种而欲求温饱不可得!历年会试,江西举子金榜题名的不计其数,在朝更是名臣济济,可宁王当道,稍有探知朝中大臣弹劾他,便使人威吓起家人,以至于赣人居官不安……”

到这里,他突然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即声音嘶哑地说道:“宁王封号中这个宁字,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江西有宁藩,则江西不宁,天下不宁!”

这最后一句声泪俱下的控诉无疑让在场几乎所有人为之色变。宁王的封号是太祖定下的,而宁王最终移藩江西,则是太宗的决定,这周仪的话岂不是说那两位皇帝做了错事?就连刘瑾也对于这个送上门的把柄异常得意,可他还没来得及刺上徐勋一句,就被周仪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之外,还有一样最不能容忍的,宁王私交江西都司官员,害死前都指挥使戴宜,图谋不轨!”

不轨这个罪名,不论在什么时候扣在谁头上,都是最要命的罪名。此时此刻,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刘瑾亦然。在这死寂沉肃的气氛中,后堂中的朱厚照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强自按捺下了出去亲自盘问那周仪的冲动。

良久,还是徐勋开口打破了沉寂,却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此话当真?”

“这三个人证全都出自宁王府。陈宣刘良固然因为劝谏受过刑,但典宝司典宝正阎顺却曾经是宁王的亲近之人。往来宁王府次数多的人全都知道,宁王曾经多次嘉赏过他这个九品典宝正的才学,还说若非机缘太差,不至于只得了区区举人功名!阎自采,今日侯爷在堂上,布政司诸位大人都在,你就直说了吧!”

见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一身九品服色的自己身上,那年过四十的阎顺忍不住垂下了眼睑,旋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下官宁王府典宝阎顺,见过平北侯、刘公公和诸位大人。”

比起周仪来,阎顺显见是个性子更加迂腐的人。周仪还是同进士出身,但阎顺却只是不问外务一心科举却屡试不第的举人,因为被宁王府招揽贤才的名声所惑,这才投进了王府,屈身做了个九品典宝。因而,听着他在大堂上说着偷听到的宁王勾结巨盗打劫商旅,派人拿着这些钱财到广东采购兵甲,以及收买江西都司上下军官……尽管他颠三倒四完全没个条理,但正因为这样反反复复说不清楚,在说到自己逃出王府的经过时又几度语无伦次,反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消息可信。

至于脸色铁青的刘瑾,此时最后悔的却是自己刚刚没有当机立断抽身而退!

尽管光凭这些人证物证,并不一定真的能够证死宁王。但那是在今次前来的是寻常文官和锦衣卫官的情况下。今天坐在这儿的,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内官之首,徐勋是平北侯,虽则爵位并不顶尖,可圣眷和实力却是顶尖的。因而,哪怕布政司上下对今天抖露出来的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有些数目的,但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刘公公,你怎么看?”

眼看徐勋突然侧过头来,极其尊重而谦虚地问了自己一句,刘瑾简直没当场大骂起来。你又是撂话揽事上身,又是承诺绝不徇私,又是让人看住王纶,又是从周家起出了这些人证物证……你刚刚什么事问过我,现在却又来装样子了?

可是,既然终于盼到徐勋开始征询自己的意见了,刘瑾少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是罪证确凿,但案卷是民间百姓的陈词,田契等等也做不得准,至于宁王的所谓逆谋,也只是这王府三人的一面之词。若是就靠着这些定亲藩之罪,未免过于草率……”

还不等刘瑾有长篇大论的机会,徐勋便笑吟吟地说道:“刘公公既然这么说……就请刘公公前往宁王府,亲自质询此次之事如何?”

这正是刘瑾本想提的事,可此时此刻徐勋反而提了出来,刘瑾却又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有心继续推不去,可别说今日之事已经直接把逆谋两个字摆上桌面了,真的让徐勋等人回去禀报,朱宸濠决计会把他一块拖下水;可若是去吧……难道他真的要上那条贼船?那时候固然徐勋等人这些眼中钉能够一块儿除了,可是,他和朱厚照十几年的情分也一样没了!

“刘公公?若是你身上疲累,不如我去让人知会张公公或是谷公公?”

面对徐勋那张异常关切的笑脸,刘瑾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却是强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家再撑一撑走这一趟就是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反攻倒算?

刘瑾一出江西布政司衙门,眼见一行自己精心挑选出来,又用银子统统喂饱了的京卫精锐全都候在那儿,而马车也正停在自己面前,刚刚从里头跟出来的几个徒子徒孙小意殷勤地伺候着,分明是和从前一样前呼后拥风光无限的模样,他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仿佛一个人置身冰天雪地的寒意。

这一步跨出去,他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要是不跨出去,从徐勋到这一回跟着他一块出来的张永谷大用等人,也同样不会放过他。想当初他们在东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是何等的齐心协力,现如今那几个即便不是穿一条裤子,可大事上头连成一线,唯独却把他一个人踢了出来。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手指缝中漏出些好处来分润了其他人,也不至于让人都被徐勋给拉了过去,更不会有如今情势。

“公公,公公?”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见几个徒子徒孙全都满面担心地看着他,明显是之前被困在这布政司衙门,这些人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如今看他这失神模样就更担心了,刘瑾少不得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表情,让自己又显出了从前那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镇定自若,没好气地挑了挑眉道:“咱家不用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担心。吩咐他们都预备好了,去宁王府!”

随着刘瑾那一行人离去,布政司衙门的封锁却并未解除,恰恰相反,徐勋对大堂上下一众官员告了一声罪,到后堂里却也顾不得和朱厚照说话,径直招手叫了阿宝上前,沉声吩咐道:“你挑一个妥当人,你自己亲自去都司衙门,对张公公谷公公说已经事发了,让他们立刻按照之前商量的动起来。按察司衙门那边就叫那人去。让马公公他们去都司衙门会合,动作要快!”

朱厚照强忍着没发问,可等到阿宝答应一声一溜烟就跑了,他顿时忍不住了。三两步窜上前一把抓住徐勋的袖子问道:“你这番分派,难道是提防着宁王朱宸濠?”

“若是刚刚周仪和宁王府那三个人是在别人面前捅出宁王的逆谋来,那么,宁王朱宸濠还能打通上下关节,甚至于倒打一耙,可是,这事儿偏偏是在我和刘公公面前被捅破的。”徐勋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便看着朱厚照说道,“兹事体大,皇上,我这就让人护送你出城。”

“朕难得出来一次,兴许就能亲眼看到这种谋逆反叛的好戏,干嘛要走?”朱厚照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挺直胸膛露出了几分帝王威势,“当初宫中被人看住的时候。朕尚且能悄悄溜出来前往京营找人,现在这不过是才露出端倪,朕有什么好怕的?朕就不相信仓促之中宁王就敢举兵动乱。要是他敢,这不是正好,趁着咱们在这儿,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皇帝既然表现出了如此魄力和决心,徐勋略一斟酌,知道劝是劝不住的,也就没有再勉强。只是,他深知自己如今肩膀上担着的责任,少不得伸出三根手指头和朱厚照约法三章。眼见小皇帝嘴上答应得比谁都顺溜,但眼睛却骨碌碌直转。他哪里不知道人正打的什么主意,却索性只当成没看见。

等到从后堂出去再次上了大堂,他见一众布政司官员立时摆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势,便沉着脸说道:“诸位,今天既然是爆出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本钦差少不得要仔仔细细查问。更何况既然事涉都司衙门。现如今就请诸位移步都司衙门吧。”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可是,面对着徐勋那犀利的目光,为官清正的自忖接下来不过是看好戏而已,至于为官污浊甚至于和宁王本有些交往的,眼看王纶都已经被带下去了,还不知道是怎个结局,也不敢提出异议。至于左右布政使官位虽高,可一个是好好先生,另一个则是对宁王的为所欲为深恶痛绝,恨不得有个人能治一治,因而到最后竟是一丝一毫的反对声音都没有。

在这样的氛围下,一众人等形同被押送似的跟着徐勋一行人到了都司衙门。而在这里,迎上前来的不止是张永和谷大用,还有从按察司衙门匆匆赶过来的马永成和魏彬罗祥。尽管刚刚在这儿见到阿宝,他们都大略得知了布政司衙门中发生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一见到徐勋,张永和谷大用还矜持些,马永成那三个就按捺不住了,一开口便是连珠炮似的问题。然而,徐勋先是含笑示意谷大用帮忙应付着那些布政司的官员,随即方才咳嗽了一声。

“物证人证齐全,再加上其他的各种旁证佐证更多,所以此事能够轻轻松松办成铁案。”

最恨不得刘瑾被踩在泥里万世不得翻身的不是别人,正是屡屡在刘瑾手上吃亏的马永成和魏彬罗祥。此时此刻听到徐勋竟然说这是铁案,早先吃亏最大,冒险也最大的罗祥顿时狞笑道:“好,好!没想到刘瑾也会有今天!他当初把宁王夸得贤德无双,这才哄了皇上复他护卫,现如今宁藩不但劣迹斑斑,而且还打算谋逆反叛,我看他这脸往哪里搁……不,应该说我看他如何对皇上交待!”

魏彬也嘿然笑道:“这一次,他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马永成的言语则更直接:“打蛇打七寸,但若是没把蛇打死,异日说不准要被蛇狠狠咬一口!难得的好机会就不要错过,否则是要遭天谴的,这次不把刘瑾拍死,下次就轮到咱们倒霉了!”

这话立时引来了魏彬和罗祥的热烈附和。当下三个人便紧锣密鼓地当着徐勋和张永的面商议了起来,其中不乏某些阴毒的策略。然而,徐勋这个挑起了话头的当事人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而且紧紧皱起了眉头。而张永也早就瞥见了和阿宝并列站在一块看似恭顺,但脸上表情已经极其难看的朱厚照,自然亦是一声不吭。

直到三人话头越扯越远,越说越不像话的时候,徐勋方才再次重重咳嗽了一声,见马永成最先恍然醒悟,又拉了罗祥和魏彬一把,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他便沉声提醒道:“宁王是宁王,老刘是老刘,不能混为一谈。总而言之,老刘去宁王府的事还没个结果,如此泼脏水还早呢。如今之计,先把都司衙门清理干净了再说!”

和之前徐勋在布政司衙门做过的事情一样,张永和谷大用在都司衙门中亦是借由早就联络好的一个都指挥佥事,搞起了互相揭发。在前任都指挥使戴宜死了之后,现任都指挥使柳芳并不是一个果断人,而是优柔寡断的角色,一见下头开始窝里斗,他便立时三刻没了主意。直到徐勋这边把布政司的人全都一股脑儿带了来,他又更加乱了方寸,这会儿行礼厮见之后,听到事情始末,他讷讷许久方才吐出了一句话。

“下官上任未久,都司中的这些情形实在是不清楚。”

徐勋原本就没有立时三刻追究柳芳这个都指挥使责任的意思,可听到这么一句经典的推搪之词,他不由自主就觉得心头一把火蹭地冒了起来。一想到兵部此前是刘宇,后来是曹元,现如今又换上了韩福那个虽说还清廉却一心唯刘瑾马首是瞻的家伙,他心中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腾出手把兵部清洗一遍,紧跟着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柳都帅你上任尚不足一年,本钦差上奏的时候,自然会把这一点奏报清楚。”

见柳芳立时三刻松了一口大气,徐勋不禁暗自冷笑,当然,也少不得奏报柳芳上任不足一年不能制约下属,却捞了不少空饷!

当徐勋抬脚迈进都司大堂,从一众身着官服的武官身侧走过,径直来到了当中的主位前头转过身来,旋即环视了下头一眼之后,刚刚还闹闹哄哄犹如菜市场的地方很快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些人敬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往日露出来的手段,以及在背后撑腰的天子,当然更要紧的是摸不清如今的局势,他便大马金刀地在都指挥使柳芳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柳都帅,不介意我雀占鸠巢,在你的位子上坐一坐吧?”

柳芳正心里惴惴事情闹大了,自己要担多少责任,闻听此言立时满脸堆笑地说道:“侯爷言重了,言重了。您是钦差,又是侯爵之尊,自然理当上座。”

徐勋这才收回了看向柳芳的目光,似笑非笑看了众将一眼,继而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轮年纪资历,都是我的前辈,本来我奉旨巡查江西,并没有到都司衙门挑刺的意思,张公公谷公公到这里来,也只是例行公事,谁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揭出什么有人交接宁王府的事。藩王不得交接地方文武,这是多年以来的规矩!”

稍稍一顿后,他捕捉到了几个脸上或是紧张,或是恼怒的人,这才提高了声音:“更何况,就在今日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才刚有人揭出宁王私占民宅强夺男女,纵火杀人勾结巨盗,支使其杀上书弹劾其的清官刚吏,乃至于私往广东买兵甲的事。所以,这都司衙门若真的有人交接宁王,那我就不得不立时三刻查问清楚!”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一触即发,少君露馅



都司衙门上下官员之中,除了正二品的都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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