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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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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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阳节,在汉代已初步成型,但是还未有吃粽子等固定风俗。

在古人眼里,五月是不祥之月,暑伏已至,五毒尽出,必须在家门前挂上菖蒲或者艾叶,来驱除鬼魔等不祥之物。

艾叶有股特殊的味道,清淡微苦,南陵挂完艾叶之后,遂将菖蒲泡了水,仔细洒在清台殿的每个角落。

我也换上一套棉麻做的布裙,淡青色外衫,内着雪纺纱衬,将头发高高绾起,在脑后盘做一团,拿起一碗菖蒲水,和南陵一起泼洒。

午觉还没睡醒,陈麓便匆匆来报,刘彻派来的玉龙轩车已经停在宫门外。

“陛下吩咐,美人不必加带衣物,甘泉宫一应俱全。”我正在绾发的手,骤然停住,将头发散下,随意地垂在肩头。

“既然陛下如是说,那便走吧。”我带着南陵起身走去。

“美人您就这样出去?”那宫婢为难道。

“不行么?”我赌气地踏上轩车,刘彻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也不必给他面子。

气呼呼地掀开帘子,正看到车内端坐之人,他亲切地将我拉过,坐在身旁。

“小妹,为何陛下未让你随驾?”我早已料定李延年会问及此事。

“陛下的心思,我又如何猜透,想必是宠幸尹夫人,舍不得丢下她吧。”我无所谓道。

李延年有些不悦,拂开我的头,“小妹,你不能恃宠而骄,大哥明白你的心思,以你的性格,陛下能容忍至今,全在他对你仍有情意,你若不把握分寸,迟早会触怒龙颜。”

“嗯,我明白。”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到底该怎么办,我的心不在这里,可我的人必须留下承担一切。

一个霍去病便让我心力交瘁,哪里还有更多的心思去揣摩圣意,以稳固和提升李家势力呢?

“你二哥虽身居要职,也只堪比九卿之位,我身为伶官,无力做大,连朱买臣这等弃用之人,都已做了丞相长史,这朝中之势,你应该明白。”他压低声音,语速急切。

“大哥,我不过是个美人,论品阶不及夫人,论尊贵不如皇后,枕边风断不是随意就可吹的,刘彻的为人你比我清楚,若落得后宫干政的罪名,李家的下场又会如何?”我加重语气,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

“对不起,是大哥思虑不周,小妹你莫要在意,陛下宣你献舞,想必仍是对你不舍。”他揽过我的肩膀。

“大哥,我见到他了,他回来了。”我伏在李延年胸膛上,忽然觉得万分无助。

“你还放不下么?”他轻拍着我的背。

“怎么可能放下?绝不可能…”

“你只需记住,你是陛下的女人,再无其他。”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我窝在怀抱中,无比安心。仿佛回到了父母身旁,原来骨肉亲情,即便隔了千年,也依然割舍不断。

甘泉宫在长安城北,到达时天幕已暗。前阙应门并不宏大,拱形玉石门洞,四周都是林立的树丛,古树盘根错节,将方圆几里的天空都遮蔽去了,此行我孑然一身。

“美人,随微臣到招仙阁安置。”韩博带着数名侍从,从应门疾步走来,做了请的手势,便引我入内。

甘泉宫十九里,依甘泉山而建,秦时做林光宫,元封二年刘彻更其名为甘泉宫。

与其说是宫殿,此处更像是一座大型园林,从踏入应门起,便是遮天蔽日的树荫,槐树、梧桐、白杨等林立排开,分出条条路径。

各色官邸宅院便隐在树林之中,鸟语花香,潺潺山泉,十步一泉五步一园,当真是避暑胜地。

招仙阁在甘泉山东面的山腰之上,山风吹起,老树归鸦,抬头便能看到赤霞翻滚的天空,颇有飘然欲仙之感。

木制楼台,后阁是一块露天的平台,镶着栏杆,青纱帐起伏,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梅苑。

“美人,晚膳已备上。”高髻宫婢名唤燕姬。

晚饭过后,随宫婢来到熛阙内的温泉沐浴,泡在天然的温水中,四周静谧,微风习习,我轻轻闭上双眼,心灵归于寂静,随着波动的池水,洗的不染一丝纤尘。

燕姬在阁外守候,戌时已过,刘彻的寝宫在延寿馆,他只吩咐宫婢,明日晚宴要我献舞,其他再无交代。

靠在池壁上,一阵倦意袭来,身体不自主地滑落,猛地窒息感传来,我伸手慌乱地撑住石壁。

“瑶歌!”有力的双臂将我从水中捞起,随着这声呼喊,我的心房骤然紧缩。

霍去病趴在池边,牢牢圈住我,眼中的说不尽的苦涩,薄唇紧抿,良久,他又唤了一声,“瑶歌…”

我的心便在这无边的暗夜中,顷刻塌陷,我顾不上半露的身体,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青涩的胡茬刮在手心,每一下我都能感到他所受的伤痛。

“你终于回来了…”太多的话,却化作这一句淡薄而浓浓的倾诉。

他一把抱住我,狠狠地将我的头埋胸膛中,太过用力,我身子蹭在石壁上,带起尖锐的疼,可我不愿离开。

绝望而缠绵的相拥,我们两人竟是无从开口,他紧紧裹住我的身子,好像要揉进血液一般,下巴不停地蹭着我的发顶,一如曾经那样亲密。

我反手抱住他的腰,他身子一震,将我拉出怀抱,眸光灼灼,有愤恨有不甘,更多的却是疼痛。

“你为何还要出现…你为何那日不带我离开…”我止不住地抽泣。

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无声相对中,情感却愈积愈烈,只要他一句话,我便会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

可他什么也不说,一寸寸欺近我的脸,鼻尖触碰着我的额角、鬓发,那样轻柔而爱怜,将我破碎的心揉成一汪碧水,随着他的动作而沉沦。

气息焦灼,我攀着他的脖子,湿漉漉的池水浸湿了他的外袍,他的唇掠到嘴边,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深深地凝着我。

我流着泪闭上双眼,这一刻我等了那么久,本该甜蜜的重逢,为何要如此苦涩?

霍去病压下的唇瓣骤然停住,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一把推开他,沉入水中。

“你快走。”我用口型比划,若是被人发觉,以现下这样暧昧的状态,他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与妃嫔私会是重罪。

他仍旧不甘地望着我,艰难地步步抽身,宫婢赶来的刹那,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我颓然跌坐在水中,身上还残留着他温度,鼻尖耳畔都是熟悉到心痛的气息。

霍去病,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泡了很久,直到燕姬催我就寝,才木然地离开水面。

他也在这里,我贪婪地望着周围,仿佛他就在树后,在水边,在甘泉宫每一个角落里。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在未央宫里,我从未见过满月,就像我的心,狠狠缺了一半。

山中明月又升,几处相思难解,这算是团圆么,心中是难以平复的感情,分不出喜忧。

子夜已过,我仍痴痴地望着窗外,枕着双臂,独自回味着只属于他的味道。

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纠缠难分,尽是他的背影,却如论如何也触不到他的身子,我沿着山路一直追寻,最后掉入深潭,沉闷的窒息将我逼的醒来。

我披着纱衣走去,木榻上的衣裙清雅而不失华丽,指尖轻轻掠过,触感丝滑。




63

63、风雨如晦胡不归——易诺 。。。


“美人,这套绿罗裙美极了!”

燕姬举起一套葱绿色长裙,面料是上等的冰纨,交领右衽,丝带束在中央,荷叶状的裙摆,从腰部展开,波浪一般层层垂落。紧窄的衣袖在腕部骤然大开,长长的延伸。

裙面上清一色的暗紫色花纹,如同藤蔓攀在茂盛的绿芽上,清丽中妖娆万千,妖娆中风情万种。

今晚我便要穿着这套衣服,跳给他看。

在镜子前梳理了一个整整下午,仔细地掩去疤痕,画眉黛,涂面敷,点绛唇,燕姬的巧手为我绾了一个回仙髻,与绿罗裙交相辉映,斜插一支青铜簪,正是霍去病送我那支。

从未有一个时刻,我这样在意自己的容颜。

通天台于甘泉山脚,依山傍水,亭台楼榭,古朴雅致。

木阁殿堂中坐满了人,我站在远处,举目望去,宴乐融融,伴着皇家礼乐,庄重而不失灵动。

晚霞中,绿罗裙随风翻飞,这一场千秋繁华大梦,一梦两千年。

我踏着鼓乐的节奏,款款走上通天高台,摇曳的裙摆划破喧闹的盛宴,目光逐渐汇聚,霍去病就在台下,望向我时,雾气氤氲。

罗袖轻分,踏歌起舞,绿衣翩然,回旋处似柳破新芽,袅袅兮,楚腰纤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这是我让李延年特制的曲子,罗裙飘落处,带起层层绿浪,风乍起,簌簌落叶飞舞,将我带入无边的旷野。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轻启朱唇唱道。

随着广袖挥出,眸光扫过众人,对上那双同样潮湿的眼眸,那一刻我心里狠狠地揪起,身子一歪,伏身在地,裙摆如莲花般铺开,绽出妖娆风情。

一曲歌毕,艳惊四座,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轰鸣的掌声和赞叹。

“臣妾仅以此越人歌,愿我大汉江山万代。”我再一次伏身叩首,抬起头时,刘彻平静地望着我,深不见底的眸子一丝光亮也没有。

“赐白玉如意两对,蒲璧、谷璧两方。”他淡淡开口,随即向我摆手示意。

“谢陛下。”我接过璧玉。

尹夫人端坐在侧,俏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眼底轻挑着不屑与厌恶。

“李美人不愧为舞姬出身,身姿曼妙,连臣妾都几欲沉醉呢。”

“谢夫人。”我恍若未闻,不顾席间窃窃私语。

“老臣是否在何处见过李美人,很是面善。”循声回头,只见李广啜饮一樽,朗声而道。

刘彻眉头微挑,在座诸人齐刷刷地望向我,武将出身,皆是直言不讳。

“听李将军如此一说,微臣也觉得颇为眼熟。”说话之人却是公孙贺。

“美人相宜,诸位将军觉得眼熟,怕是爱美之心罢了。”霍去病清澈的嗓音响起,字字句句将纷扰之声压下。

“骠骑将军此言差矣!”李广放下酒樽正欲争辩。

霍去病侧头轻瞥,举杯一揖,仰头灌下,那份锐利之气,将李广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不知骠骑将军是否也有爱美之心?”刘彻在上座突然发话,臂力一紧,迫使我直视于霍去病。

“这是自然。”霍去病自如应对。

“陛下,今日盛宴,臣妾承蒙诸位将军谬赞,便以酒相敬。”我收起情绪,顺从谦恭。

“准。”刘彻大刀金马端坐于上,气度从容。

立即有宫人呈上酒案,我执起铜樽,款款走下高台。

“李将军,敬您壮心不已,保家卫国。”我盈盈一笑。

“老臣愧受。”李广一饮而尽。

“大将军,敬您骁勇善战,驱逐胡虏。”我平举一拜。

“微臣不敢。”卫青掠过我,径直对着刘彻深深揖礼。

“骠骑将军,”我执杯的手轻轻颤抖,四目相接,心里翻江倒海,却平静道,“敬您胸怀黎民,无私无欲,扬我汉军威仪。”

霍去病举起酒樽,嘴角扯出无奈的弧度,大口饮下,再不看我。

三杯烈酒下肚,我如临云端,脸上绯红一片,通天台树影憧憧,我的视野逐渐汇聚,只能看到那双染了酒晕的眸子,是同我一般的迷醉与沉沦。

“臣妾不胜酒力,先行告退。”我挺直身子,朝刘彻行礼。

“爱妃今日庆宴有功,朕定会大加赏赐。”他睥睨着,加重了赏赐二字,挥袖准我离席。

通天台灯火逐渐远去,我缓缓走上山顶,站在崖边,山风漫卷。

北斗七星,在天幕中闪烁,我使劲伸手触碰,只有皎洁星辉,从指缝中滑落。

无边的暗夜将我包围,那是一种刻骨的孤独,忽然之间,我很想离开,很想回家。

我扯下发簪,张开双臂,青丝狂乱飘荡,绿萝裙猎猎飞舞,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不停闪现,祁连山下狂风中的白衣女子,和我重叠在一起,严丝合缝。

我将身子前倾,感受生命边缘的快感,若是我再勇敢一些,便得以解脱,可经历过太多的分离,才发现死亡远比重生,更加艰难。

我太过懦弱,终究无法放下。

背后一双铁臂,大力将我拖下悬崖,“瑶歌,你这是为何!”

我没有回头,仍是出神地望着夜空,“你以为我要跳下去么?我没那么傻,也没那么勇敢。”

他将我裹在怀里,急切道,“那日,匈奴突犯陇西郡,非我所料…”

“霍去病,你没有错,你是一个好将军,你的人生从来就不属于我。”我转过身子,他的眼眸斑驳,星星点点。

我伸手抚摸他布着胡茬的下巴,痴痴道,“驰骋沙场铁马金戈才是你的归宿,就如同我,此生至死也逃不出这咫尺宫墙。”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将一块冰凉的石头放在手心,“瑶歌,你看,这便是月牙石,你可还记得?”

一股热流冲出眼眶,我紧紧捂住嘴巴,只有眼泪在不停滴落。

他颤抖着拭去我的泪,一面故作笑谈,“祁连山的映月泉果真很美,那里有许多这样的石头,你可喜欢?虽是晚了两年,可我从未忘记。”

我以为自己能够冷静面对,可为何心里还会刀绞一般的痛,是谁拿着匕首,一道一道刻在上面,刻了太多遍,竟是疼到麻木。

“可我已经忘记了。”我猛地推开他,逼着自己开口,“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我又怎会在意这样的石头!”

霍去病慢慢松开我的手,夜风肆意扬起他的衣角,可他一动不动,清眸在黑暗中闪动。

我举起刘彻赐予的璧玉,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骠骑将军,你的月牙石可比的过这些?”

“我明白你要的不是这些!”他紧攥着石头,指节发白作响。

砰地一声脆响,打破了寂静的夜,璧玉粉碎,星芒四溅,“奇珍异宝我都不放在眼里,你自认为能给予我多少?”

我放肆地笑了起来,卷着泪水,步步逼近,“只有刘彻才能给我至高的尊荣,才能让我享尽荣华富贵,你如今可是明白?”

“我绝不相信…”他倔强地将月牙石塞回我的手中。

“信不信随你,我不稀罕这颗石头。”我背过身子,不去看他。

“要不要也随你,若你不稀罕,便扔掉,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他嘶哑道。

我广袖一挥,石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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