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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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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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也一样,他自称是土岐源氏(源氏原是皇族,其子孙分散在各地,此处指居住在土岐地方
的源氏),所以受了诏封。秀吉在当织田家手下的将领时,不公开自己的出身门第。由于后
来有一段时间里曾自称是平氏家的人,因而不能当征夷大将军,不得已而奏请朝廷,请求朝
廷为他创设了一个朝臣的姓——丰臣,从而成了皇族,并以关白的资格统治天下。家康起先
也没有自称是源氏,但是后来在当织田信长的同盟者的时候,请求朝廷,获准公开称作源氏。
多亏有这么一段经历,才受诏封为将军家。征夷大将军的最大好处,在于可以开设幕府。
  通过开设幕府,家康使关原战役之后一直持续至今的建立在江户的非法政权合法化了。
这样,他就可以公开地统率各方诸侯,号令天下的百姓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可以
不必担心丰臣家了。这时离关原大捷之后已经过了三年。
  家康任征夷大将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大坂。这使淀姬和她的侍女们大吃一惊。
  “丰臣家的臣仆居然要开设幕府吗?”
  她们无法理解。进而又联想到,既然要开设幕府,大概是不打算把政权归还给丰臣家了
吧。
  这一次淀姬又叫来了片桐且元,仿佛他就是家康似的,气急败坏地责问他说:
  “你对我们撒了个谎,是吧?”
  且元没有立即答上话来。但是,在考虑了片刻之后,他把自己一厢情愿地盼望着的事儿,
象煞有介事地谈了出来,仿佛那便是家康心里的想法似的。
  “嗨,这也没有什么,将军的职务,就他这一代嘛,回头他是打算让给秀赖殿下的啊。”
  这期间,从江户回自己领地广岛去的福岛正则,顺路来到大坂,拜谒了秀赖和他母亲,
说了一番与此类似的话。
  福岛正则对他们说:“再忍耐一段时期就行了。”
  据他说,家康生于天文十一年(1542),是属虎的,已经上了年纪。而内大臣呢,则如
一株幼苗,正在茁壮成长,内大臣越长大,家康越接近死亡。家康一死,敝人及天下的其他
诸侯,就不必再顾全德川家的情义。如果失去了家康,那么一旦两方打起仗来,德川家也就
没有现在这样强大了。因此,现在要一个劲儿地忍耐。千万不能操之过急,轻举妄动,而应
该一心一意地服从江户方面的命令。等将来时机成熟,到那时,即或德川家不想归还政权,
我们也将凭着手中的刀枪,让德川家把权力还给你们。
  福岛正则十分肯定地说:“请放心就是,我一定那么办。”
  听了这番过于直截了当的话,就连这位淀姬也既感到放了心又为正则本人担忧起来。
  淀姬说:“左卫门太夫侯爷刚才这番话,倘若传到了江户,你会怎么样呢?”
  这个女人,这次竟为别人而担忧起来,是极其少见的。就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已使
正则感动不已,禁不住热泪盈眶了。
  正则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多谢!”但是又立即抬起头来,大声地说:“传到江户又有
什么了不起!本来,对于江户老爷来说,敝人是他的恩人。上次关原战争的时候,敝人因为
对三成憎恶之极,因而加入了江户老爷一方。由于我参加,大批诸侯也竞相站到了江户老爷
一边。”
  事实正是如此。正则原与前代主人秀吉有亲戚关系。为此,在丰臣家的大名之中,他们
与加藤清正二人同是丰臣政权的开国功臣(原文作谱代。日本的大名大致分三种,一是谱代,
开国功臣;二是亲藩,自己的亲属担任的直系大名;三是外样,旁系大名)。在关原会战的
时候,因为连这位正则都帮家康,所以别的诸侯,也就放心地参加了讨伐大坂方面的会战。
那个时候,对于想要推行自己政治计谋的家康来说,福岛正则具有异乎寻常的价值。正则是
清楚地懂得自己这种价值的。而且,在关原战场上,正则担任家康方面部队的先锋,参加了
最残酷的战斗,正是由于他勇猛非凡,一往无前,才击溃了西军。总而言之,正则为家康立
下的功劳,比谁都大。再加上关原会战之前,正则曾在下野小山地方,对劝他参加家康一边
的黑田长政讲过:“我可以参加江户老爷一边,不过,这完全是出自对石田三成的憎恶。我
希望从江户老爷口里,得到一句保证的话:打胜这一仗之后,丝毫也不会有损于秀赖的地位。”
  其后,正则通过黑田长政,从家康那里得到了内容大致如此的保证:“不会那样的。”
正因为左卫门太夫福岛正则是如此功勋卓著的人物,所以据他说,即便是刚才那番话传到关
东,家康也是不会责怪他的。
  听了正则的解释,淀姬越发放心了。
  然而,身在江户的家康,根本就不是正则这样的武夫所对付得了的。这一点,没过多久
就清楚了。
  家康干脆辞去了征夷大将军的职务。这是庆长十年(1605)四月,家康任将军两年之后
的事。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就在辞职的当天,他奏请朝廷,把征夷大将军的职位让给了他的
嫡子秀忠,让他继承了政权。
  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条消息更叫大坂府衙的人们沮丧,更叫淀姬和她的侍女们愤慨的了。
因为通过把将军之职让给秀忠这件事,家康向天下表明:他已经无意把政权禅让给秀赖了。
  此时,秀赖年方十三,早已官居右大臣。在这之后如要高升,则只有当关白了。如果当
上了关白,那么就得按其先父开创的先例,一方面统率廷臣,主持朝政,一方面又率领二百
余名诸侯,总管天下政治。那样,就势所必然地不能不与被认为是镰仓、室町时代以来武家
栋梁的征夷大将军发生冲突。

第五节

  对于世间来说,丰臣秀赖这个人是个没有实体的几乎象个影子一样的存在。他的长相如
何,资质和性格怎样,除了他的母亲和侍女等身边极少数人而外,同时代的任何人都是不得
而知的。
  就连正在盘算着杀害他的德川家康也不例外。
  “那个人现在长得怎么样?”
  每当有人从大坂来的时候,他一定要提出这样的问题,然而只能听到几句肤浅的泛泛的
回答。
  “聪明呢,还是蠢笨?”
  家康想要打听的仅仅是这件事。但是他又不便开门见山地问,只好暂时依靠为数不多的
材料进行臆测。如果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那么得早点找碴儿杀了他,倘使是个傻瓜呢——
也得要杀,只是可以从长计议,慢慢考虑。
  家康最后一次见到秀赖是庆长八年二月四日,那时秀赖实足年龄十岁。关原之战已经过
去三年了,家康事实上成了主宰日本的人,但是还没有当上将军。那次他亲自来到大坂,以
家臣的身份向秀赖致了新年的贺礼。
  家康心里觉得:“这是个平平常常的、不出众的孩子。”
  他暗暗地放下了心。说得露骨一些,那该叫作愚钝。一张白皙的面孔,红润的下嘴唇微
微耷拉着。不仅如此,尽管已是十岁的人了,可还是没有谒见时的威严,动不动就想把身体
靠到奶妈的膝盖上,身子不时地在摇摆着。
  这是家康最后一次的拜谒,就在这一年的这个月,他当上了征夷大将军,名副其实地登
上了权力的宝座。接着又在这一年的七月,家康打发他六岁的孙女于千到大坂,给秀赖作了
妻子。家康并不热切地希望成全千姬与秀赖的这桩婚事。这是已故的秀事临终时口授下来的
遗嘱。如果他不遵守这个遗嘱,那么他手下的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过去受过秀吉恩宠的大
名们,可能会动摇。对于家康来说,让秀赖这个少年和于千这个童女结婚,不过是为了使刚
建立的德川政权保持和平,同时也为了稳住上述这些旁系诸侯们而已。
  第二年的三月,家康在伏见。他既然已经当上了征夷大将军,也就不再按规例到大坂去
拜年了。
  “叫他们上我这儿拜年来!”
  他针对丰臣家放出这样的空气。从家康来说,他是想通过这一行动,让他的主人秀赖知
道,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用说,大坂方面感到很吃惊。诚然,关原之战以后,丰臣家的领地已经削减到仅有七
十余万石,相当于一个大名的封禄了。然而,家康是丰臣家的臣仆这一点,却没有变,他曾
向故主秀吉提交过一份用熊野誓纸写的发誓“拥戴秀赖殿下”的效忠信。这誓言至今仍是有
效的。既然如此,那秀赖又为什么必须到伏见向家康拜谒呢?主人向臣仆拜谒,这样的例子,
在外国有没有且不去说它,在日本是断然没有的。
  淀姬面对家老片桐且元,怒不可遏地质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又说,那可不成,得叫他德川老爷上这边来,请你去对他这么说。
  淀姬身边的几位年长的侍女们,也都一个个异口同声地说:“夫人主得有理!”
  且元听了,心中暗想道:“这是何等的愚昧无知啊!”
  他对她们差不多感到绝望了。这帮女人首先不懂得什么叫政治。
  “不错,一般的道理,完全如夫人您说的那样,不过……”
  且元急得满头大汗,他不得不极力向她们作解释。他磨破了嘴皮子反复向她们说明这样
一个事实:“道理虽说如此,可实际上是行不通的。”然而终于没有能为女人们所理解。结
果,这件事是这么了结的:由这位片桐且元充当使者,以秀赖的代表的形式,上伏见城,向
家康拜年。
  淀姬不加思索地答应说:“你要是代替秀赖去的话,那可以。”
  这件事也说明,尽管淀姬开口闭口讲着“道理,道理”,可实际上是完全不谙事理的。
既然要顾全丰臣家的体面,那么,即便是派代表前去,同样也是秀赖的耻辱。但是从淀姬这
一边来看,仅仅是由于过分担心秀赖的安危,不愿意叫秀赖离开大坂城上伏见去。道理不过
如此而已。淀姬和其他许许多多母亲一样,认为秀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的关于秀
赖的思虑,看来怎么也超不出这样的范围。
  且元登上伏见城拜谒家康,祝贺新春。
  家康知道这事的内幕,但还是故意问道:“秀赖殿下怎么样啦?”
  且元也随便应付地说:“诚惶诚恐回禀老爷,秀赖殿下得了感冒。”家康轻轻地点了一
下头,说道:“这倒是让人担心的。不过,秀赖的感冒,到明年总该会好了吧。希望明年能
在京都见到他。”他的意思似乎是说,不论如何,明年一定请他上京来。
  且元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明年一定来。”
  家康听了,就如取得了诺言似的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第二年——庆长十年到了。这年四月,家康把征夷大将军的职位让给了嫡子秀忠,从而
表明他已经无意把政权还给秀赖,天下该由他德川家来世袭了。秀忠从江户来到京城,进皇
宫向皇上致礼。普天下的诸侯云集京师,都对家康和秀忠表示庆贺。但是,唯有右大臣丰臣
秀赖,既没有上京,也没有向德川父子致贺。家康心里着急起来。他必须让秀赖到自己跟前
来一次,以向天下表明一个事实:连丰臣家也已经臣服于他了,同时也让丰臣家承认这一新
的关系。家康动员了住在京城的秀吉的未亡人北政所,请她派人到大坂去。北政所对于秀赖
来说,相当于母亲。在这一意义上,她该是最有权威的人了,然而淀姬却如一只闭了壳的海
贝似的,把北政所的劝告置若罔闻。
  第二年,即庆长十一年,双方照样没有见面。第三年的二月,秀赖得了天花。有一个时
期,甚至传说性命难保。
  家康这时在江户,听到这一消息,曾不止一次地自言自语道:“秀赖要死啦,秀赖准活
不了啦!”
  要是秀赖死了,那会对天下都有好处。如果活着,那么过些日子家康就不得不发动战争,
攻而歼之,铲除威胁自己子孙的祸根。
  家康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军师本多正信说:“真起祈求那一位早点死呢。”
  正信主张早点把丰臣家给收拾掉。庆长八年,秀赖拒不上京的那一次,他就建议家康尽
可能用这件事作借口,开战讨伐。但是家康惧怕这样做对世间的影响。秀吉墓地的新土未干,
就把秀赖给杀了,世人会怎么想呢?得再等一段时间。加上西日本的大名们,虽说已屈服于
德川家,但是他们的真心如何,尚不得而知。特别是秀吉一手栽培大的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
听说还私下派使者到秀赖处请安呢。
  尤其是那个福岛正则,传说还曾私下对秀赖或淀姬讲过:“请殿下等待时机。”
  所谓时机,是叫秀赖等待家康老衰死去的时机。听说福岛正曾说过,到那时,他将发动
那些过去受过丰臣家恩泽的诸侯,设法把政权从江户夺过来,交给大坂。据他说,在家康活
着的时候,各地诸侯慑服于家康的威力,不敢行动。再说,无论自己还是清正,都受了家康
的恩泽,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而与家康兵丸相见。但是到了秀忠这一代,那就用不着顾全情面
了。
  据说,正则用这番话来劝诫淀姬及其身边的人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些情报都传到了家康
的耳朵里。情报的真假程度如何姑且不去管它,而象福岛正则这样的大炮,是有可能说出这
些话来的。何况旁系的其他大名们看来也或多或少的有着类似的想法。总而言之,问题在于
家康和秀赖的年龄。家康一年一年衰老下去,而秀赖却是一年一年长大成人。
  正信说道:“倘使秀赖殿下出人意料地因患天花而一命呜呼,那么,心上的一块石头落
了地,怕反倒是加藤和福岛之流吧。”
  加藤和福岛是秀吉一手培养起来的,而同时在关原战役中又站在家康一边。福岛在主战
场担任先锋,加藤则在九州钳制了西军的小西行长和岛津,两人都各自为德川家康建立天下
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俩又都是既爱得深又恨得深的人。正因为是这样一种性格,他们
为丰臣家势力的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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