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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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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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充耳不闻了。就说肥后的那件事吧,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同时册封。这件事,宁宁已经感
到不能等闲视之了。她猜想,有可能是淀姬和石田三成一起请求秀吉,推举了近江派之一的
小西行长。
  对事物感觉敏锐的孝藏主说:“恕我冒昧地进一言,我觉得,淀姬好象是有心在将来,
超过您北政所啊!”
  所谓“超过”,倒也并非想抢夺正室的位子。大概是说,想建立一种实质上超过正室的
权势吧。宁宁觉得,没有比这更为可笑的事情了。在丰臣家后宫里,有资格对人事发表意见
的,除了我这个与秀吉一起建立了丰臣家江山的糟糠之妻之外,是没有第二个人的。也是不
应该,不可以,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的。
  不过,宁宁丝毫也没有为这件事而在秀吉面前说过抱怨的话。
  对此,秀吉也是心领神会的。
  秀吉的态度是,他的心越是倒向主家的淀姬,便越发对宁宁表示出比以往更多的柔情和
关切,越发尊重她作为丰臣家的主妇的荣誉。
  出人意外的是,淀城的建造工程很快就完成了。这座城池是天正十七年正月动工的,三
个月之后就基本建成了。建城工程进展之神速,固然令人惊讶,而比这更叫世人震惊的是淀
姬的怀孕,以及在淀城完工两个月之后的五月二十七日生了一个男孩这件事。这就是她所生
的第一个儿子鹤松。
  背地里有人议论道:“会不会是……”
  他们认为,这也许不是太阁殿下的种子,太阁受了骗,上了当。这风言风语在丰臣家后
宫的那些侧室们之间流传着。和秀吉有过肉体关系的这些侧室们,模模糊糊地知道,秀吉似
乎是不会生儿子的。首先,秀吉是个十分喜欢女色的人,倘使他这方面的机能是健康的话,
那么,过去总应有人怀孕过啊,可是从来没有过,由此可见,淀姬生儿子的事,十分蹊跷。
  宁宁也思忖着:“是啊,是有点怪啊!”
  正因为她与秀吉的夫妻关系史比谁都长,因而感到迷惑不解。不过,宁宁丝毫也没有把
自己心中的疑窦主出口来,她以丰臣家主妇的身份,热烈地祝贺了鹤松的诞生。她不光是丰
臣家的主妇,从法律上来说,她还是新生儿的母亲呢。
  “妈妈!”
  她被孩子这样称呼着。这就是说,鹤松有两个母亲,孩子也叫淀姬为“母亲”。而当秀
吉和鹤松身边的人必须把这两个母亲加以区别的时候,就称淀姬为“妈妈”或“娘”,而宁
宁则被称为“政妈妈”。
  这个“政”,大概是宁宁的官位北政所的政字吧。
  给鹤松赠送东西的时候,宁宁自己也说:“这是政妈妈给你的。”
  对于近江系的大名们来说,鹤松的出生真是可以说是一支响彻云霄的凯歌。他们的后台
淀姬在丰臣家的地位,从侧室一跃成了公子的生母了。外地的诸侯们在给北政所送礼的同时,
开始用更加华贵的礼品去孝敬淀姬了。宁宁在名大名之间的威望,不用说是降低了。
  “淀姬为丰臣家立了大功!”
  宁宁常常这样说,显出万事都不在乎的样子,然而对孝藏主以及其他宁宁身边的侍女们
来说,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她们对这一新的事态,常常抱有一种敌视的态度。她们认为,
如果鹤松就此长大成人,那么淀姬和她的亲生儿子,就会占据丰臣家的核心,总有一天,北
政所的威望和权势,一定会成为明日黄花。
  鹤松出生的第二年,即天正十八年,秀吉率大军东下,把原在关东八州称霸的北围困在
他的老窠小田原城里。
  秀吉采取了长期包围的方针,为了让被围的城池里渐渐的耗尽粮草,他叫了些艺妓到军
中供士兵游乐,也举办过酒宴。甚至还让军中的诸侯把妻妾也叫来了。
  秀吉也写信告诉宁宁“我这样做了”。
  信中这样写道:
  我军以凌厉的攻势,很快把敌人赶进了鸟笼。这样,估计已不再会有危险的战斗,请放
心就是。我常常想念少爷(指鹤松),但每当想到打好这一仗也是为了他的将来,同时也是
为了稳定天下,我就能够排解这种思念之情。我自己虽身在战场,但还是通过熏灸等办法,
注意身体的保养,万望你也保重身体。
  另外,我已下令,在这小田原战场打一场持久战,为此,决定让大名们把妻子接到军营
中来。因为……
  秀吉写道这里才进入正题。归根结蒂一句话,秀吉是想把淀姬叫去。不过他没有直说。
在这一点上,他体察宁宁的心情,十分照顾她的处境,进而慰藉她那可能会受到损伤的自尊
心。他接着写道:
  如上所述,引战将持久,为此,我欲召淀来军帐中,望夫人通知她做好动身的准备。淀
是仅次于夫人的、我的意中人也。
  信的意思是要正室夫人宁宁命令淀姬到小田原去,并通知她作好动身的准备。秀吉通过
这办法,保持了她的地位和体面,并想由此消除她可能会有的不快。
  宁宁苦笑着说:“嘴巴还是这样甜啊!”
  她一方面看透了秀吉的心思,另一方面秀吉既然这么尊重她,她也就没法生气了。况且,
信中还说“淀是仅次于夫人的、我的意中人”,他这么赤裸裸地捧她,倒使她没法对付,终
于使宁宁发生一种错觉,以为这封信是秀吉在向她讲私房话呢!
  秀吉没有忘记写上这么一句:
  我年老力衰,不中用了。
  这是考虑到,对于不久之后他和淀姬之间将在小田原发生的关系,宁宁可能会展开种种
想象和联想,为此而特意用上这句话来封住她的思路。秀吉用这样一番心思,与其说是他一
厢情愿,自以为是,莫如说,应该看作这是秀吉那种体贴人的性格的表现。尽管这种办法过
于方便了,然而他的本意是想减轻宁宁精神上的苦痛。如果他真的那么年老力衰,则宁宁的
妒忌也就可以减少到最低限度了。
  “来了这么一封信。”
  宁宁说着,把信给孝藏主看了。秀吉虽然没有叫宁宁到小田原去,然而,她觉得即便把
这封信给孝藏主读了,也并不会失去面子。因为,在这封来自军旅之中的信里,秀吉向她确
认了这样一个事实:比起淀姬来,他更爱宁宁,从地位来说,宁宁是主,淀姬是副,宁宁对
淀姬甚至有着发号施令的权力。
  不过,宁宁却并没有到淀姬所住的府邸,亲口通知她作好动身的准备,她并没有傻到这
样的地步。宁宁要是这么蠢笨老实的话,那么,秀吉也早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这种场合,
恐怕也就不会、更没有必要差人送这么一封费尽心机的信来了吧。
  宁宁把信扔给了孝藏主,对她吩咐道:“你去适当处理一下。”
  孝藏主感到困惑,她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不知道该如何去对淀姬说,又该帮淀姬照料
些什么。
  她反问宁宁说:“我可不知道怎么办好啊?”
  这时,宁宁才嘿嘿一笑,说道:“你作什么难啊!”
  宁宁说,秀吉对她都尚且寄来了内容如此详尽的信,对那位淀姬,肯定早已差人送信,
作了充分细致的指示了。哪里还用咱们去帮忙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要咱们帮的啦!多管闲
事,反倒会有失面子。
  但是孝藏主却不明白其中的奥妙。秀吉信中明明要宁宁去通知淀姬的嘛。
  “你也真是死心眼!”宁宁又一次笑着说,“这就叫言辞么。”
  照宁宁来说,这不过是秀吉的一种说话技巧而已,只要能让宁宁的心境有所松宽,他的
目的也就达到了。对待信中的内容,不必那么死心眼。
  宁宁对孝藏主说:“你只须给淀姬手下的老年女仆打个招呼,就说这次你们要去关东,
辛苦了。这样就足够了。”

第三节

  不久,鹤松夭折,秀吉在极度的悲叹之中发布了外征令。
  旁系大名蒲生氏乡这个人,对于这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必要性的大规模外征,极为不满,
私下曾破口大骂道:“这猴崽子没死找死,兴许是发疯了吧!”
  大部分大名在得到封地之后,还没过几年,百姓对领主都还不熟;加之,民力尚未从战
乱和土地丈量调查所受的创伤中完全恢复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叫人如何去征集那为数庞大
的外征军费呢?
  “这是奉行们出的坏主意啊!”
  连宁宁都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说是石田三成等奉行们建议秀吉这个已经衰老的独
裁者,用外征来平息人民的不满。宁宁心里想,总不至于会这样吧。然而,她如今已经远离
丰臣家的政治舞台了,以至于连判断这传闻的真假的材料都没有。如今,三成、长盛、正家
这些满口近江方言的才子们,把秀吉据为己有。正是这一批人,掌管着丰臣家的家政、人事
以及治理天下的大权。从宁宁身边的侍女们那种女人所特有的眼光来看,这现状大概可以用
这么一句话来概括:“如今淀姬可真威风啊!”
  事实正是如此。眼下,丰臣家的朝政全被近江人所垄断了。一向受宁宁关照的那些尾张
出身的大名们,如今在中央已没有什么发言权。丰臣家的势力中心,已经不是北政所,它正
在逐渐向淀姬转移。
  以上这些是朝中的人们所喜欢谈论的话题。每天传进宁宁耳朵的消息,全都与这件事有
关。被近江派疏远了的诸侯、亲兵,甚至连同他们的侧室和侍女们,都跑到宁宁面前,来诉
说他们的愤慨和不平。对于他们来说,除了依仗宁宁之外,没有其他靠山。
  “淀姬并不坏。”
  不管有多少诋毁这位宠姬的流言蜚语传进宁宁的耳朵,在这件事上,她的看法是很清醒
的。淀姬,除了她那超群出众的美貌之外,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女性,
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也许多少有一点追求权势的欲望,但是,她并没有自己主动去
建立一支政治力量的能力。要说坏,她身边的那一批从旧浅井家来的老侍女们才坏呢。正是
这些家伙趁淀姬作了鹤松的“妈妈”的机会,积极地与以石田三成为首的丰臣家的官僚集团
相勾结,妄图与正室夫人北政所想抗衡;另一方面,石田三成等人也企图通过拥戴淀姬,想
在秀吉死后,在丰臣家中保持核心的位置。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种外界的力量,正在把淀
姬推上政治舞台。宁宁是这么认为的。在宁宁看来,坏的正是这些外界的人们。
  宁宁从心底里不喜欢他们。
  宁宁心里想:“这帮子人整天在盘算着殿下死后的事啊!”
  她不愿设想的是:一旦秀吉死了,鹤松和淀姬将登上这丰臣家的主座,把石田三成这批
近江系的大名用作亲信。不用说,北政所将退居第二线,那些以她为靠山的开国功臣们,也
不得不随之而沦落下去。从宁宁来说,即便退居第二线也还无妨,然而对于那些尾张出身的
大名们,这前景不啻是一场噩梦吧。不过,毕竟事关重大,各人都只是在肚子里想着心思,
谁也闭口不谈这可怕的前景。
  文禄元年(1592)四月,外征军在朝鲜登陆了。第一路军司令小西行长,第二路军司令
加藤清正,两路兵马克城拔寨,争先恐后地沿着朝鲜半岛北上。
  进军当初,真可说是连战连胜,然而,随着明朝的大军成为正面的敌人之后,进攻的势
头停滞了,部队在各处陷于孤立,有时甚至出现了不得不拚死苦战的局面。况且,行长和清
正不和,他们不仅不相互求援,反倒事事争吵,互不相让。敌人也知道这一点,便乘机而入,
进行反攻。同时,友方的两军,在作战上,也常常发生龃龉。
  为了整顿上述局面,并对两支部队进行监督,秀吉设立了一个督军机关,向战地派遣了
代表他的军监。福原直高、大田一吉等小大名担任了这军监的职务。他们都是近江系的官僚。
而可称是这督军机关的总头目的,乃是石田三成。三成并不常驻朝鲜,他经常在战场视察一
周之后,便回到本国。在国内则守在秀吉身边,把从战地送来的报告归纳、整理之后,呈报
秀吉。由于督军机关的成员净是石田派的人,因而来自战地的报告,对小西行长宽,对加藤
清正严。有时,甚至把清正的言行举止说得象一个无赖汉一般。
  例如有一份报告说,当外征军方面与大明要进入和平谈判的时候,清正在给大明代表的
公文中署名“丰臣清正”。而他是根本未曾蒙秀吉赐过丰臣姓的。报告还说加藤清正曾对大
明的代表讲过这么一番话:“足下等大明朝的先生们似乎把小西行长等人看作了日本国的武
士。要知道那是堺地方的商人,根本不懂得弯弓射箭为何物。他们胆小怕死,乃是理所当然
的。”
  报告最后说,清正的这些言论行动,使在朝鲜的部队陷入了混乱,并成了敌军小看我军
的原因。秀吉是在刚竣工不久的伏见城接到军监的这份报告的。读完之后,秀吉怒不可遏,
愤愤地说道:“这在清正是可能的。赶快把他叫回来。”于是,立即派出急使渡海来到朝鲜,
向清正传达了这一命令。
  清正把自己的军团留在了前线,他自己则率领由武士五十人、兵卒三百人组成的一支轻
兵,从釜山坐船,经濑户内海,取海路直奔大坂,登上了伏见城。
  秀吉不肯接见他。他曾想私下去拜访一下北政所,而自己如今惹得秀吉如此发怒,在这
种情况下,这也是不可能的了。清正带着旅途的一路风尘,马未下鞍,人未歇脚,当下就造
访了增田长盛的府邸,想打听一下朝中的情况。增田是五奉行之一。
  清正甚是激动,还没有等长盛作什么说明,就昂着头怒吼起来:“怕是治部少这小子进
的谗言,设下的陷阱。唉,我看准是的。”
  他说,看一下督军团的成员,就一清二楚了。福原直高是三成的亲戚,而大田一吉、熊
谷直盛、垣见一直等人,无一不是由三成一手保荐而晋升上来的他的党羽。他们势必拥戴同
党小西行长,而想陷害敝人。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先取下治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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