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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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噜嫂-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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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高高。又把自己对此事的看法也一一对高高讲了一遍。
    “老大,这事你做的太过火了吧!啊!”
    说着高高点着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后,捂着耳朵接着说,
    “这岂不太伤何平的心了!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另外你是否该重新考虑一下娃噜嫂的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将
来你可咋办?老大,你和娃噜嫂之间的感情我能理解,但有一点你可能是没想过。一生中,你第一次接触女人就是娃噜
嫂,尔后你们就产生了感情。因此,你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然后你就不屑于其他女人,是吗?假如你有机会,
再走进第二个女人的怀抱时,你仍就会发现,那里同样是你热恋的地方,两者之间只不过是一个先后顺序的问题……”
    听罢高高慷慨激昂的一席话,老大眼睛圆了惊诧地望着高高。那会老大发现,一向温文而雅的高高,眼睛里却发射
出异样的光芒。那是个十分坚定的目光,好像让他必须做出某种选择似的。于是老大停顿了一会,对高高说,
    “高高,远的不说,眼下我绝不会去想任何女人的。另外我也不想把何平坑了,别的你就不要再说了,晚上我去大
堤根不就结了。”
    高高的两个镜片又一次闪着白光,使劲将半截烟头扔在地上,然后又抬起大头鞋将烟头碾了半圈,呼出一团团白气
无可奈何地捂着耳朵走了。
    天黑尽的时候,老大顶着飕飕作响的北风,来到大堤根。先一步到的何平,抄着袖背对老大来的方向站着。在凛冽
的寒风中,老大似乎觉得何平的肩在耸动,老大站到何平身后轻轻咳嗽一下。听到老大的声音,何平哭得越发响亮。黑
暗中老大没有用话去哄她,只是悄没声地站到她身后,仰首望着黑漆漆的苍穹。哭了一会,何平打住了哭声,转过身来
没好气地冲老大说,
    “老大!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把耳包送给别人啦,你是不是在耍人那,啊!”
    “不,是……”
    老大有些嗫嚅。
    “不是什么,不是!”
    何平咄咄逼人地说。
    “何平,我是说咱俩不合适。你是知青将来一定要回沈阳的。你找了一个当地农民,你一生的前途会被他毁掉的。
再者说我家还是黑五类分子,政治上不仅影响你,而且还要影响你的下一代的,永无出头之日,这是绝对不可改变的现
实。”
    “借口!这些都是你的借口!这一切我都不在乎!我不走了,不回城了!我要和你一块种地,一块砍柴,一块去喂
猪……”
    何平飞快地说着,声音有些嘶哑。
    “这是你一时冲动!你会后悔的……”
    老大也有些激动。
    “这不管你的事!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
    老大停顿了。
    “咋地啦!”
    何平在催促着老大。突然间!老大大声吼起,
    “我……不喜欢你……”
    吼罢老大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似的,疯狂向远处跑去。老大的身影顷刻间就被黑暗吞噬了。在黑夜中,老大狂
奔了好一阵,突然间老大又调转方向往山下跑,可老大没跑出几步就停住了脚步……
    何平走了!回沈阳了。老大从高高那得到这个消息,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听到这个消息,老大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
很不是滋味,至于是啥滋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就算是做了一件对不住何平的事吧!
    眼下生产队的农活基本完毕,知青们未走的原因为,等着大米碾出来,好背些回家。因此大家皆劝何平,再等两天
大米下来一块走吧!可何平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便独自走了……
    记得前些日子的一天,在家里没人时,关于何平的事,妈妈曾郑重其事和老大谈过一次。妈妈说,
    “希杰,妈妈有话和你说,你不觉得何平那孩子挺好吗?”
    坐在炕沿上,老大把两只手夹在腿中间,没有吭声。妈妈接着说,
    “希杰,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点事了!你瞧瞧咱这个家现在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每年都缺几个月的粮食。一到青
黄不接的时候,就靠你这个妈东讨一碗西借一瓢的度日。你知道咱家夏天没粮时,到镇工业户那里去借粮。借一斤秋天
就得给人家二斤哪!
    今年夏天还行,你认识的那些知青没少给咱家钱和粮票啥的。再有咱家成分不好,你爸爸又是黑五类分子,你说说
谁家的好姑娘肯嫁给咱。妈妈知道你心里憋屈,但总得要活下去呀!妈妈想有人肯嫁给咱家已经就不错了,另外何平那
孩子多好……“
    说着说着,妈妈就伤心地哭了。
    看着泣不成声的妈妈,老大心里一下子就软下来,鼻子也阵阵发酸。老大知道妈妈这辈子跟着爸爸实在不易。从他
们订婚的那天开始就跟着国民党撤退。原本想跟着一直走下去,谁料想退至沈阳就窝住了(不仅她们窝住了,就连国民
党东北的上百万军队也大都没有跑掉。)。
    四七年底,在那个兵慌马乱的年代,妈妈与爸爸在沈阳草草地结了婚。婚后妈妈就以变卖家产度日。听妈妈讲那时
候的沈阳,背一袋子钱只能换回一袋子高粱米。解放后爸爸考入东北工业管理学院,毕业后分配到B 市。到B 市后就是
一系列的运动,她们经历过三反、五反、镇反、肃反、清理中层、反右、打老虎、拔白旗等等一系列诸如此类的政治运
动。由于爸爸的历史问题,她们终日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地打发日子,生怕那件事瓜葛到自己,而成为运动对象。
    还有B 市的人,远不及其他东北人那样憨厚善良;不及上海人的睿智;浙江人的缜密;湖南人的坚定;蒙古人的豪
放;陕西人的耐力;广东人的开拓;四川人的凝重;山东大汉的狭义……他们惯于说假话,做事讲究现用现交,惟利是
图,自私冷漠实乃民风刁钻奸猾,该是地球上最差劲的一组人群,绝没错!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那是辽西走廊
地理环境所决定的。因此爸爸的历史问题,最终被那些人一件一件挖出来。
    五八年大鸣大放将爸爸打成右派,不久被流放到农村。离开B 市前,有些人劝妈妈和爸爸离婚,(或假离婚)如此
一来除爸爸一个人流放以外,全家均可留在城里。记得爸爸讲过,你妈妈听了此话后,便斩钉截铁地说,我嫁给老肇我
们就要同甘苦共患难……
    倔了吧唧的老大,很少和家里人交流,那天他和妈妈谈了许多,同时也谈到为啥不能接受何平的理由。
    在妈妈面前,老大不可能谈及娃噜嫂的事情,可那天妈妈偏偏却问及这个问题。
    “希杰,妈妈风言风语听说你和娃噜好,和娃噜媳也挺好。可你想过吗,他们毕竟是逃荒的盲流,另外人家是有家
有口的呀!妈妈的意思你明白吗……”
    “竟瞎扯!”
    ……
    如果从堡子东面进去(镇子来的方向),老大家的位置算是堡子的里面了。坐北朝南的四间低矮的草房,老大家和
九子家各住两间。老大家房后就是山,山上几乎全都是柞木和婷婷的白桦。
    在草房前,他们用木材圈出一个很大的院子。在靠近窗户的院子里,置放一个大大的苞米楼。如同所有满族家庭一
样,老大家院门外,竖有一根十几米高的“索罗”杆子(这是满族人祭祀用,也是满族人家的标记)。
    一进屋的一间是灶房,另一间便是满族人特有的南北炕了。炕上放着长长的炕柜,柜上是被隔。万字炕上是一个粗
笨的大板箱。瓶子、罐子、闹钟等物件就摆放在箱盖上。老大知道那个地方还是供奉祖宗的地方。每逢过年时,爸爸总
是要偷偷将祖宗匣拿出,燃上“鞑子香”率全家行三拜九叩大礼。
    可惜那些东西早已没了,他只记得自家祖宗后面写着“永受皇恩”的几个字……
    天一放亮,老大就从炕上爬起,然后兴致勃勃地坐在火盆旁边,咔哧咔哧搓着麻绳。令人高兴的是,老大知道今天
是自己家杀年猪的日子!
    满族,是一个食猪肉的民族。按满族人习俗,每年一落雪家家都要杀口年猪。杀年猪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就像过
节一样的喜庆。猪撂倒之后,当天他们定要将族胞们均请来,痛痛快快吃上一顿白肉炖血肠啥的!
    然而这一切,对于老大家来说实是少见。因为,这些年他家粮食始终不够吃,所以一直都养活不起猪。今年的这头
猪,还是他通化二舅春天时给拿的钱方买下了这猪崽。一家人为了这口猪忙活了一大年,马上就要收获了,谁能不高兴。
另外,爸爸妈妈早就计划好了,猪撂倒后留下二十斤猪肉过年,剩余的拿到镇里去卖,最低也能卖上一百多块钱,全家
一准够过个好年!
    一边搓着捆猪的麻绳,老大一边在想,今天娃噜哥和娃噜嫂也能来做客。一想到这,老大就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嗷嗷
待哺的婴儿,忽然瞧见丰润的乳房一般,抑制不住的兴奋。
    娃噜哥他们,这两年和阿哈伙络社员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大家也都挺喜欢他们两口子,不再像过去,硬把人家
当外人。准确说,娃噜哥他们已融进这个大家庭之中了。社员们无论谁家有啥大事小情的,娃噜哥总要去赶个礼、凑个
份子。何以见得娃噜哥他们今天肯定能来呢?是因为,今年夏天,老大家断粮时,娃噜哥三十斤、五十斤没少往他家捣
蹬登粮食。再有娃噜哥家不养猪,他家剩余的糠麸,几乎全都送给老大家做猪饲料了。杀了猪能不请人家吗?如此一想,
老大便顺着窗户向呼拦哈达山下望了一会,老大知道那里仍就是白雪皑皑……
    “杀猪的来了……杀猪的来了……”
    爱看热闹的孩子们,在院子里雀跃着。
    生产队打头的裴三子,不仅庄稼活干得地道,还会杀猪。人四十左右岁,一顿能吃一盆饭,长得圆咕隆咚活像个大
地瓜似的。岁数大的叫他三子,小一点的干脆就叫他大地瓜。
    “来,来,来,三子!先进屋抽袋烟,暖和暖和吧!”
    院子里的爸爸,在前襟上来回擦着手,侧过身子笑呵呵地往屋子里让着裴三子。
    “来吧三子,进屋吧!”
    妈妈也抿着嘴笑,也往屋里让裴三子。
    “不介啦,在外面站一会就行了。小叔,小婶(裴三子叫他爸爸妈妈)你们家杀回猪可不易呀!”
    “谁说不是呢!哎——三子你得给小叔好好看看有没有那玩意!”
    爸爸一边往外端着接猪血的泥盆,一边说。爸爸说的那玩意就是猪痘,猪身上长痘按理说是不能吃的,可那时候的
人们却不管那一套,照吃不误,可吃归吃想要卖钱那可就难了。
    “没事!咋那么倒霉。”
    “说的是!”
    “二丫,去喊一声穆昆达爷爷过来!(穆昆达,满语。汉语意族长,也是萨满教神人。穆昆达老人是堡子里最有文
化的人,无论谁家有什么大事小情,总要请他来裁决。)”
    裴三子冲着一个小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说。小女孩应了一声,屁颠颠地向穆昆达家里跑去。
    说罢,裴三子便从腰间抽出烟袋(烟口袋拴在烟袋上),一边把烟袋锅插进烟口袋里,端在手中不停地拧来拧去,
又一边歪着脑袋往猪圈里看。边看他边歪着身子划根火柴把烟点着后,就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抽着抽着他就咕唧咕唧
往雪地上吐了几口痰,然后他又用手架起烟袋若有所思地抽了一会,接着他把烟袋插进嘴里用犬齿部位咬住,便风风火
火地带上套袖,扎上皮围裙。一切准备完毕,他又将烟袋从嘴里拔出,跷起鞋底板咔咔咔嗑了两下,再用嘴哧哧地吹了
两遍烟袋,便反手将烟袋别入腰间。
    一切准备停当,只见裴三子伸手打开猪圈门,把猪从里面哄将出来。摇摇晃晃的猪从圈里钻出,看它那样子,一如
当今吃肥了的乡、镇、局、处长诸如此类的贪官一样,在院子里哈巴哈巴闲适地走了两圈,就好像这里即将发生的事与
它无关似的。看它那慵懒的样子,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躺下再享受一番。
    “穆昆达爷爷来了!穆昆达爷爷来了——”
    孩子们仍旧雀跃着。
    这时裴三子回头瞅了一眼,刚刚走进院子的一个腰板挺直瘦高白胡子老头说,
    “姨爷来了!抽一袋吧?”
    “不了!”
    “那就开始了”
    “哼!”
    老人家捋着胡须哼了一声。
    说话间,裴三子就向猪走去,只见他悄然靠近猪,猛地一哈腰,一把捞住猪的一条后腿。回手往里一拉,紧跟着他
用膝盖往前一顶,就把猪放倒了。旋即,裴三子又一转身,两手飞快抓住一侧的两个猪蹄,将两个膝盖死死压在猪的身
上。然而猪却拼命挣扎着,随时皆有逃脱的可能。见状老大不失时机地冲上去帮裴三子按住猪头。这时的猪不再像刚才
那样的闲适,只有吱吱叫唤的份了。
    看罢裴三子如此利落洒脱,老大赶忙将自己手中已搓好的麻绳递给裴三子。裴三子接过麻绳飞快地将猪的四个蹄子
牢牢绑住,动作熟练得让外行人看了,还真有点眼花缭乱。猪绑好后,裴三子嗖地从腰间拔出一段木棍插入猪的嘴巴里,
随手把猪舌头拽出细细一了番,遂将木棍拔出。(检查痘猪)就在裴三子如此这般时,老大的爸爸也出溜到裴三子跟前,
抻长脖子问道,
    “怎么样?三子!”
    “我看没啥事!”
    “那就好!那就好!”
    ……
    说话的工夫,老大和裴三子用杠子已将猪抬到桌子上。接下来,众人皆使眼盯着矍铄的穆昆达老人,只见穆昆达老
人,慢慢从怀里掏将出酒壶和酒盅,且煞有介事般地口中念念有辞。从酒壶里穆昆达老人倒出满满两盅酒,然后用他那
双干枯的大手,将酒举至空中。接着他便仰首翘起那迎风颤抖的银白胡须,同时口中不停念着满语。叨念毕,穆昆达老
人颤颤巍巍将酒灌入猪的耳朵里。
    这个过程是满族人一种叫做“领牲”的古老萨满习俗。酒倒下去如果猪有反映,就说明猪的灵魂已经走了,便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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