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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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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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得瞳孔猛地一收缩,一时怔在了那儿。
赵钦还只是发愣,史后简直就是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就只见那敲锣打鼓在大堆围观百姓簇拥下过来的赫然是一堆莺莺燕燕,一个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分明是秦淮河上最最常见的歌姬打扮。两人在南京当官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情形还是平生第一次瞧见,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他们同时只觉脑袋一震,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吩咐了随从上前打探。
然而,打探的人还没上前问出根底来,领头一个身材丰腴的高髻女子就双手叉腰大吼了起来:“秦洛生,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给老娘出来!”
此话一出,跟在后头的那些女子顿时也都七嘴八舌喝骂了起来,每个人嘴里都叫着不同的名字,再加上四周围观的百姓在那议论指点,不过是须臾的功夫,附近也不知道先后冒出来多少看热闹的人,竟是把往日最是斯文肃穆的国子监大门口给挤得水泄不通。各种声音最初还只是按捺着,但渐渐在有人有意挑唆下,就滑落到了某些不可控制的方向。
“还说监风肃然呢,嫖妓不给钱赊账,啧啧,真是斯文扫地!”
“这算什么,看看那边,还有个男的,哎呀,想不到国子监的学生和学官还有这等口味重的。”
“你懂什么,咱们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是官员不许嫖宿妓女,可那是妓女,男人当然不在此列。真是高啊,不违律例的事,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谁能管去?”
“这还有个珠胎暗结始乱终弃的,律例上不是说良贱不能通婚吗,都说如今南监的这些监生,出来都是文理兼通的,连这祖宗规矩都忘了?”
各式各样的质疑声沸反盈天,哪怕不上前打听,赵钦和史后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相较于后者那铁青的脸色,赵钦面上虽好些,但袖子里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处心积虑打听到傅容和郑强都不在城内而策划了这一出戏,可还在中途就出了这样的纰漏。这简直就如同兴头上的一个耳光,打得他头昏眼花。
“应天府衙干什么去了,上元县衙干什么去了,还有这北城兵马司……”赵钦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当即冲着一个随从厉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去那三个地方报信叫人,还要让满城百姓看多久的笑话!”

第七十二章 耳光(中)

四牌楼南京国子监正门那座木质大牌坊下,围观人群聒噪喧闹,而不远处,一辆停在那儿的马车却是静悄悄的,内中一个人拨开窗帘观望了好一阵子,这才放了下来。
马车中,徐勋远远认出赵钦,心中原本的怀疑顿时变成了确信。想起刚刚方墨带路,王世坤闯进那几家青楼楚馆时鸡飞狗跳的架势,再对照如今国子监门外那种沸反盈天的情景,不禁笑出了声来。然而,一旁正在拿着手绢使劲擦满头大汗的王世坤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抬头瞪了徐勋一眼,继而横起胳膊肘就给了他重重一肘。
“小爷我这次是真正上了你的贼船了!闹得这么大,要是南京官场上那些大佬们发起火来,就是我姐夫只怕也受不了!我真是昏头了,竟然答应和你这么胡闹!”
“刚刚在那青楼里,你那架势不是天塌下来都有你王大少扛着,这才让那老鸨松了口吗?”徐勋哪里会在乎王世坤这抱怨,抱着双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事情都已经闹到了这份上,原本就是有人打算撕破脸了,既如此,撕得更彻底些难道不好?闹得再大,只要傅公子能够暂时平安无事度过这一关,哪怕只是拖延,总比人被拖到绳愆厅里头打板子好!”
这时候,就连吐露国子监学官监生那些阴私的方墨也不敢答应徐勋这话。哪怕他看到南京国子监门前的这一幕如何解气如何畅快,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却让他想起来就是寒颤连连。因此,见徐勋频频挑起窗帘往外观望,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七公子,您究竟在看什么?”
“当然是在看国子监那些头头脑脑们出来了没有。”
徐勋仿佛没事人似的撂下这句话,而在他身后,王世坤和书童方墨这两个身份相差悬殊的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也不知道捱过了多久的沉默,王世坤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正要开口询问,却不料徐勋突然对那车夫吩咐了什么,旋即外头就关上了车门,帘子亦是迅速放下了。不一会儿功夫,这马车竟是徐徐起行了起来。这当口,车厢里的另两个人顿时糊涂了。
“我说徐老弟,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进香河边上有一道侧门,你能够有办法让我们进这南京国子监么?”见王世坤闻言一愣,继而茫然点了点头,徐勋就看着方墨说道,“刚刚你就说过,傅公子是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万一他受不得这羞辱,趁乱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此话一出,想起自家少爷的性子,方墨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同白纸一般,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后,竟是除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王世坤也不是笨蛋,细细一思量就听明白了徐勋的意思,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看看旁边这书童的光景,他就知道这并不是徐勋危言耸听,刚刚那种提心吊胆的情绪顿时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是那位傅公公的宝贝儿子真出了问题,南京城就要真的翻天了……相比这个,他今天弄出来的这大阵仗算得了什么!
进香河畔的南京国子监侧门并不起眼,相比那气势恢弘的正门,这儿只不过一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而已,此时大门紧闭严丝合缝,一丝声息也无。因为怕人多惹眼,徐勋把随行的镇守太监府和王府亲随都留在了外头四牌楼成贤街口,专候着傅容和魏国公徐俌。马车在侧门口停下,徐勋和王世坤方墨从上头跳下,王世坤立时亲自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那门就张开了一条缝儿。里头探出脑袋的赫然是一张仿佛没睡醒似的圆脸。那汉子睡眼惺忪地打量了一眼来人,刚不耐烦地说了一声南监重地,下一刻就认出了王世坤,那脸上表情瞬息间就变成了笑容可掬,一把拉开门就笑容可掬地冲着王世坤行礼不迭。
“王公子,今儿个怎么有闲到这儿来?”
“少说废话,快让我们进去!”
听见这话,再看见王世坤二话不说带着人往里闯,那门房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快步紧追几步苦苦拦住了人:“王公子,王公子!不是小的不给您脸面,实在是今天从大司成少司成以下一大堆大佬都在办事,万一您撞着谁,小的这差事丢了不要紧,只怕……”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一道银光冲自己飞了过来。熟练地信手一抄,见是一锭足有五六两的银锭子,他顿时眼神闪烁了起来。然而,徐勋却一把拉住了就这么要径直闯进去的王世坤,停下脚步看着这门房道:“你可认得傅恒安傅公子?”
“傅恒安?傅公公的儿子?小的只远远瞧见过两回……啊!”那门房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旋即一下子眼睛大亮,看看王世坤又看看徐勋,继而只低头盘算了片刻就再次抬起头道,“王公子,你们这是来接傅公子走的?要说大司成这事情是做得不厚道,若是王公子您想把傅公子带走,小的……小的愿附骥尾!”
到底是国子监的门房,连说话都带上了文绉绉的成语!
徐勋哂然一笑,当即点点头道:“好,你设法去弄几套监生的衣裳,别让人发现我们是混进来的。还有,你能不能打探傅公子人在何处?”
闻听此言,这圆脸门房立刻满口应承了下来:“公子放心,衣裳的事好办,好些监生学官都是从小的这儿偷溜出去的,这衣裳正好有三套现成的。至于傅公子在何处,小的也清楚,只是这事情不是小的一个门房能够帮衬的,还得请在那边号舍做事的几个杂役帮忙。只事成之后,咱们在这南京国子监恐怕都呆不下去了,到时候……”
“傅公公难道还会亏待你们不成?”
徐勋几乎是想都不想就代傅容做出了承诺,这下子,这圆脸门房不觉喜上眉梢,立时屁颠屁颠地带着三人进了一旁自己那简陋的屋子。进屋之后,他径直从柜子里抱出了三套监生的衣服。一股脑儿堆在床上,点头哈腰地示意三人慢慢换,自己立刻转身一溜烟跑出了屋子。王世坤原本还对其有些不放心,徐勋却一把止住了打算开口警告的他。
“你刚刚在车上没听方墨说吗?当年为了学官能居有其所,前任祭酒曾经把朝廷给他们雇的马夫车夫门房等等全都辞退了,凑来的钱好不容易置办了官廨。虽说这是逼不得已,可对于国子监做事的这些杂役门房来说,谁不怕有朝一日这些学官脑子一发昏,把他们也都给一样扫地出门?所以在位高权重的傅公公和那些自命清高的学官中间,他不会选错人的!”
正如徐勋所料,等到他们换好衣裳又等了没多久,那圆脸门房就领着一个杂役打扮的中年汉子回来了。那中年汉子更光棍,一上来就结结实实给三人磕了头,继而就二话不说领路出门。在他的指引下,这一路上三人几乎是没碰到任何人——当然,这也有前头热闹实在是大发了,轰动了整个国子监的缘故。
在偌大的地方穿行许久,三人就顺顺当当到了一排很不起眼的阴暗号舍前。那中年汉子东看西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头压低了声音说:“别看咱们南京国子监这么大地方这么多学生,学官教员总共才几十。这儿几间房里都是押着犯错的监生,但底下人都怕开罪了傅公公,所以竟是一个个都躲开了去。其他几个其实都是陪绑,咱们也劝过傅公子不如悄悄回去,咱们都愿意通融一个方便,偏傅公子执拗,听说大司成之前又训诫了几句不好听的……”
徐勋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根本没心思去听那中年汉子唠唠叨叨。问明了是哪一间,他就径直上去叩门,几记下去眼见里头丝毫没动静,他竟是迎门一脚,就这么踹了进去。
才一进门,他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大吃一惊地朝这边看了过来,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匕首。

第七十三章 耳光(下)

“你……你们是什么人!”
眼见徐勋三人都穿着监生的衣裳,那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虽说受惊,但喝问的时候倒还有些中气。然而,当他认出徐勋和王世坤身后的方墨时,一时间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竟是厉声喝道:“别过来,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少爷……”方墨已经是骇得魂飞魄散,本能开口叫了一声,见对面的傅恒安竟是拿着刀子冲自己比划,他立时吓得一面后退,一面使劲去拽王世坤和徐勋的袖子,嘴里还说道,“先出去,咱们先出去,别惊吓了少爷……”
他这话还没说完,徐勋便冷笑一声一把甩脱了他的手,就这么大步走上前去。傅恒安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就不顾一切地拿着那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声嘶力竭地叫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立时了结了自个……”
“你了结啊!”徐勋就这么在距离傅恒安三四步远处站住了,却是抱着双手轻蔑地笑道,“丢下家里从小养大你的父亲,丢下因为你急得火烧火燎的妹妹,就因为一丁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寻死觅活,傅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世坤看到傅恒安拿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那一瞬间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万没料到徐勋竟然劈头盖脸就是这么几句,一时听得目瞪口呆。一旁的方墨就别提了,满脸的呆滞茫然,嘴张得老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门口那探头探脑的中年汉子更懵,暗想之前那门房只对自个说来的那位王公子是魏国公的小舅子,可眼下这骂人的怎么比王公子更有气势?
“你……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只知道你读书读了这么多年,这满腹诗书全都去喂狗了!连大忠大孝都不知道,还读什么书!你爹养你这么多年,让你衣食无忧让你读书知礼,就是让你这时候拿刀子比划自己脖子的?读书读不好就不读,难道填不出一道经义就比死还难受?”
接连两通怒喝,傅恒安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匕首都几乎有些拿不住了。他几乎是神经质地怒瞪着徐勋,反反复复就是那句你懂什么,整个人仿佛都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瞅着这空子,徐勋上前对着他那拿着匕首的右腕就是重重一下手刀,眼见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大叫大嚷就要反抗着去捡拾那把匕首,他劈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
这一下力道不轻,再加上傅恒安脚下失去平衡,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捂着疼痛的脸颊正发愣,却不料胸前一紧,竟是领子被徐勋一把拎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一仆。
“看你这熊样子,想当初亏我拼命从水里把你捞上来!要死还不容易,这世上至少有千八百种死法,可你死了一了百了,让活着的人怎么办?你想过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会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醒醒吧,那许多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辛辛苦苦欲得温饱而不可得,你却生来就是锦衣玉食,他们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凭什么想死?”
这话一句比一句凌厉,哪怕是事不关己者如王世坤,也是听得直咂舌,更不要说领子被人死死攥着就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傅恒安。他死死盯着徐勋那气咻咻的面孔,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是你从大中桥上跳下来救我的……”
“没错,是我!”徐勋见傅恒安那涣散的眼神仿佛有些聚拢了来,这才没好气地松开手,一把从怀中拿出傅瑾给他的银章晃了晃,见傅恒安只看了一按就完全信了,当即瘫坐在地上,他这才收好了东西,冷冷地说,“不过是别人诬陷你月考作弊,往你身上泼了一盆脏水,你不想着洗刷,不想着翻本,不想着报仇,在这拿着刀子疯疯癫癫的,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小爷当初身上伤还没好就下水救了你,半死不活又遇到族中亲长凌迫,不照样没让他们得逞,还让他们全都灰头土脸,小爷我就看不上你这脓包样!”
果然,这话比刚刚那痛斥仿佛更有效用些,傅恒安竟是一手撑着地面坐直了,随即艰难地站起身来,竟是对着徐勋深深做了一揖。若是平时,徐勋必定不会生受这样的礼节,但这会儿他却偏生脊背挺得笔直不闪不避,等到傅恒安直起腰来,他就冷笑了一声。
“能够惦记着救命之恩,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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