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转过身，阴阳怪气道：“是呀，要么赔他一只狗，要么和他上衙门。还不是坏人呢！”
柳老爹被呛的没了话，只得叹了口气，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
阿囡见柳老爹不说话了，心下也有些过意不去，知道自己对长辈太不敬，便转身去厨房做饭。
半晌，阿囡双手捧了一碗面走了出来，来到柳老爹身前，双手将面碗递给柳老爹，轻声到：“爷爷，先吃饭吧！”
柳老爹闷闷的端了碗，却将面碗放在旁边，拉了阿囡的手。阿囡乖巧的坐在柳老爹脚边。
柳老爹双眼有些红，颤巍巍的说道：“阿囡呀！不是爷爷不心疼你，你看看你这手！”柳老爹拉着阿囡的手说道：“哪有姑娘家手上长茧的？爷爷是想让你找户好人家嫁了，能享享福啊！”
阿囡鼻子也酸酸的，低了头，轻声说道：“阿囡只要陪在爷爷身边就是享福了！”
“胡说！”柳老爹立刻否认。
“好啦好啦！”阿囡赶忙缩回了手。对着柳老爹说道：“爷爷，您先吃饭吧！面冷了就不好吃了！”
柳老爹叹了口气，只得端起面碗，慢慢的吃了起来。
“囡囡啊，你怎么又买肉了！你这孩子，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还买？！有这钱，也该给你裁几件像样的衣裳。”
柳家穷，吃肉的机会，很少。
阿囡连忙咯咯笑着道，“这是菜场大娘送的！不要钱！再说了，我现在穿的这衣裳不是很好么？”
“好什么好”柳老爹哀怨的瞪了一眼一身灰色粗布衣裳的孙女，见阿囡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只得又转颜道：“囡囡也去吃啊！”
阿囡连忙摇头，笑嘻嘻的说道：“爷爷慢慢吃，阿囡还不饿，再说了，阿囡最讨厌吃肉了！爷爷又不是不知道。阿囡吃了这些个油腻腻的东西就想吐！”说罢转身欲进屋。
柳老爹的鼻子有些酸。
恰在这时候，柳家院门再一次“咣当”一声被撞开了。
柳家一老一小连忙看向门口，却见程霸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狗，站在门口一脸愁苦的看着柳家爷孙俩。
柳老爹一见程霸，连忙放了面碗招呼着让程霸进来。
程霸抱着狗，沉默的走进来，然后看了一眼头顶冒烟儿的柳阿囡，一手拎着小狗的脖子道阿囡面前说道：“你就养它吧，和我的黑子差不离，养大了，我过来领，今儿的事，这就算完了！”
“好好好！”柳老爹高兴的接过程霸手中的小狗，连声保证：“一定养的肥肥胖胖的！”
阿囡见程霸去而复返，又抱回来一只狗，气不打一出来，谁想到爷爷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答应了称霸的无理要求，便是头顶升青烟，立刻翻脸怒道“好什么好！我们家养不起！”
程霸也不理阿囡，只交代一声：“你敢养死了，哼哼……”而后扁扁嘴，没了后文，转身往门外走！
“喂！”阿囡见程霸就这么转身走了，一时急了，喊道：“你回来，我们不养这狗，我不养！你再不回来我现在就把你这狗——”
“咣当——砰——”的两声，柳阿囡话还没说完，他们家的院门终于不堪如此几番沉重的撞击，壮烈牺牲了。
三人顿时镇住了。
柳老爹怀中的小狗微微瑟缩了一下，小鼻子嗅了嗅，趁柳老爹不注意，挣开柳老爹的手，爬到柳老爹碗里开始大块朵颐起来。
紧接着，传来柳阿囡河东狮吼“你赔我的门！”
程霸长叹一声，转头，硬着头皮走到那倒在地上的木门前，开始给柳家修门。
门还没修好，又传来了柳阿囡的尖叫：“你的狗和我爷爷抢面吃！”
程霸眼睛微微抬起，见阿囡一手嫌弃的将小黑狗从门边赶走，抱着碗，愁眉苦脸的看看空碗，又一脸阴测测的看向小黑狗。
小黑狗一溜烟儿，跑到了称霸旁边儿，好奇的转来转去。
“阿囡！爷爷吃饱了，被狗吃了就被狗吃了，莫生气莫生气！咱不和一只狗计较哦，囡囡。”柳老爹软语安慰着阿囡，伸手冲着小黑狗招了招，小黑狗一见柳老爹，尾巴摇的是更加欢快，蹦着柳老爹怀中去了。
阿囡鼻子哼上天了，狠狠的瞪了一眼小狗，连带着院子里郁闷修门的程霸，端着空碗回屋里去了。
程霸心中还真是喜忧参半。喜得是这小姑娘虽然嘴刁，但是心肠不坏，孝敬老人，又顾家，而且长实在漂亮。还有这老人，虽然好点面子，但也是及护着女孩子的，而且现在看来，因为死了的黑子，老爷子现在是向着自己这一边的。
称霸心下早没了退亲的打算，却想着，黑子啊，你没白死，你的在天之灵要保佑我把这姑娘娶回家，好养你那两只小崽子啊！
可他忧的是自己强行塞了一条小狗给柳家，不知道柳家这样的生活，是否养得起。他可不想将来领一条瘦骨嶙峋的狗回家。被家里的那只小黑子欺负。
“我说小伙子呀！”柳老爹端了一碗茶过来递给正在忙活的程霸，说道：“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程霸自然而然的接过茶碗“咕噜咕噜”两口喝了进去。末了夸赞一声：“真甜！”
“可不是！”柳老爹喜上眉梢：“这茶是我们囡囡自己做的呢！”
“哦！”程霸哦了一声，低头继续修门。
柳老爹见程霸喝了茶，乐呵呵的笑道：“小伙子啊，你可别听囡囡瞎说，那都是气话！我们家这门呀，早该修一修了！我看你手艺倒是很不错！以前学过？”
程霸原本也是赶鸭子上架，这修门还是平生第一回呢，脸上有些微红，忙谦虚道：“哪里哪里。”
“我说小伙子呀！”柳老爹又问道：“你家中父母可还健在？”
程霸一听，感情老头对自己挺满意的，打听起自己的家底儿了，便照实了说道：“大爷！您别小伙子小伙子叫我了，就叫我雷子吧。这是我小名儿。”
“雷子啊！这感情好啊！”柳老爹摸着稀松的胡子露出了几颗稀松的牙。脸上褶子皱都挤在一处了。“我说雷子呀！你家中父母可还健在？”
“母亲前些年去了，现在家中还有老父。”
“哦！”柳老爹“哦”了一声，一时找不到话了。
程霸埋头，状似十分卖力的给柳家修大门。
屋里，阿囡洗完碗，一回头觐见小黑狗蹲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小嘴巴微微张开，虎头虎脑的。心想这小黑狗倒是长的挺招人爱的。
可她再一想给爷爷做的肉面大半碗都让这个小家伙吃了，顿时心中不悦了！好端端的多出来一张嘴，这个程霸真是不讲理！这狗也真是，和他主子一样，喜欢抢别人的！
第3章 讨好柳家人
阿囡想着，计上心来，解了围裙，蹲在地上对着小狗一招手，小黑狗立刻跑到阿囡跟前。
阿囡老实不客气的一把将小黑狗捉住，眉毛一弯，嘴角上扬，心道看你这小家伙往哪儿跑。
不过这小家伙身上真软，可她随即又想到门外那冤家程霸，便拎着小狗出了门。
“阿囡，你做什么？”柳老爹见阿囡单手拎着小狗出来，慌张起身就要将阿囡手中的小狗抱过来。
阿囡也不理会柳老爹，直直的走到程霸面前，双手抱着小狗前身，举到程霸面前，冷冰冰的说道：“还给你！”
程霸眼睛抬了一下，说道：“这狗不是我家的！”
“可它是你抱来的，你就得把它抱走！”阿囡不依不饶。
“阿囡……”柳老爹在旁边小声叫孙女儿。阿囡似乎没听见，仍旧冷冷的对着程霸硬是要程霸把小狗抱走。
“我都说了，等你把这狗养的和我家黑子一般大了，我就来领！”
“不行！不行！”阿囡直摇头：“我们柳家是城里有名的穷人，人都养不活还养狗，你快把这狗崽子带走！还有，你都把我家院门弄坏了！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两清了。快把狗抱走！”说着就要将小黑狗塞到程霸怀中。
程霸缓了口气，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阿囡的反抗，也不理会阿囡硬塞过来的小黑狗，反而慢悠悠的拍了拍手，掸了掸身上的灰，站了起来，瞟了一眼在半空中泪眼汪汪的小黑狗，转身弯腰把地上的门扶起来，端端正正的安在门框上。
片刻之后，门安好了，程霸这才转身过来，看着柳阿囡，一板一眼儿的道：“你看，你们家门不是好好的么。”眼睛里，亮闪闪的。
“你——”阿囡气的脸色通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心里还是想着，不管怎样，一定不能收留这只小狗，不然家里又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了，爷爷年纪大了，再不享享福，她脸上无光是小，老人家受苦才是大呀！
“阿囡！”柳老爹惊叫一声，只见阿囡眼一瞪，牙一咬，把小狗塞到了称霸怀中，而后一转身跑到正房门口，说道：“说了不要就不要！”
柳老爹也不高兴了，孙女一向体贴懂事儿，今儿是怎么回事儿，因也不管阿囡，就冲着程霸说道：“雷子啊！我看你就把小狗放到我家，这狗我们还是养得起的。囡囡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当真不养这小狗的。今儿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吧！”
程霸冲着柳老爹挥挥手，把小狗放在柳家院子里，这就准备走了。
恰在这时候，小狗汪汪叫了两声，跟着程霸跑到院门外，程霸连忙低头抓狗要给柳老爹，谁知这小黑狗脑袋一缩，尾巴一甩，溜了。
柳老爹一看，也连忙跟着抓，这小狗着了地，见有人抓它，倒是跑得更欢快了。
两个男人一老少在柳家院子里抓狗，这小狗上蹿下跳，甚是灵活，倒把门口看热闹的阿囡逗笑了。
最后，这狗是抓住了，只是应阿囡的要求，出门不利的程霸又蹲在柳家院子里，埋着头，帮小黑狗做了个狗窝。而且，是在答应了阿囡每月给小黑狗送来狗粮十文钱的份上，小黑狗算是在柳家安顿下来了。
回家路上的程霸心中琢磨着，往后出门一定记得看黄历，不过很快，就被阿囡那张俏生生的笑脸代替了。
长安城不大，却也不小，方圆五里，城中人口少说也有大几千。城外一条护城河，城南的南山是长安城最好的屏障，只是南山夜里常有野兽出没，白天有往往会有山匪拦路，所以，城中人是畏南山如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上南山的，这也是柳老爹听了尤媒婆的话，所担忧的地方。
若程家不可靠，那不是把孙女儿王山匪窝里送嘛！
不行，得找个机会亲自去南山走一遭。
“汪汪汪”小黑狗的叫声打断了柳老爹的思绪，柳老爹低头，将小黑狗抱进怀里，低声喃喃道：
“小家伙，你可是饿了？”
“走，爷爷给你找吃的！”
柳老爹抱着小黑狗，来到厨房，将中饭吃剩下的几块饼切碎，添了热水，滴了几滴油星子，想了想。又加了几块碎肉，搅在一起，统共不到一小碗，递到了小黑狗鼻子前。
小黑狗低着头，呼哧呼哧的凑在碗上嗅了又嗅，这才慢慢的开吃了。
柳老爹看着小黑狗一下又一下十分有节奏的吃东西，脸上的褶子又挤在了一处，不过很快，柳老爹脸上的褶子散开了，眼睛也耷拉下来了，冲着小黑狗，大眼瞪瞎眼。
方才小黑狗吃过的碗里，除了那几块小肉丁，其它的，几乎没动过。
小黑狗似乎觉得不过瘾，巴巴的看着柳老爹，粉红舌头在鼻头上舔了又舔，终于，明白没有了，这才一转身，出门去儿了。
“唉！”柳老爹叹息一声，收了小黑狗的碗。
“啊——”院子里传来阿囡的惊呼声，接着又看到小黑狗一身湿漉漉的跑进屋里来，柳老爹叹息一声，抓了小狗，拿了块半旧的手巾开始给小黑狗擦身子。
“你这淘气的家伙，又跑到我们阿囡的洗衣盆里去了吧。”小黑狗“呜咽”一声低了头。
原来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柳阿囡算是认清了小黑狗的本性，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孽。上蹿下跳，就差上房揭瓦了。
可说来也怪，这小黑狗还就是喜欢和阿囡闹，不管阿囡对小黑狗不理不睬或是横眉冷对，小黑狗总能找到逗阿囡笑的法子。
这不，趁着阿囡浆洗衣服的时候跳进洗衣盆里，溅的阿囡一身水，然后再一溜烟逃跑就是小黑狗乐此不疲的重要生活组成部分之一。
幸好，阿囡嘴上说的不理，倒真的，把小黑狗照顾的体贴入微。
不过，让柳家爷孙两担忧的，是这小黑狗的极度挑食。狗食里若没有肉味是绝对不碰的，有了肉味没有肉也是不吃的。用阿囡的话说就是：净捡好的吃。
柳老爹怕小黑狗无聊，还特意上菜场跟卖肉的王胖子要了一根骨头，不过王胖子人也太豪爽，这骨头大的有两个小黑狗的腿粗。还是阿囡有法子，把小骨头剁了碾碎，每顿给小黑狗食盆里放点儿，小黑狗吃的甭提多欢乐了。
阿囡再把差不多大的，修理干净给小黑狗，至此，小黑狗有了狗生中第一个玩具。小黑狗对阿囡“哈”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阿囡每天清早起床，做好饭就出门去收要洗的衣服，若是衣服多，便会回来晚一些，小黑狗就蹲在柳家门口，朝着人来人往的扶柳桥边张望着，直到看见阿囡抱着衣服回来了，这才立刻摇着尾巴蹭的窜过去，围着阿囡又叫又跳。
渐渐的，阿囡习惯了忽然冒出来的小家伙，若有一日不见小黑狗，倒是还有些心慌呢。
这日，阿囡从大户倪家收了要浆洗的衣服往回走，临到门口，却并没有看见小黑狗跑过来。
阿囡心中奇怪，莫不是爷爷出门带着小黑狗，便疾走几步进了院门，恰好见到这样的一幕：
柳老爹坐在院子里一个多出来的崭新摇椅上，嘴巴上叼着烟斗，脸上的褶子挤在了一处，乐呵呵的笑着。
小黑狗激动的站在在柳老爹怀中，嘴巴张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摇椅后面，尾巴摇的十分的卖力。
摇椅后面，正是那日强行塞了小黑狗到柳家的“阿囡的冤家”称霸是也。
阿囡张了张嘴，原本是想说怎么又是你，可看着爷爷乐呵呵的表情，便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声“爷爷，阿囡回来了。”
院子里一老一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