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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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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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到了傍晚,果然有位青年打电话来,客客气气的请她出去吃饭。她一团和气的答应下来,换了衣裳打扮妥当,乘坐汽车前去赴约。聂人雄看她一本正经的做着准备,便是放心下来,自顾自的和阮平璋闲聊世事。
再说那小铃铛如约抵达饭馆雅间,果然是与苏五少爷见了面。苏五少爷生得不高不矮、不丑不俊,脸上涂着美国雪花膏,身上喷着巴黎香水,手指甲上都抹着油,倒是很绅士派,见了小铃铛便一鞠躬:“密斯聂,你好。敝姓苏——”
小铃铛未等他把话说完,便把漆皮手袋往桌上一扔,随即大喇喇的坐了下来,将手一挥:“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苏家老五!”
说到这里,她又一拍桌子:“伙计!点菜!”
伙计早在雅间外面候着了,这时得到召唤,赶忙掀帘子进了门。而小铃铛翘起二郎腿,一边用皮鞋尖笃笃的磕着桌腿,一边看着菜牌子说道:“韭菜盒子先烙十个,酱肘子来一个,要大个的,越肥越好,再要一样清炖鲫鱼,一样红烧蹄髈。”
说到这里,她把菜牌子往苏五少爷面前一丢,然后仰头又吩咐道:“给我上一瓶凉啤酒,一头蒜。”
伙计没见过口味这般油腻的小姐家,几乎惊呆。而苏五少爷双手拿起菜牌子,就像被吓着了一样,唯唯诺诺的又点了几样清淡菜肴。待到伙计夹着菜牌子退下去了,他小声搭讪着问道:“密斯聂,你倒是个……爽快的性格呀!”
小铃铛打开小漆皮包,拿出香烟点了一根,深吸一口撅嘴吐了个烟卷,她往桌布上面弹了弹烟灰,然后严肃的点了点头:“那是,姑奶奶天生就这样!”
苏五少爷搓了搓手:“呃……密斯聂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小铃铛答道:“没什么爱好,没事就去逛大街。”
苏五少爷沉吟着又问:“都常逛什么地方呢?”
小铃铛又吸了一口香烟:“唉,哪儿热闹就往哪儿挤呗!”
这时伙计开始逐样上菜。小铃铛把半截香烟随手一扔,也不让人,自己先倒了半杯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直着眼睛打了个响嗝,震得苏五少爷一哆嗦。
夏季炎热,小铃铛这一天都没正经吃饭,如今到了晚上,肠胃早空了,正好由着性子大嚼一场,吃了个满嘴流油,并且以蒜佐餐。吃饱喝足之后,她叉开双腿,一脚蹬在身边的空椅子上,又对着苏五少爷很细致的剔了剔牙。最后扯起桌布一抹嘴,她拎着小漆皮包站了起来,大模大样的说道:“味道不错,我吃饱了。多谢你请客,改日再会吧!”
说完这话,她扬长而去。坐上汽车回到家中,她欢欢喜喜的进院就喊:“干爹,我回来啦!”
聂人雄从后院踱了出来,开口问道:“苏五少爷怎么样?”
小铃铛喜笑颜开的答道:“还行,挺好。”
聂人雄忽然感觉有些不大对劲。颇为狐疑的审视着小铃铛,他抽了抽鼻子:“你这是吃了多少蒜?”
小铃铛痛快的答道:“一头。”
聂人雄皱起眉毛:“我让你去结识男朋友,你在人家面前吃了一头蒜?”
小铃铛不假思索的答道:“苏五少爷也嚼了两根大葱。”
聂人雄难以置信的露出惊讶表情:“不会吧?”
小铃铛答道:“我们坦诚相待嘛!”
小铃铛回房换了衣裳洗了脸,然后很有眼色的跟在聂人雄身边,又给他倒茶水,又给他切西瓜,还摇着扇子为他驱蚊子。聂人雄知道她的心思,见她像个小狗腿子似的一味献殷勤,心里就有些不忍。
“世家子弟,我们高攀不起。”他对小铃铛说:“一般人家的少爷,总能由着你随便挑选。苏次长那人挺文明,儿子想必也不会差,就是穷了一点。穷倒是没有关系,横竖干爹不缺钱。”
小铃铛老老实实的做领教状,其实心里不以为然。她虽是个少女的身份,可内心里总像是藏了一股子野兽气。纵算是天王老子对她发号施令,她也有胆子阳奉阴违。
如此又过几日,苏五少爷再未露面。聂人雄知道这是对方没有看上小铃铛,反倒回家对她安慰了几句。小铃铛嘴上不说,心中得意,同时手脚加紧勤快,想用自己的诚意来打动聂人雄。

第 27 章

聂人雄本就是个胸怀大志的人物,如今心无旁骛,更是把精力全倾注在了仕途上面。马伯庭联络了北边几位手握重兵的督军,想要策划一场运动。暗暗的计议许久之后,政府内部果然起了混乱,不但总理辞职,而且内阁解散。马伯庭趁此机会,煽动一批军警界的领袖前往总统府,以着索饷的名义大肆鼓噪。其实像聂人雄段中天之流的大军头,掌管着一省的土地税收,哪里当真拮据?无非是别有用心、浑水摸鱼罢了。
大总统见势不妙,躲在府内不肯露面。其余高官之中,有些人是预备颐养天年的,倒还镇定;有些人还准备着更上一层,自然便要慌乱。其中陆克臣最是惶恐,因为与马伯庭向来不和;马伯庭若是上了位,他不但永生别想去做总理,而且恐怕连总长位子都不能保。
这个时候,他只好去找了何致美,想要撺掇着对方去和马伯庭竞争。那何致美貌似粗豪,其实粗中带细。日娘捣老子的帮着陆克臣痛骂了一顿马伯庭,他那屁股沉在沙发里面,却是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马伯庭搞的军事联盟太大了,他可犯不上去以卵击石。
慷慨激昂的乱扯一通之后,他问陆克臣:“卫清华是什么意思?”
陆克臣立刻来了精神:“我那亲家自然是绝不希望马伯庭出头。他说如果马伯庭当上了总统,那他就在江苏宣布独立。”
何致美一听这话,觉得过于夸张,所以谈笑风生的做了点评:“吹牛×!”
何致美一直和陆克臣与卫清华保持着良好的交情,不过如今事态一乱,他冷眼旁观,就觉得这二位好友全压不住阵,似乎都有些蠢头蠢脑,心中就十分不屑。按兵不动的蛰伏下去,他决定单挑大旗,不和两头蠢驴为伍。
而陆克臣一贯精明,如今看他虚情假意的只是敷衍,心中便是慨叹良多,心知自己虽在政坛上有些名望,可是在这些军阀面前,力量微薄,真就像屁一样。很识相的起身告辞,他坐上汽车往家里赶,哪知半路又遇到游行抗议。汽车逆着人潮开不动,只得靠边停下。他下了汽车站在路边,面无表情的望着游行队伍发呆,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扭头看时,又吓一跳——聂人雄!
聂人雄的汽车也是被游行大潮冲到了路边,一群卫士全副武装,围着汽车做警戒状。对着陆克臣微微弯下腰,聂人雄开口问道:“老爷子,你还好啊?”
陆克臣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的略一点头:“聂将军。”
聂人雄又问:“你家三小姐,还好啊?”
陆克臣一听这话,不禁勾起满腔愤恨,中气十足的答道:“好!”
聂人雄听说这老爷子毕生之愿望就是要当总理,不过照着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个愿望完全没有实现之可能。他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陆克臣,一个半老头子当然是没什么好看,不过陆家父女比较相像,都有着透明浅淡的大眼睛。聂人雄心想去年两人若是真的私奔成功了,现在自己正该喊他一声爸爸。
游行队伍走过去了,街上慢慢恢复空旷。聂人雄对陆克臣说道:“过几天,也许要到府上奉看。”
陆克臣看了他一眼,然后也没说什么,弯腰钻进了汽车里。
街上一遇,让聂人雄忽然发现了陆克臣的价值。驱车来到马公馆,他和马伯庭关门密谋一场。马伯庭听了他的主意,先是诧异,随即仔细一想,竟是很有道理。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当场做了决定。
如此又过了三天,大总统依旧坚持着不肯辞职。而南边的卫清华等人眼看情势不妙,便开始暗流汹涌的活动起来。这日下午,陆克臣正在家中长吁短叹,不想忽有听差来报,说是聂将军来了。
他莫名其妙的出来接待了聂人雄,而聂人雄坐定之后,先是扭头环顾了四周,心中暗想:“这就是柔真的家。”
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支票,探身送到陆克臣面前的红木茶几上:“老爷子,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当初走投无路,抢了你五十万,实在不对。如今我如数归还,另加十万利息,这事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陆克臣拿起支票一看,见上面赫然写出了六十万的数目字,惊诧之余,几乎忘记欢喜:“这、这……”
聂人雄轻声说道:“老爷子,收着吧。一来这是你应得的,二来也表出了我的诚意。”
陆克臣疑惑的看着他:“你的诚意?”
聂人雄冷森森的一笑,开门见山的问道:“老爷子,想不想高升一步?”
陆克臣抬眼望向了他,沉默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一场密谈过后,聂人雄心满意足的离了陆宅。踌躇满志的坐上汽车,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头发,心中十分自得——自己不是一名标准的政客,然而头脑转起来比政客更灵活。这实在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情。
他是走了,陆克臣背着双手,却是独自在书房内踱来踱去、心潮起伏。正是思索不清之时,听差敲门送进一封信来。他拿起一看,正是三女儿从南边寄过来的。
陆克臣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几乎怕收到陆柔真的信。信封沉甸甸的,里面千言万语,都是苦水。前人不知今事,今人不知后事。他忽然后悔起来——如果今日聂人雄不来,他还不会这样后悔。
唉声叹气的坐下去,他慢慢撕开封口,不愿读也得读,读了糟心,不读又惦记着。拿儿女做政治筹码就是这样,除非爹娘把心换成石头,否则总免不了要疼。
陆柔真在信上写道:“爸爸,我很不明白,何以她们会有这种想法?难道她们将来永不嫁人吗?”
这话里的“她们”,指的是卫家三小姐四小姐。据陆柔真的话讲,似乎是在她随着卫家南下之后,这两位小姑便日益对她不恭起来。陆柔真先前在娘家战无不胜,是因为有着陆克臣的宠爱,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到了卫家,她独自一人,自然势单力孤,比不得平日风光。
陆柔真又写:“其实这也怨不得她们轻视我。现在连英朗都对我冷若冰霜,又怎能奢望旁人来尊重我?英朗已经喜怒无常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我快要对他绝望了。”
在信纸上,她把卫夫人称为婆婆:“婆婆今日又对我讲起了她做媳妇时的章程规矩,要我惜福。我陪她老人家在佛堂念数米佛,佛堂阴森,我整跪了十个小时。起身时膝盖僵痛,摔了一跤,婆婆与老妈子们都是发笑,只有小丫头赶来扶我,却也是一边笑一边扶。”
在信的末尾,她直截了当的说:“爸爸,我想回家。”
陆克臣把信放下,双手捂脸仰天长叹。他只恨自己的心不是铁打的,否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得好是她的造化,过不好是她的命运,和娘家父母还有什么相干?
坐在书桌前摆出信笺,他提起笔来,想要写信接女儿回来消夏。笔尖轻轻点上纸面,他犹犹豫豫的想:“接她回来住上十天半月,卫家应该不会挑理吧?”
短暂的思忖过后,他笔走龙蛇,写出短信,对女儿女婿一起发出邀请。陆克臣记得卫英朗一直很听自己的话,所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和卫英朗做一番长谈。
如此又过几日,大总统仍然是毫无辞职征兆。聂人雄回到家中,让杜副官带小铃铛回承德去。小铃铛这些天又经过了几次相亲,聂人雄也不知她是怎么搞的,竟然一次都没被人看上过。屡战屡败了一阵之后,他也失了热情,全随她去。
小铃铛不走:“我跟着你,你在北京,我也在北京。”
聂人雄低声说道:“我怕北京近来会不太平。”
小铃铛很有自信的一笑:“开战我也不怕啊!你当我没跑过战场?真要是城里打起来了,你给我一个班,我先去把东安市场抢了!”
聂人雄听了她这番雄心壮志,却是怅然一笑:“可惜你是个丫头,否则很可以做我的帮手。”
小铃铛仰头看着她,忽然抬手一摸卷发:“干爹,我把头发剪短,还给你当副官吧!”
既然干爹不肯娶她,那她不如还像先前那样不男不女的混在军队里,还能天天跟着干爹到处走。
聂人雄轻轻一揪她的耳朵:“不要胡说八道。你和杜希贤回承德,我和段中天去济南。不该凑的热闹,你我都是避开为好。”
聂人雄等人在城内做够了乱,然后没事人似的各自撤退,将个不可收拾的烂摊子扔给大总统。卫清华还在南边虎视眈眈,京城内的陆克臣却是蠢蠢欲动、别有心肠。

第 28 章

陆克臣如今因是另有了一股子底气,所以再想到三女在卫家受气,心中就是十分不忿。一封短信写过之后,他也并未将信交付邮局,而是把张世林叫了过来,让他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动身南下,直接去把三小姐接回家来住一阵子。
城内政局混乱,可是各人家的日子还依旧平静。这张世林既然清闲,又得了主人的命令,就体体面面的换了一身新衣裳,然后带着个随从启程去了。
如今天气炎热,卫家老小都住在无锡一处别庄之中。陆柔真来了小半年,水土既不服,心情又郁闷,忽然见了张世林,又得了父亲的亲笔信,心中就像感到了某种安慰一样,立时快活了许多。
她一快活,勇气也足了,眼睛也亮了。语笑嫣然的到了卫夫人面前,她也不管婆婆愿不愿意,直接就拿出了陆克臣的信件,说是要回家瞧瞧父亲。卫夫人就只有卫英朗一个儿子,还等着媳妇陪侍左右孝敬她老人家呢,哪知大夏天的,竟是说走就走;然而两家又是世交,她一个做上人的,总不能去挑亲家公的理,所以把脸一沉,半晌不肯言语,只是半闭着眼睛念佛。
陆柔真貌似宽厚,其实内心和刺猬也差不许多。先前做姑娘时,她见了卫夫人,不过伯母长伯母短的问候几声,双方一团和气;如今结了婚,才看出了卫夫人的种种恶处。卫夫人装聋作哑,她笑容可掬的坐在一旁,压着怨气说东道西,谈笑风生,做出一种没有心机的活泼样子。如此直过了半个小时,卫夫人才略一点头:“既然亲家思念你,那你就回去看看吧。”
陆柔真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一鞠躬,笑嘻嘻的答道:“谢谢妈。”
陆柔真得了许可,便开始张罗着收拾行装。这日傍晚她吃过了饭,正是躺在房内的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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