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郎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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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郎入室-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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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晓朗缓缓的深长呼吸,似乎是在叹息。亦是低声道:“不可再拖延了。我必须替你驱毒。”

袭羽蹙起眉来,道:“不必。”便想将手抽回去,方晓朗指上稍稍加力,便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灰眸中是不可违逆的固执,坚定的道:“遵医嘱。”

袭羽犹豫道:“可是……”

方晓朗不容他争辩,果决的道:“你只管闭眼,凝神,放松。我将内力注入你腕脉之中逼毒,有人看到只会当成诊脉。”继而转脸对方小染道:“染儿,去外面守着。有人问,就说王爷的脉像杂乱,极难辨别,须得环境清静。”

一直在旁边凝神听着二人对话的方小染,听到这声命令,答了一声“是”,便匆匆向外走去。临到门前时按住胸口稳了一稳神,这才开门出去。

门外的砚儿见她出来,问道:“染掌柜怎么出来了?方公子呢?”

方小染笑道:“正在给王爷诊脉呢。说是王爷的脉象杂乱,极难辨别,我在旁边发出声音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就赶了我出来。”

砚儿叹息一声,道:“王爷这个病不大不小的,真是挺折磨人的呢。如果方公子能给治好了,可真是咱们的大恩人了。……”

二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有一句没的一句的聊着天。

过了不久,大门外忽然有人走了进来。来人蓝衫素裙,手中托着一个漆盘,盘中是一只盖碗。正是前来送药的丫鬟弦筝。

方小染见她到来,心中紧张起来,面上却不露声色。

砚儿已迎了上去,道:“弦筝姐姐,药煎好了?”

弦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方小染身上,施了一礼,问道:“染掌柜为什么不去屋里坐?”

方小染尚未答话,快嘴的砚儿已替她答道:“方公子正在替王爷诊脉呢,说是王爷的脉像难诊,需要清静,染掌柜怕打搅到,便出来等着。”

“哦?方公子?”弦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是今天早晨,与染掌柜一起来的那位方公子?”

方小染笑道:“正是。姐姐的消息好灵通啊。”

弦筝亦是笑得彬彬有礼:“哪是什么灵通,不过是听遛狗的小厮说没有牵好黑豹,冒犯了二位贵客。两位有没有被伤到?”

“没有。”

“那真是万幸。与黑豹狭路相逢,能毫发无伤,也算是奇迹了。”

“是吗?呵呵呵,那我回家后一定要烧一柱香,谢天谢地。”

说话间,砚儿伸手去接弦筝手中的漆盘:“姐姐把药给我吧。等一会儿方公子诊完脉,我再将药送进去。”的

弦筝却自自然然的躲开了砚儿的手,道:“过一会儿药该凉了,喝下去会伤脾胃。就由我将药送进去吧,免得打搅了诊脉,王爷怪罪下来,连累了妹妹。”

砚儿一想也是,欣然答应:“也好。”

方小染却心下凛然。她出身自武林门派,同门中也曾有人中毒,见过运功逼毒的情形,多少知道一些常识。她清楚运功逼毒的过程中万万不可中断。尤其不可突然强行中断。那样不但会使毒素不能被彻底清除,传输在医患二者之间的内力也有可能突然失控反激,对双方造成极大的损伤,严重者可危及性命!

眼看着弦筝托着漆盘举步朝屋门走去,她急忙横身拦住,微笑道:“姐姐,只消稍等片刻就好了。再说了,药凉了可以再温啊。”

弦筝看着她,脸上挂着笑,眼睛却似黑潭暗沉无底,回了一句:“温两遍就减了药效了。”一面说着,用闲着的左手向她推来。
 
她暗暗运起内力站稳了脚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拦住弦筝,拖得一刻是一刻!闪念间弦筝的手已貌似轻柔的挨上了她的身侧,轻轻往旁边一拨,她顿时感觉那掌心传来绵深的力道,将她推得向旁边平平移开两尺,那力道又及时的收回,她稳稳的站住了。在砚儿看来,方小染就是很顺从的往旁边让了两步,而只有方小染自己知道,她隐在裙底的脚根本没有迈动,在弦筝的掌力下,简直就是虚空的飘移了过去!

王府中的一名普通丫鬟,居然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弦筝的对手,眼睁睁看着门被推开,她故意大声道:“弦筝姐姐,等方公子诊完脉再进去吧,此时进去王爷会生气的!”

弦筝回头扫了她一眼,目光阴沉寒冷,一语不发的快步穿过层层纱帐向里走去,脚步迅捷到诡异的速度,身边带起的风使得纱帐飘摇不止。方小染急忙拔腿跟了进去。

弦筝踏进最后一层纱帐,一眼看到袭羽平静的合眼躺在床上,手搁在床侧,露出一截手腕,而那位方公子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手指搭在袭羽的脉上,灰睫阖着,眉头微锁,似在凝神思考。

弦筝心中生疑:难道真的是在诊脉?

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将手中的漆盘一丢,药碗跌落在地,发出碎裂的脆响,同时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为何拿住王爷的脉门!”

猛然出掌,掌缘带起凌厉劲风,向着方晓朗突袭而去!

方晓朗始终闭目凝神,连药碗跌碎的声音也似乎压根儿没有惊动到他。随后跟来的方小染眼看着弦筝已袭至他的面门,不由的一声惊呼!的

方晓朗突然睁眼,灰眸中如寒冰凝结,原本搭在袭羽腕上的右手忽然撤回,以极巧的方位与弦筝的手掌掌缘相切,手腕几度翻转之后,人稳稳坐在椅上不曾起身,弦筝那凶狠的一掌却已被化解,整个人随着方晓朗的招式乱了步伐,跌跌撞撞摔向一边,狼狈的跌倒在地,却旋即站了起来,显然没有受伤,满脸胀得通红。

方晓朗面色如常,不悦的蹙着眉头,对袭羽道:“王爷不是吩咐过了不让人打扰吗?王爷府上的丫鬟都这样没规矩吗?”

原本合着眼的袭羽也睁开了眼睛,脸一沉,对着弦筝呵斥道:“哪个准许你进来的?!” 

弦筝急忙跪倒在地:“王爷恕罪!是奴婢怕药凉了,不听劝阻,执意要送进来的。”

方晓朗凉凉一笑,对袭羽道:“这位姑娘身手不错啊。王爷府上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弦筝惶恐道:“不过是小时候父母传授的一些乡野功夫。”

袭羽闻言更恼怒了:“你居然还敢对客人动粗?”的

弦筝忙对着方晓朗磕头:“奴婢一进来便看到这位客人拿着王爷的手腕,想起小时候听人说手腕处是人的命门,拿住了能要人性命的,误以为客人要伤害王爷,护主心切,这才冒犯了客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方晓朗笑了一下,打趣道:“罢了。幸好我也会些功夫,否则的话,就要被你这护主的莽撞奴才一掌打死了。看来如今行医也不易啊,需得练好武功,才能保全性命。”

弦筝抬眼仔细打量一遍方晓朗,忽然道:“您……武功高强,外貌特异,莫非是传闻中的神医——黑白判?”

方晓朗微笑道:“你这丫头,见识倒广。”

弦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传闻说神医黑白判的医术出神入化,竟夺了黑白无常的买卖,能够定人生死,将死之人也能复生。却是行踪不定,便是皇上想请,也不知道该去何方预约。今日弦筝能瞻仰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方晓朗微笑一下,不再理她,对袭羽道:“今日被这丫头打断,王爷的脉像也没能完全辩明。我也没心绪再诊了,改日再说吧。”

弦筝听到这话,面露惭色。袭羽愠怒的瞪了她一眼,面带乞求的望向方晓朗:“那就请神医改日再来,我这病,全指望神医了。”

方晓朗不耐烦的道:“再说吧。”起身便欲辞。目光忽然落在地上碎裂的药碗瓷片上。弯腰,用两根手指掂起了一块,凑到鼻尖前嗅了一嗅,道:“连翘?荆芥?防风?菖蒲?……”

弦筝怔了一下,回道:“是,有这几味药,是按御医开的方子抓来煎的。”

他轻蔑的将瓷片丢回到地上,道:“治标不治本,长期服用,还会伤及脾胃。”

袭羽连忙接话:“对对对,喝了这药以后总会心口烦恶。”

方晓朗探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搁到床边的小桌上,道:“这是我配制的浊清冰辰液,感觉不适时便饮一小口,可以暂时缓解你的症状,那汤药就先不必喝了。待我改天给你诊明了脉,再细细的拟个对症的药方。”

袭羽赶忙致谢。方晓朗就此告辞,袭羽用手臂撑起半个身子示意相送。

“染儿,我们走吧。”方晓朗挽起站在一边的方小染的手。她也不拒绝,任他握着,乖乖的跟他离开。

两人手牵着手,平平静静,自自然然的穿过王府。路上凡遇到王爷中的人,无不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对于“王爷的相好的”如此公然与别的男人表现亲密,均是忿忿不平。

然而方小染却全然顾不得这些人的嚼舌头了。她清晰的感觉到,方晓朗隐在袖中的与她相握的手,寒冷如冰,微微发抖。她明白,他定然是在替袭羽内力逼毒时被猝然打断,又被弦筝突袭,受了内伤。而看袭羽之后的表现,似乎是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难道是方晓朗他在关键的时刻,将失控内力的反激全数承揽到自己的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必然是伤得不轻了。真难为他在受伤后仍平稳的讲了那么多话,愣是看不出半点破绽。

她的心中满是担忧惧怕。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指,手心里沁出汗来。

二人如散步般出了王府的大门,府中小厮将他们的马车牵了过来。方晓朗低眼对着方小染微笑道:“娘子,为夫替王爷诊病有功,说不定会赏好些银子,娘子便奖赏为夫一次,如何?”

“好啊,想要何种奖赏?”

“娘子便当一次车夫,让为夫也享受一下。”

“咦?好过份。好吧好吧,依你便是。”

他忽然伏在她耳边,以极亲昵的姿态窃窃私语:“如果我在车上睡着了,很快便会醒。染儿不要怕。”这样的姿态,谁都会以为他们在说什么怕人听到的私密情话。


撒娇遇到纵容 

这样的姿态,谁都会以为他们在说什么怕人听到的私密情话。

她的心揪了起来,强扯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方晓朗却是撤回了身子,脸上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袍角一撩,轻盈的跃上车去,钻入了车厢之内。

当然这只是在旁人眼只的表象。只有方小染知道,若不是她手上暗暗运力,支撑着他上去,凭他自己,恐怕是连爬上车去的力气也没有了。心中哆嗦成一团,表面上只能装作风轻云淡。跳到驾车的位子上坐好,说了一声:“晓朗……坐稳了!”

抖了一下缰绳,马匹一路小跑着,拉着马车向珍阅阁驶回。

方小染直接将马车从珍阅阁的后门直接赶进了后院。先是跳下车去关了后门,然后便急急的返回到马车边,一把扯开了车帘。

“方晓朗……”只唤了一声,视线落进车内,便失了声音。

方晓朗倚坐在车厢的一角,头无力的歪在一边,手臂也低垂在身侧,烟色长发凌乱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手脚并用的爬进车厢中,抖着手指抿开他的头发,露出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唇,以及紧紧阖着的灰睫。鼻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方晓朗……方晓朗。”她颤着声音唤道。他毫无反应。

她背过身子,拉着他的手臂,将他的身体拽到自己的背上,背负着他奋力的爬下车,向前院奔去。随着她脚步的颠簸,一声轻哼落入耳中。她还以为他醒来了,刚要惊喜的唤他一声,就感觉到肩头一阵温热濡湿,然后就瞥见一缕暗红的液体沿着她的衣服流下。

她的泪水顿时飚出来了,背着他没命的奔进前院。

正在扫地的方小鹿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这副情形,惊叫一声:“师姐!……”

“闭嘴!”她压低声音吼了小鹿一嗓子。

小鹿立刻识相的闭了嘴巴,将半截惊呼声硬生生吞进肚里。疾走几步率先打开东厢的房门,手忙脚乱的帮着方小染把方晓朗弄到床上躺好。

看着他紧闭的双目和嘴角的血迹,小鹿惊恐的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方小染极力压抑着喉头的哽咽,道:“快去找小师叔。如果他还没回来,便想办法联系他。可是切记要装作无关紧要的样子,晓朗受伤的事要绝对的保密,明白吗?”

方小鹿机灵的没有多问半句话,干脆的应下,跑出门去

留下方小染,独自面对昏迷中的方晓朗。她用手帕了蘸水,替他揩净嘴角的血迹,手指缠住他的手指,呆呆看着他瓷白得几乎一碰便碎的脸色,喃喃低语:“方晓朗,你说过睡一会儿便醒来的,你要说话算数。”

躺着的人灰睫一动不颤的阖着,寂静无声,安静的样子纯净到不染尘埃,烟色的发,苍白的肤色,素白的衣袍,整个人都是浅色系的,清淡得像个不真实的存在。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片刻也不敢离开,有种奇怪的担忧,生怕他下一秒便会融化在空气中。

方小鹿很快回来了,带来了坏消息:外出云游的方应鱼还没有回来。

方小染茫然的站在床前,想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方晓朗的衣襟内乱摸起来。

方小鹿惊疑道:“师姐,你干什么?”

“找药。”方小染道。

方小鹿终于忍不住问:“他伤的这样重,为什么不叫个郎中来?”

她哽咽着声音道:“就是不能叫郎中,怎么办,怎么办……”当时看弦筝闯进去,不论是袭羽还是方晓朗,都刻意的掩饰“驱毒”一事,为了不让弦筝生疑,方晓朗甚至在重伤之后,硬装做没事的样子撑了那么久。他们这般谨慎的态度,让她隐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尽管并不十分清楚泄漏的后果。而看弦筝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没有起疑心。但也不敢保证没有露出半点马脚。也不知此刻这院子外面是不是已被人盯上。如果去叫郎中,让人看出端倪,会将袭羽跟方晓朗都置于危险的境地。但是方晓朗这个样子,不就医怎么能行啊……

方小鹿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知道有难言隐情,便安慰道:“我看他只是暂时的昏迷过去,似乎是没有性命之虞的,你也别太焦心了。”

她闷声不吭的在方晓朗怀中搜索。他的身上似乎常备着药物,上次她被毛虫蜇到,他随手便掏出了对症的药膏。这一次在王府中,又是随手一掏,便撂出一瓶治头晕病的药,叫做什么“浊清冰辰液”的。弦筝称他是什么“黑白判”,也难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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