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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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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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爷,吃醋了?」见他恶狠狠地将视线投向前方的蓝非,深知霍磊、凤旋和蓝非之间「三角关系」的死党忍不住取笑道。

「羡慕嫉妒恨呐!」另一个好友凉凉地调侃。

「去你的!」

「真羡慕凤将军,身边好像尽是贵人呐,先是有个骠骑将军姑丈,现在又有个未来宰辅当兄弟。你们知道圣上其实也有意栽培蓝参将接他父亲的位置吗?因为蓝参将和殿下同年,从小经常出入皇宫,说不定圣上会看中凤旋,蓝参将帮了点忙啊。凤旋不只能够娶得皇储,还与未来这个国家权力第二高的人称兄道弟,看样子将来最吃香的人就是他,啧……」有人这麽道。

霍磊听出那口气里的酸味,性格直来直往的他立刻拍桌回呛道:「那是他的本事,有骠骑将军姑丈怎麽了?你看过我爹徇私了吗?」

「嗳,霍爷,他开玩笑的!」一名友人连忙打圆场,「啊,殿下往这里看了!霍爷,形象!形象!」

「怕什麽?」霍磊挥了挥手,看向左前方,慕容霜华果然正注视他们所在的方向。时已向晚,夏季的白昼较长,垂在她长发上的水晶与宝钻折射出夕阳余晖,像璀璨明星,然而那些终究是为了陪衬她脸上优雅的微笑而存在。「殿下要看也是看我表哥,你兴奋什麽?唼!」

坐在前方的凤旋也注意到慕容霜华的注视,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慕容霜华笑得更甜了,转头和随侍的宫女说悄悄话,凤旋这才收回视线,发现身旁的好友那张俊美脸庞上,又出现微妙的、只有熟识的人才看得出来的不悦。蓝非的性格一向让人难以亲近,这下子看起来又更苍白更阴沉了。

「怎麽了?」凤旋记得他刚才明明心情还挺不错的。

「没事。」蓝非似乎想眼不见为净那般地盯着前方。

他不说,就表示他最好别问。凤旋向来也很随和,便由他了。

酒宴持续着,慕容霜华的视线也频频飘向他们的方向,众人於是都以为这桩只差没用言语和文字公开的婚事,看来是公主殿下对高阳王子情有独锺,当下反而恍然大悟。

是啊,高阳国虽然不比西武或雾隐,可是高阳王子比起那些或放浪或高傲的王子们,却更显得英英玉立,气宇轩昂。那些王子们每在天京作客,总少不了负面的风言风语,像西武王子财大气粗,雾隐王子目中无人,扶澜王子根本是个大老粗之类的,反观高阳王子,不只在军中获得袍泽们一致的信任与爱护,来到大辰数年,他也结交了许多朋友。这样仙资玉质的人,若不是传言熙皇有意招为驸马,天京可是不少名媛淑女偷偷爱慕着他呢!公主殿下会倾心相对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凤旋这厢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向大辰最知名的水利工程师——前工部尚书,同时也是熙皇的太傅,如今虽然退下尚书之位,但被熙皇慰留在天京,加封弼国公的老爵爷——热切地请教问题。老爵爷早就如闲云野鹤,才不理会政治风向怎麽吹,本来被凤旋缠得有点烦,但见这年轻人好学又诚恳,他也只能好气又好笑地一一为他解惑。

至於坐在凤旋隔壁的蓝非,依然是那张满肚子不爽快的臭脸,苍白着一张俊颜,瞪着前方不知名的某个点喝他的酒,也不搭理别人。

慕容霜华依然看着他俩的方向,到最後甚至支起颊,脸上的微笑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却是默默地深思着。

凤旋怎麽……跟那家伙很熟吗?她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探究的眼光在某两人之间飘来飘去。

最後的日头隐去,御花园里的琉璃宫灯与天上繁星一同点亮天上与人间,酒宴虽然从酉时开始,但前半个时辰是让宾客们应酬寒暄,只上薄酒与水果,後半个时辰才开始提供美酒佳肴与宫廷表演。在表演开始之前,熙皇通常会利用此时众人期待的情绪,先宣布一些重要的事如果有的话。但有时仅是单纯地宴请群臣,那就只说些嘉勉的话语。

就在熙皇思考着是否该先下手为强,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霜华与凤旋的婚事时,意料之外的人,却像风暴一般降临。

夜後的斗篷一挥,天边最後一抹属於太阳的余光,灰飞烟灭。

宫奴唱着那姗姗来迟者光鲜亮丽地示人的头衔,宛如平地一声雷,众人无不带点惊诧地看向那黑色的、魔性的、惑人的倩影。

每一双眼睛都看着她,男人惊艳,女人嫉妒,她知道。

世人不禁赞叹,到底是大辰地灵人杰,得天眷佑,或者因为终归是皇室娇养的花蕊,无论温柔可人或冷若冰霜,都是天仙般灵逸之姿。如果慕容霜华是朝暾下绽放的白芙蓉,那麽慕容黎冰就是开在异梦之中孤芳自赏的黑莲花。

黎冰的优雅与霜华不同,冰冷带剌,偏又让人着迷,流露着一股拒绝红尘欺扰,天下人若负我,我必负尽天下人的自私。那说穿了是父亲的漠视与母亲的痛苦所灌溉而来。

她只簪上月季银步摇,玄黑的袒领袍服衣摆,随着轻巧又不疾不徐的步伐在晚风中飘逸。宫灯与月光照映出衣袍上翟鸟与玫瑰的明暗织纹,银灰束腰,月白花看带在裙间垂下银流苏,一条缠枝蔷薇镶白钻银项链悬挂在袒露出的半片饱满雪白乳峰上,让男人们的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了。

熙皇有一瞬间恍惚着,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的兰妃。然後他回过神来,才惊觉黎冰长得真的很像她母亲。

兰妃後来的样子,他已经记不得了。反倒是看着黎冰,他开始想起当年那美艳的女子,大辰第一美人,嫁给他时的模样——那般美艳的女子,却如同每个期待爱情的少女一般,也有娇憨痴儍的一面。她是他的嫡妃,却没能成为他的皇后,因为她从来就非他所爱,但她却凭着阙家如日中天的权势强嫁给他。

阙家自恃大辰最古老的权贵,也是当时朝中保守分子的领袖,处处与甫登基不久的熙皇作对,而他每每因为阙氏一族那些让他难以忍受的守旧思想,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他甚至相信阙家根本是大辰的毒瘤!

熙皇向来最痛恨受到胁迫,他拔除所有外戚的权势後,便再也不愿对兰妃假以辞色。如今阙氏一族全部被派到边疆,或者替他守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卑微职务……

但,也许他曾经是爱过她的?她刚生下黎冰那时,皇后也还未嫁给他。他一方面厌恶阙家的嘴脸,一方面努力让自己对她公平一些。但出身自边境一个小领主之女的皇后,却让他不愿意再忍受阙家的气!

那时候,皇后是爽朗而体贴的,他爱那样的她。纯粹而不受政治权力干扰的爱情让他很快就不再勉强自己与兰妃磨合那些不愉快。

皇后的家族是聪明的,他们把女儿嫁给皇帝,却远离朝政,在边境过他们土皇帝般逍遥的日子。相比之下阙家实在太愚蠢。

兰妃走了,他有些感伤,更多的是愧疚,但依然是顾忌着皇后的。多年来与他有夫妻之情的毕竟是皇后。

他爱过兰妃吗?当下,熙皇确实迷惘了。也许他一直是对她不公的……如果不是她的家人,他也许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她……

会吗?永远无解的「也许」,总是格外让人难以释怀。

黎冰维持着她如入无人之境却悠闲的脚步,不动声色,却没忽略熙皇闪烁的眼神与皇后骤变的脸色,心里总算有一丝痛快。她当然是故意的。

对於那个美丽的「情敌」,哪怕兰妃早已是输家,这麽多年来也始终是皇后心里的一根刺——爱情里,她原来心胸狭小得连一粒砂都容不下。

直到黎冰来到熙皇面前,虚应故事地向他请安,熙皇才从震惊与回忆中警醒,再看清她的穿着,不悦之情溢於言表。「你就非得在这样的日子穿着一身黑吗?」黑色,是大辰的国丧之色。

黎冰有些无辜,楚楚可怜地回道:「父皇难道忘了?冰儿正在服母丧。」熙皇哑口无言,皇后原想提醒:那麽大公主可以不用出席。但这话对丧母的黎冰来说似乎太刻薄了,恐怕更会让人以为她连庶出的公主都容不下。

熙皇没好气地让长女入座,黎冰敛去眼里的冷笑,回身时毫不费力地带走这酒宴上所有男人的视线。

老实说,若非大辰国力雄厚,谁想娶一个高高在上的未来女皇,人前人後岂不是只有低头当小相公的份?相比之下,天姿国色的大公主还能带回家当花瓶,简直是所有男人们的梦想。

之後的酒宴,慕容霜华不再是众人焦点,那些献殷勤的王子与世子,献诗的,献礼的,全都冲着黎冰而来。熙皇有些头疼,皇后面带微笑,桌下的玉手却狠狠掐痛了掌心,而慕容霜华依然百般无聊地观察某两个人,频频要随侍的宫女去替她打探关於这两人的事,然後默默陷入沉思。

黎冰对於自己这小小的报复并没得意太久,她很快就听到酒宴上那些已经不需要遮掩的「耳语」,许多人已经毫不避讳地高谈阔论,她不想听都难。

「原来被安排坐在皇后左手边那位高阳的凤旋王子,就是圣上属意的亲王人选啊!」

凤旋的名字让黎冰如遭雷殛。她惨白着脸搜寻那些男人的面孔,他们每一个都在看她,但她无心学慕容霜华虚伪的那一套,面无表情地掩饰心慌意乱。

直到她终於找到那张她偷偷想念的脸孔。虽然他是少数不看她的男人,但她还是认出了他,当年的青年已经成长为男人,而当年怯懦的少女……

那个约定算什麽?那些想念算什麽?也许连情爱都算不上,却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安慰,那支风车,她小心翼翼、无比宝爱的珍藏着。当年那个还有着美梦与善良的少女,总是握紧了风车,尽管孤独无助,关於风车的回亿,却能让她挂着泪珠,在哭累的时候偷偷做一会儿美梦。

那位高阳的凤旋王子,就是圣上属意的亲王人选啊……

她从没想过要得到,哪怕只能放在心里怀念一辈子。但为什麽,老天爷总是这麽不公平?

黎冰失魂落魄地回到长乐宫,一夜无眠,只是看着风车发呆。嬷嬷也不敢多嘴问些什麽。

她这才发现,她连怎麽哭都不记得了,这算好事吗?黎冰冷笑,但这回面具却好似裂了一角,那抹她这些年来越来越常挂在脸上的冷笑,竟出现一丝消失多年的脆弱。

她在酒宴上做的事,很快惹来皇后的关注,让那女人驾临长乐宫——自然是在熙皇为政务忙得分身乏术时。

「大公主这麽孝顺,让你嫁到异地去,岂不是分散你们母女俩,未免太残忍。不如本宫向皇上建议,让大公主出家为尼,替你母亲和大辰祈福吧。」黎冰看着眼前这个费尽心思保持青春年华,优雅慈爱的微笑总是表演得毫无破绽的女人,尽力不让自己显露出真正的情绪。

这女人是在警告她,她所以为她能拥有的胜利与优势……身为大公主对大辰仅剩的价值——其实一点都不存在,她随时能摧毁它,是吗?

「冰儿谢过皇后娘娘的慈爱,但冰儿仍是想为大辰尽一份心力。冰儿相信父皇不会让霜华妹妹在未来登基後,少了一份助力。」她平静地回道。

「我的霜华,不见得需要你这份助力——天知道那是助力还是阻力呢?」皇后笑着欺近她。「安分点吧。其实嫁人不见得好,大辰皇朝也许不以三从四德要求女人,但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或者是一个有不可告人病症的女人,仍然是为夫家所忌讳的,要是到时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传出去,让你父皇不得不随便把你嫁了,看是嫁给贩夫走卒或乞丐,无论是对你,或你死去的母亲,都不好受的,不是吗?」

慕容黎冰瞪着皇后,这女人春风似的软语轻易就激起她的滔天怒焰,也把她所有的自信与斗志粉碎殆尽,她却只能咬紧牙压抑着。「冰儿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知道警告奏效,嫌恶又不无轻蔑地环视一眼这鬼气森森的长乐宫,得意洋洋地走了。

跪地恭送皇后离去的黎冰全身颤抖,握拳的手关节泛白。

「殿下……」李嬷嬷有些忧心地看着黎冰。长乐宫上下都知道,她们如今仅剩的一点尊严,全都系在黎冰的婚姻上了。

那双曾经也镶在兰妃脸上,盈满怨愤与委屈泪水的美眸,在抬起时骤然变得冰冷无情,以及……恨。

她不想恨,老天非要逼她恨。

既然谁都对她不公平,那她就只有自己去抢!

去抢她想要的一切!慕容霜华的一切!


第五章

「殿下,您千万记得,在离开风云城之前若未找到鹰军,请您回头吧!风云城以东就是扶澜、永济和大辰的三不管地带,贸然前进太危险了。」李嬷嬷忧心忡忡的话语言犹在耳,但鹰军竟然比她所探问到的更早离开风云城,黎冰实在不甘心。

李嬷嬷让一个叫阿贝的女孩跟着她。阿贝是李嬷嬷的絰女,也是收养的义女。像李嬷嬷这样的宫女,总得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有些宫女会领养亲戚养不起的孩子,寄望将来老了,宫里不再需要她们时,可以有个依靠。阿贝就是这样来的。阿贝的父母原来是跑江湖卖艺的,阿贝又够机伶,李嬷嬷原本想训练阿贝进宫,可阿贝从小像野猴子似的,进了宫难保不会闯祸,李嬷嬷只好托人给阿贝在天京找份工作,後来阿贝就女扮男装,跟在天京府衙的仵作身边当学徒。

一路上阿贝说了很多很多,黎冰虽然表现出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模样,但终究她骨子里仍是那个对墙外的世界无比向往的少女,虽然冷着一张脸,可也始终没开口阻止阿贝不断地说着那些她从小经历过的、在黎冰听来多麽不可思议的事,例如她为什麽崇拜天京府衙的余仵作,所以从小就立志当他徒弟。

偶尔她装作没兴趣,自顾自看着马车的窗外,可嘴角仍是禁不住往上勾,这时阿贝就说得更起劲了。黎冰忍不住有点佩服这样的阿贝。

「小姐,我们回头吧。」阿贝没忘记义母的叮咛,见黎冰瞪着城门外,看起来就是恨不得插翅飞去寻找大辰派到边境扫荡三不管地带的鹰军,心里直叫糟。人家金枝玉叶若真的不听劝要硬闯,她这个野丫头难道有法子阻拦?

但黎冰没有硬闯,她终於开口对阿贝说话了,让阿贝受宠若惊。

阿贝完全没想到她会被黎冰说服。两人互换了衣裳,黎冰蒙起头脸扮作佣仆,阿贝扮作主子。黎冰只告诉阿贝:若是她此行失败,李嬷嬷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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