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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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行天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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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百问谷中你开口问我……问我哪个是真的时,我就已经隐约察觉真相了,只是……只是那样的情形下,我不敢说啊。”
  “哼,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你若是,为了那日我昧心说谎而恨我,我也无话可说的。”停顿了一下,她又道:“你一个人被遗忘在外面六年,受了多少苦痛,我想象得到。你……你就是有多少怨恨,也是应当的。”
  “你想象得到?”秦栖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言语,复而转回冷然:“你如何猜到我的身份?”若是她猜得到,那是否意味着百里青衣,甚至乔逢朗也有所察觉?
  殷悟箫平下气息:“你我十余年的兄妹之情,不是假的。除了容貌以外,秦栖云根本就是当年的乔逢朗。只是……只是在京城里你说你记忆丧失,我觉得一切都忘记的你也许会更加快乐,所以并未与你相认,却没想到后来发现你就是‘无痕’主人。”她面有愧色,却不得不问:“逢朗哥哥,你从来都不是好斗嗜杀之人,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哦?你是觉得如今的我让你害怕了,让你憎恨了吗?”秦栖云唇畔噙着一丝残佞。“其实你根本不在乎吧?不在乎顶着乔逢朗这个名字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他,你们,包括筠姨,你们在乎的不过是这个乔逢朗是否能统领乔帮,是否能光耀门楣。”他一手摸上残破的容貌,“这个面目狰狞的废人,对你们来说还不如死了的好,不是吗?”
  “你……怎能这样说?”殷悟箫眼中满是惊痛。这真的是那个笑语晏晏温柔可亲的乔逢朗吗?
  “我为何不能?”秦栖云逼近一步,似乎笑得更为开心,“你不该感到讶异才是。毕竟,我的母亲是邪教妖女,杀人如麻,我的父亲表面冠冕堂皇,私底下却是个负心无情的势利小人,而我的孪生哥哥……”他冷哼一声,“为了取代我,狠心将我击杀,毁我容貌,弃尸于悬崖之下。你说,我不嗜杀,还能如何?”
  二十五年前,木菀风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婴,一个被乔百岳带回乔帮,取名乔逢朗,一个被木菀风带回漠北穹教,取名木离,两人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木离自小受人欺凌,性格坚韧偏执,而乔逢朗备受爱宠,性情和善。十年之后,木离偶然听说自己身世之谜,背着木菀风孤身一人入中原寻父。
  而他的确也寻到了。
  乔百岳见到木离,又惊又惧,这才知道木菀风当初生下的是双胞胎。然而木离在邪教中长大,性子已显出不少异数,难以掌控,况且中原江湖也从未听说过乔百岳还有另一个儿子。几番思索之后,为了自己当年与邪教妖女之事不致暴露,他竟绝然将木离囚禁在去云山的一个隐蔽所在,只派心腹看守,谨防他踏出园门一步。
  可是当时的乔逢朗确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少年,乔百岳也并未将此事对他隐瞒,于是他时常上山与木离相见,两人兄弟之情日增,久而久之,乔逢朗还会与木离交换衣衫,替换他出来见识这花花世界,木离也从未想过要真的取而代之,每次一定会按时回到园中换回身份,反复多次,竟也无人发觉,时间一久,二人之间互相模仿的功力已经十分深厚。
  这样的暗中行动只出过一次差错。那一次,乔逢朗带着殷悟箫一起来到园中,却不曾提防,让殷悟箫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幸亏后来乔逢朗以言语蒙混过去。
  然而,乔逢朗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这个他委以全身心信赖的孪生哥哥竟会趁着守卫松弛之时逃出园子,并将他诱往悬崖畔施以暗算。待他醒来之时,面上被以刀划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身受重伤,气息奄奄地躺在崖下。
  “刚刚复原之时,我的确丧失了记忆,可是一年之后,我的记忆就逐渐恢复。这时我却发现,有一个名叫乔逢朗的人,占据了乔帮帮主之位,子承父业,为继母尽孝,还有一个天下第一才女的未婚妻,所有的人都以他为荣。而我呢?我只是一个连自己的脸都失去了的废人!”秦栖云,不,应该说是真正的乔逢朗,他眼光痛极恨极,目眦尽裂,席卷着仇恨的火种。
  殷悟箫呆呆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捂住胸口。尽管这一切她早已猜到,可是亲耳听他证实是事实,仍然让她久久无法接受。
  “你……受苦了。”她颤然看向乔逢朗,不敢想象的是,这六年来当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后,他是如何在这个充满暴戾和冷酷的世界上求得一席生存之地。“那你后来,是如何成为了‘无痕’主人?”
  “六年前,‘无痕’的上一任主人丢失了他的继承人,他自知时日不多,只得在江湖上全力寻找新的继承人,而我,十分幸运地成为了他的正选。”
  “丢失了……继承人?”殷悟箫心中一动。按照时间的巧合,难道这一切和宇文翠玉也有关系?
  她叹了口气,乔逢朗说得轻巧,可是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境地爬到如今“无痕”的首领,他的路走得想必是艰难无比。反观自己,除了三年前那一场灾劫之外,她的一生几乎是顺畅无波,三年前的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平静和祥和,没有任何资格来评论他人的苦难。
  可是现在,她突然能够理解乔逢朗心中的仇恨和怨怼,理解他急欲让一切对他不起的人得到报应的心情,她却无法出演鼓励甚至安慰他。她能怎样?如果她和乔逢朗易地而处,也许今日她会比乔逢朗更加丧心病狂。可是,她并不能放任乔逢朗这样下去,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两个兄弟至亲自相残杀么?
  “逢朗哥哥,你……打算把我怎么样?”她垂首。
  “把你怎么办?”乔逢朗奇异地笑了,语气忽然十分温柔。他抬手,看到殷悟箫瑟缩了一下,不由得再笑,然后指腹滑过殷悟箫眉眼。
  “箫儿,我怎么忍心把你怎么样呢?”他幽幽叹息,殷悟箫却如坠冰窟。
  那指尖在她滑嫩的颊上或重或浅地抚摸着,沙哑的嗓音懒懒轻吐:“你说,如果你我当着他的面成亲,他会如何?”
  殷悟箫一震:“他,是指谁?”
  “他,便是你原本要嫁的那个乔帮帮主乔逢朗呵。”他低笑出声,“怎么,你肯嫁给他,难道就不肯嫁给我么?毕竟原本和你有婚约在身的可是我。”他攫住她下颌轻轻抬起,“我看得出,他很重视你,甚至不惜为了你得罪百里青衣。可是你想不想知道,他究竟能为你做到哪一步?”
  “你……想要他死么?”殷悟箫心下隐隐明了。
  “要他死?”乔逢朗扬眉,“那还真是太便宜他了。不,我要当着他的面,对你拆穿他的一切,我要在他面前占有你,享用你,毁掉你,直到……毁掉他为止。”
  丑儿忽地在门外禀报:“主子,乔帮帮众不听百里青衣号令,已率先攻上山来了。”
  “知道了。”乔逢朗瞳孔黝黑,直盯着殷悟箫灰白的面色,徐徐吩咐道:“布置好礼堂,把嫁衣送过来。”他笑吟吟地享受着殷悟箫的反应:“仍旧是你来时身上那一件嫁衣,只不过这次你嫁的人,是我。”
  看着乔逢朗离去的背影,石漫思张了张嘴,久久不能成语,半晌才讪讪道:“最近想娶你的人还真多……”
  殷悟箫失了焦距的眸子缓缓对上石漫思。
  终于,石漫思哀叫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有法子,我有法子还不行么。”
  
  
                  莲心彻底红
  
  “你说的法子,就是这个?”殷悟箫怔怔地看着手心一颗小小的药丸,一脸的不可置信。
  石漫思拼命点头:“你可不要小看这颗药丸。从前我跟着天山老人混的那些日子,学到的精华尽在这颗药丸内。”
  “是么?这回是毒不死人的毒药还是救不活人的解药?”殷悟箫挑眉,表示对这前科累累的家伙的极度不信任。
  石漫思不满地撇嘴:“这是保命的好药。你只消把它藏在牙缝中,紧急时刻咬开外壳化入喉咙,管保立刻七孔流血死状惨烈。”这可是她精心研制的成果,连天山老人都无法识破的妙药。
  “然后?”死状惨烈对保命很有帮助么?她的意思是无命可保也就无需再忧愁了吧?
  “然后?”石漫思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地一笑:“自然不是真的丧命,服下此药,症状如中了无解的剧毒,顷刻丧命,其实不过是假死六个时辰,时间一过自然醒转,或以内力切入你周身八大穴,也可即时醒来。此药无副作用,简直是逃命的良方啊。”她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死,便不能成为逢朗哥哥和……木离之间争斗的棋子了么?”
  “没错,木离不会独自赶来,届时他率乔帮帮众攻上山来,此处定会大乱,我和你趁乱逃出去,就放他们两个在这里斗得天昏地暗好了。”石漫思如意算盘打得十分精细,她见殷悟箫忽然闭口不语,神色有异,略一思索便明白她的顾虑,于是安慰:“你就算不逃,又能如何?留下来,你预备帮哪一个?”
  殷悟箫看她一眼,犹犹豫豫地说:“他们都是我的表哥,若是我能劝得他们抛弃前嫌……”
  石漫思皱紧眉头,难得地正色规劝:“你觉得,他们哪一个会听你的劝?他们两人虽是兄弟,可是前怨太深,一个不死,另一个怎肯罢休?根本不是你三言两语化解得了的。”
  殷悟箫抿唇不语。
  石漫思叹气:“我知道你的为难,可是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进去。”她深深地看进殷悟箫的眸子里去,仿佛穿透她为自己筑建的掩耳盗铃的外壳:
  “箫儿,是谁造的孽,就该由谁清偿,木离躲不掉,乔逢朗也躲不掉,一切恩怨,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无论结局如何,旁人都干涉不得。这个道理,你该比我更明白才是,你一向聪明,不要当局者迷啊。”
  殷悟箫面容一白,手心微凉。她扪心自问,自己果真是当局者么?因为是当局者,才一直沉迷其中,故作无知么?
  就像当年乔木二人身份的互换,难道她当真全无所察么?乔逢朗的恨,木离的狠,她真的是无力阻止么?甚至更早以前,她当真没有察觉这世界上除了乔逢朗以外,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离么?会不会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逃避,因为她潜藏在当局者迷的保护壳下,不愿揭开,不愿承担,才会有今日的结局?
  她蓦地苦笑,喃喃自语:“楠姨啊楠姨,原来你错了,箫儿从来不是什么女中英才,箫儿不过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懦夫啊。”她怕,她怕的是真相一旦水落石出,她势必面临着选择的困境,她怕见她的至亲之人反目成仇,所以她甘心蒙上自己的双眼不看,自以为如此便天下太平了,可是她这样何其自私?
  “箫儿!”石漫思忍不住伸手用力摇晃她,企图把她从自怨自伤的茧缚中摇醒:“够了!你应该要清醒,你永远没有办法保护好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这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你的责任,你明白吗?”
  殷悟箫神情凄然,迎上石漫思的却是一抹庄严的笑靥:“我明白。你是对的,我会乖乖离开。”
  
  ※ ※ ※
  
  “帮主,据属下从百里青衣手下人口中探得的消息,‘无痕’总部就在此崖下。”恭敬抱拳的正是乔帮元老,明镜堂堂主方洪敬。
  木离,也即是占据了自己孪生弟弟身份六年之久的人,此时面容冷峻,看不出喜怒。
  “叫兄弟们准备进攻。”
  “可是……”方洪敬面有难色。“此处地形险要,况且崖下状况如何也无法探知,倘若贸然进攻,岂不让兄弟们白白送死?不如等百里府和其他帮派人马到齐,再做打算。”
  木离冷笑,脸上已现怒色:“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乔帮的帮主夫人还要仰仗他百里青衣来救不成?”
  “这……”方洪敬被他一堵,无法再言与其他人马联合之事,只得退而求其次:“要不,待属下派几个轻功出色的弟兄先下去打探清楚地形,再让兄弟们一同进攻?”像帮主和他这样的高手,自然有信心可以平安来去,可是大部分乔帮帮众必须凭借绳索上下,如果“无痕”在崖下埋下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了。”木离不耐烦地拂袖,“休再多言,你带几个兄弟在崖上布置,即刻命其他兄弟们强攻,一定要救出帮主夫人。”
  “……是。”方洪敬心中暗暗叫苦。
  “等等。”木离叫住他,补充了一句:“切记,以救人为第一要务,不惜任何代价。”
  方洪敬心中陡然一寒。
  不惜一切代价,即是不惜在场乔帮数百帮众的性命。
  
  ※ ※ ※
  
  再一次端坐在花镜前审视自己的大红喜服,殷悟箫心下恻然。她闭闭眼,双手展开方形红纱,从头上覆下。
  “给殷大小姐贺喜了。”似笑非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宇文翠玉柔婉地倚着门。
  殷悟箫手腕一抖,红纱轻飘飘地坠地。身后的石漫思连忙弯腰去捡,却已慢了一步地发觉红纱已先一步落在一只白玉般的柔荑之中。
  “哎呀呀,婚礼之前红纱坠地,这可不是好兆头呢。”宇文翠玉看向镜中雪白的新娘脸容,一笑。
  石漫思一把扯回红纱,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宇文翠玉语气蓦地冰冷:“准备好了就快拜堂,外头都等急了。”
  
  ※ ※ ※
  
  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喜堂,大红的锦缎,大红的花球。
  乔逢朗握住了殷悟箫的手。
  “你不觉得这情景很可笑么?”他在她耳边低语,亲昵的语气缭绕在他湿热的气息中,却令人不寒而栗。
  殷悟箫抬头,透过红纱盖头,她隐约可以看见三面皆是怪石嶙峋的大厅里原本喜庆的红闪着妖异的光芒。
  像是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乔逢朗微微一笑:“你不必着急,用不了一刻钟他就会攻进来了,而只要他进来,就不会有出去的一天。”
  “你……”殷悟箫嗓音沙哑生涩,“就算灭了乔帮的先行军,后面的其他帮派大军又要如何抵挡?”
  乔逢朗沉沉低笑,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不用你担心。”他隔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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