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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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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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一点儿政治影响,但要圆满解决这一纠纷,定然是很困难的。秀家听了左京亮的话,生
气了。
  “刑部也是我的家臣,要是我出卖他,把他交给你们,那我在武士之中还有什么脸面见
人。这事务请多多原谅。”
  秀家想用这些话来说服这位与自己同宗同族的疯子一般的家老。然而左京亮却越发气势
汹汹,叫人无法对付。原来,这个雷神爷式的人物,那副尊容,也有点与众不同。油光锃亮
的和尚头,一丝头发都没留。
  他发誓说:“在要求实现之前,坚决不留头发!”并且强制与他同党的人也这么做。
  第二天,左京亮又来了。
  不过,秀家这一天心情很好。中村刑部是爆发纠纷的起因,秀家找他详细谈了一谈,给
了他一笔钱,于昨天夜里,暗暗地放他回加贺去了。
  秀家说:“刑部偷偷跑掉了。”
  左京亮不相信,双目紧盯着秀家,意思是说,你这是在撒谎吧。秀家面对他这种蛮横无
礼的态度,实在有点难以忍受。但是此刻除了忍让之外,别无他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个左京亮既然已把十个家老中的七个拉作自己的党羽,强迫秀家与他谈判,那么弄得不好,
会被这家伙捣腾得家败人亡的。可以说,这时候,唯有容忍是秀家所具有的一点微弱的政治
能力。
  “要是这么不相信我的话,你自己把这公馆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好了。倘若搜了而刑部不
在,那么,这就是你的过错,那我就不能轻易饶你。”
  由于秀家说了这番话,这一天,左京亮一帮人只好退下去,回到了大坂城的备前岛公馆。
但是秀家的手下有人内通左京亮,向大坂报告说,放走刑部的是秀家。
  左京亮得此消息后,怒发冲冠,扬言道:“好哇,老爷既然如此包庇刑部,那么,老爷
就是我们的敌人!”
  随后他便在备前公馆的各处要津构筑了望台,设置鹿寨,夜里点起篝火,开始作打仗的
准备。当然,如果再放任不管,听之任之的话,那么在丰臣政权首都的大坂,就会发生巷战。
家康作为秀赖的代理行政官,对此也不能置若罔闻了,终于以大老的身份进行了调查,并对
肇事人作了发落。本来,反叛主人的家老们,理所当然地要判处切腹自杀的。但是家康对他
们从宽发落了。
  家康将他们“流放管制”,同时把他们叫到自己的公馆,让自己的下属对这些人说了这
样一席话:“你们的心情,完全能理解。等将来有机会的时候,我再赦免你们。”而且在管
制期间,家康还差人送去了柴米汕油盐,接济他们。这些人都很感激家康,起誓效忠于他。
被发配的有宇喜多左京亮、肥后守户川、志摩守花房和花房助兵卫。这几个人在日后的关原
之战中都参加了家康一边。左京亮和肥后守成了大名,志摩守当上了有六千石封地的亲兵头
目,助兵卫也成了家康手下的亲信幕僚。
  这样的发落,对宇喜多家的影响,远比上面所说的还要严重。由于这几个家老离去了,
他们手下的仆人也走了一大批。宇喜多家能动员的兵力可以说是减少了三成左右。
  事隔多年之后,当家康回忆起这一事件时,曾追述往事道:“治部少辅这个人有点儿不
正常。”
  他还说,如果我是治部少辅的话,那就帮秀家出些点子,设法让宇喜多家的纠纷在内部
解决,无论如何也不让它出现那么多犯人。这件事使宇喜多家的人员大减,结果,在关原战
场上的战斗力也就相应地减弱了。而当时治部少辅却未能有那样的预见。首先,他只把此事
看作是别人家里的小纠纷,没什么关系,就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仅从这一点来看,治部少辅
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他缺少战略眼光……

第四节

  然而,家康的这番话里,是含有不少回忆往事的那种乐观情绪的。事实上,在关原战场
上,家康有好几个瞬间尝到了几乎完全绝望的滋味。
  家康本想在关原之战发生之前就决定这场大会战的胜负的。他对参加西军的敌方的各大
名,采用一切办法进行离间、怀柔等策反工作,从他们那里取得了从西军内部策应的保证。
他甚至对西军的统帅毛利氏都做了工作,毛利氏部队的将领吉川广家,以及毛利家的家老福
原广俊等人,曾答应从内部策应。家康甚至和他们订立了密约,他们保证在战场上不动一兵,
不发一枪。当离开江户、奔赴战场的时候,家康是成竹在胸,感到稳操胜券的。其证据是:
行军途中,甚至当小早川秀秋两次派来密使,要求为家康作内应时,他都用“小人之言不足
信,别去理他”这话,竟然两次都没有加以理睬。
  东西两军的战争,是以西军攻打家康的部将所守卫的伏见城揭开序幕的。秀家被选为由
四万西军组成的这支攻城部队的总司令。
  从秀家的官位之高和所拥有的军队人数之多来说,由他任司令一事,也许可以说是理所
当然的。当年秀家的父亲直家临终之前,秀吉还姓羽柴的时候,曾经在他的病榻旁边,答应
过说:“备前、美作自不必说,我一定把八郎培养成一员能够指挥大军在全日本驰骋的大将。”
秀吉的这一句话,出于偶然的原因,竟实现了。
  “是吗?叫我来指挥啊!”
  秀家这么说着,欢喜得如天真的小孩似的。在这政治形势风云变幻的复杂时刻,唯有他
没有任何政治方面的顾虑,仅仅出于一种年轻人常有的正义感——为了已故的太阁之遗儿秀
赖而战。
  石田三成是这次举兵反对家康的谋主,近来连与三成朝夕共事的几个奉行私下的活动,
都不免叫人感到可疑。在这样的时刻,三成所完全可以信得过的,也唯有这位备前中纳言。
  石田三成曾经说过:“只有备前中纳言可以说实话,不必考虑策略和计谋。”
  这话的意思大概是,对秀家说话时,既可不必强调政治形势对我方有利,也不必许诺战
争胜利后的利益。在托他做事时,只要坦率地告诉他事情的实际情形,他就会实实在在地帮
你挑起担子来。况且,在西军方面,宇喜多部队的人数比其他部队多得多,再加上秀家麾下
的备前兵打仗十分勇敢,因为憎恶胆怯,喜欢勇敢是主将秀家的脾气。由于上述缘故,这支
人数一万七千人的宇喜多部队,看来将成为西军的主力兵团。
  秀家率领七十名将领和四万大军,作了种种部署之后,便开始了攻打伏见城的战斗。不
多久便把城攻了下来。
  其后,秀家让部队在大坂休整,不久便经过伊势,进入美浓平原的大垣城,接着又乘着
月色,冒雨行军,赶到关原盆地的预定战场,选择了隆起在盆地西部的、通称天满山的山麓
作为阵地,把整个部队分成了五个梯队。秀家的大本营前面,树着一面红色帅旗。从山顶到
山麓,到处插着宇喜多家的军旗,每一面旗帜都在白底上画有宇喜多家的家徽——一面圆形
的大鼓。天色放亮的时候,布阵完毕了。
  没过多久,家康行动了。
  他从美浓平野的赤坂地方发兵,尾随于西军之后,经过日以继夜的急行军,于天亮时分,
赶到了关原,摆开了共有八万兵力的阵势。
  但是,天气不允许开战。大雾弥天,咫尺难辨,无法识别敌方还是我方,东西两军各自
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不得动弹。上午八点过后,朝雾开始消用散。与此同时,响起了第一
声枪声。
  战斗是以由东军先锋福岛正则所率领的六千人的部队对西军的突击开始的。从正面接战
的是宇喜多秀家的部队。双方一交手便立即变成了激战,福岛部队的先锋队受挫,溃退,终
于被迫退却了数百米。正则大怒,他挥舞着银色帅旗,在前沿奔跑督战,企图挽回败势,然
而还是无法挡住宇喜多部队的其势猛烈的反击。
  东军看到先锋队出现败色,都很慌张。加藤嘉明部队和筒井定次部队立即投入了战斗,
试图突破宇喜多部队的侧面,然而也被打得七零八落,与福岛部队一起退了下去。
  秀家稳坐于放在山麓高地的折凳上,俯视着下面的战况。军队的作战指导由明石扫部全
登担任,布置成五个梯队的部队分别由延原土佐、浮田太郎左卫门、长船吉兵卫、本多正重
等人指挥,在这位特别喜欢勇猛的大将的麾下,将士们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敢精神战斗
着。
  这可以说是一场孤军奋战。
  由于家康事前进行了策反工作,所以西军中有百分之七十的部队都按兵不动,不发一枪,
紧贴在阵地上。只有余下的百分之三十在作战。这百分之三十的部队的主力是宇喜多的部队,
除此之外,只有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继的两支部队。其他百分之七十的部队在一旁观战,犹如
睡着了似的纹丝不动。看到西军部队有七成袖手旁观,家康起初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
  “对方参战的是些什么部队?”
  家康命令派出探子,在雾霭迷濛中查清了西军中参战的只有上述三支部队。在家康看来,
三成缺少谋略,秀家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大谷吉继虽说是个有些才智的人,然而职
位低微,所指挥的部队,人数很少。再加上吉继身患癞病,皮肤已经溃烂得甚至无法穿戴铠
甲上阵作战。
  但是随着云消雾散和时间的流逝,战况渐渐呈现出与家康早先的乐观估计相反的情况。
由于西军的百分三十的部队拚死奋战,东军全线乱了阵脚,几乎连家康的命令都无法传达下
去,出现了友军部队互不联系、各自为战的局面。家康有生以来恐怕还从未见过自己统率下
的各部队竟然变得如此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的状况。
  不过,尽管多次进攻都遭失败,被敌人击退下来,然而在火线上吆喝兵丁、指挥作战的
福岛正则,却从丰富的实战经验中深信:“这次定能取胜。”
  因为不断冲击自己部队的正面的宇喜多部队,尽管攻势凌厉,却不深入进击。如果福岛
部队后退四五百米,他们便停止追击,生怕直追到盆地中央来,不敢给福岛部队以致命的打
击。敌人的这种打法真叫人感到奇怪。
  然而,正则明白对方采用这种打法的原因。这是因为宇喜多部队没有友军作后盾。西军
将领们都在周围的山头、山麓和道路两旁布下了阵地,可是并不打算支援宇喜多部队的进攻。
  “敌人只有一层,没有后援,大家不要害怕!”
  当正则发觉了敌人这种打法的原因之后,他这么大声喊着,给被对方打得乱逃乱窜的自
己的兵士壮胆打气。在正则看来,宇喜多部队尽管凶猛异常,然而到头来将疲惫下去,最终
会衰竭的。
  正则为了挽回颓势,进行了好几次反冲锋。因此从盆地四周的各山头的阵地上往下看,
只见福岛家的山道旗和宇喜多家的鼓纹旗一进一退,一退一进;战场上空,烟尘滚滚,遮天
蔽日;时而呈现出犬牙交错的状态;忽而一方面追赶另一方,继而一方又被另一方所追。双
方打得难分难解,不辨胜负。到上午十一点左右,西军的石田三成部队也打退了正面阵地上
的东军部队的进攻,大谷部队有大规模地突入盆地中央之势,对此,东军各部都向盆地的中
央靠拢,然而却只是白白地卷起了几股人马的漩涡而已,未能阻止住西军的推进。
  但是到正午十二点,战场的形势发生了逆转。
  这是因为在松尾山上布阵的小早川秀秋发动叛乱,命令他的一万五千人组成的部队从山
上往下冲,突破了在山麓布阵的西军的大谷部队,把他的一字长蛇阵切成了数段,分割包围,
并几乎把它全歼了。大谷吉继投刃自尽。这么一来,宇喜多部队被东军的过半数所包围,陷
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秀家弄不清这是瞬间所发生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这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
“那是金吾搞的?不可能是他吧!”秀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早从开战之前起,石田三成等
西军首脑们就一直对金吾秀秋怀有疑虑,然而秀家却始终是乐观的,他无论对石田三成还是
大谷吉继都这样说过:“秀秋叛变?那是不可能有的事。”秀家的理由是极其单纯的,正如
他的为人一样。
  理由仅仅如此:“秀秋是太阁养子。”
  秀家的看法是,秀秋受过太阁的大恩。自己也是养子,我们是同一立场的人,我了解他
的心思。即便其他人都背叛了秀赖,秀秋也根本不会起这样的歹心。我可以为他担保,金吾
是根本不会背叛的。秀家只是一个劲儿地讲着这个意思,而且看来是真心实意地相信这一点。
石田三成曾在背后议论秀家道:“这是个无忧无虑的人。”事实上是,自举兵讨伐家康以来,
关于政局的这样一种复杂情况,三成差不多一次也未曾和秀家商量过。
  但是,秀家通过正在使战场发生急剧变化的非常事态,懂得了人世的离奇。秀家,这位
诗歌的爱好者,要是时世太平的话,也许已成了个第二、第三流水平的诗人,通过这件事,
与其说他省悟到自己对政治感觉迟钝,莫如说他对秀秋的忘恩负义感到无比的愤怒。秀家喊
道:“金吾这小子,不能饶了他!”现在可不是饶不饶的问题,眼下宇喜多部队被东军打得
七零八落,几乎溃不成军了。而秀家此刻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不能饶了金吾。或者可以说,
他已经为此而下定了死的决心。他从折凳上倏地站起身来,命令道:“给我牵马来!”
  他说要立即驱马杀入小早川的部队之中,找到金吾,与他决一死战。秀家大喊道:“天
道不容啊!”只见他一脚踏着马镫,纵身一跃,便骑在马上。
  此时,明石扫部牵住了马缰,劝他说;“主公不宜这样!”
  扫部按照吃败仗时的惯例,想让主将秀家从战场上脱险。扫部向东北方望去,只见石田
三成据守的笹尾山阵地也已陷落,刚才还在山头上迎风飘扬的“大吉大利”字样的帅旗已经
不在,由此看来,石田三成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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